《红楼:捡到一只林黛玉》 第1章 捡到一只林黛玉 元庆三十五年,二月初一, 大昌,扬州府,两淮巡盐御史衙门。 是夜,原本早该吹灯了的前堂,此刻却是灯火通明。 巡盐御史林如海一脸疲态,手持着一份密信,于堂上叹息不止,接连吞了几口茶水,也难捱下愁绪。 “当真要走到这一步了?” 下首一身披斗笠,黑衣黑袍的少年,低声应道:“只是京城不安,王爷提醒你早做准备。” 林如海愁眉不展,“家中贱荆尸骨未寒,京城若再生是非,我如何与她的亡魂交代?” 少年从容对答,“王爷会有分寸的。” 见林如海一时踯躅,少年又宽慰道:“王爷需要林大人坐镇东南,世族之力不可小觑,若委于旁人,王爷心实难安。” 林如海神色郑重,应道:“我林家祖上,世袭列侯,承蒙王爷所取战功,额外加恩多沿袭了一代。皇家恩礼有加,今王爷需我之能,我自然不能退避了。东南再乱,也不过取我性命而已,只是我家中幼女,先天体弱,娘亲还未出了丧期,就……” 一提起女儿,林如海叹气更频繁了,脸上生出些愧疚之色。 思虑再三,林如海还是道:“劳烦你了,护小女入京去吧。便将小女安置在荣国府里,我会修书一封,与府里老太太知晓,关照小女一二。” 少年提醒道:“东西两府都是骑墙之势,难免会遭王爷恶嫌,林大人还需仔细斟酌一番。” 林如海似恍然大悟,“我心乱如麻欠缺考虑了,实如你所言,荣国府当真不能算好去处。若不然,就先寄养在你府上吧。想必王爷定下乾坤,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啊?我府上?” …… 岳凌,前世为特警队员。在返乡途中,十字路口路遇酒驾车辆闯红灯,他飞身扑救,护下了过斑马线的孩童,自己最终重伤不治。 或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岳凌再睁眼,竟进入了一个古代世界,甚至年轻了几岁。这方世界与华夏同根同源,但未见史书记载。 偌大的京城,本无他一个异世人立锥之地,但凭借自身武勇,很快就与坊市间的流氓打成了一片。 当朝二皇子秦王,珍惜他的才华,招于王府选入亲军,一直做到了如今亲军统领的职位。 而林如海,则是堪比掌管着秦王的钱袋子。 两淮之地盐铁最盛,扬州城水陆稠密,天下通衢,此地盐政发放盐引亦最多,其中油水不言自明。想当初秦王更是动用了极大的资源,才从东南沿海的世家大族嘴中撕下了这一块肉,推林如海做到了巡盐刺史的位置上。 两人一主内,一主外,相识多年,虽年龄相差颇多,但交情匪浅。 作为秦王府的同僚,林如海自然是能无条件相信岳凌的。 “爹爹。” 不多时,堂上就响起这一道莺声。 林黛玉一身素色襦裙,头戴白巾,由身旁小丫鬟搀扶着,浅步走来。 见几日未见的女儿眼睛红肿,面容憔悴,又是清减了许多,林如海自责不已,更坚定了将她送走的心思。 “玉儿,爹爹没照顾好你……” 年仅六岁的林黛玉颇为懂事,也不如寻常幼童哭闹撒娇,反而安慰父亲,“爹爹公务冗杂,是没办法的事,孩儿不怨爹爹。” 这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稳重,令林如海心中愈发难捱了,但他不能将女儿与他一同置于险地,只能忍痛做出选择。 扶着女儿瘦小的肩膀,林如海俯下身来,“好孩子,如今你娘亲仙去,爹爹处置公事又日日难归家,顾盼不暇,便打算将你委托给岳将军照料,先入京过上一段时日。” “岳将军乃是秦王府的砥柱之臣,亦是爹爹的至交好友,事事不必藏掖,可将他当做亲叔父一般相处。京中亦有你的祖母在,可代父亲去探望一番。” 林黛玉一脸惊讶的望向父亲。 她不知为何父亲突然要她入京,亦不知父亲为何不直接将她安置在祖母家中,但她为人子女不好多嘴,只能事事听从父亲的安排,轻轻答了声,“是。” 即便不低头去看,林如海也能想象出女儿悲楚的神情。 可他别无他法。 林如海坚定的走下石阶,牵着林黛玉来到岳凌面前,“小女就多劳你照拂了。” 岳凌看向林黛玉,应是少见生人,正垂头怯生生的捏着裙角,不敢望来。 “这……” 交谈一番,反倒变成了岳凌犹豫不决,见状,林如海劝说道:“在京城你都能护住王爷周全,小女跟在你身边再没错了。王爷信重你比我更甚,我只能托付于你了。”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岳凌向来独来独往,若是家中填了个孩童,还是女童需要照看,可真是麻烦的紧。 更何况是体弱多病的林黛玉。 要知道岳凌前世是连乌龟都能养死的人,一时之间真是难答应下来。 “哎。”林如海仰天长叹,“你若不愿,入京之后与王爷禀明此事,看王爷如何安置吧。” 林黛玉不懂大人之间的对话,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说京城比扬州府更好。如果她可以挑选,她更想待在父亲身边,即便父亲照顾不到自己,她也能日日在母亲的祠堂上自说自话,就像从前有母亲陪伴一样。 心思百转,林黛玉又默默生出两行泪来,攥着父亲的手也不自觉用了些力。为了不被大人们看穿自己的心思,又很快提着袖角揩拭去了眼泪,便默不做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岳凌再推脱,真是显得没担当了,“也罢,全听林大人的安排。” 林如海颔首,拍了拍岳凌的肩膀,提了提林黛玉,唤道:“玉儿来认一下。” 娇小的林黛玉委身一礼,大户千金的仪态展露无疑,很显然自小就被教育的极好。 “见过岳将军。” 林如海刚想要纠正下称呼,立即被岳凌打断。 他谎报年龄入仕,如今不过十六岁,可不想被人叫叔叔,“这样便好,日后若有所需,但言无妨。” 第2章 汝女吾养之,汝勿虑也 翌日清早。 岳凌架着一辆马车,来到盐院衙门后门等候。 本以为只是送一趟密信,不想还要带回去两个人。 “别离在今晨,见尔当何秋” 父女相别,难免催断肠。为了避嫌,岳凌也没再入堂与林如海相见。 过了半响,曦光和煦,街市上人流也逐渐多了起来,后门才缓缓打开,由小丫鬟雪雁,搀扶着林黛玉一同出门来。 眼见着小姑娘气色坦然,不像是哭闹过的模样,径直走来,与岳凌躬身一礼,便就登了车架。 反而是林如海坠在其身后,眼眶泛红,满面歉意的与岳凌拱了拱手,道:“久等,日后有劳了。” 岳凌回了一礼,“无妨。汝女吾养之,汝勿虑也。” 闻言,林如海眉头微挑,他只是让岳凌照看些时日,也不是把女儿卖了。 林如海神情复杂,再客气了一声,“多谢。” 岳凌颔首示意,一扬马鞭道:“里面的姑娘,坐稳了。” 伴着马鞭落下,林黛玉北上入京的路,启程了。 …… 登上马车的林黛玉,伴随着车身微微晃动,再也止不住泪水,任它们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见小姐哭得凶,抽噎不能言语,雪雁如热锅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一面拍着林黛玉的后背,一面安慰道:“姑娘,老爷也说了,我们入京住不了多久的。而且,老爷的眼光肯定没问题,岳将军应该是个好人。” 林黛玉瞧了雪雁一眼,哽咽道:“除了爹娘,天下还有孰人能全心实意对你好?人家再好也是外人,总有耐性消散的时候。就是不知在这之前,爹爹能不能忙完差事,接我回来。” 雪雁想了想,又道:“老爷不是让姑娘去荣国府上传信?大不了,我们便在荣国府上留下来。听说贾家一门双公,荣华富贵都享用不完。夫人曾经是府上最受宠的,姑娘去了定也能让老夫人喜欢。” 林黛玉摇摇头,“这就更难说了。” 雪雁为林黛玉擦拭着脸颊泪痕,再拍了拍胸腹,“姑娘放心,去哪里都有我保护你呢。倘若姑娘吃了半点委屈,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黛玉上下打量了雪雁一遍,见她昂首挺胸,宛若一只小斗鸡的模样,不禁破涕为笑,“你不过比我大几年,能保护的了什么?岳将军看着便像严肃不苟的,还是王府上的亲卫,多半一根手指就能了结你了。” “我们还是乖乖的不要给人家添麻烦的好。” 林黛玉有理有据,雪雁也泄了口气,不免为京城之旅忧愁了起来。 …… 船坞, 往来船只络绎不绝。 岸上茫茫人海中,岳凌驾驶的这辆马车很不起眼。 为了掩人耳目,岳凌也选择的是普通的客船,与普通乘客一路,更不容易被人发现,惦记上他们。 马车停驻,岳凌唤道:“该登船了,我先送你们上去,行李一会儿我再下来取。” 不多时,两个小女孩便乖乖的走了出来。 垂着头,红着脸,皆是不敢看岳凌的模样。 岳凌心里无奈,这幅光景,好像是他诱拐少女一般,若是前世,早该热心路人举报,或者被警察叔叔拦路盘查了。 “小心脚下。” 岳凌尽可能的温柔些语气,领着两个小姑娘登上楼船,安置在同一处房内。 “我去拿行李,你们在这边先歇息,不要给轻易开门。如果有需要,就敲一敲墙,我就住在隔壁。入京一路要月余光景,若是身子不适,千万不要硬挺着。” 雪雁警惕的盯着岳凌,将林黛玉护在身后。 而林黛玉则是点头应着岳凌的话,“多谢岳将军,麻烦您了。” 三人的行李也不多,只几个包袱了事。 岳凌自不必说,林黛玉作为侯门的大小姐,也并不娇生惯养,带一堆无用之物。仅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并书卷,十分简朴。 如此懂事的林黛玉,真是让岳凌无法和红楼梦中那个骄蛮的“林怼怼”联系起来。 早先,岳凌穿越此世,确听闻有宁荣街,但也没多想。随着对此世更深入的了解,他才发现这是个红楼梦的架空世界,只是时间线和自己所知的有些许不同。 如今,贾家还未失势,宁国府贾代化任京营节度使,总揽京城军务,荣国府贾代善正于九边之地领兵与北蛮交战。 八公十二侯,皆以宁荣两府马首是瞻,两府地位不可谓不显赫。 原本岳凌以为自己不会和红楼梦中的人物有过多的交集,而且他也觉得自己不会和贾家有交集,顶多在贾家破落时,他能成为抄家的一员。 可没想到,故事的剧情还没进行多少,第一女主林黛玉已经在他手上了。 那书中,与林黛玉自小结下深厚情谊,青梅竹马的贾宝玉,二人同室而居,仅隔一层碧纱橱,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剧情发展? “不过也好,林黛玉在自己身边,不用受贾家人的排挤。不扯上与贾宝玉的爱恨情仇,没准还能长命些。贾宝玉风流浪荡,真配不上钟灵毓秀的林妹妹。” 如此想着,岳凌便渐渐阖目歇息了。 虽住的临近,但一连多日,两边从未交谈过。 这实属正常。 岳凌成为了临时的监护人,但彼此之间还陌生的紧,在这行舟之上,每日又晕晕沉沉,人也难有聊天的兴致。 日日岳凌在门外询问吃食情况,或是雪雁,或是黛玉,皆言一句吃过了,这一日的沟通便就了了。 是夜,岳凌习完书卷,才欲要入榻睡下。 就听外面急促的敲着门,一小姑娘哭腔喊道:“岳将军,你快来看看,姑娘她快要不行了……” “?” 分辨出是雪雁的声音,岳凌顾不得许多,赶忙起身,来到隔壁房中,急声问道:“怎么回事?” 雪雁愧疚极了,抹着眼泪道:“今日姑娘说船里太闷,便开窗透了会儿风,许是吹的久了,方才喝药躺下,不一阵额头便热得烫人,这会儿已经辨不清人言了。” 躺在榻中的林黛玉,脸色红艳更胜桃花,一起一伏喘着粗气,双目紧闭,两行罥烟眉撺到一起,想必身体是极难捱了。 “你用丝巾冷敷着她额头,今夜靠岸时,我去寻药,切记勤换着点丝巾!” 第3章 全天下最不好养活的生物 客船靠岸补给,岳凌也迅速下了船,往坊间寻着药行。 虽然临近船坞,有不少靠水吃饭的百姓群聚,亦有药行,但夜太深了,岳凌尝试了几次,都没叩开大门。 岳凌一路打听,终于在一处货船中,寻到了运送中药材的商铺伙计。 “兄弟,家中娃娃病急,能不能在你这取几味药?” 伙计打量了来人一眼,见生的俊朗,穿着也不似布衣百姓,自然恭敬了几分,“药材这里有不少,但没名贵的,你若需要,便就在里面抓些,我按量给你称了。” 伙计指着船舱,又道:“你可懂得医术?若是懂得,你自去取吧。” 岳凌前一世学的就极杂,各种野外救急知识都有涉猎,更是学过《赤脚医生手册》这类神书,再辅以当世的见闻,开一剂清热祛寒的药,完全不是问题。 “好,有劳了。” 当下也没有更优解,岳凌亲自去挑选了些寻常中药材,桂枝,白芍,生姜,大枣,炙甘草,麻黄,羌活。 包了两包,出船舱与伙计相见,丢下一锭银子,岳凌拱手告别,“多谢。” 两包药材是远不值一锭银子的,伙计愣愣的将银子捧在手里,半响方回过神,忙寻掌柜诉说自己遇见贵人的事。 而岳凌这边则是火急火燎的原路折返,幸好在客船拔锚之前赶了回去。 一路来到能生火的灶房,岳凌仔仔细细的将药材清洗了一遍,清水浸泡之后,便是最费功夫的熬药。先大火煮汁,再文火煎熬,将药性完全释放出来。 做完一整道工序,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待岳凌再次回到客房中,就见林黛玉躺在床榻中,面色愈发红了,连呼吸都微弱了些。 雪雁急得红了眼眶,费力拧着丝巾,又为林黛玉换上新的。 倏忽闻见一股浓浓的药味,雪雁惊讶道:“岳将军,这么晚的天,你是从哪里弄的这汤药?” “当然是我自己熬的,别耽搁了,扶她起来喝药。” 雪雁看了看岳凌,稳妥起见,还是又确认道:“岳将军武夫出身,还懂医术?” “略懂。” 虽心有担忧,但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雪雁听从岳凌的话,将林黛玉扶起,哪知她早已脱力,连靠在墙上都东倒西歪的,不是岳凌眼疾手快拉了一下,就撞到头了。 见状,岳凌只好道:“你扶着她,我来喂吧。” 舀一小勺药羹,岳凌轻轻吹着,轻抿了一口试了温度,才又送到林黛玉嘴里。 这一套流程极为自然,让岳凌想起小时候,妈妈照顾生病的自己。那时,妈妈坐在自己身边,就与现在的情景差不多。 他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可在雪雁看来,问题就大了,惊得她瞪大了眼睛。 “诶诶诶,他怎么能先尝一下再喂给姑娘呢,那不成了两人用一个汤匙了?” 雪雁想阻拦却也腾不出手,想张嘴,也来不及了。 眼看着岳凌将一小碗汤药都喂了下去,雪雁一脸同情的看向林黛玉,心里念道:“姑娘,为了你的清白,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才刚恢复了神情的雪雁,接下来听见了更加令她骇然的话。 “雪雁姑娘,取一床毯子来,与林姑娘她盖了。待多出些汗,再将身体擦拭干净,病就能好七成了。” “啊?岳将军给我家姑娘擦身子吗?” 闻言,岳凌不禁皱眉看向雪雁,“这孩子怕不是傻。” 腹诽一句,无奈开口,“当然是你擦了。” 雪雁长舒一口气,“好好好,我会好好照顾姑娘的。” 吃过药的林黛玉,脸色开始好转,平躺入榻,呼吸也渐渐正常起来。 为她换上了一块丝巾,岳凌又嘱咐道:“应是天冷受寒,又吃了桌上的那丸药的缘故。那药是补药,吃完最怕受风,暂时停几日吧。” 雪雁解释道:“我家姑娘先天有亏,寻许多名医都不能根治,只能日日吃这药滋补……” “她这是心病,只吃药不能健全的。等进京了,我们再想办法吧。今夜你辛苦些,勤换着丝巾,对她恢复有好处。” 岳凌正要起身离开,却是被雪雁拉住了。 “岳将军,我实在捱不住了。你替我一会儿,就一会会,我起来你再回去好不好?” 雪雁比着一根手指,极其坚定的说着。 此时的雪雁也不过十岁,让一个孩子照顾另一个孩子一整夜,确实太为难她了。 岳凌点点头,“好,你去睡吧,我先照看着。” “姑娘气色变好了,岳将军果然神通广大,不愧是老爷看重的人。反正方才他都占了姑娘的便宜了,让他再照看小姐一会儿,总不过分吧。” 将自己说服了的雪雁,欢天喜地的便去一旁睡了。 岳凌自然不知道小姑娘的心理活动,只是打量着榻上的林黛玉,为她拢了拢汗水沾湿的发丝。 “长得和洋娃娃一样,真是个美人胚子,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贾宝玉肯定不行,作为她的临时监护人,我第一个不同意。” 心里念着,半响,岳凌也有一股困意袭来。 连日来的劳顿,加今日未休,煎药熬药,他的精力也耗费了许多。 回头看雪雁,已是睡得四仰八叉,口中流涎。 “算了,我看着吧。” 再为林黛玉擦了擦脸,岳凌不禁想到,“只是开窗通通风,就病成了这个样子,日后还得了?要是世界生物不好养活排个榜,我估计林黛玉也要名列前茅。” 一想到自己的小家,还没有个下人使唤,岳凌就有些为日后的生活发愁。 一个病的,一个呆的,两个小姑娘都得照看着。 “未经他人福,先吃他人苦呐……” …… 明晨, 林黛玉似是做了很长梦,梦里父亲,娘亲还有早夭的弟弟,四人在家中嬉戏玩闹,其乐融融。 突然脑中的景象破碎了,让她内心一揪,再睁开眼,四肢百骸都透着无力,而且湿漉漉的,让她很不舒服。 想唤雪雁,才往下望了一眼,却发现岳凌正跪伏在她榻边,压着一块被角,轻轻吐着气,俨然是睡熟了的模样。 “啊?” 第4章 桃之夭夭 林黛玉脑中一阵晕眩,根本分不清状况,红霞立刻爬了满脸。 方要坐起身,可仔细一想,又直挺挺的躺了回去,紧闭上眼。 “该死的雪雁,怎么将人家领进房里来了?我才穿了薄薄一层纱衣!” 一个大男人趴在自己身边,即便是有棉被盖着,林黛玉也难淡定,胸口像是揣了小鹿,蹦个不停。 眯起眼睛看向一旁榻上,雪雁睡得正香,被子踢在脚边,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肚皮,睡相极差。 林黛玉又不禁排揎,“还说照顾我呢,就是被人拐走了,她也难发现得了。” 如今,林黛玉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静静等待二人醒了,雪雁将岳凌请出去,才好再睁开眼,免得尴尬。 可时间过得极慢,林黛玉今日方知书本上所言度日如年是什么感觉。 汗出的愈发多了,哪怕她稍有挪动,都该有汗味挥散出去。 这要是被岳凌闻见了,她更没脸活了。 所以,林黛玉还不敢轻动,只能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双手双腿都微微泛麻了。 “死丫头,怎么还不醒?睡死你算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雪雁还没醒来,却是伏在榻沿的岳凌先醒来了。 岳凌起身,松了松肩膀,往榻上瞧一眼,见林黛玉还没醒来,而且面色不见好转,反而更红了,也是心生疑惑。 “不应该啊,难不成还没退烧?” 岳凌试探的将手背贴向林黛玉,轻抚在额头上,察觉温度并不烫了,才松了口气。 然而,锦被下,完全不知是什么情况的林黛玉,突然感受到触感,身子不禁一抖,强忍着没睁开眼睛,连脚趾都用上了力,直扣着床褥。 “应该还需要恢复几日吧,毕竟是林黛玉,病情好的没那么快。” 轻轻叨念了一句,岳凌将掉在林黛玉脖颈处的丝巾取了出来,便就出门换水,洗干净丝巾再来为她冰敷。 听见门开启又闭合,林黛玉猛地睁开眼,打量了眼四周,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粗喘呼出几口气来。 “好险好险,差点没忍住。” 林黛玉轻拍着胸口,“原来只是查一下我是不是犯热病,吓死我了。” 一旁雪雁还在打着鼾,林黛玉难忍下这口气,拾起自己的枕头,便就扔了过去,砸向雪雁。 “你还不起来?” 虽然砸中了雪雁,可熟睡的雪雁,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反而随手拨了下枕头,将它推到地上。 嘴中还念念有词,“别闹。” 林黛玉实在忍受不住,从床榻上爬起来,踩着绣鞋,跳到雪雁的床榻上,一把揪起雪雁的耳朵,冲着里面喊道:“快点起来了!” 雪雁受惊,连忙坐起身,却与林黛玉撞在了一块。 两人各自摸着额头,疼得呲牙咧嘴。 恰逢此时,岳凌推门进来,看见林黛玉和雪雁同坐在一张床榻上,还纠缠在一起,不由得笑着提醒道:“你们关系再近亲,也得注意些。穿利落了衣服再玩闹,免得再受寒了。” 将水盆放在桌面上,岳凌又退了出去,“水放在这了,净面之后,用些吃食吧。” 林黛玉始终垂着头,羞臊的厉害,不敢看岳凌一眼。直到岳凌出门,才挪动了脚步,回到自己的榻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头朝着墙面,一声不吭的又躺下了。 “姑娘,你怎得不谢谢岳将军。他昨日为了给你寻药,独自去岸上跑了一遭,而且取回来还是他亲手煎的,不然姑娘今日怎会这般有精神。” 被撞清醒了的雪雁,坐来林黛玉的身边,未曾说自己的不是,反而先指摘起林黛玉了。 这让林黛玉更是气愤难平。 但林黛玉真是没心思理她,自己被人看到了那么不知礼数的一面,还不知人家在背后会如何笑话她没家教呢。 林黛玉真是羞臊的无地自容,恨不得寻个墙缝钻进去的好。 可雪雁完全猜不到她的心思,继续喋喋不休道:“岳将军昨天夜里照顾了姑娘一整日,真是太负责了,也难怪老爷会将姑娘委给岳将军照看,起初我还难理解的很,如今算是彻底明白。” 林黛玉实在受不了,翻身坐起,点着雪雁的脑门,“明白了你个头!” “你好歹多为我穿几件衣服呀?这让人看见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人了!” 雪雁不服,急道:“这算什么,还有……” 一张嘴发现不对,又立即缄口了。 林黛玉揉着她的脸蛋,追问,“还有什么?” 雪雁忙解释,“没什么,老爷都说了姑娘只当岳将军亲叔叔一般对待,这有什么的。” 林黛玉撇了撇嘴,“又不是真的亲叔叔。这下好了,又欠人家一个大人情,你说如何还吧。” “还什么,姑娘说句谢谢不就好了,反正他是答应老爷的,欠下的人情也该老爷还才是。” 林黛玉更是无奈,“不是这个道理,若是我们只当平常,人家心里难免会多想。” 上下打量了遍雪雁的身子,发育的颇具规模,林黛玉冷冷一笑,“我看你挺不错,待过两年给岳将军当门小妾,也就算抵了这份恩情了。” 雪雁再不嬉笑了,苦着脸道:“啊,姑娘,我就值一副药啊……” …… 一连过了几日光景,商船已穿过山东,进入了直隶省,再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抵京。 本以为有上一次照看的经历,双方之间能更亲近些,却不想比最初还更冷淡了。 如今他再去隔壁询问,林黛玉都不再吭声,只雪雁在房里应着。 往后要在一块生活不知多少光景呢,这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但对于一个心思极度敏感的小姑娘,岳凌也确实不知该如何打好交道。 是日,二月廿二, 岳凌一如往常的在门外问候了一声,等着房里呆呆的雪雁回应。 却不想门直接打开了,林黛玉身披着纯白的鹤氅,一身素色衣裤,仰着头看向岳凌,支吾着道:“在房里憋闷太久了,岳将军,我想出去走走行吗?” 岳凌思虑片刻,见林黛玉是整装待发,便开口道:“嗯,跟我来吧。” 第5章 意外 才走了几步,岳凌想起来本该还有一人,回身询问道:“雪雁呢?她不来?” 林黛玉始终垂头看脚尖的小脑袋摇了摇,一对小发髻像是拨浪鼓一般,憨态可掬。 “她有点晕船,已经睡下了。” “这……不用在房里照看她吗?” 林黛玉偏开了头,微不可查的撇了下嘴,“不用,我觉得她是吃太多了,所以才会想吐。” 凭借连日来的相处,岳凌以为,这确实像雪雁的作风。 岳凌无奈笑笑,“好吧,我们一同去甲板上吹吹风,你跟在我身后,裹紧些衣裳。” “嗯。” 两人走下木梯,来到甲板背风处,扶着栏杆眺望着远方。 夕阳残留在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两岸青山堆叠,远处又见屋舍林立。 河道是极繁忙的,高大的客船两边,小舟穿梭不断,似各有各的去路。 而林黛玉心中彷徨,不知自己的去路在何方。 瞥了眼林黛玉,见她只盯着远处出神,也不言语。比量了下身高,也就刚好到自己的腰部,岳凌便蹲下来,陪着她一同望着。 林黛玉轻抿着嘴唇,“岳将军,我们到哪里了?” 岳凌望着山峦,说道:“应当是在沧州地界了,再有几日便能进京了。” 林黛玉轻轻点了点头。 破冰之后,二人之间闲聊便能更顺畅些了,“谢谢岳将军那日照看我,我自小身子便不好,吃药如同吃饭一般,恐怕日后也要多麻烦岳将军了。” “无碍,本也答应了林大人的。” 言语之间太过客道,林黛玉不禁又想起,旧时只有娘亲曾守在她的病榻旁,慢慢湿了眼眶。 她确实很感激岳凌,除去羞恼的事以外。 见林黛玉略略哽咽起来,岳凌也关怀道:“是想家了吗?” 林黛玉轻拭了两下眼角,“迎着风,眼睛有些不舒服。” 两人默契的都偏过头,而后相视一笑。 林黛玉心知自己瞒不过人,只能笑笑掩饰心虚。岳凌则是看着嘴硬的小姑娘,以为蛮可爱的。 “好了,以你的身子不该多在外面,我们回去吧。” 林黛玉轻轻嗯了一声回应,留恋的望了一眼南方,才跟随在岳凌身旁。 倏忽之间,猛地飞上栏杆几柄飞爪,牢牢拷在木桩上,眼见着周遭十几条小船靠近,将客船围在中央,停滞不前。 “不好,遭水匪了。” 岳凌十分警觉,赶忙将林黛玉护在身后,“别怕,有我在。” 头一次出远门的林黛玉哪见过这阵仗,被吓得满脸泛白,已是不能言语。 不多时,甲板上便聚集一伙人,各自手持着开了锋的兵刃。 打头一人是个刀疤脸,横眉毛,眼看着便是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货色,正呵斥周遭小喽啰道:“都搜仔细了。” 身旁一马仔俯首听音,“大家伙将值钱的东西都搜刮来,千万别漏了一样!” 刀疤脸当场给小弟一个爆栗,嫌弃道:“一个破客船能有多少金银,没有一点追求。” 马仔却转喜,一脸谄媚逢迎,“老大是想开了,这次连人也一并收了?不知船上有没有模样俊俏的小夫人,老大的压寨夫人是该换换新的了……” 在这伙水匪的要挟下,船主终于登上甲板来,躬身与当前两人客气道:“两位好汉,我们过这一片江,也早交过保银。不过既然兄弟们来了,也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这五十两便给兄弟们买酒吃。” 说着,船主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 马仔被示意接了过来,可收了银子又板起脸。只听刀疤脸道:“你打发叫花子呢,小爷名号黑胶龙,你打听听,周围这百里地界,有五十两就打发了小爷的吗?赶紧滚!” 刀疤脸一脚将船主踹了几个趔趄,示意小喽啰们继续搜。 拿住一人又问道:“你说那富家子弟乘的是这艘船,可寻到了?” 岳凌始终观察着动向,见到此人面色才有了变化,不动声色的伸手探向怀里。 那人便是夜里曾为他抓药的伙计。 “还没寻到,若是寻到了,大当家的能不能留我性命。” 刀疤脸笑着道:“那是自然,还得给你个排位坐坐。” 伙计心喜,仔细探查起来,船舱转了一圈后,再来甲板上,便发现了岳凌。 而后,立即高呼起来,“大当家的,就在这!” 见势头不对,这伙人正是奔他们来的,林黛玉不由得更慌乱了,“岳将军,你与他们相识?” 岳凌回身轻轻抚着林黛玉的头,“有一人是我夜里寻药撞见的。本意给他封口费,却不想因此露富遭祸。” 林黛玉不自觉的伸手抓住了岳凌的衣衫,安稳住身形,“还是因为我才……” 两人说话之间,水匪们已经聚集上前。 刀疤脸站在岳凌身前三步远,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道:“还真没骗人,看着便像家里有些余财的” 注意到岳凌身后还有个女娃,刀疤脸的嘴角已经快咧到了耳根。 “呦,这女娃倒是长得怪水灵的,真没白来这一遭。银子我不但要,人我也……” 话还没说完,却见岳凌率先暴起,一个踏步向前,抽出怀中匕首扎进刀疤脸的眉骨里,一瞬便将其击倒在地。 刀疤脸的脸上又多添了一道,疼得狂吠,在地上来回打着滚。 “黛玉,背过身去,别看这边!” 喽啰们完全没想到岳凌会率先发难,根本没反应过来状况,再回过神,大当家的已经伤重了,听见刀疤脸狂吼着,“杀了他,杀了他!” 众水匪这才反应过来,亮出兵刃,步步逼近岳凌,不敢掉以轻心。 岳凌则是护着黛玉一步步退到栏杆旁,确认了无人能对林黛玉造成威胁,才又出手。 匕首是王府特制,比一般村中铁匠敲出来的杂铁,更是削铁如泥的威力。 迎着三人挥舞的兵刃,岳凌闪身躲避,侧里一斩,便将兵刃击成碎片,顺势一甩又借力碎片击伤了对侧三人。 垫步的一记正蹬窝心脚,直踹的当先三人倒飞出去,又砸倒了几人。 转眼间,十几人围攻一人,却尽数倒地,还站着的也不敢贸然上前。 反而被岳凌步步逼退。 “别过来,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 “就怎么样?” 在水匪眼中,岳凌好似地狱的罗刹,令人胆战心惊。 扑通一声,方才与岳凌对峙的水匪直接从船上跃下,跳入水中,逃之夭夭了。 第6章 共处一室? 虽然水匪人数占优,可显然对面是个练家子,即便他们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混江湖的,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这裤腰解了。 遇见势头不对,还是保命要紧。 有人做表率,便有更多人争相效仿,尽是弃了兵刃,纵身入江。 有的喽啰还略有情谊,走之前还不忘招呼一句,“大当家的,这厮这般厉害,我马上去寻帮手!” 哪知刀疤脸疼得直呲牙,连回话的力气都没了。 身旁的药铺伙计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纳头便拜。 要不是林黛玉在这里,岳凌是想将他们的性命都了结了的,请他们吃板面。 可是,哪怕林黛玉不亲眼看,听见惨叫声估计也是要做噩梦的,岳凌便不欲展现自己凶戾的一面。 “可有伤到了?” 林黛玉此时才回过神来,身子打颤,缓缓摇着头。 岳凌轻抚着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在我眼前,不会让你出事的。” 林黛玉仰起头,看了岳凌一眼,眼泪蓄满了眼眶,方才强忍着不敢哭出声。这会儿终于放下心来,扑在岳凌怀里,抽泣起来。 岳凌依旧是轻拍着后背,“不怕了不怕了,坏人都被赶跑了……” 岳凌一身穿内甲的王府亲军统领,如果对付不了几个山野村夫,地痞流氓,那这官职也可以不要了。 回头审视着伤重躺在地上的水匪,岳凌也不禁思虑起来。 “只道是天子脚下,盗匪横行,却不想这般嚣张跋扈,怕不是谁家养匪为患。” 敢在河道上随意拦截船只,要说没靠山,岳凌是一丁点也不会相信的。 果不其然,水匪被重伤几人,不再作乱了。 官兵才“姗姗来迟”,登上甲板,先查验了下刀疤脸的伤势,而后便板着脸来到岳凌面前。 “本官乃漕运总督辖下中军营千户张昌河,你犯有持刀行凶的罪过,依照《大昌律》当流放岭南,来人将其拿下,送往衙门!” “且慢!” 岳凌直视这名千户,朝着他身后扬了扬下巴,“你没看见你身后的是水匪吗?” “本官未见什么水匪,只见有伤人的兵器在!”张千户说得是义正言辞,“若是拒捕,本官可当场处斩了你!” 说罢,张千户便抽出腰间佩剑,挥舞着吓唬起岳凌来。 手下士兵也逼上前,各自亮出兵刃,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想必也是作威作福久了。 岳凌自然不是被吓大的,两世都不是。 才欲要给他一顿教训,就感觉到身后的林黛玉扯住了她的衣袍,似是不想他再犯险。 岳凌沉下一口气,将腰间玉牌解了下来,丢给了正要上前的两个兵卒。 兵卒接了过来,见到上面刻了一个“秦”字,倒吸了口凉气,好悬没直接跪倒在地。 发觉出异常,张千户也皱起眉来,取过玉牌,仔细观摩起来。 “秦?”张千户摩挲着玉牌,心底大骇,手中佩剑已拿不住,直接掉在了甲板上。 一声脆响,甲板上无论水匪还是官兵,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皆望向张千户的方向。 “今日出门是真没看黄历,撞见大茬了。”张千户脸色极为难看,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这边,还在苦想如何收场。 而另一边,倒地昏迷的刀疤脸此时醒了过来,见身旁都是官兵,反而似是见到了亲人一般,叫喊着道:“张大人,你得为我做主。这厮害了我好几个兄弟,还戳瞎了我一只眼!我要他偿命,要他身后的丫头,百般受虐而死!” “他一个乘坐客船的子弟,朝中能有几分斤两?大人怎得还不快斩了他!” “够了!” 张千户呵斥了一声,刀疤脸鲜血淋漓的脸上,都显露出惊愕。 玉牌拿在手里实在烫得慌,张千户毕恭毕敬的上前,双手呈还给了岳凌,卑躬屈膝,展出笑脸,“原来是秦王府上的人,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了。” 刀疤脸色变,哆嗦着道:“秦,秦,秦王府?张大人,你不能杀我……” 张千户却是不理,与手下挥了挥手,旋即便有人上前了结了刀疤脸的性命,并将一杆子水匪都绑了起来。 “大人,这番是我等不力,实在唐突了大人和令千金。这样,我等配船将您两位送回京城,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笑比方才马仔还谄媚,直让岳凌作呕。 本不欲行使特权,引人注目的岳凌,见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尽快进京才是最重要的,便应了下来。 “寻一艘官船,携我们入京吧。” 见眼前的大人给了台阶,张千户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了,忙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下官这便去安排妥当,稍待稍待。” 事态平息,官兵退去,岳凌也同林黛玉一齐回了房。 推开了门却不见雪雁身影,林黛玉不由得慌了神,顿时哽咽道,“雪雁她不会遇害了吧!” 岳凌倒是坦然的多,“这房里也没争斗的痕迹,多半不是。” 适时,雪雁从床榻下探出了脑袋,心喜道:“你们没事呀,我方才听闻船上遭匪了,还为你们担心着呢。” 原来雪雁只是钻到了床底下,并没发生意外,林黛玉破涕转笑,“你倒是傻人有傻福,没遇见人闯门。” 雪雁搔了搔头,尴尬陪笑。 “拾掇拾掇吧,我们要换一条快船了。” …… 张千户将岳凌一行人迎上官船,还费力讨好着,“大人,这船是我们治下最快,最方便的船了,只不过五日定能抵达京城。船上设有专门的膳夫,携着新鲜的瓜果蔬菜,大人有需,知会一声便是。” 从怀中取出一提食盒,张千户又递在岳凌手上,笑着道:“这是方才差下人去寻的本地特色糕点蜜饯,大人也带一份,路上尝尝。” 岳凌掂了掂分量,显然和糕点不沾边,便推了回去。 “不用来这一套,入京之后,我必会与秦王殿下禀明此事。水患不除,你等御史来盘问吧。” 忙前忙后,即便最后没给好脸色,张千户也得受着。 卑躬屈膝的言了几句是,才让船夫开船,目送岳凌远去。 一入船舱,本以为能好好休息一番的岳凌和林黛玉都傻了眼。 “这怎么只有一间房?” 岳凌方才醒悟,之前那千户将林黛玉当他的女儿了,他没否认。而且林黛玉本身长得就极娇小,看着就像是需要人照顾的模样,这人家才特意安排了一房。 这下真是闹出了天大的尴尬。 “我去让下人腾出一间吧。” 岳凌方要出门,又被林黛玉叫了回来,“虽是一间,这房里宽敞的很,也不仅是一张床榻,岳将军操劳了一路,怎能去与下人挤……” 第7章 预防针 解决了水患之祸和官兵的纠缠,原本该是轻松愉快的,可此时房里却是一股浓浓的尴尬氛围。 岳凌,林黛玉,雪雁,三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周围,皆不言语,只各自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茶盏。 林黛玉一只手扶着侧脸,是三人中头垂得最低的。 脸颊的温度传到手心上,林黛玉感觉自己怕不是快要熟透了。 可岳凌先是熬药照顾了她一夜,又是挡住水匪,救了她一命,若不是有岳凌跟着,恐怕这一路能不能到京城都难说。林黛玉哪还能将人赶去与船夫同住,那也太狼心狗肺了些。 她的家教不许她那样做,如今只好事急从权了。 反正这房里也不是没屏风遮挡,只几日还是能适应的。 “不想外面这般不太平,方才多谢岳将军照拂了。” 林黛玉学着父亲的口吻,恭敬有加的对岳凌说着。 一板一眼的模样,似是个小大人,岳凌不由得笑笑,“无碍,你没事便好。” 两人对话了一句,气氛又重新回到了冰点,房里又是一片寂静了。 过了半响,有船上的膳夫来送了吃食,三人才第一次同桌用膳。 清蒸鲈鱼、四喜丸子、桂花糯米藕,诸多美食上了一桌,看得雪雁不争气的眼泪从嘴巴里面流了出来。 一路行舟,确实也没吃上太好的饭菜。 林黛玉嫌弃的瞥了雪雁一眼,又不好意思的抬眼偷偷看着岳凌。 岳凌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照顾着两个小丫头,开口哄道:“吃吧,正是你们两个长身体的时候,该多吃些。尤其黛玉,身子骨弱,应当先食补,而后多活动。” 两女轻轻嗯了一声,也都动起了竹筷,比起雪雁的风卷残云,林黛玉则是斯文的多了,吃饭也是一副富家千金的仪态。 每次只夹一小块,放在嘴里也是细细咀嚼,咽下后还用手帕擦拭下嘴角,才再吃第二口。 岳凌之前费了不少力,吃的多少自不必说。 有岳凌和雪雁在狼吞虎咽,林黛玉更不好意思多吃了,她本身就是受人照顾的那个,吃了几口便就放下了竹筷,不争不抢。 见林黛玉不再吃了,岳凌望了过去。 “我吃好了,你们吃,不用顾及我的。” 林黛玉先摆手解释着。 实在是小鸟胃,本身体弱多病,吃得少便更不利于健康了,岳凌是明白这个道理,如此就想从最根本的事上开始,解决林黛玉体弱的问题了。 往林黛玉碗里夹了块鱼肉,岳凌讲解道:“鲈鱼味道鲜美,又有补肝健脾的功效,你应该稍微多吃些。” 林黛玉面露难色,不但是因为吃不下了,还有那鱼肉沾过岳凌的筷子,她实在有点洁癖。 见林黛玉无动于衷,岳凌拾起她的碗,便作势要将里面剩余的饭菜拨到自己的碗里。 “我最见不得浪费东西,往往碗里每一粒米都要吃干净。你这碗……” 岳凌话还没说完,林黛玉动作却极快的夺了回来。 羞赧的拾起竹筷,抢声道:“我自己吃完。” 见姑娘顷刻间被制服,雪雁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着岳凌比了个大拇指表示钦佩。 她可不是一次两次劝姑娘多吃些了,皆是被林黛玉当做了耳旁风。 这一次她是真心佩服岳凌,佩服得五体投地。 饭桌上小小的插曲,也拉近了三人的距离,自然而然的便多聊上了几句。 林黛玉事事应着,小心翼翼的将饭菜吃干净,放下碗筷才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岳将军,外面一直都这么乱吗?” 自小林黛玉还没出过府门,根本不知门前的路朝哪边开。 本以为如今太平盛世,百姓虽有贫富,但应当没有匪患,却不想今日让她大开眼界。 岳凌想了想,与她解答道:“乱世盛世,都有好人坏人,无非是乱世多些,盛世少些,就像这河道里也不是每条船都被劫。房间里再一尘不染,总也有腌臜之处。别说这世道了,就算是在一府内,也不尽是善人呐。” “一府内?” 林黛玉疑惑的看着岳凌,她以为在林府里,大家对自己都很好,不像是有坏人的模样。 岳凌又举例道:“比如,此行入京城,你要先往荣国府送信不是?” 林黛玉点了点头。 “你生的乖觉讨喜,定能得府里老太君的喜爱。与之相对的,贾府里也少不了男丁,见到你后,定也会心生仰慕之情。” “啊?” 林黛玉倒是没想过这回事,“会这样吗?” 岳凌用竹筷在空中画着圈,十分自然道:“何止,还会有人编一些巧话来拉近和你的距离。说什么‘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来骗人。” 听岳凌言之凿凿,林黛玉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了,“真有人这么厚脸……不知廉耻?” 终究是女孩子家家,厚脸皮在林黛玉嘴里都难说出。 岳凌更是要悉心教导了,免得她遭有心之人蒙蔽,“当然,不信等你去了荣国府便知晓。” 林黛玉看向雪雁,雪雁也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一路上走过来,林黛玉还是极信任岳凌的了,便将这话默默记在了心底。 等到入了荣国府后,看看在这高门大府里,是不是真有人这般风流轻佻。 “荣国府国公之府,比林府显赫的多了,总比林府家教好上许多吧。” 林黛玉的小脑袋里天真的想着,还不识人间险恶。 三人吃得差不多,雪雁主动承担起了拾掇的工作,作为如今“三口之家”的丫鬟,她进入角色是最快的一个。 携着碗筷出了门,房中又只剩岳凌和林黛玉两人了。 “这里有两张床,我睡外面这一张,你和雪雁在里面,中间有这屏风刚好。若是你觉得不妥,我再出去也行。” 林黛玉忙摇头,“不必了,岳将军在房里,也更安全些,谁知道此行还会遇上什么。” 确实林黛玉说的也有道理,他在这护着,她们晚上也能睡得更安心些。 岳凌不再推脱,“好,便先将就几日吧。” 第8章 入府 入夜, 林黛玉梳洗躺下,却是惶惶不安。 止不住望着屏风的方向,观察着对面的动静。 然而和家中用丝帛所制不同,这屏风并不透光,看不见一点岳凌的轮廓。 这样林黛玉反而能安心一点,证明对面也确实看不见她。 不过,睡在她外侧的雪雁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吹熄了灯,便就美美的枕在了枕头上。 “姑娘,快睡吧。今日折腾了许久,真是累得要骨头要散了。” 一入夜,林黛玉的心情自然而然的有些失落,轻叹了一声,低着嗓音与雪雁说着悄悄话道:“今日我非要去甲板上闲逛,遇到了水匪劫持,还是岳将军在护在我身前,才没令那贼人得逞。” 雪雁来了兴致,问道:“岳将军的武艺极好吧,是不是一个人打倒一片?毕竟是王府的亲卫,可不是一般人能当上的。” 林黛玉用手指比在雪雁嘴唇上,“嘘,你小点声。再大点声,你就能直接去问他本人了。” 雪雁连连点头,也随林黛玉低着嗓子,“哦哦,我知道了。” “武艺应当是极好,反正是一人敌过好几人,至于怎么打倒的,我没敢看。” 雪雁又疑惑道:“这是好事啊,岳将军是护着秦王殿下的,这下护着姑娘,姑娘岂不是能受到殿下一般的待遇,这还有什么好叹气的?” 林黛玉撇了撇嘴,她挂念的自然不是这回事,“才出门还没到京城,就欠下了两次大人情,长此以往,这还怎么还得清啊?” 雪雁不熟这些人情世故,随意答着,“我估计岳将军人家也不在意这个,只要姑娘听他的话,他就会很高兴了。” “不是这个道理,还是得做些事来弥补。”林黛玉突然想到一个点子,“等入京城了,你买些针线回来吧。” “啊?”雪雁很是不擅长女红,听林黛玉有这个打算,赶忙出着别的主意,“姑娘自幼聪慧,三岁便可读文,五岁可书字,还不如写个字画送给岳将军呢。” 林黛玉则是道:“岳将军是武官出身,未必读得懂,多半不喜欢这些。” “那好吧。” 雪雁只好应下来,看来入京之后,她是再难偷闲了。 …… 几日行舟,同处一间房的岳凌三人,关系也已破冰了。 虽然,岳凌常常出去甲板吹风,在林黛玉还未梳妆或其他情况时要避嫌。 但每一日比之前近一个月的时间沟通还多,也让他们之间愈发了解彼此。 林黛玉乖巧懂事,雪雁呆萌可爱,岳凌也慢慢适应了两人的存在。 而且,在岳凌的看护下,林黛玉饭食不缺,用药准时,气色也愈发好了些,甚至比登船时还好。 也不枉他费的一番辛苦,岳凌自以为很有成就感。 是日,弃舟登岸, 因乘坐官船早到了京城两日,荣国府上没接到消息,自是没有派下人来迎接。 三人又一同乘了辆马车,进入京城。 一路来到京城内城,两人便不同路了。 林黛玉掀起车帘,指着西边道:“我应该往这边吧?” 她看过岳凌给画的舆图,自己尝试辨认着方向。 岳凌点头,指着东边道:“嗯,那我便往这边走。” “嗯?” 林黛玉诧异的望过来,看着岳凌道:“岳将军不与我一同去荣国府上吗?” 岳凌颔首,“你不是去送信,处理家事?我需先去一趟王府交差,待处理了公务再来接你。” 顿时,林黛玉稍感不安。 连日来的相处,她从岳凌临近她会不安,变得远离她才会不安,内心也许已经将岳凌当做依仗了。 岳凌察觉出林黛玉眸中的失落,轻抚着她的脑袋,“不用怕,再怎样,那也是你母亲长大的地方,府上老太君定不会为难你的。” 林黛玉微微点了下头,又仰头看向岳凌,“好,我会记得岳将军之前嘱咐的话。岳将军可要记得早些来接我。” “嗯,一言为定。” 待林黛玉入了宁荣街,唤来了荣府的管事,岳凌便换了马匹,往秦王府而去。 …… 宁荣街上,街市繁华,人烟阜盛。 复行了几十步,来到荣国府正门,“敕造荣国府”的金字匾额之下。 明晃晃皇帝亲书的五个大字,彰显了皇家恩宠。 如此高门大户,礼节定是繁多,若是自己生了差池,自然要被人看轻,羞辱为南边来的、没见识的穷亲戚。 如此念着,林黛玉更不敢有一丝大意。 待马车入门,便早早的掀开车帘,自己走了下来。 荣国府上,听闻曾经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大姑娘贾敏之女已入府,尽皆自发的来到路两旁迎接。 行过垂花门,林黛玉正与闻讯姗姗来迟的贾母撞了个正面。 一见到林黛玉,贾母立即丢了凤头梨木拐杖,哭着将林黛玉一把揽入怀里,“我苦命的孩儿啊。” 贾母痛哭不止,悲绪也引动了林黛玉。 连日来她未曾掉了一滴眼泪,这一刻便止不住了。 周围人也默默垂泪,良久才将二人劝解住了,一同引着过抄手游廊,直入到荣庆堂上。 大堂正中央,一副寿字图下,摆一方太师椅。 贾母拉着林黛玉手不放,二人并排坐下,又言语道:“像,与你娘亲小时候真是一般模样。” 只第一面,贾母便稀罕林黛玉稀罕的不得了。 陆陆续续有府上其他女眷入内,贾母也不再与林黛玉对着抹眼泪,而是与她介绍道:“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 林黛玉一一见过礼,十分周到。 人来的并不齐全,贾母再又吩咐道:“让姑娘们都来,今日远客至,将手上的活都放一放吧。” 不多时,迎春,探春,惜春联袂而来,又是姊妹相认一场。 个个长得都极为标致,但林黛玉自比并不逊色,处事也愈发坦然。 各自话着家常,宾客尽欢之时,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守门丫鬟进来笑道:“宝二爷来了!” 听得一个“爷”字,林黛玉倏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是岳将军所言,贾府的男丁到了。 第9章 摔玉 荣国府外,贾宝玉正与小厮策马在街道上,往府里赶着。 他不知南边的表妹今日抵京,随着三五好友在外间玩耍,错过了去迎接的机会,心里十分懊悔。 贾宝玉听了许多人说,那名唤林黛玉的妹妹,知书达礼,样貌绝伦。 对于喜欢在内帏厮混的贾宝玉来说,有如天仙一般的妹妹掉进府里,自然是一桩大好事。 多了一个妹妹就多了一处热闹,他巴不得天下钟灵毓秀的女子都聚集在他周围,那该是多快活的日子。 “二爷,二爷?慢着点骑,前方人要多了。” 贾宝玉的奶哥哥李贵,陪同在他身边,好心叮嘱着。 贾宝玉哪听得这个,多挥了两下马鞭,“妹妹都到府上了,我再晚去,岂不是都没见面的机会了?快着点,别啰嗦!” 李贵也是看着贾宝玉长大的,自然知道他的心思,面上生出笑来,“府上姑奶奶成亲时,我曾远远的见过一面,那容貌别提了,放在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想来,这林姑娘必也不会差了。” 听闻此言,更是弄得贾宝玉心烦意乱,迫不及待的想见上林黛玉一眼。 “行了,只会多嘴,快些骑你的马!” 宝玉一路进府,先去自己房里换了身行头打扮,才来到正堂。 有小丫鬟传了一声,宝玉迈着四方步,意气风发的走了进去。 听宝玉来了,王夫人先是道:“这混世魔王,才回来。” 看向林黛玉,王夫人好意提醒着,“他这一天疯疯癫癫,喜怒无常,若是冒犯了你,便少理睬他。这些姊妹们都是极好的,且与她们玩在一处便好。” 贾母也是笑着应道:“确实难让人省心呐。” 林黛玉确也从娘亲口中听说过她有一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又因外祖母极溺爱,故无人敢管。 但念在是国公之府,应当也不会做出些逾礼的举动。 听了王夫人的劝告,林黛玉亦是不想招惹,本来她也只是走个过场,闲话几句家常,将家书带到之后,便等着岳凌来接她回家了。 “家时亦曾听娘家讲过,二舅母膝下有一子名唤宝玉,与姊妹们感情颇好。今日我来,是面见外祖母和舅母们的,自也不会沾惹他。” 既然如此,王夫人就放心的多了,就算林黛玉在府里住下,也无碍,“那便好。” 待贾宝玉登入堂上,俯身与上方贾母等人见礼,林黛玉循声望去,才知晓贾宝玉是怎般的人物。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条,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条,系着一块美玉,想来便是诞生所衔之玉。 林黛玉望向其余人,皆是素色衣装,不是深褐,便是灰绿,也就几个姑娘穿的颜色鲜亮了些,但也不过是水蓝的裙装,并不十分显眼。 而她未出丧期,自然也是穿着朴素许多,只素白的长裙,零星有些图案点缀。 而堂上这位哥儿,真是穿金配银,衣冠赫奕,实在太过扎眼。 任谁家亡了娘亲,见面也没穿大红色衣衫的。 如此念着,林黛玉便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其实府上并没人顾虑着母亲丧事,不由得心中生出些许悲凉。 眸中映红,贾母也察觉出不妥来,便与宝玉和气道:“宝玉,今日见你妹妹,怎得穿成这幅模样,去脱了衣裳再来。” 精心打扮的宝玉自以为极好,显了一回眼后,便也听从贾母的话,借坡道:“方才外出游玩,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只一心想来堂上见妹妹了,我这便去换。” 说着,又大步流星的出了堂。 贾母倒是极喜欢宝玉这一身装束,颇为俊俏,此时移开话题,与林黛玉说起家常来。 “玉儿,可曾读过书了?” 林黛玉回过神来,应道:“只刚念了《四书》,姊妹们如今在看什么?” 贾母笑着道:“她们只不过是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不多时,宝玉去而复返。 依旧是一身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绿绫裤腿,厚底大红鞋,同样少不了各式佩饰。 早先入堂,扫过一眼,只多出一个姑娘,贾宝玉当即便知,那便是远道而来的表妹了。 只一眼,林黛玉的相貌似是烙在了他心坎上一般,泪光点点,双靥生花,娇弱的模样似胜过西子,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还真是天仙一般标致的人物!” 宝玉欢喜的不得了,三步并两步来到贾母身旁,挤在另一侧坐下了。 方才坐下,宝玉便偏过头来,与林黛玉接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此言一出,满堂之人尽皆嬉笑,都知道贾宝玉要说胡话了。 可林黛玉和雪雁则是另外一幅心情。 没想到真被岳凌言中了,不但有这情形,甚至连话都一字不差。 林黛玉当即警觉起来,“哥哥说笑了,我自小便在南边,怎么可能见过?” 宝玉却振振有词,全不脸红,“或许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未为不可。” 贾母同样捧场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雪雁真是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前撕烂了这浪荡货的嘴。 林黛玉与她使了个眼神,她便立即恢复了脸色,再老实得侍立一旁。 贾母坐镇荣国府几十载,哪有小动作能瞒过她的眼睛,见状,便开口道:“这丫头便是伺候玉儿南下的吧,多大了?” 雪雁先是一礼,“过了这个月便就十岁了。” 贾母眉头微皱,“这般小,如何照顾好玉儿?在府上,我还得为玉儿再选上些靠谱的。” 贾母与几个管家媳妇,丫鬟安排着,而贾宝玉则是正与林黛玉递着话。 从脖颈中取出自己佩戴的玉,宝玉与林黛玉展示道:“妹妹可也有玉否?” 林黛玉并不喜佩戴首饰,亦不懂他为何有此问,摇头道:“未曾有玉。” 宝玉的脸色陡然惊变,堂上原本还算融洽的氛围,却听砰的一声,宝玉的玉在地上滚出了好远。 “什么劳什子东西,我也不要了!” 第10章 夺嫡序幕 熟悉的清脆声响起,堂上众人尽皆慌了神。 三五个小丫鬟抢着上前,将那玉护在手心里,宛若夺宝一般。 而贾母惊得心颤,忙搂住宝玉,哭道:“孽障,何苦摔那命根子!你若生气,怎得不将老婆子我摔了去!” 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尽皆垂泪,三姐妹也都惊得手帕颜面,只林黛玉在堂上无所适从,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才刚与王夫人说,她不会招惹了这混世魔王,没想还没说两句,就似是触犯了人家的逆鳞。 可林黛玉也以为自己说的话是细细考量过的,并没有故意冒犯的意思,实在不知宝玉是发的哪门子火气。 在之前,外祖母与几位舅母,嫂嫂,姊妹都言语和善,恐怕她们若是挽留自己在府上住上一段时间,碍于情面的林黛玉都不好拒绝。 可眼见着府里最受宠的贾宝玉,心思如此捉摸不定,情绪如此不稳,自己初到还得罪了人家,便再不想在府上多待一刻了。 林黛玉默默流着眼泪,十分委屈,心里念道:“岳将军,你什么时候才来接我呀。” …… 元末,朝堂横征暴敛,贪官刮地以去,汉人被压榨的喘不过气,只能尽皆举起反旗。最后一个称得上正常宰相的脱脱,未采用下属变钞之法,又赢得了高邮之战,强行给腐败不堪的元朝续了一口命。 又过了几十年,朱元璋始终未见经传,而是中原之地尽起义兵,连东南世家的财力,向北征伐。最终由刘旭即大昌高祖,与四王八公十二侯一道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大昌开国以来,已有三位君主,如今的元庆帝膝有二子,即大皇子康王,二皇子秦王,各自开府。 显而易见,元庆帝未早早立储,就是有心择优而任,似默许了其中的争斗。 如此一来,从朝中到各地,选边而站者不计其数,明争暗斗不断。 而岳凌便是二皇子秦王的人,如今也正来到了秦王府门下。 “指挥使大人,您回来了。” 见到岳凌立马在门前,护卫立即上前与岳凌行礼,“当下王爷正在堂上议事,指挥使大人直接前往便是。” 岳凌将手上的缰绳拍在护卫手上,整理了下衣衫,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过几道穿山游廊,彩色大插屏,岳凌径直来到秦王府上的会客厅。 如今会客厅上已是坐满了人,皆为王府中幕僚,似是正议论着大事。 “王爷。” 岳凌入门,往上做了一揖,便寻着空位侍立了。 见到岳凌平安归来,秦王也停了与幕僚们论事的话头,隔着众人,与岳凌叹息道:“辛苦了,你回来的也正是时候。” 竟有此言,岳凌好奇的与身边人问道:“李主簿,朝中出了什么事?” 被岳凌唤做李主簿的中年人,一身儒生打扮,面上便是一股书生气,眸中炯炯有神。他负责起草府中文书,为人干练。 “岳统领,你算是走运了。前不久北蛮叩边,陛下命康王率兵征讨,支援荣国公。” “嗯?怎不是王爷领兵?” 康王作为即嫡又长的皇子,没能顺利的入主东宫,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秦王军功太盛,为人心所向。 定辽东,平吐蕃,出陇右,开西域之地。大昌四处,无处不是留下了秦王建功立业的脚印。 此次竟然不是秦王带兵,那便是养心殿那位,又开始在搞平衡了。 李主簿又补充道:“何止于此,康王征调府上三位统领随军出征,为先锋大将。” “这陛下竟也能同意?” 李主簿摇头叹息道:“要不怎么说你走运了,单没点你的名字。” 岳凌也是自嘲笑笑,“多半是嫌我年纪小了,不如其他人所建军功卓著。” 李主簿不置可否,头又扭了回去,看向上方的秦王。 岳凌也是听着堂中的议论声,多也是反对遣将随军的,叫骂声不断。 半响,没论出个是非,还是秦王拍板道:“好了,都不要再吵了。如今国家有难,我秦王府怎能作壁上观?不论皇兄他藏掖了怎样的心思,都该我等出一份力。” “你们三人入军,为得便是建功立业。更何况,孤若是不遵循父皇旨意,定要被那言官污一个积蓄力量,谋求不轨的罪名。等那时,孤如何与人对簿公堂?” 见秦王意决,其他人也在说不出什么违拗的话来,连三位将军也得黯然听命。 岳凌倒是觉得他们不是不想建功立业,而是跟着康王出征,且不说得胜功劳能分多少,或许一记昏招,命都不保了。 事情议定,众人分散离场。 岳凌主动留了下来,与秦王汇报着一路行程,并转交林如海的回信。 “王爷,此次归京非但我一人,林大人将他的幼女托付与我,一同来了京城。” 秦王正值壮年,方正的脸颊上是燕颔虬须,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配以浓眉,更显武将本色。 放下案上香茗,展开信笺,秦王长叹了一口气。 “孤已知悉如海的心意,任他在扬州作为,孤会照顾好他的亲眷的。” 送女入京,以示忠心,以明其志,秦王虽嘴上不言,脸上满是赞许。 不过,一听王爷要好好照顾,岳凌却又有些不舍,怕王爷会直接将林黛玉接入王府抚养。 那样的话,岂不是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好歹他也养了林黛玉一个月,难免有了稍许感情。 “王爷,那林大人之女当下如何安置?”岳凌试探的问了一句。 秦王倒也坦然,抖了抖信纸,“如海信中说了,先由你照顾着,孤也以为合适。这段日子你且不用来王府当值了,若有传令,你再来便可。” 岳凌总算松了口气,忙应了下来。 秦王又补充道:“孤不能亏待了他的爱女,若有所需,你但言无妨,钱粮也好,只来账上取用便是……” 领导客气的话,是没办法尽信的,岳凌一面应着,一面出了府,径直往荣国府赶着。 “呼,不知道黛玉在荣国府里怎么样了。” 第11章 岳将军是何人? 荣国府,荣庆堂, 鸳鸯将玉石从丫鬟们手中取了来,放在锦盒中养护。 贾母也尽力维护着,劝说宝玉道:“何至于此呀?” 众人止住了啼哭,吸引了全部人注意的宝玉,暗暗打量着林黛玉,这才开口解释道:“说是‘通灵宝玉’,却全不通人性,都不懂择人而侍的道理。姊妹们都没有玉,偏今日来了个天仙般的妹妹也没有,那我也不要这劳什子!” 由此,贾母忙哄道:“你妹妹她原是有的,只不过你姑妈去世,舍不得家里人,便将这玉一同葬了,遂有个念想,也是全了你妹妹的孝心不是?” 宝玉听了以为很有道理,又看向王夫人,眼珠一转,心有所念。 王夫人背后一寒,总感觉下一刻这孽障要蹦出了什么骇人之言,忙开口附和着贾母的话,“是了,你妹妹出自诗礼簪缨之家,一个孝字在前,你且该更懂事些了。” 众人皆是三言两语呵护着宝玉,只林黛玉被冷落到一旁,让她心里颇为难过。 而且,为了哄宝玉,还得将她那入土了的娘亲挖出来扯一个谎,更是让林黛玉透骨酸心。 与雪雁示意,取了两封家书在手上,林黛玉与贾母交代道:“外祖母,这是爹爹遣我送来的家书,另一份是与舅父的。爹爹将我托付于岳将军照看,再过几个时辰,岳将军应该就会来了。” 手上抱着宝玉的贾母,眉头微皱,疑惑问道:“岳将军是哪个岳将军?我怎不记得这些府中,有姓岳的将军?” 贾母以为林黛玉会长住在府上,却不想来到京城还要他人照看,难免让她心生不悦。 宝玉听了这话,也瞬间不再作闹了。 这才幡然醒悟,应当是自己闹得太大,吓到了表妹,让她决心离去。 祖孙二人都不愿林黛玉离去,齐齐翻起了那一封家书。 林黛玉又在一旁解释道:“岳将军与父亲相识已久,一路护送着我入京来的,是个细心宽厚的长辈。” “不行,我不同意,妹妹怎能去别的男子府上住呢?” 发现林黛玉是真想去和别人的男人一同生活,宝玉变了脸色,赶忙拉着贾母,“老祖宗,您劝一劝妹妹呀?” 贾母翻完了家书,又命人将另一封送往外帏贾政处,缓缓叹出一口气来,“确也不妥,你爹爹难道信不过老婆子,还能照看不好你吗?老婆子我只有你这一个外孙女,哪舍得你去外面受罪。” “而且四王八公十二侯府上,全无姓岳的将军,如此来路不明,我便更难放心了。” 不等林黛玉反驳,贾母又道:“如今,你外祖父老公爷,正在九边之地领兵打仗,兵锋将威在朝中最盛,任是哪里的将军都会给国公府几分薄面。倘若他来,老婆子我亲自劝说他,让你留下,你且不必忧虑。” 林黛玉哪能不忧虑,她才是不想在府上的那一个。 与雪雁对视了一眼,面上都显出了难色。 众人如此围绕着贾宝玉,外祖母又如此溺爱,今日一见,自小喜静的林黛玉更是想躲得远远的,哪想与其他人去争宠争娇。 贾母倒是再不留意这边,将那家书置于一旁,与其他人安排道:“玉儿远道而来,该摆宴与她接风洗尘。住处也不必腾一间房,将宝玉挪出来同与我在暖阁里面,那碧纱橱留给玉儿,离得我近些,也方便我照看。” 宝玉却先不愿意了,开口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大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 贾母略微沉吟,也答应了下来,“好吧,那你还在那睡着罢。取床褥与花帐来,再与玉儿设下一张床。鹦哥儿,往后你就在黛玉身旁照看着吧,细心些。” 宝玉喜不自胜,天仙的妹妹日后伴着他,还能再无聊了? 黛玉却亦揪心得紧,攥着手里的手帕,黯然神伤。 若是在府上住下,这便要与贾宝玉同住一房了,那成何体统? 雪雁也是急得满头生汗,可身为下人她又不能言语一句,只能心里默默叨念,“岳将军快来吧,岳将军快来吧,只要你来把姑娘救出去,让我做什么都行!” …… 荣国府正门下,扬起一道尘土,散去后便见一人一席青衫黑靴腰挎宝剑从马上跃下,径直走向门口。 有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 荣国府每日踏门槛者无数,门子也自视甚高,便是有官衔在身的,都不先引入府中倒座厅看茶,一律阻在门外等候。 见了岳凌这一身行头,确实不凡。可门子们见得更好的也多了,便也不与他客气,持棍棒上前喝止道: “什么人?” 岳凌坦然道:“前不久我护送了林大人之女来府上,如今正是要将她接回,二位可往府里通传一声。” 门子都知晓今日有远亲来府,可没听说要走,便不将岳凌的话当一回事了。搓着手指,与岳凌示意道:“空着手,可不好办事呐。” 岳凌眉头一皱,“老公爷还活着呢,你们就敢如此胆大妄为?” 门子却还理直气壮,“与你何干?” 岳凌眼下容不得一粒沙子,索要贿赂还要到他的头上来了,飞起一脚便将门子踹出三五米远,摔了倒栽葱。 起了冲突,门子们争相出府,不辩是非,只欲捉了岳凌,来一顿毒打。 可哪知便是一拥而上,也难敌过岳凌一人,只几息就都躺倒了一地,周遭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不嫌事大的叫着好。 终于,事情传到房里,贾政疾步赶来,望着一地狼藉,再看向场中来人似有几分眼熟。 待揉了揉眼睛,见那少年腰间一块龙纹白玉牌,方想起来是近年名声鹊起的王府亲卫指挥使岳凌。 赶着步子上前,贾政道着恼,“在下管教不力,才叫下人冒犯了岳将军,您别与他们一般见教,且随我来。” 又与周遭跟出来的小厮吩咐道:“给岳将军看茶,这些没长眼睛的,都打发到庄子上种地去!” 第12章 一打荣国府 贾家的田产早就包了佃户,说是打发去庄子,也不过外出消遣,并不算多大的责罚。 入世有些年头的岳凌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也是微微叹气,“这贾政的性子真是如原著一般的宽仁儒弱。” 踏步走在前方,岳凌一路同贾政来到了荣国府会客的外书房,梦坡斋。 将门出身的贾家,有意以诗书传家,这外书房置办的极好。 两侧书柜摆满了各类书册,墙上皆是名家手笔字画,正中央亦是悬挂了一幅山水图,虚实相生,神韵雅致。 贾政亲自斟了一盏香茗,与岳凌客气道:“不知岳将军来府上有何要事?” 如今,贾政还未蒙荫获官,只是一袭白身,面对秦王府中将官还是恭敬有加的。 毕竟秦王府名声在外,最后夺嫡成功也未尝不能,若是此刻交恶才是大不智之举,而且如今荣国府老公爷还有兵权在身,更需谨慎了。 岳凌抿了口茶水,算略给了些面子,翻过前帐直言道:“并无他事,只是来接林大人之女随我回府的。” “林黛玉?随您回府?” 贾政还有些摸不清情况,不知岳凌何出此言。 岳凌指着桌面,又道:“这不是有信送来,你一看便知。” 方才接过信还未来得及看的贾政,细细打量了下署名,见是妹夫林如海,当即麻利的拆了起来。 林如海如今为兰台寺大夫,正三品官衔,领巡盐御史的差遣亦是位高权重,也被当做贾府未来的靠山,贾政不敢怠慢。 通读了一遍,才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如海他在信中也提醒我了,只是我在家中亦做不了主。还得等爹爹和兄长归来,共议此事。至于黛玉的去留,确实送去秦王府那边更稳妥些。” 轻叹一口气,贾政又道:“岳将军,随我来吧。” 见贾政是个明事理的,又是林如海的内兄,关系相近,岳凌又好意提醒他道:“方才府中下人欲与我索取贿赂,只是老公爷不在府里就这般行事,不是在为府上抹黑?下人若不从严管教,以后酿出事端,悔之晚矣。” 贾政倒是显得有些不以为然,面上迎合道:“是是是,将军所言极是,我定狠狠处罚他们一遭,以谢冒犯将军之罪。” 岳凌略微摇头,再不言语…… …… 荣庆堂上,此时正是一片阖家团圆的景象。 两侧摆着筵席,连宁国府里也派了女眷来,一道与黛玉和贾母庆贺。 席间,贾母和宝玉是眉开眼笑。 而下方黛玉看着满桌的佳肴,无半点胃口,面色忧愁。 就连贪吃的雪雁,此刻看着糟鹅掌,燕窝汤,茄鲞等诸多美食,也没捡筷子的心思,止不住的总挪眼偷看姑娘,余光斜乜着宝玉,略略翻着白眼。 适时,有小丫鬟入堂通传道:“二爷到。” 场中停了喧嚣,眼见着一个少年走在贾政身旁,一同入了堂。 有外男入堂,府中女眷多往屏风后的隔间躲避。 迎春,惜春,探春,三姊妹正要离席时,还不忘唤着林黛玉,“妹妹,随我们这边来吧。待他们问完安,我们再来。” 林黛玉始终盯着来人,目光不曾偏移了一丝。 微微摇晃了下脑袋,面上终于显出些笑来,“多谢姐姐,你们去吧,不必顾虑着我。” 探春疑惑问道:“难道林府上没有女眷避外男的规矩?” 林黛玉答:“那自然有,不过这位正是我要等的人。” 席间作鸟兽散,破坏了贾母的兴致,贾母面染不悦,未等贾政躬身请安,便责问道:“你怎得来了,这人又是谁?” 贾母打量着少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倒是个武将模样。而且眸中深邃,神色老成,好似在远处望着她,便能看穿她的底细一般,让贾母忌惮的很。 贾母坐镇荣国府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少年,只这位少年第一眼就给她留下了难应付的印象,更令她不喜。 果不其然,贾政还未开口,少年却先自报家门,未见一丝慌乱,“见过史老太君,本官奉王爷之命,前来府中接林大人之女回去。” 贾母终究是一品诰命夫人,还是知晓些朝堂事,如果说来人是什么杂号王爷府中人,她姑且能摆出身份,不予理睬。 可事情总不向她想的方向发展,贾政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岳将军,秦王府下亲卫统领。近日陛下才下旨意,让秦王府其余三位将领去九边支援父亲了。” 贾政的话说得很明白,贾母也听得懂,但她是真舍不得将黛玉送出府。 见状,与贾母同席而坐的贾宝玉先慌了神,忙暗中扯了扯贾母的衣袖,一脸恳求的望向贾母。 秦王府可不是杂号王爷,是开府的皇子府邸,就算贾家一门双公,也得退让许多。 贾母进退维谷,半响才憋出一句话,“岳将军行个方便,老朽多年来思念外孙女,便先留在府里几日,你且过些时日再来接吧。” 岳凌看向席间的林黛玉,满眼泛红,明显是受过委屈的模样。 想着自己每日宠着她,不让她掉眼泪引动病体,才将养好些身子,刚来府上就红了眼眶,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或许让林黛玉站出来说,想跟自己走更有说服力,可那也太为难一个六岁的孩童了。 岳凌上前一步,丝毫不退让,也不卖贾母的面子,直视着上方,道:“王爷有令,林大人有托,本官安能反复?” 眼看着贾母要松口,贾宝玉自恃受宠,开口辩驳道:“妹妹怎能与一个男人同住?” 岳凌目光偏移,锐利如剑,指着门口堆放床榻锦被,瞪着宝玉道:“和你同住难道就妥当吗?” “再者,这堂上有你插话的道理?” 岳凌的话掷地有声,堂上一片愕然,尽皆变色。 宝玉也被岳凌看得打了个寒颤,慢慢垂下了头。 贾政当然知道岳凌是个不好相与的,才刚打了府上的门子,赶忙找补道:“是在下教子无方了,岳将军您莫要与他见教。” 忙转向上方宝玉呵斥道:“竖子!还不快快与岳将军赔礼?” 贾母终究是护孙心切,攥着宝玉的手一面安抚,一面与岳凌服软道:“好,就依岳将军的,先带玉儿去吧。玉儿,切记多来府里看看我这老婆子。” 林黛玉欢喜应下,又向场中岳凌挥手道:“岳叔叔,我在这!” ……岳凌眉头微挑 第13章 搭狗窝 不喜欢听什么,这小妮子偏要说什么,一声叔叔,将岳凌的怒气全叫散了,忍不住的多挑了几下眉头。 大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岳凌也只能应下,向林黛玉颔首示意。 可这一声,听在贾宝玉耳朵里,却像是撒娇一般,令他心碎不已。 望向下方的林黛玉,就见她正起身,望着场中的岳凌。 那眼神,好似上元赏月,眉目盈盈,眼里全是憧憬。 这更令宝玉难捱了。 本来精心准备的出场,府里所有人又都宠溺着他,也确确实实的展示了下自己的影响,不想妹妹却要远走高飞,还是和一个外男。 而且,很明显的是,妹妹喜欢眼下这个粗鄙武夫,更胜过他。 “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只知舞刀弄棒的腌臜之人?看来表妹的眼光也没那么好,太过俗气,完全配不上与我玩耍。” 宝玉只能强颜欢笑,心里暗示,给自己台阶下。 眼看着岳凌将林黛玉带走,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甚至都不敢再哭闹,只因他那向来严厉的爹爹,还在堂下赔着笑。 待再看不见林黛玉的身影,宝玉也兴致缺缺,撇了撇嘴与贾母小声道:“老祖宗,我吃好了,先去歇息了。” 贾母知晓宝玉的心思,便哄道:“玉儿不过出府了,也不是出城了,在京城里你可以多去拜访拜访,亦可以等她回来。玉儿称他为叔叔,只将他当做长辈看待,若是寻玩伴,还是少不了你们兄弟姊妹。” “只怕她呆得无聊了,自会来府上走动。” 这一席话算是说进宝玉的心坎里去了,霎时间就转出了笑脸,“老祖宗说得极是,我这便去寻嬷嬷们,给妹妹带些行李!” 走了主角,原本的筵席也开不下去了。 两府女眷都极有眼力的各自与贾母道别,撤去了筵席后,堂上便只剩了贾母与贾政母子二人,并一些随身伺候的丫鬟。 吃了闷亏的贾母,脸色自然不好,此处也再无旁人,贾母也不再藏掖了,愠声道:“不过一个亲卫,就敢打上荣国府门来了。也就是你爹爹并不在府上,若不然府里岂是他撒野的地方?” “你们兄弟两个,没有老爷十分之一的能为,如今就连看家护院也办不好,日后门楣还能依靠得了谁?” 贾政一脸愧色,安抚贾母道:“是儿子处事不力了,那岳凌也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此次秦王府派兵增援,原本也是支援爹爹,我们府上还欠一个大人情,如何能违逆了秦王的意思。” “那带兵出征的不也是康王?我倒觉得这一回陛下是有意树立康王府的威信了。” 贾母所言实有几分道理,然贾政又叹息道:“前不久爹爹才送回家书,说边关不利。恐怕威信也不是那么好树立的,毕竟康王也没领过几次兵。” 贾母嘴角撇了撇,“有你爹爹坐镇,还怕什么?你爹爹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你们根本不懂其中有多艰险。承平日久,你们皆是安逸惯了,读书又不成,文恬武嬉,真不是个好兆头。” “去吧,我也累了。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玉儿,只见一面就飞走了,真是岂有此理。秦王连分离人家骨肉的事情也办得出来,倒不如康王仁慈。” …… 跟在岳凌身后,林黛玉的心情大好,东瞅瞅西看看,将入府时没留意的景色,都看了一遍。 “不愧是国公府,比林府的园子实在大得多了。” 岳凌想了想自己居所,撇嘴道:“我家可比这小得多了。” 林黛玉则是丝毫不在意,“那也比这里好。” 雪雁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都快黑天了,我还以为岳将军你不会来了呢。若是不来,姑娘可就惨了。” 岳凌回首看着两个小丫头可怜的模样,笑着摇头,歉意道:“在王府耽搁了一阵,怪我了。” 这时岳凌才发现两人身后还有个丫鬟,面生得很,便问道:“你是?” 雪雁大咧咧的介绍道:“这个姐姐名唤鹦哥儿,是府上老太太给姑娘分的丫鬟。老太太嫌我年纪太小,不能照顾人。” 说着,雪雁还不自觉的撅起了嘴。 岳凌倒想说贾母还是会看人的,又不想惹恼了雪雁丫头,便不接这话茬,与鹦哥儿道:“日后,黛玉会去我府上。若是荣国府老封君同意你来,你再来府里吧,此刻不如回去问问。” 鹦哥儿诚惶诚恐的应了下来,回身去了荣庆堂。 林黛玉微微讶然,“岳叔叔,你同意她来?” 岳凌的眉头又不自然的皱了下,林黛玉反而会心一笑。 同意鹦哥儿来照顾林黛玉,一是岳凌府上确实缺丫鬟,二是根据原著,鹦哥儿便是后来的紫鹃,即便是贾母的人,对黛玉也是忠心耿耿,事事以黛玉为主,显然是个可用之人。 “多一个人照顾你也不是坏事,正好也为雪雁分担一下。” 雪雁欢喜的很,“岳将军考虑的真周道!” 一路行过抄手游廊,来到垂花门下,早有马车等候,并堆叠了一应绸缎床帐,很显然都是赠与林黛玉的。 当前还站了一个少年,便是贾宝玉了。 “林妹妹,这都是我请求老祖宗为你准备的,你且先带着去吧,皆是新制用着方便。” 林黛玉见了贾宝玉如同撞见了瘟神一般,方才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忙躲在岳凌身后,只探出个脑袋,婉辞谢绝道:“不必了,劳烦哥哥帮我回谢外祖母。” “妹妹,这都是我让人精心挑选的,你若是不拿岂不是辜负别人心意……” 宝玉纠缠不清,岳凌突然开口道:“算了都带上吧,以后没准养个小狗与你作伴,这些物事搭个狗窝也是极好用的。” “搭狗窝?这么好的料子搭狗窝?”宝玉倏忽变了面色,但他却还不敢与岳凌发怒。 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仰头看着岳凌,甜甜的道:“好,都听岳叔叔的。” 岳凌皱眉,心想,“这妮子还叫上瘾了,回去非要好好与她说道说道!” 第14章 心思玲珑(求追读) 东城,锦绣街,古槐巷陌, 岳凌驱车七扭八拐,终于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房门前停驻。 门板上略染灰尘,也不见挂什么匾额,只悬着两个大红灯笼,证明这一家是曾有人住过的。 岳凌身为王府亲卫,向来住在王府较多,回家时极少,房屋也有一阵未打扫过了。 雪雁搀扶着林黛玉缓步下了马车,望着街巷中央一颗苍天古柏,四周少有人经过,如此荒凉,不禁问道:“这还是京城吗?” 岳凌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当然是了,只是稍稍偏僻了些。” 林黛玉在一旁接口道:“僻静一些也不错。” 雪雁指着前方,“这间就是我们的家吗?” 岳凌颔首,“嗯,我很少回来住,先去收拾下吧。” 岳凌小心着将门板推开,宅院十分简朴,一眼就能尽收眼底。 如下山虎一般的规制,坐北朝南,中间一间厅堂,左右并出两间卧室,东西厢房与主房相连,东面灶房,西面仓房,绕到房后还有一处马棚。 门下石阶上斑驳了些青苔,石井旁立了一颗枣树,迎风抽出几条嫩芽。 雪雁愣了愣,看向岳凌道:“这么小?” “确实和荣国府差得远了,不过也有两间房,我睡东边这间,西边那间留给你们。” 雪雁回想起在荣国府的经过,便不再嫌弃这庭院小了,“大了也没什么用,去了也是日日受气,还要将姑娘安排在碧纱橱里。” 林黛玉倒不嫌弃这里,手扶在枣树上,仰天望着周围,心里踏实得多了。 回眸莞尔一笑,林黛玉向岳凌,雪雁二人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要不收拾出来,晚上可就没地方住了。” 雪雁自告奋勇,“我去拾掇床褥。” 待雪雁离去,岳凌将马匹安置好,庭院中便就剩了一堆杂物,需要分放在仓房里。 力气活自然得岳凌自己来了。 林黛玉则是站在离岳凌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忙碌着。 “这间房我们三人住确实有点小了,等过几日,我在城中再选个大些的宅子。一开始并不知道你爹爹会将你托付给我,也没做太多准备。” 岳凌从井中打水,清洗着沾灰的双手。 林黛玉应道:“倒也没关系,只这样也挺好。住得好不好,宅院只是其次的。” 林黛玉很自然的来到岳凌身边,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正要用衣服擦手的岳凌动作一顿,将林黛玉的手帕接了过来,连带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那就再说吧,不过有一件事,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林黛玉满心好奇,“什么事?” 岳凌扭过头看着林黛玉,“你觉得我长相很老吗?” 林黛玉嘴角轻轻一勾,脸又偏向了一方,轻轻踏着青石砖,似是深思熟虑了一番才回答,“也不算老吧,至少比我爹爹年轻许多。” 岳凌连连点头,“那能不叫叔叔吗?听着不适应。” 林黛玉捂嘴轻笑了一声,又忙恢复了脸色,“也不是非要叫你叔叔,只是在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叫叔叔显得稳妥,你若是不喜欢,那就不叫好了。” “私下里我叫你哥哥,等到有外人就叫叔叔,是不是这样比较好?” 岳凌望向林黛玉,一身鹤氅洁白无瑕,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由此,岳凌心里默念道:“算了,你长得漂亮,你说得都有道理。”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林黛玉原地转了一圈,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面向岳凌,笑着道:“我原本以为岳将军是个极为严肃的人,并不好相与,今日才知道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岳凌强调道:“是哥哥,你说哪里不一样?” 林黛玉纤细的手指点着下巴,仔细想着,“就比如哥哥很在意这个称呼,还有喜欢贪图小便宜。别人送的东西,都以各种理由留下了。” 岳凌虽然工作体面,也算个公务员编制,但是赚的可不算多,这一下又多了两张嘴,当然要勤俭持家了。 撇了撇嘴,岳凌也不反驳,“有便宜不占,那不是……算了,我去做饭,你同雪雁回房里等着吧。” 林黛玉追问道:“有便宜不占是什么?岳大哥你还会做饭啊?还有手帕还给我呀……” …… 康王府, 府中会客堂,康王与两人对坐饮茶,神色忧虑。 其中一位中年人名唤杜恪,头顶冠帽,面容狡黠,留着八撇胡,一手掐指与康王贺道:“殿下如愿以偿得了兵符,接下来就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北拒蛮人若是立了大功,那便足以向世人证明,殿下文治武功并不亚于秦王。” “即使平凡人家也讲究一个长幼有序,殿下入主东宫,那便是名正言顺了。” 另一人名唤唐骁,身量中等,略微清减,但眸中神采奕奕,面容老成,“即便不立旷世之功,封狼居胥,只是退敌,守住城池,对殿下也是极为有利。殿下只是缺少证明自己的机会,一旦能拿出些功绩,定然能动摇陛下封储之心。” “如今虽是承平盛世,暗中亦有波涛,大可一步步来。” 首位靠坐的康王,叹出一口气道:“二位都只说了胜,可兵家安有常胜将军?更何况孤不善弓马,为朝中人尽皆知之事。就连久历沙场的荣国公在边关都吃了败仗,孤怎会定能取胜呢?” 杜恪笑着道:“殿下不必忧虑,即便是败,我等也为殿下留足了后手。” 康王似有所悟,转头问道:“你是说秦王府那三位将军?” 杜恪颔首,“正是,但不仅如此。” 唐骁补充道:“不如将那岳凌招入军中,替换掉三位将军其中一位,能很快被秦王信重,想必会有些非凡的才能。” 康王对唐骁的话持不同意见,摆手制止,语气中满含不屑,“孤差人打探了那人底细,近两年才发迹,入秦王府时自称年十八,其实时至今日不过十六,皇弟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孤以为那不过是个贪响的小子,哪比得上这三位身有军功的将军。” 兴致勃勃与两位幕僚探讨了一番,语气一转,康王又叹气道:“秦王府上精兵强将众多,如今分离了三位将军,还有那堪比皇城禁卫的亲军,我们府上实不如矣。” 杜恪宽慰道:“殿下不必着急,待吾等布局,这些都构不成您入主东宫的阻碍……” 第15章 料敌先机 “真不知道岳将军还有这一手。” 雪雁望着桌面上的菜肴,是食指大动,止不住的擦着嘴角。其实早在荣国府的时候,她就已经很饿了,不过她格外争气,没被美食诱惑了。 如今虽然房小屋窄,但姑娘脸上散不去的笑容不是作假,更令雪雁放宽了心。 “只是简单做了些,也没多少准备,待明日采买一番,再好好招待你们。” 初入京城,岳凌也要略尽地主之谊。 “好了,在自己家里就别客气了,都吃吧。” 闻言,与岳凌对坐的林黛玉和雪雁才动起筷子来。 看两人美美的吃了起来,岳凌长舒了口气。这种养孩子的成就感,有些莫名难言,但心里就是很舒畅。 过了半响,雪雁靠在了椅背上,轻抚着肚子道:“多谢岳将军款待。” 林黛玉也放下了筷子,用帕子轻拭着嘴角,眉角弯弯,“谢谢岳大哥。” “不用客气,以后日日如此,还日日说一声谢?那也太外道了。” 雪雁诧异的望向林黛玉,再看了看岳凌,两人相处十分融洽。 姑娘称呼岳凌为哥哥,岳凌也很是受用,似是早就说好了一般,只她一个显眼包还在称呼岳将军,实在像是这家里的局外人。 雪雁尴尬起身,与岳凌躬了躬身,道:“我先去拾掇了。” 随后,便就脚底抹油。 望着雪雁的背影,林黛玉不禁又笑道:“呆头呆脑的,一点也不稳重。” 这一日,跌宕起伏,坐在岳凌面前,林黛玉之前的烦恼便全然不见了。 比起在富丽堂皇的荣国府,这一间小院能给林黛玉更多的安全感,也开始憧憬起未来的生活。 林黛玉支着脑袋,望着岳凌渐渐出神。 岳凌连摆了几次手,才将她唤醒过来,“明日我去坊市上,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嗯……要一些笔墨纸砚,和些书册吧。” 岳凌好奇问道:“你看什么书册?” “幼时随蒙师学了四书,如今正看《女四书》。” 女四书便是讲三从四德,三贞九烈的一些儒学书籍,给不懂伦理纲常的读一读,尚且合适,给林黛玉这种冰雪聪明的女孩子看,实在浪费天赋,也压制了天性。 岳凌不喜道:“看这些有什么用,不如钻研些经典,林大人是探花郎出身,我觉得你也极有天赋。” 林黛玉不解,“女子又不能科举,我学那些不就被人当做不务正业了。” “在我看来,人活一世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太在意他人的眼光了……” …… 是夜,林黛玉与雪雁同榻而眠。 回想着方才岳凌的话,令林黛玉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岳凌无意中,竟然讲了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话,这让林黛玉惊骇的同时,也想念起母亲来。 她能看出岳凌并不喜欢她哭,便在岳凌明面她都努力忍耐着,但当下夜深人静,又到了林黛玉心乱如麻的时辰,眼泪自然而然的从脸颊上划落。 合眼没多久,雪雁就听见身旁淅淅沥沥的哭声,便起身掌灯,“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黛玉叹了口气,“不是。” 雪雁又问道:“是因为在府里的事?” “也不是。” “难不成是方才岳将军欺负你了?” 雪雁自己补充,道:“那也不太可能啊。” 林黛玉点头,“岳大哥是极好的,只是我有些想娘亲了。” 这雪雁是真没有半点办法,只得拍着林黛玉的后背,转移话题道:“姑娘不是要给岳将军绣荷包?明日我便去外面买一些绸缎。而且姑娘今晚若是睡不好,明早顶一个猩红的眼睛,又要让岳将军担忧了。” 直到雪雁劝解到此处,林黛玉才止住了啼哭,低声道:“好,先睡下吧。” …… 翌日,岳凌先去王府应了卯,才欲往街市上去采购,正撞见秦王从皇城归来,面容上愁眉不展。 岳凌便沿路而立,问道:“王爷,这是怎得了?” 秦王见是岳凌,便也不藏掖,叹息着道:“今日父皇面见了大哥,为其送行,之后孤求见,却以病疾为由,不见孤,实在不是件好事。不知父皇病况如何,亦不知父皇是否已对我心生不满。” 秦王在民间极有威望,到处说书人都有讲他的英雄事迹,用民间的话来说,是真的有些功高盖主了,老皇帝自然会不悦。 秦王府三番五次差人止住这苗头,可民间悠悠之口哪是能堵住的,收效自然甚微。 岳凌甚至觉得,背后应当是有人推波助澜,来离间老皇帝和秦王,但他之前位卑言轻,还不该在这些大事上发表自己的看法。 当下,岳凌随口问道:“难道宫中没有府里的人吗?” 秦王闻言一怔,随后又是摇头,“哪能做到这个地步。” 岳凌坦然相告,“末将以为,先是自保再言其他。非但宫中,康王府更应该设下暗子,事事抢占先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王爷是懂兵法的,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怎能不多做准备呢?” 秦王沉吟一阵,而后松了口气,拍着岳凌的肩膀道:“从前倒是小看你了,只当你是个武艺超凡的,今日一看是有大将之风。你且去吧,真不用来应卯,孤进门与他们商议一下。” 随手又唤了两名亲卫,赏了岳凌二百两银钱,送岳凌出了府。 沿街采购,又拉了一车,岳凌才回到家。 一路搬着一面铜镜,径直往厅堂上走着。 “雪雁,开下门!” 岳凌将镜子摆放在林黛玉房间的桌案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着道:“我自己住时,家里用不上这个,但你们就不同了。” “还有一些书册,诗集,经义都有,你若是看得倦了,我便再去买新的。” 林黛玉始终不吭声,而是往床榻里正藏着什么。 岳凌疑惑道:“怎么了?” 林黛玉面上憋出笑容,“没事,没事,岳大哥太细心了,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实际上,林黛玉背后的针线已经有些藏不住了。 第16章 书香共沐 看着两个小丫头局促的表情,岳凌便也不欲追问了。 即便年龄小,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愿意告知,实属正常。 “东西都放在这了,你们再拾掇一下就出来用饭吧。” 待岳凌出了门,林黛玉和雪雁才长舒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着急就将他放进来了,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雪雁自知理亏,忙解释道:“我听语气,岳将军比较着急,果然是正搬着东西呢。横竖没被发现,姑娘就放宽了心吧。” 林黛玉将锦被之下的绸缎和针线取了出来,看着褶皱不堪,线头凌乱,忍不住叹气道:“哎,还是做不太好,要是能有个人教教我便好了。” 针黹女红,雪雁实在不擅长,便转移话题道:“姑娘,岳将军说开饭了,先吃饭吧。” 林黛玉翻了一眼,揉着雪雁圆嘟嘟的脸,“饭饭饭,整日只知道饭。” …… 厅堂上,岳凌置办了一应菜肴。 为了照顾林黛玉,岳凌特意多做了些清淡的菜,另外还有给林黛玉补身子的奶羹。 开门声响起,林黛玉和雪雁相伴而来,岳凌一眼便发现雪雁的脸颊泛红,便问道:“雪雁,你的脸怎么了,是烧了?” 雪雁面向林黛玉尴尬笑着,“岳……将军,我没事。” 望着桌面,雪雁又忍不住咂嘴,“今天好丰盛,也刚好给姑娘补了生日。” “生日?” 雪雁扶着林黛玉一同坐来圆凳上,点着头道:“二月十二花朝节,是姑娘的生日,那时候我们还在船上。如今,姑娘算是七岁了。” 岳凌笑着道:“是我疏忽了,待过几日我再与林妹妹补上礼品。” 听岳凌第一次叫自己妹妹,林黛玉微微意外,不过也符合他们之间的约定,以为恰当,“岳大哥不必再劳烦了,自出了扬州府,一直都由岳大哥操劳破费,实在让我们难乎为情。只担心影响了岳大哥的正事。” 想了想王府上,岳凌摇头道:“当下倒是没什么事情,待吃完饭后我陪你读书吧。” 林黛玉眸中闪亮,惊喜道:“岳大哥知书?” 岳凌正在扒饭的手一顿,心道:“我也是考过大学的好不好,瞧不起谁呢。” 放下碗筷,岳凌看着林黛玉,撇了撇嘴角,“当然,饭可以一日不吃,觉可以一日不睡,书不可以一日不读。不读书怎么进步?” “你今年七岁,若是寻常人家该是入私塾的年纪。不过,没必要舍近求远,我虽没科举求过功名,但教导你还是足够的。” 林黛玉满心欢喜,眉眼又弯成了月牙状。 与岳凌一同做事,让她心里安宁,实是再舒服不过了。 “好,全听哥哥的安排。” 由此,岳凌和林黛玉每日都多了一件共处的事,便是读书习字,即便书卷略显枯燥,但二人从未间断。 …… 一日响午, 窗台下,书桌旁,岳凌和林黛玉并肩坐着,看着她提笔临摹着字帖。 纤细的手指绕着笔杆,一点点挪动着,宣纸上慢慢显出清秀的字来。 微风拂过,一缕淡淡香气直入岳凌的鼻息。 与前世各种刺鼻香水和洗发水不同,更像是淡淡的雅香,沁人心脾。 穿越以来,始终在为生计奔波,能闲暇下来感受生活,而且如此惬意,实属不易。 岳凌自以为是沾了林黛玉的光,才有如今的安逸美好。 “日子有些太清贫了,总该给她更好的生活才好。至少有个大园子,也让她能随处走动走动,栽一栽花草。” 之前,岳凌是有些不太注重物质生活,如今,他确也不希望有人来破坏这氛围。 见岳凌微微出神,林黛玉暗暗勾了下嘴角,将笔杆放归到一旁笔架上,在岳凌面前晃着手,“岳大哥,岳大哥?哪有老师先走神的啊?” 岳凌讪讪一笑,“没,就是刚在想事情。” 林黛玉吹干墨迹,与岳凌展示着自己方才的大作,“岳大哥,我写得怎么样?” 林黛玉仰头看着岳凌,快夸夸我几个字,就好像写在脸上。 岳凌仔细的看了遍,深深点头,“嗯,不错,好一个‘天,道,酬,勤’。” 林黛玉捂嘴浅笑,“岳大哥只知说笑,这哪里是什么‘天道酬勤’,明明是‘黄雀衔环’。” “温婉而又不失劲力,清秀平和,以你这个年纪能书出这个字体,当为才女了。” 闻言,林黛玉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罥烟眉扬了扬十分得意。 “让雪雁陪你看看书,或者休息会儿,我去外面再买些文房四宝备上吧。” 林黛玉点头应道:“嗯,岳大哥早去早回。” …… 出门,走在坊市间,辉光刺眼。 望着四周街道,商铺鳞次栉比,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处处都在忙碌着。 不过,在岳凌眼里好像还缺了些什么。 走过茶摊,客商三五成群在此处落脚。 男人聚众,茶余饭后,自然而然就谈到了近来京城发生的大事。 “你们可听说了?康王在边关大捷,斩北蛮头颅五百余,不日就能回京请功了。” “想不到康王领兵也是一把好手,或许并不比秦王差……” “可不是吗,前一次秦王出河套,也未能将北蛮一举平定。倘若这一次康王立下了秦王都没完成的功劳,那朝堂上才是要大变天了。” 市井百姓对于天家之事,皆是看着热闹,以为谈资。 而真正与之有利害相干的岳凌,不由得陷入深思。 连日来他并未出门,始终在家中陪着林黛玉,还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 不想,康王进展的竟然如此顺利,实在是有几分诡异。 消息传遍京城,想必朝中也该下达对边关的奖赏,不知秦王当下又是如何看待的。 复行了几步,却听身后有人唤道:“岳将军?” 岳凌回首一看,是个体态肥硕,穿着宽松随意的中年人。 来人是街坊里有名的泼皮无赖倪二,平日里以放印子钱为生计。 和他倒是有打过一些交道,每次都被岳凌打得不轻。 “怎得,要放我些钱?” 第17章 殿议朝事 “您说笑了,旧时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妄想和您过招,哪能讨得到便宜。” “若说银钱,要是岳将军手头紧了,只言语一声,从我这拿便是。” 街边行人纷纷扰扰,倪二同岳凌来到一处僻静巷口说话。 岳凌轻笑道:“好了,别贫了,说什么事。” 倪二先是拱了拱手才道:“岳将军当知晓,京城里近来传了捷报,康王在边关大捷。” 岳凌坦然道:“康王能保住江山社稷,确实算得上近来不可多得的好事。” 倪二嘴角一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倪二孤身一人,岳凌才想起自己是觉得街上哪里不对劲了。地痞流氓,无所事事的闲杂人员少了许多,确实不太正常。 岳凌便发问道:“你的两个跟班怎么不见了?” 倪二如实答道:“前一阵子东华门支棚子招兵,他们整日游荡没个正经差事,便都去参军了,如今似是在给康王府做事。” 岳凌拍了拍倪二的肩头,“你这一膀子力气,不去康王府报道,怎么就让你小弟去了。” 倪二讪笑道:“岳将军知道我是上有老下有小,哪还有随军的力气。而且要是做事,我只想为秦王府做事,康王……我还是觉得不如秦王殿下。” 话中深意,岳凌已然知晓,但他如今的位置上,确也不能给个承诺。 岳凌颔首道:“倒有几分眼光。踏实做事,把手也洗得干净些,有用的上你的地方,我自然会叫你。” 倪二当即转出笑脸,奉承着道:“好好,多谢岳将军。” 采买过后,岳凌回到家中。 远远就见着林黛玉开着窗户,坐在窗边望着门口的方向,微风将她的碎发扬起,一副清冷宛若精灵的相貌,眸中泪光闪闪,如姣花照水。 见到岳凌,林黛玉方才传出笑脸,迎了出门来。 “怎么了?又是想家了吗?” 林黛玉轻拭了下眼角,摇头看向岳凌道:“没,就是迎风吹的。” “那怎么不将窗户关上?” 林黛玉瘪了瘪嘴唇,“房里有点闷,开窗透透气。” 心里则是念道:“自然不是,不开窗就看不到你回来的缘故了。” 岳凌揉了揉林黛玉的脑袋,这个满是心事的丫头,自己能做的便只有能让她开心些。 “好了,回房去吧,今日给你做大餐。” “好!谢谢岳大哥!” …… 皇城,太和殿, 元庆帝身体有疾,一连几日停了早朝。 而昨日边关发来捷报,便不得不举朝议事。 文武百官分班列次,秦王则是腰悬宝剑,立在百官之首,神色凝重。 直等到巳时,才见元庆帝在宦官的搀扶之下,缓步来到了殿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元庆帝长喘着气,在冕旒的遮盖下,百官并看不清他面如枯木的脸色。 久久平息了阵,元庆帝才再开口,“今日宣诸位爱卿入殿,唯有康王边关之事,须要议论。朕,身体抱恙,其余闲杂事等,皆拟折子先送入中书省吧。” 在元庆帝的示意下,身侧太监开始宣读边关发回的战报。 “儿臣幸不辱命,于北疆之域,奋威扬武,北击蛮人,一战而捷,斩敌首级五百余,俘获战马百余匹。北蛮首领退兵数十里,旌旗倒挂,溃不成军。儿臣一路追击,连胜几仗未计。” “今以捷报告父皇,请求父皇增发粮草,兵丁,助儿臣深入北蛮腹地,彻底击溃北蛮,一举荡平北患。望父皇保重龙体,万福金安。” 宣读完毕,殿上一片哗然,百官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元庆帝重重咳了一声,方止住了非议声。 “诸位,既然北蛮不敌康王,是不是就此出兵漠北?一举解决我大昌百十年来,北方最大的祸患,还给边关百姓安详稳定。” 兵部尚书郭俭,当先一个迈出文官队列,拱手向上道:“康王一震北疆,向蛮人昭示了我大昌的武威,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多一位此等文治武功的皇子解忧,亦是陛下之福。” 奉承之言,元庆帝很是受用,微微颔首。 “且说是否发兵一事,臣以为,该就此机会荡平蛮人。昔有卫霍远征漠北,封狼居胥,使边关安定数十年。今我朝在边关陈兵十万之众,良将无数,如今更是旗开得胜,正是借此机会一举解决边关祸患的好时机。” “臣附议……” 郭俭开头之后,便有不少主战的官员站在他身后,表示支持。 元庆帝再环顾众臣道:“可有人有异议?” 始终未曾作声的秦王,攥紧了握着佩剑的手,半跪于地,言辞恳切,“儿臣有异议。” 这一声,吸引了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元庆帝。 元庆帝不动声色,淡淡道:“缘何?” 秦王拱手向上道:“儿臣有三条理由:其一,北蛮并非不知兵,儿臣曾在边塞与北蛮交手大大小小上百次,从未有一战而溃不成军之事。若不是战报中夸大其词,儿臣以为更像是蛮人的诱敌之策。” “其二,北蛮如同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即便皇兄能够在茫茫草原上寻到敌军群聚之地,可敌军亦可出逃。与我朝耕织为本不同,蛮人以放牧为生,遇之可战,困之可走,何谈彻底解除祸患?” “其三,便是方才郭尚书所言。” 秦王回首盯了郭俭一眼,再道:“郭尚书只言那封狼居胥的荣耀,却只字不提汉武大帝末年穷兵黩武,百姓饿殍遍野。若我朝陷入和北蛮的纠缠之中,必定重蹈覆辙。打可以打,但不是当下,还望父皇明鉴!” 话音方落,便有人站出来反对。 缮国公之子,袭一等辅国将军石锐,出列言道:“秦王殿下之言不过骇人听闻。边关恰恰是遵从了秦王之策,始终与北蛮通商,互通有无,致使北蛮兵锋愈盛,还将边塞堡寨摸了个清清楚楚。” “此策乃养寇成患,必须听从大皇子之策,一举根除祸患才是正理!” 秦王紧皱眉头,“北蛮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如今的首领吐吉可汗并不是与孤议和的首领。” 石锐却轻笑道:“难道殿下是怕康王殿下,立下殿下都未能立下的功绩吗?” 第18章 美若彩蝶 此言一出,太和殿上的火药味就有些浓厚了。 石锐所指,昭然若揭。 每一个能在这大殿上站着的人,都不是愚蠢之辈。 忠顺亲王刘炬,怒喝一声,从队列中站出,“石锐,你安敢如此和殿下说话?你当谁都同你一般,如妇人酸眉醋眼?” 石锐并不服气,反唇相讥,“若是不怕,为何阻拦康王殿下建功立业的机会?康王殿下旧时少战功,才未能服众,入主东宫。难不成,兵符就要一直拿在秦王府手上吗?” 秦王回首,怒目而视,恨不得抽剑当场砍死这个小人。 秦王心里如明镜,四王八公十二侯,不少都与皇兄往来密切,尤其缮国公府,更有女儿被选入康王府为妃。在这朝堂之上,自然不会放弃一丝向他身上泼脏水的机会。 当然,他知道这些,殿上坐着的父皇也一定知道。 秦王压下怒气,言辞凿凿,“儿臣非是怕皇兄立下功绩,而是担心得不偿失。儿臣以十余年的边塞讨乱阅历为担保,此次十有八九是北蛮的诱敌之策。若不尽快勒令皇兄收兵,只恐遭不测。” “若是边关失守,不单单是丢大昌的颜面。在这春忙之际,数十万晋中百姓都将遭到北蛮掳掠,如此致使血流漂橹、生灵涂炭,再想恢复都不是一载之功了!” “还望陛下深思!” 秦王身旁,几个身背军功的宗族子弟,也齐齐跪倒请命,“还望陛下深思。” 元庆帝淡淡开口,“好,先都起来吧。” 再望向殿前,最先说话的兵部尚书郭俭,问道:“郭爱卿,你以为此时是不是出战的时机?若是出战,朝中还有无兵力可以调动?” 郭俭感受到秦王灼热的目光望来,但却没迎上去,避开后,向上方元庆帝道:“臣以为,北蛮并不会白送几千人来与康王杀,确该乘此机会,一举歼灭。至于兵马,此时可以调用,辽东亦可出兵为援。” 秦王插口解释道:“郭尚书,你难道不知北蛮中的奴隶便如牲口一样,可供人虐杀取乐。你怎能以我朝的德行,去比蛮人?若是蛮人有心教化,何来南侵?” 元庆帝病咳了声,叹道:“够了皇儿,朕知你忠心,但北蛮确也是我朝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转而问向户部侍郎,“张侍郎,粮草可充足?” “回……回陛下,可以调拨。” 元庆帝心满意足,连道了几个好字。 “好好好,那便传信与康王,叫他不必忧虑辎重,荡平草原,将北蛮首领的人头提来见朕吧。” 秦王难忍,又要开口,“父皇,这……” 还未说完,便被元庆帝抬手打断,“也罢,秦王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一同附在信里,令康王酌情处理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秦王再也没办法辩解,只好缄口不语。 而这一番父子对话,听在群臣耳朵里,便是另一番滋味,似元庆帝已经给出了立储的方向。 文武百官眼神相接,都读出了各自的惊疑。 “好了,暂且如此,退朝!” “退~朝~” …… 秦王府, 秦王满面怒气,抽剑砍翻了几个木桩,回到书房时,心情才略微缓和。 秦王的内书房中,此时却还有一人等候在内,一身灰色儒衫,须发间几根染白,淡眉清目,面容和蔼。 东方治,当为秦王手下第一智囊,进士出身在前朝因罪被罢黜,后也因秦王看重其才华,收入府中,处理府中大小事。 “王爷息怒,陛下不听从您的建议,恰恰是您的声望太盛,令陛下不得不做出平衡。或许陛下也知道此时兴兵并不是好时机,但别无他法。” 秦王负手而立,望着房梁处,咬牙道:“战事是儿戏不成?” “您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君主都会看重百姓和江山社稷,大部分都会看重权位。” “而且,此事一出,支持您登基即位的大臣,定然心中惶惶,您该表现出稳如泰山的姿态,让他们安心。争储位,秦王府还是有莫大的优势。” 秦王紧攥了下拳头,暗暗挥了下,而后恢复面色。 “你说的对,孤不能自乱了阵脚,还不到决胜负的时候。边关战事,孤估量了十之八九,该去信与几位将军,叮嘱他们一声。” 秦王急书下一封手信,向房外唤道:“来人,唤岳凌来,将信送到前线。” 转念一想,当下岳凌正照看着林如海的女儿,秦王以为不妥。 “算了,唤其他人来。” …… 朝堂风起云涌,岳凌的小院是安逸祥和。 当下,岳凌正用木板,绳线,准备为林黛玉做个秋千。 每次外出,林黛玉总是坐在窗边胡思乱想,甚至有时岳凌回来,她满眼泛红。 问过雪雁后才得知,自岳凌不在家之后,林黛玉不是长吁,便是短叹,多半又是思念起家乡,惦记起父母了。 如此,岳凌便想她能多出来走一走,自己不在时也可以多些乐趣。 应该没有小孩会不喜欢秋千吧。 “这是什么?” 林黛玉蹲在岳凌身旁,疑惑的打量着。 岳凌仔仔细细敲着铁钉,将绳索套在开的小孔里,“这叫秋千,做给你顽乐的。” 实际上,秋千自汉朝就有了,后来更是后宫中嬉戏顽乐常见的设施。 只不过林黛玉先天身子病弱,自幼就多待在房里。在岳凌的照看下,面上才有一些血色,正是该多活动的时候了。 岳凌麻利的将绳索绑在枣树枝上,再在木板上垫了软垫。 拍了拍灰尘,岳凌唤道:“坐过来。” 见一个吊起来的凳子,悬浮在半空,林黛玉不禁有些担忧,“岳大哥,这能坐得稳吗?” “要的便是坐不稳,来,我护着你。” 林黛玉将信将疑,坐在岳凌身前。 岳凌叮嘱道:“抓住绳索。” 而后,岳凌轻轻一推,林黛玉就荡在了半空中。 林黛玉惊叫了一声,双目紧闭,低头含胸,小手紧抓着绳索,哀求道:“岳大哥,慢一点。” “别怕,睁开眼睛,没那么快。” 不多时,林黛玉就能适应了,开心的荡着秋千,似是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 第19章 塞北之战 数日之后, 塞外,行军大帐。 康王注视着舆图,将才拔掉的北蛮四处营寨标记在其上,面上显出笑容来。 “不错,连战连捷,也是该向我大昌子民布告孤的兵锋之锐了。” 幕僚杜恪在一旁拱手道:“恭喜殿下,想必朝中的文书也快该送到了。属下料定陛下必会支持殿下继续北伐。” “且不说我等在朝中的布置,就是一应文臣武将,也希望以此北伐之胜立功。尤其勋贵一脉,边关久安长治,他们就没有立功的机会,爵位越传越低,最后都会落了门楣。” “任谁人也想从殿下这里分一杯羹啊。” 康王自是意气风发,抚掌笑道:“好,孤向来不是个刻薄寡恩之人,分都可以分。这一战定下乾坤,再见秦王时,孤也可以抬起头了。” 另一位幕僚唐骁则隐隐有些担忧,好大喜功从来不是件好事,硬着头皮谏言道:“此地距离边塞已经有五十里,粮道实在是项隐患,若是被蛮人阻隔,我大军便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不如令先锋将军先撤下来,分人去守护粮道。待捉得了向导,再徐徐图之。左右朝廷都要增派补给,未必要急于求成。” “此言差矣。” 杜恪起身反驳道:“子骏兄(唐骁字),何至于如此谨慎?蛮人护着辎重一再北退,还能分出多少兵马来偷袭我军营帐。而且,秦王府的前锋将军,殿下还要再鼓励他们深入些。” 杜恪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如今秦王府的人是出了些力,可功劳还是得记在殿下头上,最好能让他们在前,出些差错。殿下指挥大军为援,再弥补了他们的差错。” “将这战况再传入京师,秦王府最后一点功绩都该被磨灭了,彻底成为了殿下的垫脚石。” 勾勒出如此完美的未来,康王笑得更开怀了些,“不错,合该如此。” 唐骁摇头叹息,默默道:“还未到定下胜势的时候,怎能如此孩视蛮人,继续内斗?” 适时,营外送来御札。 康王接过时,似如沐春风,待展开通读一遍后,已是笑不可支。 “果然如吾等所料,父皇同意出兵,而二弟他反对出兵,还提醒我不要轻敌,不急于立功。” 康王轻笑了一声,将书信丢在桌案上,留给两位幕僚传阅。 “都看看吧,有父皇的支持,孤岂有不再进一步的道理?另外,也给二弟看看,他打不下的江山,孤可以!” 康王重重拍着桌案,心意已决。 “来人,传令前锋军,再北上拔掉蛮人营寨。传令诸军,大军择日开拔,走做好准备!” 杜恪拱手道:“属下先为殿下贺。” 直至当下,任唐骁如何劝说,也不能扭转走势,只能寄希望于统帅这支北蛮军队的将领,是真的草包了…… …… 日落西山, 康王几人正在帐中用着膳食,倏忽,营帐外传来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引得几人尽皆皱眉。 康王面色不悦,吩咐身旁侍卫道:“去看看,外面在烧什么?” 还未待侍卫出帐,便有衣冠不整的士兵掀起毡帘,熏得面如焦炭,急着禀报道:“殿下,不好了,之前俘获的蛮人逃了出来,往各处营帐纵火为掩护。如今各队人马都在急救辎重,还请殿下出营避一避!” “蠢货!” 康王顿时怒发冲冠,随手将茶盏摔在地上,咆哮道:“这点小事都办不了?都是干什么吃的?” 唐骁劝说道:“殿下,此时不是责难的时候。先以殿下的安危为重,只是少数人作乱,不会在这大营中掀起风浪的。” 由侍卫并幕僚簇拥着,康王疾步出了大营。 一掀毡帘,就见外间多处营帐已是火光冲天,夕阳之下,火光比那晚霞还红。 四处兵丁提着水桶,淋在辎重粮草上,可打眼一看就知道没办法控制住火势。 “殿下,先上马避一避吧。入夜起风,一时半会儿难以扑灭。” 念着京城的增补辎重已经在路上了,康王才堪堪沉住了一口气,率队走出大营,冷声下令:“入夜之前,必要将那些蛮子捉回,直接枭首示众!” 拨转马头,却就见周遭丘陵之上,大昌旗尽数折倒,是北蛮旗帜立了起来。 旌旗似是无边无际,根本不知蛮兵有多少人。 见状,康王愕然当场,持着缰绳的手不禁微微发颤,“竟真能被你料中?” “来人,快来人,先列阵御敌!” 本来营中已够慌乱,这一道传令下去,左右中军更是不得顾,还未列好阵型,就见漫山遍野的蛮军,携大势而下,直冲中心营帐。 军中又有人高呼,“先护康王殿下!” 的确,若是康王在此处战死,那从军的一众将领,即便能侥幸存活,下场也不会好。 众将士将康王围在中心,抵挡着蛮军的铁蹄。 康王也逐渐从慌乱中恢复了神智,从背上摸下弓,拈弓搭箭,却因为手生或是慌乱的缘故,连发几矢都未能成功。 “去传信前军,令他们折返救驾!” 蛮军阵前,有一骑缓步走出,满脸络腮胡,脸上凶神恶煞,只面相便知不是等闲之辈。 乱军之中,处动若静,一脸戏谑的看着康王。 “喂,康王,你不是想要我的人头吗?怎么不来取了?” 康王一惊,方知晓对面是蛮人如今的统领,吐吉可汗。 两人距离较远,康王自恃身份,并未对其喊话,却听吐吉可汗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康王,我还真得谢谢你。突利死了,他的部落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你不但帮我处理干净了,还送了三个秦王府的将军给我。” “就别再等援军了,他们早就被我们打散了。哈哈哈哈……” 吐吉可汗身边的蛮兵都受他的笑声感染,大笑起来。 反观康王这边,自然是笑不出了,只能一点点龟缩阵型,将康王护住。 康王早也变了脸色,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骁守在康王身侧,急道:“殿下,不可在此处坐以待毙。令全军集中一点向边关突围,我等还有数万兵马!” 康王抿了抿嘴角,未待张口,便见北蛮身后出现骚乱。 远远眺望,只见是扬着“贾”字旗军队。 杜恪如释重负,忙与康王道喜,“殿下,是荣老国公来了!” 第20章 贾家最后的脊梁 “众将听令,撕开一道缺口,将康王殿下救出来!” “是!” 年近六旬的贾代善,手持马槊,身先士卒,急行向前。 临阵接敌,没有丝毫犹豫,一击刺中蛮兵面门,将其挑落马下。 又有悍勇之敌,挥钝兵向前,俨然是蛮兵中的一个小统领。 贾老公爷并不搭话,没有丝毫犹豫,从抽出背后强弓,连发三箭,将对方射落马下,再一次大震士气。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吐吉可汗眉间隆起,“这个老不死的,竟敢来坏我好事!呸。” 啐了一口,吐吉可汗又传令道:“将他们放进来,重新编织队形,从后方将全部人包剿!” 北蛮的马要比大昌的马健硕许多,在脚力上也远胜之,也因此在草原之上,北蛮才能轻而易举的立于不败之地。 而吐吉可汗,一个兵变最终获得可汗之位的人,更是将骑兵的机动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调转马头,重新融入阵中,指挥着左右翼骑兵,执行迂回战术。 见有援军,康王的脸上才逐渐恢复了些血色。 “好,好,荣国公真乃大昌栋梁。快,重列军阵,接应老公爷。” 康王被左右侍卫护着,逐步向贾代善所率骑兵靠拢。 一番混战,终于将贾代善部融入阵中,两股兵力凝合在了一起,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贾代善策马来到阵中,于马上拱手道:“见过康王殿下,属下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康王忙安抚道:“老公爷您这是说哪里的话,若不是有您率军支援,今日孤已是凶多吉少了。” 贾代善望着周遭的蛮人兵马,再看着以步兵为主的大军,内心一片叹息。 但在战场之上,时机瞬息万变,必须要有决断,“殿下,我军虽人数不逊于北蛮,但北蛮以骑兵为主,在这片旷野之上,只能成为敌人的活靶子。” “若不突围,最终逃不过被全歼的命运。当下最好的办法便是,您率骑兵向前,步兵殿后,我们一同退回关内。” 康王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好,全听老公爷的安排。” 贾代善安抚道:“殿下放心,臣等死战,定能为殿下开出一条路来。” 随后,贾代善与全军传令道:“全军,听我的指令,以骑兵为先锋,步兵殿后,注重守住两翼敌骑袭扰,缓步向南推进!” 危机之时,有老帅坐镇中央,士气自然恢复了许多。 大昌训练有素的边军,立即遵从贾代善的指挥,变换阵型,重新将康王护在阵中心,缓步向前推进。 前锋,是贾代善所率的三百余重骑兵,即便速度不如北蛮骑兵,但凭借全甲,当开辟先锋,也是十分有优势。 见有生还可能,康王心安了许多。 转念一想,自己未能立功却又损兵折将,实在无法给朝廷一个交代,不禁又担忧起来。 杜恪善于揣度康王的心意,当下前景大好,康王却愁眉不展,便知康王是在思虑朝中善后的事,便开口劝道:“殿下,还是以眼前事为重,只要能逃出升天,事事都有转圜的机会。” 康王信心全失,叹道:“还有转圜的机会?只要败仗的消息传回京城,何来转圜的机会?” 杜恪贴近康王,在康王的耳边轻声叨念了几句。 康王大惊失色,“怎能如此行事?” 杜恪急道,“殿下,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剑走偏锋,何来大宝之位?秦王即位,还有吾等的生路吗?” 北蛮阵中,见荣国府所率骑兵融入,大昌军好似换了一副模样,正在一点点突破北蛮军的阻拦。 吐吉可汗勃然大怒,下令道:“不必活捉康王,放箭,射中康王者赏羊千匹!” 随后,北蛮军再无所顾忌,箭雨一轮接着一轮,并不只盯着前排的重甲兵,连带着中军也一同扫射。 几轮箭雨过后,中军果然中箭无数,康王座下宝马也被射中了一只眼,轰然倒地。 在众将士的搀扶下,康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起身,衣袍沾满了泥泞,头盔也不知滚落去了何处。 中军不前,后军看不清前方形势,斗志便被一点点磨灭。 见状,贾代善当机立断道:“康王殿下,骑上臣这匹宝马。臣率步兵压阵!” 康王推拒道:“不可,老公爷年事已高,怎能没有战马?” 贾代善慷慨激昂道:“臣年事虽高,亦能开三石弓,负重几百斤。可若是殿下在此处落难,臣有何面目见陛下,有何面目见先帝?” 康王十分为难的接过马缰,拱手对贾代善道:“老公爷保重!” 随后策马向前,追随前军骑兵的脚步,南逃而去。 留贾代善在步兵阵中,摇旗呐喊,“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众将士听令,死战北蛮,护我大昌江山社稷!” …… 京城,岳凌的小院内, 林黛玉坐在桌案边,却没有看书习字,而是按图索骥绣着荷包,可绣出来的图案,又偏离画像许多。 一分心,扎到了手指,疼得林黛玉诶呦一声。 雪雁赶忙跑了过来,看着姑娘滴出血的指尖,不由得红了眼眶。 林黛玉却坚强的很,没掉一滴眼泪,淡定的扯来纱布,将手指缠了一圈。又将针线都收拢进了木匣中,叹出一口气来。 “哎,做不好,还是得寻人来教我。” 雪雁劝说道:“姑娘,要不然就不再做了,我去坊市上买几个。” 林黛玉摇头,“那不同,岳大哥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也得亲手做些才行。否则,一直这样下去,实在显得我太凉薄。不能将别人的好意当做平常,是该回礼才行。” 雪雁又道:“岳将军和我们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我觉得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林黛玉则是有自己的看法,“越是亲近,越不能以为平常。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长久?” 说错了话,林黛玉脸颊微红,“是让岳大哥觉得不是我们一直在叨扰的意思。” 适时,岳凌从外面归来,见林黛玉坐在桌案边,笑着唤道:“今日倒是格外用功嘛,看到哪里不懂了?” 林黛玉随手翻了一页,又将裹着纱布的手藏在裙下,笑着向岳凌道:“这里,岳大哥来看一下……” 第21章 小富婆林黛玉 岳凌洗净了手,来到房中,坐临林黛玉身边,问道:“嗯,哪里?” 林黛玉乖巧的点了点,“这里‘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是什么意思?” 定睛看了下书册,原来是《论语》中的一篇,便侃侃答道:“人之所喻由其所习,所习由其所志。便是志在义,所习为义,当为君子;志在利,所习为利,当为小人。这段话的含义再于,在读书之前要明辨自己的志向,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读书。” “为什么读书?” 林黛玉重复了一遍,望向岳凌的侧脸。 岳凌颔首,“世人读书多是为了科举,科举又大多为了做官,做官便想着雪花银,才有了这么多尽听圣人言,依然是贪官的人。” 林黛玉好奇问道,“岳大哥好像对经义很有见解,是也想科举吗?” 转头看着林黛玉明亮的眸子望来,岳凌又忍不住揉起她的脑袋,“那倒不是,准确的说,在之前,我也没想过自己要干什么。” 望着窗外的小院,岳凌又道:“不过,当下有个想法,先在内城买一处宅子,我们这里住着确实不太方便。” 林黛玉是真的很喜欢这里,四下安静,无人打扰,彼此之间住得也很近,互有照应,让她很安心。 “我倒觉得没哪里不方便。” 岳凌又摩挲着手掌,感慨道:“好吧,一时半会儿也难定下来。京城里地界好,价格又合适的宅子不好找,什么时候买京城的房子都不容易啊。” 林黛玉仰头,不解问道:“岳大哥缺银钱?” 转而又向雪雁道:“我记得,爹爹送我们来的时候装了些钱,是说我们留着备用,若是不够了,就送家书回去说一声。” 雪雁连连点头,“记得,我这就去取。” 不多时,雪雁便从床榻下拖出了一个已经落了灰尘的木匣,清扫干净后,取到岳凌面前的桌案上,一掀开才见是卷得成捆的银票和几锭现银。 雪雁随手清点着,“这里应该是有三万多两。” “三万,两?”岳凌暗自腹诽,“我的俸禄一个月才四十两,还是秦王特许的。” 如果说以此世的物价来对照,米一斗(十斤多)不过两百文,肉一斤不过三十文,而他们现在居住的院子顶多也就值十两银子,买一处宽大些的三进宅院,顶多大几千两。 “竟是个小富婆?” 林黛玉扑闪着眼睛,推着木匣到岳凌眼前,“要是岳大哥需要用银两,便就拿去用了,这些要是不够,我再去信给爹爹。” 听说还要去信找林如海要,岳凌止不住咳了几声,忙道:“不用不用。” 将木匣盖严,岳凌清了清嗓子,板起脸色对林黛玉,道:“这里的银子太多了,留给你们两个小孩子照看太不安全,我先替你收着。等你长大了,我再给你,放心我不会动里面的一文钱。” 林黛玉却道:“岳大哥动也没关系。” 岳凌心道:“好了,别再考验干部了。” 叹出一口气,岳凌将木匣抱了起来,“以后若是需要银两,直接与我说便好。这些,我先放到房里去,再回来‘认真’教你读书。” “好。” 望着岳凌出门的背影,林黛玉轻声问向雪雁道:“雪雁,你说我这算不算得上是帮上岳大哥的忙了?” 雪雁蹙眉想了想,摇头道:“应当不算吧,毕竟方才岳将军不是说他不会动里面的银两,只是帮姑娘保管,等姑娘长大了自然会还给姑娘。这么看还是姑娘又麻烦了岳将军一件事。” 林黛玉微微颔首,“有道理。哎,整日都在给岳大哥添麻烦。” …… 不多时,岳凌去而复返。 这次再教起书来,便颇为用心。 与林黛玉两人坐在同一张长案下,翻阅同一本经义,在纸上写写画画,似融洽无间。 雪雁则候在一旁,或是研墨,或是添茶水,或是摇着扑扇,看着面前这幅温馨和谐的景象,怔怔出神。 脑中一晃,好像又回到了扬州府。姑娘四岁时,受老爷教习,正与当下并无二致。 多日读书,三人走得也愈发近了。 雪雁都不得不感慨,岳将军实在是无所不能,简直事事能处置周道。从吃食,用物,再到药膳,读书,皆在其掌控之内,甚至有时候还能教姑娘些名唤“做操”稀奇古怪的姿势,操练身体。 使姑娘的气色实在比之前好了太多。 非但如此,还为姑娘的心情着想,在院内挂起了秋千,使得姑娘如今也愿意出门,坐在树荫下,荡着秋千,不再整日坐在房中长吁短叹。 一切的改变都来自于岳将军细致入微的照顾,这份照顾,体贴的像是曾经失去过什么一样。 倏忽,外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房中安逸祥和的气氛。 在此处居住了月余之久,还从未有人造访过,林黛玉和雪雁难免紧张了起来。 岳凌安抚道:“我去开门,你们在房里便好。” 说罢,岳凌来到院中,拆下门闩,便见外间一个秦王府的护卫正急得满头大汗。 见到岳凌忙躬身行礼,“将军,九边出事了,秦王叫您回府议事。” 岳凌面色瞬间凝重,低声道:“好,我知晓了,稍待片刻。” 返回房中,岳凌又绽出笑脸,道:“你们两个老实在家,我出门公干。若是夜里回不来,雪雁你就做些吃食与林妹妹,别忘了熬药。” 林黛玉面色担忧,小声问道:“岳大哥,不会有危险吧?” 岳凌笑道:“还不至于呢。” 又揉了揉林黛玉的脑袋,“听话,在家候着就好,没准在晚饭之前,我就赶回来了。” …… 秦王府, 一入正门,岳凌就感受到了一股肃穆的气氛,闲杂人等被清扫一空,沿路皆是执戈的王府亲卫。 待岳凌从亲卫们面前走过时,亲卫皆面色郑重的与他点头示意,岳凌心知是出了大事了。 直到堂上,就见王府中的精干官员皆坐在秦王下首,正为什么事争论的面红耳赤。 岳凌自顾自寻了空位坐下…… 第22章 考验 秦王府,议事厅, 众人皆坐,独立在堂上,一风尘仆仆的侍卫惹人注目。 “三位将军,两位战死一位下落不明,荣老公爷为康王殿后,重伤被北蛮俘虏生死不知。如今整个大同镇戒严,只准进城不准出城,已无法打探消息了。” 秦王面色愈发凝重。 康王不仅战败,而且还封锁消息,如今是比他预想中最差的局面还要差。 送去的书信还是晚了一步,连送信人都险些回不来,幸好秦王府的精锐勇士素质过硬,带回了这关键的情报。 “孤知道了,先下去歇息吧。来人,赏了。” 待侍卫退出,堂上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康王本就不是个带兵打仗的料子,赶着去北御强敌如何不败?” “当下不是败不败的问题,而是他康王府安然无恙,败军之将是我秦王府的几位将军,很可能先将这脏水泼到殿下身上。” “何止如此,边关被破,晋中百万百姓都将遭受劫掠。几日前就吃了败仗,大军损失惨重,如今北蛮恐怕早就过了长城了!” “陛下只是生病,又不是糊涂了,接下来肯定是要将兵权收回,交给殿下,各位还是做好给康王收拾烂摊子的准备吧。” “……” 岳凌一直看着秦王的面色,缄口不言。 过了半响,众人还没能议出一个章程,始终是各说各话,谁也说服不了谁。 终于,秦王重重拍了下桌案,“够了,且一个个说来。” 又一人进言道:“今日殿下见到陛下了吗?” 秦王紧皱着眉间摇头,“未曾。” 按理说,他能得到消息,父皇也自该得到了消息。父皇能稳固朝政这么多年,锦衣卫真不是吃白饭的。 可父皇依旧对他避之不见,仍称病体未愈,不能见人。 一句未曾,众人皆知,当今圣上对秦王府的信任已经近乎于无。 昔时,只要九边有难,元庆帝便唤他的好二郎入宫,亲自为其披甲送行,眼下是病卧榻中,也不让秦王进宫侍奉左右了。 这前后差距过大,引得众人叹息不已。 最是无情帝王家,便正如此时。 又各自讲了一轮自己的看法,诸如于朝堂争取披挂上阵,整军备战,或是利用朝堂倾轧给康王和元庆帝施加压力,等等对策,便就都出了堂门,独留下了东方治和岳凌两个人。 堂上灯火通明,多名宫女将堂上清扫干净,换了软椅与二人,坐于秦王下首左右两侧。 香炉中燃起檀香,缕缕青烟直上,沁人心脾,使人能够保持头脑清醒。 秦王轻抿着茶水,缓缓开口:“岳凌,你有什么看法?” 秦王直言不讳的来问,岳凌明白,三名秦王器重的将军不在,他的机会来了,眼下正是进入核心决策层之前的考验。 封建社会,是处处都在吃人的社会。 岳凌一路上能如此威风,在荣国府上面对一品诰命也能据理力争,凭借的便是腰间的龙纹白玉牌。 换句话说,是眼前这个中年人的信任。 但他目前毕竟没有实职,而秦王也没有荣登大宝,这一份地位犹如浮萍,下一刻就不知会被风吹至哪里。 哪怕是为了给林妹妹更好的生活,岳凌也该再往上进一步了,总不能真要给林妹妹当家教,抱上大腿躺平过完穿越的第二生。 岳凌不再藏拙,角度清奇的答道:“末将认为,如今的关键不在于边关,而是在于康王府。” 秦王的眉头微挑,愕然问道,“康王府?难道边关的百姓不重要?” 岳凌也不避目光,回应道:“边关的百姓固然重要,但对于康王更重要。此次出征,是康王立功心切,若是最终落得一个晋地生灵涂炭的结局,即便再有秦王府的参与,他也难以脱开干系。” “而且,康王并不是个酒囊饭袋,出征敌不过北蛮,然守城有余。晋中边塞,战乱不断,各处城池,关隘城墙高筑,民风彪悍,利于守城。而北蛮以骑兵为主,不善攻城,故此不足虑也。” “秦王殿下,如今最关键的不是边关的战事,反而是康王府的动向。康王不能得到战功,在朝中的威望自然再敌不过殿下。如今陛下疾病缠身,立储之事固然会再端至台面上来,如果康王不想放弃,便只有殊死一搏,这一条路走了。” 秦王才端起茶盏的手,又放了回去,一脸难以置信道:“皇兄安能行此无君无父之举?岳凌,你实在太过危言耸听了。” 一旁东方治不再旁观,轻咳了声道:“殿下,岳小友说的不错。即便康王行不出此等倒行逆施之举,且不要忘了,他背后的势力,承担不起他夺嫡失败的后果。” “康王广结朋党,寻助力来对抗我府,如今也正是反噬的时候了。他身处旋涡之中,自然身不由己。也正因为有此等大势,康王哪怕有一丝丝欲望,也会被扩大的如瀚海一般宽广。” 闻言,秦王不忍深深叹息了声。 良久,才又开口道:“也罢,岳凌你近日注意康王府动向,若有异常,尽快来与孤禀报。” 岳凌起身拱手,应了下来,“末将领命。” 适时,几位宫人簇拥着秦王妃登入堂来,径直来到秦王身侧。 秦王的眉间缓缓舒展,叹道:“怎么来前面了?” 秦王妃扶着秦王的额头,慢慢揉捏着,笑道:“我令下人来问,殿下何时来用膳,下人一直推说,殿下正在议事。我想,再议事也是身子要紧,还是得按时用膳。殿下不也总说,兵马未动粮草要先行嘛?” 有秦王妃的安慰,秦王略略舒缓了心情,轻拍着秦王妃的手,答应道:“好,孤听你的,此刻用膳吧。” 秦王妃又看向下方二人,“东方先生,这一位是岳将军吧,虽未谋过面,但看着如此年轻,应当是近来传言的少年将军了。” “见过秦王妃。” 秦王妃和煦笑着,“一同留下吃些吧,正好陪陪殿下。” 想起守在家中,或许正担忧着他的林黛玉,岳凌一时有些犹豫。 秦王看出岳凌为难,哼笑了声,道:“别为难他了,让他先回去吧。” 岳凌拱手领命,“谢,殿下。” 随后,便一路出了府。 待岳凌离开,秦王妃不解问道:“岳将军这么小就有家室了?” 秦王随意应道:“有家室没错,不过是照看别人的家室罢了。真是,一个武将,还这么黏孩子。” 第23章 喜,双喜临门 秦王妃弄懂了事情原委,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林御史的爱女入京,是寄养在岳将军府上了。臣妾还想着将她接来,一并抚养呢。如此看来,殿下方才说的就不对了。” 秦王挑了挑眉毛,“哪里不对?” 秦王妃拍着秦王的肩膀道:“这孩子肯定十分热心肠,为人又忠厚靠谱,林御史才会将爱女托付给他……” 为了方便,秦王不再返回内帏,就在议事厅摆下家宴,招待东方治。 如此行事,也并非头一回了。 满席珍馐,东方治只盯着几味菜细细咀嚼着。 而上方,秦王妃则跪坐在秦王身边,斟酒夹菜,亲自伺候。 酒至半酣,秦王又开口询问道:“东方先生,您以为岳凌他如何?” 东方治放下竹筷,用身旁宫女锦盘中准备好的手帕擦了擦嘴,拱手向上道:“少而老成,当为千里驹。” 秦王放下了手中酒盏,不自觉的吸了口气,看向东方治,“东方先生竟给出如此高的评价?孤还从未从先生口中听过这句话。” 东方治颔首,“人情练达,老于谋事,文武兼备,可为治世之能臣,亦可为独属于殿下的孤臣,做殿下手中刀,只看殿下如何为他指路了。” 秦王酒醒了几分,是连秦王妃也不自觉的看向东方治。 “先生说,岳凌他是文武全才,何以见得?” 东方治捏了捏泛白的胡须,“方才他指缝间有墨迹,我观之为新染。林如海为前科探花郎,其女我亦有所闻,乃三岁可读诗,五岁可作诗的才女。或许,岳小友正在当这位才女的蒙师。” 秦王的嘴唇有些发干,轻抿了下,又问道:“先生以为,他做能臣合适,还是做孤臣……” 东方治摇头道:“这便不能由我来说了,还是殿下抉择吧。” 半响,秦王才叹出一口气道:“孤自以为独具慧眼,可如今看来,却不如林如海会识人。” 东方治不解其意,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秦王饮尽杯中酒,咂了咂舌道:“林如海与岳凌都只不过是公事有几番来往,林如海便能看出岳凌的不凡,早将女儿托付于他,这等识人之能,孤不如矣。” 原来是儿女情长之事,东方治便不再搭话了。 不过在他看来,林如海未必想了那么久远。 而秦王妃为秦王斟酒,兴奋道:“林御史之女今年不过六七,就将其委给了岳将军,林御史实在太舍得了,臣妾入府时也足有十二岁。不如这样吧,殿下做个成人之美的好事,下一道旨意,将林御史之女赐婚于岳将军!” “如此一来,两家还能风光大办,更名正言顺了!” 秦王摆手道:“还早呢,再者说林如海也是要回京任职的,自然不能总在那东南之地。待朝堂安稳了,孤诏他回京出任要职,再一道赐婚,岂不是好事成双?也算是给林如海为孤操劳这么多年的一些交代了。” 秦王妃拍手表示赞同,“好,这样极好,想必林御史一定会感念殿下的恩情!” …… 晚霞映天,岳凌一路急行从王府赶回家中。 今天得来的消息太过突然,由此,日后京城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模样,所以岳凌便想着尽可能的多陪陪林黛玉,随着自己职位愈发重要,应当就没如今这么有空闲了。 还有,没成想荣国公贾代善竟然在这场战役中重伤被俘,那贾家的处境就有些危险了。 贾家荣宁两府的荣耀,基本就是在两位国公爷的头上,尤其是手上有兵权,镇守边关几载的贾代善。 若是贾代善重伤不治,死在北蛮手里,恐怕荣国府是真的要走下坡路了。 更何况,贾家还有那么多不肖子孙,变着法的花样作死。 脑中思绪万千,岳凌才转到巷子里,眼前的一片景象,让他瞪大了双眼。 只见一伙人正堵着自家的大门,前方还有些人已经进入了庭院里。 岳凌怒火中烧,担忧林黛玉安危的他猛甩了三下马鞭,便就要抽出腰间佩剑。 等临近时,骤然发觉,原来是贾家的家仆,并着几个看热闹的公子哥,看起来似是给来人壮声势的。其中更是有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陪在贾宝玉身边,走进了庭院里。 “姐姐,爱哥哥说你长得极俊俏,让我进去看看嘛,到底是不是真的。” 受惊的林黛玉不知道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躲在房中不肯出来,也不应答外面的喊话。只有小丫鬟雪雁守着门,不肯贾宝玉他们再往前一步。 宝玉笑着道:“林妹妹,这里都不是外人,何必如此拘谨?我确也是奉老祖宗之命,再与你来送些物事,并没说谎。” 而后与身边的一个丫鬟招招手,一同站到窗下,“你看,鹦哥儿姐姐,老祖宗派来照看妹妹的,她能作证,我说的不是假话。” 宝玉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林黛玉能开门,再与她畅聊一番。 因他所见之处太过贫穷落寞了,便料定了林黛玉过得并不好,待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很有可能就能借此机会将她重新接回府里,如此一来,岂不美哉? 如林妹妹这般秀丽的女子却在和岳凌同住一处,每每夜里想起,都让宝玉辗转悱恻,难以入睡。 今日,恰巧那个煞星岳凌没在家,真是连上天都在帮他。 见里面没回应,人群中的假小子等得也有点脚酸了,便就想要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歇息。 却不想恰好被抬头的林黛玉望见,忙喊了声,“别坐,别碰!” 正想说一句小气,倏忽之间,发现自己还没坐在秋千上,双脚就已经离地了。 回头一看,正是被一个高大俊朗的陌生男子提着,惊得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岳凌环顾四周,冷冷道:“谁准许你们进来的?” 听见熟悉的声音,房里的林黛玉如释重负,来到窗边,殷切的望着岳凌能尽快将场间处理干净。 宝玉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颤巍巍的转过身来,撞见岳凌似要吃人的目光,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雪雁缓缓滑坐在石阶上,叹道:“岳将军,你总算回来,再不回来,我就快拦不住了……” 第24章 痛打宝玉 “贾宝玉,你不给我解释解释吗?” 岳凌将提着的假小子随手丢了出去,便听诶呦一声,一群公子哥上前来搀扶。 “爱哥哥,他是谁啊?” 假小子还有些不服气,想让周围的哥哥们给她讨还公道。 身边人也是愤愤不平,激着宝玉道:“这就是岳凌吧。宝二哥,我们都是来给你撑场面的,你可别丢份了,想想我们都是什么出身,他一个王府亲卫凭什么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啊?” “对啊宝二哥,精神点!” 宝玉本身是十分惧怕岳凌的,可众人皆在,他也不甘心丢了颜面,便仰起头,挺直身板,道:“岳凌,我受我家老祖宗之命来见表妹,有何不妥?大伙都听说了,康王殿下在边关大捷,你一个秦王府的下人,神气不了几天了!” 蠢货如此之蠢,真是把岳凌气笑了。 “贾宝玉,别忘了你家祖宗是怎么起家的。荣宁两府的老国公,谁不是高祖皇帝的下人,不是高祖的卫兵?照你这么说,荣老国公如今戍守九边,便是看门狗了?” “我今日,非得替你祖上,好好教训下你!” 岳凌飞起两脚,将两个作势要阻拦的贾家仆从踹翻在地,抽出剑鞘,狠狠得抽在宝玉的屁股上,霎时间宝玉便被抽的站立不稳,如陀螺一般打了个旋儿。 宝玉细皮嫩肉哪能捱得住,一剑鞘拍下去便只知抱头痛哭,再捱了几下,是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岳凌又看向了那一众纨绔子弟,只眼神相接,便令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中一位被岳凌眼神逼的连连后退,哽咽道:“你敢打我,我爹爹可是忠靖侯史鼎!” 另一位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哥,当机立断在他头上来了一记爆栗,“你傻啊?你抬出你爹有什么用?宝玉的爷爷还是国公呢,不照样挨打了?” “啊,那怎么办?”被吓破胆子的小哥,抱着头哭腔道。 “还能怎么办,快跑!” 眼见着一众纨绔,便飞也似得逃离了小院,全不顾中间还有个假小子坐在地上,还站不起来。 “诶?!大哥,二哥等等我呀!” 情况急转直下,假小子还没反应过来,再看着身旁捂着屁股痛哭的贾宝玉,咽了口口水,红着脸求饶道:“能不能,不打屁股?” 岳凌没心情理她,对着一旁不敢挪动一步的贾家下人道:“都看什么呢?还不快滚?” 此时,众人才如蒙大赦,携着宝玉和那假小子一同出了门,片刻之间便不见了踪迹。 待人都走干净了,林黛玉才试探着从房里走了出来,满面担忧的道:“老太太极宠他,岳大哥打了他,不会被荣国府追责吧。” 今日他们来闯宅门,岳凌没直接抽剑砍人,已经是看在自己才接了秦王的差事,不想节外生枝,否则岂能让他们这么容易走脱。 如果真妨碍了林黛玉,就算是他们各自的爹来了,也没这么容易离开。 “无碍,是非公道,也是在我们这边。便是去对簿公堂,也没有闯空门的道理。” 林黛玉扶了扶自己的秋千,见没被人碰到,心里欢喜的很,开开心心的坐了上去,朝着岳凌挥手,“岳大哥,推我一下。” 岳凌点点头,来到林黛玉身后,陪着她荡秋千。 林黛玉不自觉的嘴角上扬,“还好没被别的男人碰到。” 岳凌笑着道:“方才那个是女孩子。” “女孩子?” 林黛玉动作一滞,回头望着岳凌,不解问道:“女孩子怎么穿得和男孩子一样,还在街上乱跑?” 岳凌摇头,“可能是她喜欢吧。” 林黛玉点了点头,“或许吧。” 见林黛玉略有心事的样子,岳凌猜测道:“你也想出门了?” 林黛玉连连晃了晃脑袋,“不,现在还不想,现在出去只会给岳大哥添麻烦。” 岳凌想了想,在林黛玉入京时,便就一路好奇的东瞅西看,从不出府的小丫头,自然会好奇外面是什么样的,“会有出门的机会的。” 林黛玉默默点头,又荡起了秋千,享受着这一时的惬意。 而今日之事,也彻底为岳凌提了个醒。 打铁还是要自身硬,必须要做成些事,谋个高官,在京城里立府了。否则他每次出府,恐怕都要担忧着林黛玉的安危。 “岳大哥,你有心事?” “没有,只是在想你的事。” 两人似画一般温馨,只是一旁孤零零站着的鹦哥儿内心惶惶不安,紧紧捏着衣角。 她听从贾母的吩咐,来这边照看林黛玉的起居,眼下被岳凌镇得,大气不敢喘一口,比起担忧未来的生活,她还是更想此刻能被岳凌扫地出门,安安稳稳的回贾府…… “这是我该来的地方吗……” …… 荣国府, 得知宝玉在外被打的消息,阖府上下都惊动了。 众人抬着已不能动弹的贾宝玉过了垂花门,早有贾母,王夫人等哭着迎了出来。 一掀起宝玉的裤子,便就见屁股上肿了一指来高,好似刀剜在贾母心坎上。 “畜生,畜生呐!来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随着宝玉一同去闹事的史家、王家子弟并贾家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的走了进来。 看着个个如同受惊了的鹌鹑一般,令贾母的火气愈发盛了。 “说话,都哑巴了不成?” 宝玉的奶哥哥李贵当先跪了下来,哽咽道:“小的们奉老祖宗的命,去给林姑娘送东西。当时岳将军他不在府上,我们便闯了进去,等到岳将军回来,和哥儿们起了争执,便就动起手来了。” “岳将军是王府上的护卫统领,坊间都知他有以一敌百的勇力,小的们真不是对手啊。” 匆匆赶来的贾政,听了李贵这一席话,叹道:“这,这要怪也只能怪到咱们自己头上,送东西也不能闯主人家的门哪?” 贾母是溺爱宝玉,但并不傻,来回扫了遍那些纨绔子弟,怒气道:“宝玉哪能是那个没教养的,去闯别人家的空门。是你们谁怂恿了?” 史家,王家子弟无一人敢言。 贾母怒道:“都拉出去,鞭笞十下!” 见要动起真格的了,他们才跪地求饶。 “老祖宗,我们知错了,谁知道那姓岳的这般不好相与。” “老祖宗,手下留下,啊!姑妈,救救我们啊!” 适时,惨叫声传遍二门外,贾母的火气稍稍舒缓了些,紧接着又瞪了史湘云一眼,“成日不学好,和他们瞎胡闹。去仓房领了药,你就负责将宝玉照顾好了,日日给他上药!” 史湘云眼含着泪,揣着手,低声应道:“是,老祖宗……” 第25章 有其子,必有其父 荣庆堂, 贾母余怒未消,高坐在太师椅上,紧皱着眉头,长长吐着气。 身后鸳鸯摇着蒲扇,又奉上清茶,但被贾母推了回去。 “你说,宝玉挨了一顿打,就这么了事了吗?” 下首坐着的贾政,面上也十分难堪。 他心疼孩子,可也触不起秦王府的霉头。 “毕竟是宝玉有错在先。当下朝堂里动荡的又厉害,我们千不该万不该这个时候得罪了秦王府。” 贾母重重拍了下靠椅扶手,怒道:“他一个王府亲卫就敢如此嚣张处事,若是秦王登基之后,他岂不是要骑到老婆子我的脖颈上来?” “秦王府皆是这般恃宠而骄,向来与四王八公一脉不对付,一旦让秦王入主了东宫,岂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了?” 贾政心中也委实不安,便问向贾母,“老祖宗,那我们该怎么办?” 贾母皱眉想了想,手指敲着梨木拐杖上的凤头,发出清脆的声响,许久才又回道:“你爹爹那边可有回信了?” 贾政摇头道:“未曾,不然我再差人走一趟吧。” 贾母连连颔首,“对,你爹爹跟着康王殿下在边关打仗,他离得近肯定更有计较。别家早就押了康王府,缮国公府的女儿嫁进了康王府已有两载,只怕我们要下注下也太晚了。” 贾政犹豫问道:“那这,老祖宗该如何安排啊?” 贾母杵了杵拐杖,“让你大哥去,整日在府里醉生梦死,还不办点正事了?让他去大同府跑一趟,带足我贾家的诚意!” …… 处理完贾母交代的差事,贾政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院中。才入了房,就见王夫人正端坐在床沿,面上清冷,似是就在等他回来。 贾政一迈过门槛,房里的小丫鬟皆为他行了一礼,结伴而出。 出去后,还不忘将门也带上。 贾政心知今日的事是惹恼了王夫人,便赔着笑脸关怀道:“可吃过了?” 王夫人冷哼了声,“吃?哪有心思吃?今天挨打的不是你儿子?儿子挨打,当爹的一声也不吭,合着真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一点也不心疼!” 一顿连珠炮,打得贾政招架不住,寻着一旁的矮凳坐下,尴尬道:“岳凌确实不算个厉害角色,但他身后的王府,实在不是咱家能招惹的。不过你放心,老祖宗已经有安排了。” 听闻此言,王夫人才堪堪受用了些,“便说是隔代亲,真正如此理。幸好家里有老太太坐镇呢,不然还不知道能龟缩成什么样子。” “还有那狐媚子一样的姑娘,宝玉见了一眼,就更丢了魂一样朝思暮想。若不是有她,宝玉岂有这祸事?得亏没在府里,若是在府里,那才是没一日的安生日子过。” 贾政不同意王夫人的说法,反驳道:“这和林如海的姑娘有什么干系?还不是那个浪荡种子,平日里不学无术,贪图玩乐……” 话说一半,贾政就似是感受到一阵阴冷,抬头望去,就见王夫人横了他一眼,“出去,宝玉没好利落之前,别来房里睡!” 被赶出门的贾政,尴尬的应付着回到房里的丫鬟们,才没走出几步,便见到厢房开了一扇门,赵姨娘在门前扭着水蛇腰身,“老爷?” 贾政像是在茫茫沙漠中突然找寻到方向了一般,踱步靠近,清了清嗓子,道:“去房里候着。” …… 宝玉房, 史湘云揉搓着药粉,正要给贾宝玉的屁股,大腿上涂抹。 本该是细心的差事,可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才一碰到,就惹得宝玉惊呼一声,“疼,疼啊!” 史湘云瞬间回过神来,不过她却没认错,反而挖苦宝玉道:“我涂自然疼了,若是你那朝思暮想的林妹妹来涂,自然就不会疼了。” 宝玉脑中幻想了下那场景,不禁一笑,又见史湘云皱起眉来,方忍住道:“云妹妹说哪里的话。” 史湘云轻哼了一声,“你看,还嘴硬。袭人姐姐,你来评评理,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两个活宝都坏了屁股,一个趴着,一个蹲着,还不忘了吵闹,真是令袭人没办法。 接过史湘云手里的药,坐临宝玉身边,轻手轻脚的擦了起来。 “你们都少说两句吧。若是被老太太,太太撞见了,又该罚了。” 袭人搬出贾母和王夫人,两人便就不再打闹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宝玉也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而史湘云则是靠在一边,捏着几缕发丝,在指尖绕着画圈,怔怔出神。 宝玉见了,不禁笑道:“云妹妹,何时也这么扭捏了?” 史湘云不搭茬,放下手,直言问道:“爱哥哥,那岳凌究竟是什么人啊?” 听提起岳凌的名字,宝玉的屁股又隐隐作痛,强撑着挥手,“不过就是秦王府的侍卫,我都听老祖宗说了,康王殿下打了胜仗,回来就能当太子,他神气不了几天了。” “哦,我说呢,原来是秦王府上的人,难怪这么孔武有力。那李贵说,他能以一当百,是真的是假的?” 宝玉撇了撇嘴,“我哪里知道他们那些粗鄙事。不过,他是秦王府亲卫统领的事是真的,耍枪弄棒肯定比那几个下人厉害。” “亲卫统领?” 史湘云眼前一亮,“他比哥哥们大不了太多吧,就都已经是秦王府的亲卫统领了?倘若秦王殿下当了太子,他岂不是要封将军了。” 宝玉此时才听出史湘云话里的门道,满脸不可置信,“云妹妹,你是不是摔屁股把脑袋摔坏了?他才打了你,你竟然觉得他好?” 史湘云小脸慢慢臊红,“也不是好,就是感觉,男人顶天立地,应该是他那个模样。” “什么?”宝玉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上前将史湘云摇醒。 可屁股才沾了一点软垫,便又疼得趴了回去。 宝玉眼中含泪,疼痛酸楚一股脑的涌入脑中,“你们都是撞客了不成?他有哪里好了,怎么见了他跟失了魂了一样,就都不跟我好了?” 才去洗了衣物的袭人,听见房里吵闹,忙进房里。 却被宝玉一同教训道:“都走都走!你们愿意跟那泥猪烂狗玩,就别来脏了我这地界!” 第26章 谋划 锦绣街,古槐巷陌。 岳凌的小院里,正在上演一出三堂会审。 岳凌端坐在主位上,左边林黛玉,右边雪雁,三人齐齐望着坐在门下小凳上的鹦哥儿。 鹦哥儿不敢抬头,始终低垂着脑袋,一双手团在身前,十分无措且无助。 “我真的只是奉老祖宗之命,来府上照看姑娘起居的,并没有别的用意。” 鹦哥儿惧怕岳凌,惧怕的紧。 连荣国府上的混世魔王贾宝玉都打了,而且这么久过去了,贾家都没有一个人来问责,想要打她一顿,那谁还能管得了? “哦,我不信。” 雪雁上下审视着鹦哥儿,好似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那你说,你既然是来照看姑娘的,为何他们方才闯门,你不帮我阻拦着他们,反而在一旁看戏?” “这,我……” 鹦哥儿被雪雁问的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解释。 自然,还没定下来能照看林黛玉,贾宝玉便才是鹦哥儿的主子,她哪能倒行逆施的拦着主子去。 岳凌知晓这个道理,揉了揉雪雁的脑袋,笑着道:“好了,你别再刁难她了。” 又与拘谨非常的鹦哥儿安慰道:“你别在意,雪雁她只是方才被欺负了,气不顺而已,并没什么恶意。以后你和她相处就知道了,她没什么心计的。” 雪雁一凝眉间,偏着头看向岳凌,问道:“岳将军,你是不是在说我不聪明?” 岳凌笑着道:“这倒不是,只不过每个人擅长的地方不一样,你也有很多优点啊。” “比如呢?” “额,开朗……能吃?” 雪雁小嘴一瘪,有些不高兴了。 林黛玉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声,又望向鹦哥儿,看着她一身紫色衣衫长裙,十分温婉秀丽,自是欢喜几分。 当初在荣国府见的第一眼,她就觉得颇有眼缘。 想着之前,岳凌也说过,并不反对她来,林黛玉思虑片刻道:“鹦哥儿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拗口,不如就叫紫鹃好了。” 鹦哥儿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愕的望向林黛玉。 入了房的丫鬟,重新起个名字,便是被主家接纳了。 此情此景之下,紫鹃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留在这。 毕竟这位岳将军和荣国府的关系越闹越僵,迁怒于自己,教训一顿打发到街上去,才更合理些。 林黛玉笑着看向岳凌,“岳大哥觉得怎么样?” 岳凌颔首,“可以,总比什么翡翠,玻璃,鹦鹉,珍珠听着好听多了。” 紫鹃忙起身行礼,“多谢姑娘,多谢岳……岳将军。” 岳凌也起身道:“好了,我去寻个床铺在那屋再搭个小床。如今又添了人,这院子显得更小了。放心,将就一段时日,会尽快给你们换个大院子。” 紫鹃连连谢着,又自觉的领了活,去灶房烧饭了。 林黛玉望着紫鹃离去,又看了看身边好吃懒做的雪雁,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雪雁敏锐的察觉到林黛玉的心思,赶忙道:“姑娘,你不会要给我赶到小床上,让紫鹃姐姐和你睡床榻吧?” 林黛玉故意装作犹豫了下,才道:“那不能,还不熟悉呢。” “好啊,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姑娘是个喜新厌旧的!” 林黛玉忙捂住她的嘴,望向门外,小声道:“胡说什么呢?去,你也去拾掇屋子去。” …… 大同府, 经过荣国府老公爷贾代善的拼死血战,康王在边关捡回条命,代价是边军的几万精锐和秦王府的诸位良将。 已经过去了十数日,被残酷战场吓破胆了的康王,才刚能安稳住心绪,脸色恢复正常了些。 厅堂上,是连日来为他忙碌的两位幕僚。 正有这两位在,边关的局势稍稍稳定了下来,但吃了败仗的结果,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扭转的了。 更何况,北蛮日日来叩关,几乎不停歇,若无援军,被破只是时间问题。 “殿下。” 杜恪,唐骁齐齐拱手迎接,两人的面色也并不好看,病恹恹的。 康王靠坐在长椅上,长吁了口气,“给朝堂怎么答复了?” 杜恪拱手道:“按照之前和殿下所商议的,上奏陛下书中说,是秦王府三位将军贪功冒进,统兵的荣国公未能观察清局势,中了北蛮的埋伏,全军几乎丧尽。殿下尽力营救,也只救下十之二三。” 康王还是止不住叹息声,“再怎么推诿,孤这兵权也是掌到头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孤彻底不能跟二弟斗了。” 杜恪却摇了摇头,“殿下,此言差矣。世间万物,起于微末却以弱胜强的例子比比皆是。蜘蛛细足,犹能织网以待,擒鸟雀于旦夕之间;鸡雏虽微,亦敢于鹰隼前展翼,或能啄其目而挫其锐。” “殿下还需织网,积蓄力量。” 康王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问道:“孤还能怎么做?” 杜恪道:“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殿下比不得秦王府有良将谋士,便需要任何可以作为助力的力量。” 康王叹道:“孤已经尽力结交了,还不够吗?” 杜恪面向北边,踱步道:“殿下,您忘了,关外面或许有着您最强的助力。若能与之议和,许利诱之,或许能助殿下成就大事,当然这大事也少不了京城里的助力。” 唐骁率先明白了过来,怒斥道:“杜恪,你要将康王推向万丈深渊吗?” 杜恪坦然道:“殿下此时,进退皆是悬崖峭壁,为何不自己掌控自己的命,再拼一次,或许跃出去一步是广阔天地?” “这……” 康王犹豫不决,一是,他本就不愿和野心膨胀的北蛮人打交道;二是,即便在京城里动起刀兵,面对秦王府五百勇士,他那点亲兵也没有丝毫胜算。 “殿下,荣国府贾赦,在门外求见。” 杜恪眸眼一亮,疾步走来康王身前,为康王道喜,“恭喜康王,这第一条,京城里的助力,已经就在门外了。” 康王也为之一振。 要知道,如今京营正是贾家宁国府贾代化操持着。 “先生,您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杜恪手捋着髯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殿下只需板着脸,不给他好脸色即可。” 康王不解,“这是为何,不是孤有求于人?” “殿下,照我说的做便是了……” 第27章 朝堂倾轧(周二求追读) 一入大同府,贾赦的心便提了起来。 似是一股难言的压抑气氛正笼罩在整个城池的上空。 街上到处是往来巡查的兵丁,城门下大门虽开着一扇,却只准入城不准出城。 入城路引,身份盘查的极严,连他也被搜了遍身才被放入城中。 来到如今康王所居住的将军府,情况更严重了。 贾赦亦步亦趋的入了门,偷瞄了下上方康王的脸色,是极为难看,便赶忙行礼,“荣国府一等国公之子贾赦拜见康王殿下。” 康王抬手虚扶,淡淡道:“起来吧,原本你不来,孤也正要去信给荣国府的。你这一来,倒是方便许多了。” 康王府和荣国府本没什么联系,更何况老公爷就在前线,还能寻荣国府什么事? 贾赦顿感不妙。 “康王殿下,可是生了什么事?” 倏忽,杜恪从椅子上跳起,趟着步子来到贾赦面前,手指点着,面上气愤不已,“什么事?生了大事了!荣国公在边关吃了败仗,将殿下的功劳全打没了,就连殿下入住东宫的希望也打没了!如今殿下还要为被俘的荣老国公与北蛮周旋,岂有殿下低三下四求北蛮的道理?你荣国府欠下天大的帐了!” 贾赦被唬了一跳,荣国府里能歌舞升平,他们能够整日偷闲享乐,凭借的便是在外领兵的荣国公,荣国公若有差错,那贾家的天才是要塌了。 “你说什么?我爹他被北蛮俘虏去了?!” 杜恪声音又高了几分,扯着贾赦的衣领便道:“你爹重要,还是殿下的东宫之位重要?” 康王紧了紧眉头,叹道:“好了,先不要吵了。事情还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恩侯(贾赦字)啊,你也莫要紧张。孤会竭尽全力营救老公爷的,前不久也与北蛮联络上了。只看他们开出的价码,孤能不能受得住了。” 扑通一声,贾赦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与康王叩首道:“多谢康王殿下。” 康王快步走下石阶,扶起了贾赦,“你这是何苦。孤作为父皇指定的挂帅之人,理当将一应事承担起来。只是这次,实在吃了太大的败仗,只怕孤这兵符也握不了太久了。” 如果康王被诏回京,无人再与北蛮议和,那岂不是老爹再无生还之日了? 再想着方才康王说,要去信与荣国府,贾赦已然通透,拱手拜道:“殿下,若是能有差用上贾家的地方,您只管说。” 康王拍了拍贾赦的肩头,“恩侯,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做,只怕不会太容易……” …… 皇城,太和殿。 近来,因为元庆帝的身体原因,早朝的频次越来越低了。 起初五日一朝,而后七日一朝,现如今十多日了,还没再宣过一次早朝。 而今日,四月二十,久违的又再启了早朝。 文武百官心如明镜一般,是连日来风平浪静的边关,又传回了最新消息。 没和前一次弄得满城风雨,大肆歌颂康王的武德,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故此,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脸色皆不算轻松。 队首,剑履上殿的秦王,在出门时就被东方治告知,不要对于朝会有太多期待,元庆帝多半不会夺了康王的兵符,甚至连岳凌也这样说,秦王实在难以相信。 望着白玉石阶之上,端坐在龙椅上的父皇,距离很近,可又似是很遥远,秦王已经有些猜不透父皇的心思了。 “诸位爱卿,今日朕长话短说。前些时日,康王领兵出征北蛮,因荣国公和秦王府的几位将军贪功冒进,中了北蛮的埋伏,死伤大半,彻底打乱了康王的布局。如今康王只能坚守不出,局势实在太过被动,诸位可有良策?”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众人猜到了边关战事可能不利,却没想到是大败亏输,而且是败的连将军和荣国公都搭了进去。 大臣们都在消化着才得知的消息,一时之间并没人站出来。 良久,龙椅上传来病咳声,才有忠顺亲王当先站了出来,恭敬的拜了拜,“陛下,臣不知这战报是否有误,既然有牵扯上秦王府的过错,便由秦王挂帅出征,以弥补过错最为稳妥。康王终究是缺了些经验,还是继续回来,为陛下处理内务比较好。” 适时,一向与宗亲不对付的四王八公一脉,缮国公之子石锐站了出来。 忠顺亲王见之,轻哼了声,知道他又该来唱反调,却不想石锐开口便道:“忠顺亲王所见极是,边关之祸并非小事,还是交由更知兵的秦王殿下处理更为妥当。还请陛下收回康王殿下的兵符,交还给秦王府。” 忠顺亲王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甚至想拿手中笏板抽一下石锐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坏了。 两大派系团结在了一起,站出来力挺秦王的人便就更多。 从宗亲到勋贵,从中书省到六部,无不是支持秦王挂帅的声音,朝堂上是空前的团结。 甚至还有言官直谏,要问康王的罪过,朝中还无一人反对。 这令元庆帝隐隐不安起来。 冕旒之后,元庆帝的脸色微微泛白,嘴唇也有些红紫色。 他原本是想要请他的好二郎将边关之患扫除,却没料想到,他的二郎在朝堂之上已经是尽得人心。 “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为皇兄处理难事。” 脑中一阵恍惚,看着为秦王请命的大臣齐齐跪伏在地,高大英俊的秦王就半跪在他们之前,一脸希冀,令元庆帝联想起不得了的大事。 抿了抿嘴,元庆帝开口道:“诸位,朕以为临阵换帅实乃兵家大忌,正是守城之时,朕不能随意下旨意乱了军心。” “赵侍郎,户部拨出去的钱粮可到大同了?” 被点到名字的户部侍郎忙出列应道:“应在五日之前,就已经到了。” 元庆帝微微颔首,“如今将入盛夏,北蛮生于严寒之地并不耐热,直到夏天来临之际必然退兵远走。便是令秦王统兵与其作战,也未见能取得多大的胜势,就不再为难秦王了。一举荡除北患,还是要从长计议。” “再多输送些钱粮去大同,下令康王坚守城池,避敌不战,倘若城破,朕定要治他的罪过!” 第28章 林黛玉的心意(周二求追读) 有个靠谱的丫鬟在,岳凌是真的轻松多了。 自紫鹃来到小院内,一干闲杂琐事,皆是被她承担了下来。 岳凌也是看出,她想要多做些事,尽力融入这个家,也有些讨他欢心的成分在,便也不加阻拦。 岳凌自以为待人处事很是和蔼,可紫鹃每每面对他时,都拘谨的很。 打个照面,也不敢抬头,只是为岳凌让开路,屈身行礼问好。 这反倒让岳凌有些不自在了。 毕竟不是封建土财主,被人当做老爷来尊敬,一时让岳凌难以融入角色。 说到底,紫鹃也不过是个半大的丫头,年十四还不足及笄。 “也许是在堂上那次驳斥贾母,还有打宝玉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也罢,相处久了应当就好了。” 又是一日教完林黛玉功课,岳凌打算去坊市间采买些生活必需品。 而且,连日来贾家也没来寻麻烦,岳凌也该推进一下秦王交代的差事了。 想来秦王又一次入朝,多半也是边关的变故瞒不住了。 “黛玉,你歇一歇吧,我出门去买些物事,可有想要的?” 林黛玉趴在桌案上,长长喘了口气。不知怎得,岳凌教她是越来越认真了,让她神经一直紧绷着,确实也不算轻松。 眸子转了转,林黛玉也没想到什么想要的东西,便随口道:“没想到,岳大哥去忙吧,要是我想到了,等下次岳大哥再去买。” 岳凌颔首,又与两个小丫鬟嘱咐道:“你们照看好她,别错过了用药的时辰。” “是。” “知道了,岳将军。” 观察着岳凌出了大门,林黛玉抽开书桌的抽屉,忙挥手唤着紫鹃道:“紫鹃姐姐快过来,该教我女红了,上次绣的我还有些不熟练。” 紫鹃折了下裙摆,坐临林黛玉身旁,感受到椅子上还有岳凌留下的温度,微微红了脸颊。 “姑娘不先歇一会儿?方才已经读了一个多时辰的书了,便是府里的哥儿,也没姑娘读得多。” 林黛玉却是摇头,手上已经开始穿针引线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岳大哥就回来了,让他发现了,他肯定不会让我再做了。” 连日来的相处,紫鹃自然知晓二人感情极好,像是真的兄妹一样。 “姑娘如果想送岳将军一件,不如选平安符,不做荷包。寓意更好,还更简单些。” 林黛玉一抬头,细细捉摸了下,颔首道:“姐姐说的有道理,那便学平安符吧。” 看着二人相处极为融洽,完全插不进话的雪雁,嘟了嘟嘴,无奈的出门去荡秋千了。 这还是林黛玉照顾她的心情,才许给她的特权。 …… 非是坊市,岳凌一路寻到了东城兵马司衙门上。 京城,东南西北中,各有一处兵马司,是集公安、消防、市场监管、救灾扶贫,于一身的操劳衙门。 各司之间并无隶属,各自管辖着自己辖区的治安。 而岳凌这处小院,古槐巷陌,便是在东城兵马司的治下。 那日贾宝玉等人能直闯入门,岳凌自然要去兵马司讨个说法。 一路入衙门穿后堂,并无一个衙役阻拦,众人皆是识得岳凌的,甚至早有人去通传了指挥使。 直到后堂议事厅上,出来迎接的并不是兵马司指挥使,而是副使,一脸假笑迎上前来。 “岳统领,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岳凌嘴角一撇,“什么风?是我家的穿堂风!” 刘副使尴尬笑着,“穿堂风大了,那就关些窗户不就好了?” “关窗户?我家连门都关不住了,关窗户有什么用?” 岳凌剜了刘副使一眼,指着他的鼻子便道:“别在这跟我打哑谜。你们裘指挥使躲着我,因为什么我也明镜一般。他景田侯府出身,不好阻拦荣国府的人,但是我警告你,再有人去我家门前闹事,你兵马司还置身事外的,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岳凌一拍桌案,起身便要出门。 刘副使忙上前阻拦,道着恼,“岳统领,岳大爷,您别急啊。确实是我们的问题,我保证,保证没下回了。来都来了,吃口茶,消消火。” 岳凌一把给他推开,冷哼了一声道:“裘指挥使不在这,我也提点提点你,擦擦眼睛,到底哪边牢靠。丢了乌纱帽是小事,别丢了脑袋!” 说罢,岳凌便大步离去。 望着岳凌的背影,刘副使擦了擦额头上汗珠,长吁了口气。 “秦王府的爷是真难伺候,往后是真得小心了。” …… 要说兵马司有多牢靠,真是未见得,毕竟还是四王八公一脉的人操持着。 为何四王八公一脉操持着东城宗室聚集居住的地方,还得是元庆帝端得一碗好水。 为了往后的安危,岳凌还是得安排些熟人照看。 岳凌一路寻到了赌坊,轻而易举的在门前寻到了正放钱的倪二。 倪二也一下就在人群中瞧见了岳凌,忙拨开身边人,将银票都夺了回来,来到岳凌面前,憨笑着打招呼,“岳将军,是来差事了吗?” 岳凌负手而立,“我不是叫你把手洗得干净点?” “这不,少吃点,总得要讨生活。若领了岳将军的差事,便不再做了,谁愿意成天提心吊胆的干这个。” 岳凌微微颔首,“是有差事,你那两个在康王府的跟班,机灵着点,一旦有什么异动,速速来告知于我。再一个,我家那条巷子,巷口安排几个人照看着点,谁也不许在我不在家的时候进门,你懂?” 岳凌从怀中取出五十两银票,递到倪二面前。 倪二用衣襟擦了擦手,双手接了过来,“岳将军你放心,这盯梢的事若是还干不了,哪有脸面跟岳将军混了。” 岳凌再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上上心,做出事成果来,记你头上一功。” 欢喜送着岳凌离去,倪二一路回家,准备召集小弟们,尽快办成岳凌安排的差事。 转过一处巷口,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哪个瞎了眼睛的,竟敢撞大爷?” 倪二拍了拍身上的土,望向对面,才发觉是遇见个熟人。 “贾二爷,你这是往哪去?” 被倪二唤做二爷的,自然不是荣国府上的二爷,而是旁支贾芸。 贾芸一脸愁容,叹道:“原来是倪二。最近我娘患病,短了些银子使。” 有言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贾芸的的确确被难倒了。 倪二咂了下嘴,道:“我这儿正缺人手,就看二爷愿不愿意屈就了。” 贾芸忙道:“只要不是违条犯法的,那有何不可?” 倪二从衣襟中一摸,摸出张银票来,“你放心,当然不是。做了这么多年街坊,十两银子你先拿着急用……” 贾芸也被倪二的仗义疏财所打动,“倪二,你且说个差事,我必不能白拿了你的银子。” 倪二笑着,环上贾芸的肩头,“这可是秦王府的差事,若不是见二爷靠谱,我自然不能说了去。” 第29章 荣国府塌了天 荣国府, 荣禧堂上,贾母穿着一新,一身棕青色的对襟长衫,内叠象牙色的内衬,以金色云纹为装饰,头上戴的是鎏金镶宝石的头冠,气度雍容,华贵非凡。 连日来,荣国府从未进一件好事,反倒是遭了几回气受,令贾母心底一直气郁难平,纡郁难释。 为了舒缓些心情,今日贾母盛装出席,邀请四王八公十二侯各家勋贵内眷,来府中做客赏花。 入夏,正是赏花的季节,贾母也想就着这个由头,再联络一下诸多府上的感情。 出大堂,在庭院之间,绿荫草地之上,背靠落地大屏风,两侧铺设了一众筵席。 早有瓜果水酒备在其上,一切打理的齐整,只待来客。 贾母望着远处湖面,不少荷花冒出了花骨朵,心情也有些飘飘然。 “好景致,正是该以此为题,以诗词助兴。” 贾母杵着梨木凤头拐,另一侧鸳鸯搀扶着,徐步走下石阶。 适时,忽得从外面跑来一个小丫鬟,扑倒在贾母脚下便道:“老祖宗,镇国公老夫人传信来说身子不适,退回了请柬,改日再来登门。” 闻言,贾母眉头一皱,面上生出些不悦来。 退回请柬,也不知补些礼来,实在太不知礼数了。 鉴于大家都是将门出身,行事或许不如自己一般处处想得周全,贾母便也不再挑理,淡淡道:“也罢,只少了一家,无碍。” 话音落下没一刻,又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老祖宗,理国公老夫人传信说身子不适,退回了请柬,说改日携着府中一众女眷一同来。” 贾母眉间隆起,都皱成了一个川字,“也是就传了信来?” 小丫鬟慌张的点了点头。 贾母坐镇荣国府几十载,何时被人如此看轻过,心底已隐隐冒出火气。 与此同时,外面又接连跑来了许多小丫鬟,也如之前两位一般,齐齐跪倒在地。 丫鬟们还未吭声,贾母便怒道:“都是退请柬的?” 跪倒的一众小丫鬟,皆是点头如小鸡啄米。 贾母沉住一口气,没当众发火,转身便要回房里,还未等迈开步子,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哭闹声。 哭的还不是一个两个,是哭进来了一众人。 为首的贾赦续弦邢夫人,王夫人并一众管家媳妇,还有贾政带着一众府上的男丁,也在队伍里,皆是哭丧着脸。 若是这些人换身行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给她哭丧的。 贾母怒气直冲脑门,重重杵了几下拐杖,大声呵斥道:“都哭什么哭?老婆子我还没死呢!” 贾政上前来,悲痛道:“老太太,老太爷那边出事了。今早朝会上说,老太爷打了败仗,已经被北蛮俘虏去了,生死不明啊!” 说罢,贾政也难忍心中悲痛,落下两行热泪来。 贾母脑中轰隆一声,似是平地响起一声惊雷,眼睛翻白,膝盖一软,打了趔趄。 若不是鸳鸯眼疾手快,便就要仰倒在地。 鸳鸯急着唤道:“老祖宗,老祖宗!快来人,扶着老祖宗进屋!” 贾母这一晕,更是加重了府上的哭声。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贾母抬进房里,而后在床榻下跪倒了一片,尽皆抽噎。 没了老公爷,贾府没一个人有官身,没一个能顶起门楣来,四王八公自然不会勤赶着来攀交情了。 半响,贾母被喂了几口甜水,才恢复了神智。 靠躺在床榻上,有气无力的说道:“都别再闹了,回去肃静的关了房门,打理好自己个的事。未见到老太爷他本人,一切都有变数。老太爷他是身背大福祉之人,寺庙里还有给老太爷替身挡灾的,贾家又捐了那么多香火,自然能逢凶化吉。” 邢夫人痛哭着爬到贾母的床沿,紧攥着贾母的手道:“老祖宗,大爷他才被派去了边关,老太爷出了事,他如何给康王殿下交代,他可怎么办啊……” “若是他死了,我便也不活着了……” 贾母望着这个粗鄙的大房媳妇,心里一阵无力,“康王殿下不是短视之人,不会随意动用私刑的。好了,都先回去吧,等大爷回来再说吧……” 贾宝玉一样痛哭着上前,伏在贾母身上,“老祖宗,我不走,我在这陪着老祖宗,照看老祖宗。” 贾母一脸慈爱,搓了搓宝玉的后脖颈,“你当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好,好,留下来吧,老祖宗也舍不得你……” 外表富丽堂皇的荣国府,此刻有如风雨飘摇,众人也再没了贵气。 …… 大同府, 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将贾赦送走之后,一连数日康王的心情都难以平复。 他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但也是最接近皇位的路。 一日清早,议事堂, 康王最信重的幕僚杜恪,依旧在为他出谋划策。 “此次正如吾等所料,陛下并没夺了殿下的兵符,便也给了吾等喘息的机会。” “阴阳相生,相成相克,正所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如今虽是败势,可其中亦有优势。” 康王打起几分精神,问道:“先生此言何解?” 杜恪侃侃而谈道:“殿下输了一阵,损失了些兵马,其中兵甲不能尽知其数。而殿下所欠缺的亦是兵甲。秦王府的勇士固然骁勇,可也是建立在他们有一身全甲的基础上。” “殿下也需屯兵养士,增强自身在京中的力量。” 康王犹豫道,“兵甲并非常物,此事还需细细斟酌。” 适时,堂上来人通传,使者带到。 康王与杜恪眼神示意,便转去了堂后暖阁,独留杜恪一人招待来使。 由亲卫引领,一壮汉褪下身上斗笠,显露出皮毛所制的外衣,露出半边身子。 须臾之间,一股羊膻味传遍厅堂。 杜恪揉了揉鼻尖,强忍着笑与来使道:“这位壮士,还未请教姓名。” 来人环视了下周围,咂了咂舌,大马金刀的坐于主位,端起茶盏品了口茶,又吐了回去。 “汉人就喜欢喝这淡出鸟的玩意,没个滋味。真别说,这大宅子不错,比大汗住的营帐可好多了。果然做生意只能让汉人越来越富,来抢汉人,才是对的。” 第30章 出游 不知为何,北蛮会派来这么一个糙汉子来商讨大事,杜恪忍着心中腹诽,坐临蛮人身边。 “壮士,可有携带文书?” 蛮人随意的摆了下手,极为蔑视瘦弱不堪的杜恪,“没有那鸟东西,我家大汗说了,若是想和不是不能和,你们要给足诚意!” “那吐吉可汗需要什么诚意?” 蛮人道:“那自然是钱,粮,盐,丝帛,好东西都要。” 见议程步入了正轨,杜恪也开门见山道:“这些都不是问题,只是我家殿下也有条件。” 蛮人却是眼神一眯,笑道:“这是问题。先不说你有什么条件,先说你以什么名头给,我家可汗要的是岁币。” 杜恪眉头一挑,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蛮人竟是粗中有细。 岁币由宋一朝发扬光大,是以银两买平安,甚至南宋还屈辱的要认金朝为宗主国,自己为其藩国,这在大昌,是无法接受的事。 杜恪据理力争道:“岁币,只有大昌皇帝遣使派送,殿下还只是亲王,如何答应你们的条件?” “康王寻我们议和,应当也是为了大昌皇帝的位子。我们可汗也听说了,大昌皇帝身患重病。一旦哪天死了,康王不在京城里,由秦王夺了位,那你我都是闹了一场空。” “我们也不愿意让秦王即位,秦王很是难对付,所以我们会帮康王。不过,康王若是即位了,那岁币可不能赖账。” 杜恪还是争论道:“只能以兄弟之邦的名义,至于具体数目,还需看你们有多大的投入。” 蛮人不屑的斜乜了杜恪一眼,“汉人狡诈,我们蛮人不会反悔!” 适时,内房传来了两下罄声,是康王应下条件的信号。 杜恪起身,迎着蛮人出门,笑着道:“那一言为定。壮士随我来,取些礼品带回给你家大汗。” 蛮人一拍桌案起身,“好,痛快。” …… 半响,杜恪去而复返,与康王汇报道:“从贾赦带来的财物中挑选了一些送去了北蛮,荣国府的底蕴还是深厚,那几箱子细软价值不菲。” 康王微微颔首,“可打听了荣国公的下落?” 如今他又哄又骗,将贾家绑在自己的船上,若是荣国公还活着,那这谎便圆不了了。 杜恪答道:“还有气,只是在昏迷当中不省人事。吐吉可汗敬重老国公的为人,并没将老国公杀死,正寻医师治疗。” 康王手指轻巧着桌案,眸中闪过一丝阴鸷,“荣国公活着,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杜恪笑笑道:“活人不好办,活死人自然好办了。殿下,如今万事俱备,您该下定决心了。” 康王在厅堂中踱步,走了几个来回,方道:“先按计划行事。” 看着桌上打翻的茶盏,康王嫌弃的偏开眼,“将这茶盏丢了,换副新的来。” …… 五月初五,端午节。 京杭大运河拓宽了京城南下的航道,东出东华门直达东郊船坞,作为京杭大运河的最终段——通惠河,河上日日往来船只不断,自也为赛龙舟准备了极佳的地理条件。 岳凌原本就想带着久不出门的林黛玉出去散散心,今日正有了好由头。 此世女子奉行三从四德,大户人家的女眷皆是要避人耳目,不见外客。只有在固定的一些节日,才能自由自在的走在大街上,诸如元宵节,端午节,七夕节等等。 小丫头们自然也是期盼已久。 才用过午膳,皆是换了一身干净行头,迫不及待的去往街市上转转了。 林黛玉一身湘妃色的长裙,踩着青色浅底的小绣鞋,黝黑的头发自然垂髫,用以彩带修饰两边,额前的碎发刘海乖觉可爱。 而紫鹃,雪雁各自穿了一身水蓝色的外褂和同色的马面裙,扎着一对发髻,戴着桃花状的头饰,如簪花一般,实是憨态可掬。 三人由矮到高的站在岳凌面前,一脸希冀的望着岳凌。 临出行,岳凌又与三个小丫头嘱咐道:“一会儿,坊市上人一定极多,你们一定注意不要被挤散了。有喜欢的物件,不要直接停住脚,先记得唤我一声,可记住了?” 三个小丫头一并点着脑袋,尤其雪雁的头点的最快,一副很是迫切飞出门的样子。 岳凌揉了揉她的脑袋,“尤其是你,别东瞅瞅西看看脑子里就忘了事儿了。” “诶呀呀,岳将军别揉了,我刚扎好的,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岳凌笑着收回了手,“好了,走吧,出门。林妹妹,你在我身边,别走远了。” 林黛玉甜甜一笑,应声道:“好!” …… 坊市上,张灯结彩,两侧店铺的招牌上挂满了红葫芦,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街上是比肩接踵,人流络绎不绝,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脑袋。 方才出巷时,岳凌还见到了倪二安排的手下与他点头示意,确实很是负责了,此刻兵马司的人都不知在哪呢。 岳凌身边,林黛玉轻轻拉着他的衣角,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一些摆得高些的摊位,她还看不见卖的东西是什么,想踮脚打量下,又担心失了仪态,显得没家教了。 还在犹豫之间,就发觉自己的双脚逐渐离地了,竟是被岳凌抱了起来。 “这是卖香囊的,你想要一个吗?”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而她正被人抱着,实在是不成体统,林黛玉忙道:“不用不用,岳大哥快放我下来,外面这么多人呢。” 岳凌举着林黛玉环顾了一圈,“你看,有很多孩子都骑在家长的头上呢,还有那么多都被抱着,这有什么的?” 林黛玉踢了踢脚,“我不是孩子了,快放我下来吧。” 看着林黛玉急促的样子,雪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紫鹃建议道:“姑娘,你选一个嘛,选好了岳将军就放你下来了。” 林黛玉看向摊位,一眼便看中一个绣桃花图案的,功夫十分精巧。她很喜欢,又能买来研究女红,诸般好处,林黛玉还是犹豫了阵,才指了指道:“这个吧,多少银子?” “女娃娃好眼光,这是用浙江府第一等的辑里丝织成的,仅需要二两银子便可以拿回去了。” 摊主打量着岳凌一行人的衣冠,见衣着锦绣便知不是平凡人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岳凌刚要掏钱,却是被林黛玉的小手按了下去。 “什么辑里丝,你诓骗谁呢?辑丝是御用之物,细圆白净,你这就是普通的丝织的,只是手艺不错。十文,不卖我走了!” 说着,林黛玉指着前面,就要走。 以为男人不会识货,看在面子上肯定会掏银子,不想怀里抱着这个小丫头才是懂行的。 摊主尴尬一笑,“好好,我卖,我卖。姑娘口齿伶俐的紧,老夫我也得甘拜下风,十文给姑娘道个恼。” 第31章 荷花灯 与紫鹃,雪雁都挑了一个,岳凌将林黛玉放了下来,意外问道:“林妹妹对针黹倒是颇有了解。” 岳凌还以为林黛玉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侯府千金,应当不通这些针黹女红,而且她自幼身子也不好,林府应当不会让她来劳作。 林黛玉愣了片刻,才回过神,面上挤出些笑来,“略懂一些,也是旧时娘亲在家中与我讲过。” 林黛玉生于姑苏,长于扬州,对南方的丝织有了解倒也正常,岳凌便也没多想,继续与三人往前面逛着。 而林黛玉将香囊揣进外褂的小兜里,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气来。 对她来说,撒谎真的不容易,感觉脸色已经在灼烧了。 抬手随意抓了下岳凌的衣角,没抓到而是直接抓到了一根手指,林黛玉正要松手,前面过来了一行车队,将岳凌四人往一边挤了过去。 “抓紧些,人有些多了。” “哦。” 林黛玉的小手紧攥着岳凌的食指,两人并列逛着夜市,东瞅瞅西看看,又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只不过在遇见比自己还高的摊位时,林黛玉都是忍住了好奇心,不再往上面看。 小孩子的兴趣往往只有几分钟热度,一条街市没走完,小姑娘们便开始喊累了。 岳凌又寻来车夫,四人一同乘车出了城。 响午的赛龙舟,姑娘们并没多少兴趣,而夜里的河畔烟花表演,便是她们所期待着的了。 三女在里间歇息打盹,岳凌坐在外面同车夫一同掌车。 环视了周遭一遍,岳凌开口与车夫搭着话道:“怎么这个时辰,便有这么多人往城里赶了。” 车夫甩了下马鞭,热络的接着岳凌的话茬,“这是响午赛了几轮龙舟,各家高门大府便将摆得台子,各类物事都送回城里了。别的就是些平头百姓,家里不像人家有下人的,就得回去生火做饭了。烟火,在自家院子看看就得了,可比不得客官的家境。” “哦?龙舟赛得可精彩?” 车夫畅快笑着,“那是,我们不过看一个热闹,那忠亲王府和缮国公府比得才叫一个激烈。临到最后关头,还是抢旗分出胜负,在那龙舟上,抄起船桨便就要打起来了。” “听说两家都是花了大价钱养了这一批壮士,只为争这一次脸面。那个个肩宽如虎,划桨划的飞起,别家府上真是连他们的尾巴都看不见。若是康王府和秦王府也愿意下场与民同乐,来通惠河上比一比就好了,谁赢了谁家当皇帝嘛,哈哈哈。” 岳凌也随着船夫笑了起来。 若是夺嫡能以此定胜负,还真不算劳民伤财了。 “四王八公的主心骨不是京城里一门双公的贾家?这次怎么是缮国公府出来打擂台,荣宁两府赛的怎么样?” “诶?客官这么一提小老儿才想起来,这次赛龙舟到底少了什么。前些年贾家总能夺得前几名,今年好像真没见到。” …… 河岸边, 岳凌选了一处人少的滩涂铺上褥子,摆上食盒,里面满是小姑娘们出门前手捏的蜜饯和方才在夜市上采买的小吃。 恍惚之间,有一种前世野餐的感觉。 姑娘们都坐了过来,挑选着符合自己胃口的吃食,一同享用了起来。 林黛玉远眺着河面,微微凉风吹来河岸上,吹得她的鬓角散碎着,随风飘摇。 轻捋了下,顺到耳根后,林黛玉抱着膝盖,闭起眼睛深深呼吸着,感受着外面的世界。 自小她便是个病秧子,从未如今日一般,在外游玩过。林黛玉心里很是激动,可越到这个时候,面上反而越平静。 在诗词中读了诸多的景色,但她领会不到那美景,实在是她没见过的缘故,并没那么强的想象力,因此她也更是憧憬外面的世界。 原本以为,她是与此无缘的,注定要与世隔绝,却未曾料想过会有岳凌帮她实现了愿望,闯入了她的世界里。 林黛玉用心感受着风声,感受着河水潺潺流淌,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平缓吐着气,心旷神怡。 “你不吃些东西吗?” 耳畔响起了岳凌的声音,林黛玉缓缓睁开眼。 “你不吃,可是要被她吃没了。” 顺着岳凌手指的方向,就见雪雁正在狼吞虎咽,不小心噎了下,还是紫鹃给她拍着后背,递上水壶。 林黛玉笑着道:“我没胃口,让她吃吧。” 岳凌颔首,“也好,回去吃些热食更好些。” 此世虽然没有预制菜,没有添加剂,地沟油,岳凌还是有些担心,吃外面的东西会让脾胃虚弱的林黛玉患病。 林黛玉的身子实在脆弱的紧,是不该冒这个险。 “那来放这个吧。” 不知什么时候,岳凌拿了一盏花灯在手上,淡粉色的花瓣,青色的花托,中心嵌烛灯,未点燃时,瞧着也极美了。 端午节放荷花灯,便是追悼死去的亲人,寄托对故土的情思。 而通惠河正也是从北向南而流,于林黛玉来说再恰当不过了。 岳凌的用心,令林黛玉很是欢心,拍了拍屁股,便起身来到岳凌身边,将荷花灯收进了怀里,脸上洋溢着笑。 “好,听岳大哥的!” 两人一起来到河边,岳凌吹起了火折子,递给林黛玉。 从来没有这种经历的林黛玉,感觉很是新鲜,小心翼翼的点燃中心的烛灯,花瓣也渐渐打开,宛如真的荷花盛放一般。 放在浅水边,随着流淌的河水,荷花灯逐渐飘到中心区,进而飘向了南方。 林黛玉站在岸边,目不转睛的盯着花灯,好似真能与在天上的母亲产生联系一般,令林黛玉心揪了一下,不觉又流下两行泪滴。 “娘,我如今过得很好,你在那边过得好吗?爹爹他日日烦劳,还望娘在天上保佑爹爹身子安康……” 林黛玉轻轻揩拭下眼泪,一脸愧色的看向岳凌,“我知道流眼泪对身体不好,可是我现在有点忍不住。” 岳凌自然能猜到她心之所想,俯身蹲在林黛玉的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她一同向南眺望,“没关系,今天特许你。不过,记得回房里多吃些,补充营养。” 第32章 善解人意 “诶,这不是岳将军吗?” 岳凌刚扶着林黛玉回到毯子上,就见一个小姑娘围了过来。 一头短发,身着大红色的裙装,鲜艳得扎眼。 “你是谁呀?” 雪雁警惕的看了看,拦住了她,问道。 岳凌轻轻扯了下雪雁的衣衫,让她退了下来,与那小姑娘道:“今天怎么不穿男装了?” 史湘云吐了吐舌头,羞涩道:“原来没瞒过岳将军的眼睛。” 转念一想,又有些忿忿不平的挥了下拳头,“岳将军都看出我是女孩子了,还把我丢出去摔了我的屁股?我在床上可趴了好几天呢!” 岳凌不置可否。 史湘云探了探脑袋,发现了岳凌身后也同样正在打量她的一个小女孩。 “你就是林黛玉吧,是扬州府里来的,表姑的女儿。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将那呆子迷成那个模样。” 林黛玉不避着她的目光,清冷的开口道:“你是哪位?” 史湘云一笑道:“我都说了叫你娘亲表姑,我们自然是亲戚了。我叫史湘云,保龄侯府史家。” 发觉林黛玉眼睛泛红,像是刚哭过的模样,史湘云道:“你应该多笑笑,这样才更好看些。我比你可惨多了,爹娘都不在了,若似你一样,岂不是日日要哭的死去活来?” 听闻史湘云的话,林黛玉发觉这并不是一个坏孩子,只是思维有些跳脱,是个乐天派。 林黛玉并不讨厌这种能逗别人开心的人,想来她应该与雪雁能相处的很好。 又感念她父母双亡,根本无人管教,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孩子,在外面混在一起,便有些心疼她,“是我不如你了。” 从怀里取了一个刚买的玉扣,林黛玉递了上去,并说道:“上一次我没敢和你们见面,这一次算是第一面,这个送你了,祝你日后平安。” 话锋来了一个大转弯,令史湘云猝不及防。 尴尬的搔了搔头,史湘云摸了摸怀里的金麒麟。 这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可这是她娘留给她的,并不能送人,故此,嗫嚅着道:“我……我没准备给你的见面礼。” 林黛玉摇了摇头,“不用,你收下吧。” 说罢,便将史湘云的手拉了下来,拍在她手里。 林黛玉如此善解人意,令史湘云都有些不自在了,“上……上一次是我们错了,岳将军也好好教训了爱哥哥一番,爱哥哥在床上躺了一整月才能下床呢,他最惨了。” 这边还在说着话,不远处,正有人唤着史湘云的名字。 “云妹妹,回来,该走了。” 史湘云回头去看,见正是贾宝玉,便开心的与他挥着手,“爱哥哥这里来呀,林姐姐在这。” 其实宝玉也早就看到了岳凌一行人。适时,摸了摸隐隐发烫的屁股,仔细思虑了番,贾宝玉还是停住了想迈步的脚。 “快回来了,你过会儿你要自己跑着回府吗?” 竟然不来找林黛玉,不但史湘云惊讶,是连岳凌都惊讶了。 贾宝玉可不是一顿打就能长记性的人物,想他在原著里,因为伶人琪官和金钏投井的事被贾政好一顿毒打。 结果不也是在起不来榻的时候,就勾搭起玉钏来,也少不了吃胭脂,更何况这边坐的是林黛玉。 史湘云失望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玉扣收好,与林黛玉道:“姐姐,改日我再寻你去玩,先回去了。” 林黛玉点头回应。 “嗯,去吧。” “岳将军,我走了。” 史湘云开心的挥着手,犹如一只小鹤一般跑远了。 岳凌始终望着贾家的一行人,总以为有哪里不对劲。方才那车夫还说了,并没有贾家的龙舟队伍,怎么还有长长的车列装载着东西,并贾宝玉他们一同入城? 而且贾宝玉的行径也十分反差,似是刻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全然不像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 直到贾家一行人过了城门,并无一人下车接受盘查。而后,车列又分了两个队伍,一个向西一个向北,令岳凌不觉思索起来。 “四王八公十二侯一众都在西城里,东华门再往北是,长青大道……宗室,康王府?” 正在岳凌怀疑之际,倪二携着几人寻了过来,见到岳凌就忙于他借一步说话,道:“岳将军,您连日来让我们注意康王府的动向,今日才有了些异常。往日出府的车皆是两批,采买各类物事,今日只有一批,但是车已不在府里了。” “你是说,康王府少了一批车,在你们没注意的时候,出府了还没回去?” 倪二擦着额头上的汗,忙道:“正是如此,我安排的人手一整个白日都在,只有宵禁之后才不在。他们没看到,只能是非常规的时间。” 空车在夜里确实好避人耳目,入夜只有巡查的兵马司,街上再无其他人。 岳凌再想了想那打着贾字旗的怪异车队,双眼瞪大,“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啊?” 倪二没明白岳凌的意思。“还能怎样?” 岳凌即刻道:“没时间解释了,寻马匹来,入城随我走。” 回身,还有三个小姑娘正望着他这边,岳凌又犹豫了。 看着岳凌皱眉而归,林黛玉已有所悟,开口问道:“是有公事?” 岳凌默然的点了点头。 林黛玉展颜一笑,眸里闪着晶莹,“其实,我也没有很想看烟花,放那盏花灯,就已经很开心了。在我小的时候,爹爹经常外出公干,错过了回来团圆的节日,有一次还错过了娘亲的生日。娘亲亲手下厨做了好多菜,却没等到爹爹回来,让娘亲与他气了好几个月。” “内帏女子不懂外间的事,但我能明白岳大哥做的事是很重要的,所以就让车夫拉我们回去吧,我会好好吃饭的。” 岳凌鼻尖一酸,但他确实也急需去调查。 “对不起林妹妹,因为我……” 林黛玉摇了摇头,“没有,岳大哥待我很好了。” 岳凌转身,与倪二道:“派人,护送着她们回去。” 倪二忙拱手道:“岳将军放心,贱内和小女正在此处,一定让他们照看周到了。我以我的脑袋担保!” 第33章 追查 “姑娘,该回去了。” 紫鹃上前问候了一声,林黛玉才收回了望着岳凌背影的眼神,踏着小凳,登上了马车。 适时,有一小丫头掀帘探进来,与林黛玉道:“小姐,我们就出发了。” 林黛玉轻轻嗯了声,又见这小姑娘与雪雁差不多大,便体恤言道:“你也进来坐吧,别在外面吹风了。” “这……” 小丫头犹豫了下,回身问了娘亲,才又坐来车里。 临夜,冷风微微吹起,紫鹃又递上了一个暖手炉,让小丫头愈发觉得受宠若惊了,毕恭毕敬的接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前方的小姐问询,那清冷的面容上,自有一种难言的气度威严,即便是比自己还小上许多岁,也令小丫头肃然起敬。 “小女名唤倪妮,年十一。” 林黛玉点了点头,“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倪妮一想,含糊着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爹爹日日早出晚归,有时身上还着些伤。” “也是不容易的人家。放心有岳将军在,你们日后的家境会好上许多了。” 倪妮偏头,疑惑着重复:“岳将军?” 林黛玉浅笑着点头,“是,岳将军是秦王府的亲卫统领,你爹爹能在他手下做事,固然不会差了。” …… 岳凌一行人疾行,直追入城门。 端午佳节,城中街道人如潮涌,往来车架同样不少,即便是庞大的贾家车队,也并没那么显眼了。 破案,好像触发了岳凌的本能。 入警多年,他直接间接参与了多起重大案件,即便没统筹过刑侦工作,也是对具体内容有着足够的了解。 凭借他方才的猜想,岳凌径直来到贾家两队的分流处。 此处是东华门的一处繁华巷口,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皆能行车,往西是去往西城,正是贾家归府该走的路。 “岳将军,这位是贾芸,连日来正是他盯着康王府。岳将军也知道,我是个大老粗,方才我说的话,其实都是芸兄弟想的。” “贾芸见过岳将军。” “贾芸?” 岳凌循声望去,就见一个体格修长,面容清秀的男子立在倪二身边。 这俩人站在一块儿,一个白瘦如文弱书生,一个黑胖如黑旋风,活脱脱像是倪二将贾芸挟持了一般。 岳凌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随手交给了一个随从,与贾芸道:“要为秦王府做事,一为忠心,二为能力,你可知道我们在查的是谁家的车队?” 贾芸垂下了头,拱着手,恭敬言道:“岳将军明察秋毫,我确实是贾家子弟。但不是宁荣两府的嫡支,甚至偏得远了去了,早就没了府里的关系。我曾想去贾府讨一份差事,可是连门槛都踏不进去。娘亲如今卧病在床,我身为人子,自然要用尽浑身解数,赚银子救治娘亲,以尽孝道。” 岳凌默默颔首,并没再言其他,而是皱眉观察起分列西、北两个方向的车辙印记。 “往西的车辙痕迹轻,而往北的车辙痕迹要重上许多,即便再有车经过,也压不过这般深的印记来。究竟是不是贾家车队所留,还是得追上去,再一辩是非。” 岳凌心里思忖着,又开口问道:“方才贾家向北的车队,是谁领着的?” 贾芸抢答道:“是荣国府大房长孙贾琏。” 岳凌望向贾芸,道:“你和他相熟吗?” 贾芸抿了抿嘴,忍着没发出一声叹息,“论辈分我该称他叔父,之前曾与他送过些银两,想要入府谋个差事。可是他只收了银子,却没下文了……” 岳凌颔首道:“倪二你也过来,你们去追贾府的车,若是压出来的车辙如这条一般深浅且平整,便就如此行事……” …… 贾琏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引领着车队,瞧上去十分神气,若是再戴上红花,似是状元郎游街一般。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正是十分煎熬。 讪讪笑着,贾琏与身边人搭话道:“王长史,这车送过去了,我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被贾琏唤了一声的中年男子皱起了眉头,不耐烦道:“带好你的路,哪有这么多废话?” 贾琏无可奈何,便不再出声。 回转过头,就见前方有个熟人,瞧那伸长脖子的模样,好似还就是等他的,贾琏不禁一句秽语脱口而出,“我屮,他怎么在这?” 闻声,王长史冷冷道:“又怎么了?” 贾琏忙应道:“没事没事,应当是我多想了。” 与此同时,另一方,倪二和贾芸正等在道边,议论着方才接下的差事。 “倪二,车辙我们比对了,就是这一行车队压出来的。接下来,就按照岳将军布置的行事。” 贾芸谨慎的往远处望着,与身旁倪二道。 倪二脸上略显激动,吐了两口口水在手上,长长呼着气道:“芸哥儿,这可是咱们第一次露头露脸给岳将军办事。若事成了,我下半辈子的富贵不用愁,你娘亲的病自然也不用愁。” “可你要是当面扯了后腿,咱俩谁都给不出个交代,一个不慎连命都得搭在里头。敢不敢干?来句话!” 贾芸亦是咬牙切齿道:“为何不敢?生下来一条贱命,还当一辈子贱民?” 倪二开怀道:“好,我果然没看错人。一会儿若是打起来,往我身后躲,少吃两套拳脚。” “那就多谢兄弟照拂了。” 不多时,打着贾家旗号的车队缓缓驶来。 贾芸当先一个跳到车前,喊叫道:“琏二叔,琏二叔,真是巧了怎得在这边瞧见你了?这段日子你可是让我好找啊,怎么日日都寻不到你在府里?” 贾芸叫得极亲切,似是两人曾经亲密无间,此次是久别重逢一样。 贾琏满脸尴尬,看向身旁的王长史。 王长史冷言道:“他是谁?” “是我们族中子弟,曾经有求过我。”贾琏低声答着。 “赶快处理了,赶路要紧!” 听了王长史的吩咐,贾琏挤出几分笑,“芸哥儿啊,你交给我的事我不是没办,而是我爹他才刚回来不久,你等我回府里的,回府里定给你交代。” 第34章 秦王府 转入宗亲的府邸处,人流便不如坊市上那么多了。 车队被贾芸,倪二两人拦下,在街边排起了长龙,后车也不知前车因何事停靠,尽皆原地待命。 而贾琏身为宁荣二府的子弟,虽然平日纨绔了些,可当着贾家旁支的面,又要装出几分高门大府的修养,自持着两府的身份。 贾琏与贾芸和气说了两句,却发现贾芸根本不给他台阶下,又纠缠了上来。 “近日娘亲患病不起,短了请郎中的银子,我想着就不麻烦琏二叔了。琏二叔将银子还我可好?我家中确实有急用。” “银子?多少银子?” 贾芸如实答着,“十五两,不是笔小数目了,我家一月都差用不上一两银子。” 见王长史阴冷的目光望来,贾琏也没时间与他细细扯皮,忙从怀里上下摸索着,摸出五两多散银,丢到贾芸手上,“二叔我身上就这些,你先拿去差用,等明日来府里,再找我补齐了。芸哥儿,你当知道好歹,我这边正忙着的,赶紧让开别挡路!” 贾芸未作声,身旁倪二瞪起眼道:“你打发叫花子呢?十五两过你手还回来就五两,雁过拔毛都没有你狠的,比我们放印子钱还能赚!” 这话难听的就将贾琏惹火了,见是赌坊一条巷子有名的泼皮无赖倪二,怒骂着贾芸,“芸哥儿,你个孽障东西,怎么跟这泼皮无赖玩到一起去了?真是丢我贾家的脸,还不快滚?” 贾琏扬起马鞭就要抽,可倪二一点不避,反而站到贾芸的身前来,同样怒视着贾琏,“泼皮无赖怎么了,泼皮无赖也没诓人家钱财,还不办差事的!” 适时,王长史冷声打断,“够了,来人给他们一人十五两。” 十五两白花花的银锭交在贾芸,倪二手上,被他们收进了怀里。 本以为他们会就此作罢,未曾料想到倪二占便宜没够,转而又言道:“琏大爷,你贾府上这车队,从头都望不见尾,出来一趟能用上这么多下人,就当真没芸哥儿的位置了?” 贾琏偷偷瞥了眼身边王长史的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怕迁怒于自己,贾琏又忙道:“倪二,你莫要不知好歹,在这里作死!” 倪二抽出腰间挎刀来,明晃晃的亮了亮兵刃,指着贾琏道:“芸哥儿怕你,我可不怕你。坊间谁不知道,你荣国府如今是日落西山,神气什么呢?” 王长史紧皱着眉头,喝道:“来人,将他们打了丢巷子里去。” 车上一瞬跃下十余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不让倪二,贾芸走脱。 贾芸与倪二交换了下眼神,都会意了彼此的意思,忙干起正事。 倪二大喝一声道:“好啊,狗娘养的,真要和老子比划上了。我倪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若是怕了这个,还出来混什么?” 说罢,一刀砍断车轮,一整个马车便就翻倒了过来。 顷刻间,车厢撞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一堆茅草从里间滑了出来,更有些亮闪闪的物件滚落一地,发出金铁的交鸣声。 见之,倪二惊愕叫道:“我作死,我看你贾家才是要作死!” 突发变故,王长史忙呼喝道:“快将东西收拾了,将这两人捆走!” 倪二护着贾芸作势要逃,更多人围了过来,有的忙着车厢的货,有的阻拦二人的去处。 倪二有三脚猫功夫傍身,远不是能以一敌众的,而贾芸更是根本没修习过武艺,身体羸弱的很。 不多时,两人身上就挨满了拳脚,被当场缴了兵刃,捆得和粽子一样,连嘴里也被塞了破布,一齐丢进了车里。 在车里,两人脸上没有一丝难过的神情,激烈的交换着眼神,皆是一脸亢奋。 而在不远处旁观的岳凌,是将全过程尽收眼底。 待车队缓慢开走,岳凌来到贾芸二人与贾琏发生争执的地方,沿路寻了遍,不觉叹道:“这康王府的下人行事倒是怪麻利的,连一块箭头都没落下。” 四周百姓不明所以,甚至兵马司的巡查士兵都没因这次冲突围过来,街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 …… 贾琏押车至康王府,交了差事,又被人赶了出来。 本来在外间高乐的他,被贾赦差人寻了回来接这差事,想着能得些赏赐,却没料想到临近府邸了还能撞上贾芸这一桩破事。 如今,功劳是没了半分,没准还要吃上瓜落,实在让贾琏高兴不起来。 转过巷口,贾琏长吁短叹,“近来可真是背晦,我也没做什么害人的事,怎么偏偏让我不顺心。” 身上的银子全给了贾芸,想吃酒也没了去处,身为贾家子弟,他更没那个脸面去赊账,便只能先打道回府了。 “贾芸,倪二那两个愣头青,不听人劝告,这下好了吧,被圈在康王府里别说出去,小命都难保喽。” 一想到还有比自己还命苦的,贾琏的心情又好上不少,嘴边也吹起了小曲。 才转过一个巷口,贾琏就笑不出来了,看着前方来人,木然的瞪大了眼睛,紧着往后退了两步,磕绊道:“岳……岳凌,你怎么在这?” 岳凌轻笑道:“这该是我说的话吧,这是宗亲的地界,你是迷路了?用不用我送送?” 岳凌身为秦王府亲卫统领确实更应该在这边。 贾琏讪讪笑着,忙挥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岳将军自去忙着,京城里我都转遍了,哪能寻不到家。” “逛遍了?我看不见得吧?我说一地去处,你保证没去过。” 贾琏以为岳凌是有好的顽乐去处,好奇问道:“哦?岳将军竟然还有这好去处?” 岳凌也笑着道:“那是自然。秦王府里好玩的紧呐。” “秦王府?” 听见这三个字,贾琏像是应急了,回身便要逃,但他哪里是岳凌的对手,还没迈开几步,就被岳凌提了回来,束缚住了双手。 “秦王府里当真好玩,你跟我去一回就知道了。” …… 秦王府, 秦王从外间归来,见着王府亲卫一众戒严,巡逻的兵士也多了两班,疑惑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什长与秦王行礼解释道:“回殿下,岳统领捉回一人,如今正在地牢审讯。按照府里的规矩,我们在此戒严。” “岳凌?” 秦王深思着,去往了地牢的方向。 第35章 昆仑奴 阴暗不见光的地牢中,仅有墙壁上挂着的烛灯照亮。 潮湿的环境,四处散发着草木腐朽的气味,甚至有些呛鼻。 岳凌坐在桌案前,唤着门外亲卫,将贾琏带了进来。 “将眼罩与他摘了吧。” 重见光明的贾琏,入眼见到的是烛火映照下满墙不知名的刑具,而自己则是被捆在一个椅子上。 这椅子还与寻常家用的有些不同,中间缺了一块木板,半个屁股悬着,坐起来极不舒服。 贾琏一脸惧色的望着岳凌,不知道岳凌下一刻会将他怎么样。 想当初,岳凌在街上抽宝玉,抽的一整个月都起不来榻,荣国府都无人前去问责。他甚至还不如宝玉受宠,便是在这经历多么非人的待遇,恐怕也是只能受着了。 贾琏真是怕了岳凌,打心底里怕。 岳凌面色则是云淡风轻,起身从案上挑选了一根长鞭,敲了敲道:“好了,从实招来吧。” 贾琏颤巍巍的道:“招……招什么?” 岳凌一横眉,露出不悦之色来,“还敢嘴硬?来人,泼两桶水,让他清醒清醒。” 两大桶水泼下,如冰锥入骨,将贾琏里外都淋透了。 贾琏一个纨绔子弟,哪受得住这个,叫苦连天,“岳将军,我向来与你没有过节。只是府上宝玉不知礼数,冲撞了你几次,与我无关啊。” 岳凌又道:“还在装傻充楞是不是?不说,我这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眼见着岳凌持着长鞭走近,贾琏急道:“岳将军你问啊,你还没问我呢,我答什么啊?” 岳凌问向左右两个亲卫,“我没问吗?” “对他说的没错,岳统领,您忘问了。” “什么忘了,岳统领不是问过了吗?” 岳凌回转过头,冷哼一声道:“就算没问你也该知道为什么抓你,说为什么在康王府,给康王府里送什么?” 贾琏一脸愁容,苦涩着道:“岳将军,我真不知道送的什么,这就是我爹交代给我的差事,根本没告诉我太多。用我,就是亮明个身份而已。” 岳凌走近两步,笑着拍了拍贾琏的脸,道:“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硬骨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敢隐瞒。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给你动刑,就也撬不开你的嘴啊?” “我可提醒你一句,我自有让你看不到伤口刑罚,那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岳将军,我真不知道车里装的是什么啊。” 岳凌连连颔首,“好,很好。你知道的,秦王府的军纪向来都很严格,比不得别的地方,下衙了,还能喝喝花酒,勾栏听曲。我的这帮弟兄们,可是个顶个的火气上涌,无处发泄。” 勾了勾贾琏的下颚,岳凌端详着他的面容道:“不愧是荣国府的子孙,相貌个顶个的出众,你这白白净净的,也刚好犒劳犒劳兄弟们,岂有让你白来一遭的道理?我岳凌,向来不会浪费碗里的一粒粮食!” 贾琏本来想寻地方撅别人,没想到被岳凌拐来秦王府,要被撅了,面上惊恐万分。 还未等他求饶,岳凌又吩咐手下道:“去,唤两个昆仑奴来,让他们先趟趟道,弟兄们也方便点。” 左右侍卫一脸淫笑,应声而去,不多时便见两个身高体壮,皮肤黝黑的昆仑奴入了牢房。 在这地牢中,灯光微弱的,都不好看见人型,只能以五官来分辨。 “他交给你们了。” 岳凌一声令下,昆仑奴便麻利的做起事来。 见状,贾琏再按捺不住,若是在这栽了坑,怕是要成了一辈子的心病。 “岳将军,慢着慢着!我说,我说!” 岳凌返回到桌案后,撇了撇嘴角,道:“哦,先放下他,让他说说看。” 被人连椅子一同抬起的贾琏,又被摆正,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之前真不知道运送的是什么……” 岳凌横了一眼,“嗯?耍我,昆仑奴!” 贾琏忙挣扎着道:“慢着慢着,岳将军我话还没说完。是倪二他们砍翻了车,我才也顺道看着了,里面有箭头和铸造好的铁皮,我看着像是甲片……” “像是甲片?昆仑奴!” 贾琏看了下左右,急忙改口,“就是甲片,就是甲片,上面有孔,一定没错。” 贾琏狼狈的样子,引得岳凌身边两个陪同的亲卫尽皆发笑。 他们皆知昆仑奴早就是阉割过的,与太监无二。 岳凌横了两人一眼,便顺手发给两人一人一个爆栗,“笑什么呢?记啊,证据不确凿,如何上报给殿下?” 亲卫止住了笑声,扶了扶自己的帽檐,遵循起岳凌的指令来。 岳凌缓缓吐出口气道,“给他点饭食,若是殿下不再提审他,便宵禁之后再将他放出去。” 亲卫毕恭毕敬应道:“遵命。” …… 秦王若有所思的走下石阶,但却没往地牢的深处走。 秦王府的地牢,向来用得并不多,牢中没有别的犯人,秦王就站在风口处,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愧是荣国府的子孙……岂有让你白来一遭的道理?” “原来抓回来的是贾家的人,言行逼供勋贵,是容易落人话柄的。” 待秦王想走近些,给岳凌提个醒。 却不想里面的情况急转直下,岳凌三下五除二就恐吓的贾琏说出了实情,令秦王惊叹不已,“竟还有这种手段,亏岳凌他想得出来。” 点头斟酌了一番,秦王又念道:“未曾料想到岳凌真是个全才,知文善武,还有几分断案的本领,实在有些聪慧在身。孤当真是寻到一个能成为名臣良将的好苗子。” 在秦王感慨之际,岳凌从里间走了出来,见秦王就在前方,微微诧异道:“殿下,末将正要去寻你呢。康王府利用贾家之名号,从城外伪装,将兵甲运送入城。此事非同小可,一副甲三张弩,在大昌已经是谋逆的大罪过了。” “盔甲?” 秦王倏忽一惊,面上变了脸色。 “他安敢这般行事?” 秦王迅速浏览了下岳凌呈交上来的文书,见其中可谓人证俱在,只欠往康王府中查证,便立即道:“孤自入宫禀报父皇,你在府中整兵以待,以备不虞!” 第36章 发兵 古槐巷陌的小院内, 林黛玉手里握着香囊,用着晚膳,心里隐隐不安。 紫鹃察觉到林黛玉眸中涣散,心绪不知早飘到哪里去了,便出言劝道:“姑娘,用膳还需专心些,小心烫口了。” 林黛玉回过神,微微点头,将碗里的燕窝粥吃了干净,唤雪雁道:“雪雁,入房来,为我研墨。” “研墨?” 雪雁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不解的凑过来,“已经快入夜了,姑娘不披着大裳在外看烟花,为何要研墨,要写什么呀?” 只见林黛玉来到一旁的书柜前,从中挑选了一份佛经,便坐回桌案旁。 佛经已然有些落灰,林黛玉用手帕擦拭了番,才展开放在一旁,再取了宣纸平铺开,欲要抄写。 见是要抄写佛经祈福,雪雁方领悟了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姑娘之前是不信佛的吧,竟然还有佛经带着。” 林黛玉轻轻点着头,手上的动作不停,“这是娘亲的书卷,旧时我也不明白娘亲为何会信佛,现如今好似有些明白了。” 在房中坐等的林黛玉,根本帮不上岳凌的忙,也不知外间的情况,便以此来慰藉内心,为岳凌祈福。 雪雁好奇问道:“姑娘相信有转世轮回之说吗?” 林黛玉停笔想了想,摇头道:“说实话的话,我是不太相信人会有来生,花瓣开过,下一年的新花和旧花自然不是同一朵。” 雪雁又道:“既然姑娘明明不信,为何还要抄写佛经?不是说,心不诚,是不会灵验的吗?” 林黛玉眉间微蹙,瞥了雪雁一眼,道:“研好了墨就出去,别在这里捣乱!” …… 皇城,养心殿, 秦王一路入宫,直来到殿前求见元庆帝。 半响,元庆帝亲近宦官戴权出门,一脸歉意道:“秦王殿下,陛下喝了药汤,方睡下不久。当下,恐怕见不了殿下。” “陛下连日来身子虚弱的紧,太医院说,需要多多静养,不可为外人打扰。” 秦王竖眉,道:“此事非同小可,孤必要入宫去见父皇,不可耽搁一刻!” 戴权立即伏地叩拜道:“秦王殿下,您就别为难老奴了。陛下有令,自下榻不得以任何事叨扰,您进去了,我们便是要被砍头的啊。” “好,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本王自去处置!” 秦王抖了下衣袍,毅然离去。 秦王府, 遵循秦王的命令,岳凌命众人着甲,于演武场聚集列队,持兵戈以待。 秦王府中,除了操习,多年没有整过兵了。 而今日在此处集结,不出意外,定然是京城里出意外了。 众将士神色肃穆,看着前方岳凌,等候发号施令。 适时,有人前来通传,与岳凌耳语几句。 岳凌便挺身,双手持剑于前,杵地而立,道:“弟兄们,秦王殿下有令,包围康王府!” “遵命!” …… 康王府, 一处僻静的院落,仓房中,倪二和贾芸被捆了个严严实实,连嘴里也被塞满了破布。 入府之后,从始至终再无人来见他们,似是已经被遗忘了。 两人配合着,取掉对方嘴里的布后,倪二大口大口喘起了粗气。 “这帮狗娘屮的,拳脚下的是真重。都抓进来了,还给了一顿好打,我这身子骨都难捱下,芸哥儿你怎么样了?” 方才贾芸的脖颈被人重击了几下,当场昏迷不醒,这时候眼里还是直冒金星,缓了好一阵,才咬牙道:“我没事,还能扛得住。” “那便好那便好,挨过这一阵,岳将军会有办法的。” 片刻后,倪二又担忧着问道:“芸哥儿,你以为他们为何不来找我们的麻烦?” 贾芸吐着粗气道:“我们看到了那府里的隐秘,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将我们打杀了,然后抛尸荒野,做一个死无对证。不过,现如今康王并不在府里,估计是没人能拍板下这个决定。” 倪二放下心来,长吁出一口气,听得打杀二字,真是令他心头一颤,“好事好事,想必岳将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成事之后,你我便将飞黄腾达了!” 贾芸倒没倪二这么激动,靠躺在墙角,忍着身上痛楚,警惕得听着外间的动静。 良久,外间传来声响,一阵脚步声,并着叫喊,在房中的贾芸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话,但听语气是急促的紧。 “来了。” “来什么了?”倪二不知所谓,以为是外间来人寻他们的麻烦了,直勾勾盯着房门。 贾芸叹道:“听房后的声音,岳将军应当是来了。” 与此同时,康王府外,火光映天,照的亮如白昼。 手持火把的秦王府将士里外围了三层,此等严阵以待的架势,便是连只鸟,也难从康王府中飞出。 岳凌持剑立于众将之前,兵锋直对康王府大门。 如此阵仗,康王府自然不能做睁眼瞎,留守的王长史匆匆从角门赶出,见了岳凌怒道:“岳凌,你当要纵火烧了康王府吗?” “烧了也行,免得总有事端。” 王长史气急,指着岳凌又骂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你要带兵破了亲王府邸?” “别扯这些没用的,秦王府的人被你捆哪去了?若不交出来,我自然会遵秦王之命,破了你这大门!” “秦王府的人?”王长史被岳凌说的一愣,顿时消了大半脾气,“康王府中何时有秦王府的人了?” 岳凌又道:“少在这里装傻充愣,府中亲卫亲眼所见,你康王府的车队将路边两个秦王府的人好一顿打,还掳上了车!我若不讨还个公道,还任由了你康王府打我等了脸面?” 说到此处才知,岳凌话里所言是贾芸和倪二那两个。 可这两个一个是贾家子弟,一个是泼皮无赖,什么时候是秦王府的人了,王长史真是要被气得吐血。 转念一想,王长史猛然悟透其中的门道,面上和气与岳凌道:“岳将军稍待,我这就遣人将他们二人送出来,此前不知二人的身份,多半是误会了。” 回过身,与府上卫兵暗暗比量了个手势,“除掉!” 第37章 武斗 “且慢!” 释放人质,之前的一步该是确认人质安全,否则还有什么意义。 见王长史回头吩咐,岳凌立即出声打断。 “我自去接那二人出来。” 说罢,岳凌拨开康王府门前亲卫,便要迈过门槛。 眼见着无法阻拦岳凌,王长史急恼道:“岳凌,康王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来人,速速将他拦下!” 然而岳凌动作更加迅速,在王长史下令之前,就已经挤过了角门,直入康王府外院里来。 除了身后跟着的几名王府亲卫,更多人则是因角门狭小的缘故,被阻拦了下来。 两府的亲卫表现的十分克制,不能真正兵戎相向,将事态发展推向不可逆的境地。 “岳凌,你休要再往前走一步,否则!” “否则怎样?” 岳凌全然不顾王长史的警告,继续持剑在手往前走,而后,眼见着从边门奔来三人,尽持长枪结阵,与岳凌对峙起来。 此三人身上并无盔甲,一副常服打扮,俨然是康王府上招揽的门客,非亲卫军。 谁都不敢下令放第一箭,进而演变成两府亲卫死斗,而冲出的门客则不犯忌讳,试与岳凌比斗。 秦王府的亲卫上前,欲要将岳凌护在身后。 岳凌笑着将人拉开,“王长史这是要试试我的深浅,让我知难而退?” 场上拔刃张弩,气氛十分严峻,人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待局势的发展。 王长史低声道:“岳凌,你当下退出去还来得及,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对我们谁都好。” “那还是让我来看看,康王府花重金招揽来的门客究竟是什么个水准!” 岳凌踏地而起,不避三人枪锋,抢先入前。 三人如临大敌,不自觉捏紧了枪杆,从不同方向刺向岳凌,扎头,扎身,扎脚。 岳凌身形辗转腾挪,以剑隔挡,躲过三人杀招。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火光四溅,力道相交,实属非凡。 三人被震的手腕微微发麻,却见岳凌依旧面不改色,寻找着靠近三人的机会。 一个剑挑,挑飞枪尖,岳凌再往前抢了几步,已是短兵能破长枪的距离,三人退避不及,皆举枪重砸,欲逼退岳凌的身位。 不想,岳凌早已料到他们会出这一手。 俯身躲避,后又卷起衣袍,将三人枪尖卸力,还捆到了一处,再无法抽回枪杆。 岳凌以一敌三,推枪杆角力,力道之大,使枪杆弯曲变形,逼得三人连连退步。 秦王府亲卫见岳凌以一破三,不费吹灰之力,尽皆在场下挥舞兵刃叫好,“岳统领威武!” 而康王府这边,脸色是愈发铁青了。 王长史也惊愕当场,秦王府实在卧虎藏龙,除了那三位先锋将军,如今一个岳凌,虽是年少,武德却更是充沛,似青出于蓝胜于蓝。 见阻挡岳凌的前进的势头已是不能,便立即悄声传令手下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里间将事情办了?” 康王府才有人偷偷往二门内走去,场间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岳凌将三人逼退,向前折断枪杆,令三人齐齐倒飞了出去,砸倒了康王府的一面墙。 枪尖落在地上,岳凌脚尖挑起,一个凌空转身摆踢,将枪尖踢到那偷偷行动的人面前,一颗路边小树被洞穿,康王府的人面色一惊,再不敢行动了。 “你若再往前一步,下一次穿的便是你的脑袋!” 岳凌冷声警告道。 “好!” 喝彩声此起彼伏。 岳凌的武艺,实在将康王府的人尽皆镇住,这是不发弩他们完全战胜不了的对手,可发弩又将演变成两府决战,秦王府的披甲将士各个都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非康王府能力敌之。 而且,无人能承担引发乱战的后果。 如两军交战,阵前比斗一般,康王府彻底失了士气,秦王府的将士鱼贯而入,皆来到岳凌身侧,将康王府一众人逼退。 岳凌缓步踏过了倒塌的墙面,笑着与王长史道:“怎么?王长史还不来带路,是等我下令搜查吗?” 王长史脸色微变,上前之后,又缓和着语气道:“岳将军武艺超绝,京中鲜有敌手,是吾等冒犯了。随本官来吧,那二人正安置在仓房。” 众人一并入内,康王府的下人将房门打开,不等人去搀扶,岳凌先一步走进,确认二人的情况。 倪二,贾芸听闻开门声先是一惊,面上如临大敌,见是岳凌当先一个入门来,又痛哭流涕道:“岳将军,您总算是来了。他们不当人子啊,看看将我芸兄弟打得。” 岳凌紧皱着眉头,俯身查验起贾芸的伤势,“如何了?” 贾芸轻咳了两声道:“岳将军,我还好,就是身上有些用不上力了。” 见二人满身的脚印,便知道不曾少了被苛待。 岳凌回首,瞪向王长史道:“王长史,你不来给我个交代?秦王府的人,你就这样随意打骂了?” 王长史心中无奈,又吩咐左右道:“来人,再取五百两来,与两位兄弟些药钱。” 送来银子,岳凌又故意提高了些音量,问二人道:“他们为何抓你们?” 贾芸此刻脑袋还是清醒的,知道该往正事上扭转话题,“回禀岳将军,在下从秦王府出来,归来时见到了荣国府贾琏,本来他欠下了我银子,本来想讨债,他不归还,便起了争执。” “争执当中,倪二掀翻了马车,里面满满的都是甲片。定然是康王府不想事情传播出去,才将我们二人不由分说的捆了来,怕是下一步就要杀人灭口了。” 王长史色变,见岳凌眼神盯来,怒骂道:“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康王府何时曾运过甲片了?” “岳将军,你管好你的手下,怎能胡乱攀咬?本官还说你家中豢养幼女,你家中就一定有幼女吗?” 岳凌不动声色的靠近王长史身前,当机立断给了个巴掌,将王长史扇得倒飞出门,一口鲜血吐出来,和着几颗牙齿。 “王长史,私藏甲片即便是王府,也是要杀头的罪过,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秦王府众将听令,就地搜查,不要放过一丁点蛛丝马迹!” 第38章 真相 秦王府的将士四散开来,往各处房屋中搜查起来。 “别放过一处,尤其砖石,床下,小心有没有暗格。” 王长史被打得懵在当场,听岳凌吩咐四处搜查,不顾嘴边还流着鲜血,上前怒指着岳凌道:“岳凌!你有什么资格查王府,谁给你的权利?” 适时,秦王府的将士又簇拥着一人进来。 只见来人如龙虎之姿,腰悬宝剑,眉宇间尽是英武之气,低声喝道:“本王给的权利,倘若圣上怪罪下来,自当拿本王试问!查!” “秦王?!” 未曾料想到秦王竟然会亲自前来,康王府的兵丁,尽皆放下了手上兵刃,退去一旁。 王长史再不复嚣张气焰,指着岳凌的手缓缓放下,垂下头来。 兵对兵,将对将,秦王立在此处,康王府中无康王谁敢前去冒犯。 岳凌拱手一礼,便道:“殿下,末将也去巡查一番。” 见岳凌破碎的衣袍,秦王颔首道:“辛苦你了,放手去做,你身后有本王撑腰。” 说着,抽出腰间宝剑,环顾四周,再道:“倘若有不长眼的,上前妨碍,孤自当先手刃了了事。” “是。” …… 岳凌先出了二门,来到外院。 如果马车入门,只有走青石铺设过的路,才不容易留下痕迹。 装载兵甲的马车比一般货物都要重,在土地上,亦是难行。 岳凌顺着青石路摸索着,可却始终未能发现什么线索。 康王府为亲王府邸,外院范围极广,而青石板铺设的路也四通八达。 能通入下人所居住、忙碌的后院,亦能过东西两个穿堂,通二门入庭院中。 适时,有秦王府亲卫寻来,与岳凌禀报道:“将军,寻到一队马车,应是都装载着货物,上面都是密封着的。” 岳凌颔首,“走,去看看。” 岳凌随着亲卫来到后院,见秦王已在此处了,正盯着那马车,紧皱着眉头。 岳凌上前,与众将士下令道:“破开,查验下里面装的什么?” 一亲卫手持挎刀,一刀捅进车里,却听里面是瓦罐破碎的声音,酒水流了一地。 王长史急道:“这都是给府上王妃他们摆宴用的,何来兵甲之说?不知何处空穴来风,就引得秦王府如此兴师动众,本官定会将今日之事,上报给康王殿下,上报给陛下!” 亲卫听了,也有些生急,连续砍开几辆马车,都是瓜果蔬菜,粮食香料一类,甚至连铁器都未见一把。 亲卫一脸难色,上前与岳凌禀报道:“将军,所有的马车都开了,没有发现一件铁器,难不成是我们搞错了?” 秦王亦是谨慎的观察着四周,想着是否还有可藏匿大片兵甲的地方。 岳凌思虑了片刻,而后坦然相告,“这恐怕是虚晃一枪,做的伪证。府里的马车都是有数的,不会只进不出,送来的东西,也不会只放在车里。” 岳凌又抬起了脚步,出门按照自己的思路寻找。 “岳凌……” 又见秦王望来,岳凌应道:“殿下放心,这甲片定然还在府里,以马车运送都得数十人装卸,这一会儿功夫,挪不走的。” 秦王对岳凌寄予厚望,便不再多叮嘱什么,静静等候岳凌查出真相。 再返回石板路上,岳凌方才转了外院一遍,但还没过二门,入到庭院中,便垂头沉思走了过去。 复行了几步,便有康王府的下人出来阻拦道:“岳将军,前面是康王府的内帏,外人不得入内,不得冲撞了府上的女眷。” 王长史跟在岳凌身后,面色凝重,见岳凌要去内帏,被人阻拦,又上前劝道:“让府上的女眷都避一避,岳将军既然要查,便让他查好了,否则如何证明我府上的清白。” “岳将军,你不会连康王妃的床榻也要查吧?” 岳凌冷哼了声,道:“自然不会如王长史那般无礼。” 闻言,王长史心里纳闷,“嘶,我何时无礼了?” 岳凌一步步往前走着,转过插屏,再往前便是假山,亭台楼阁了。 不搜内帏的房间,也实在是因为这木质建筑的结构,若是过抄手游廊,再登石阶运送一堆铁甲到房间里,那费的可不是一点力气,而且每一处不慎都会留下划痕,实在破绽太多。 岳凌环顾周围一遭,静的出奇,全无半点破绽。 那可是数十车的铁甲,兵刃,怎能一入王府中就不翼而飞了呢? 王长史又得意的凑上前道:“如何?岳将军,可愿随本官出去了?” 岳凌望着庭院中的湖面,微风拂过只卷起些许涟漪,盛夏之下不见虫鸟鸣啼,实在有些怪异。 “难不成是投进了湖里?” 岳凌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的看法。 除非康王府花费大力气运送入城的兵刃只是为了用一次,否则以当世的存储条件,无论用何种材料包裹的铁器,投入湖中,都会沾染水气,那生锈的速度,可就难以控制了。 岳凌又登上几层石阶,居高临下望着,与王长史道:“王长史,康王府的庭院向来都这么安静吗?” 王长史冷哼一声道:“本官又不入内帏,如何得知?我劝岳将军莫要再费力气了,再一根筋下去,弄得谁颜面都不好看。” 岳凌言语相激,道:“王长史,你不用慌张,一入门内来,你就多次劝我出去。如此心虚,你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放我进来。” “本官心虚?本官有什么可心虚的?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岳凌笑道:“可是,王长史眼下的影子就是斜的啊?” 王长史气得挥袖,欲要离去,“庭院里就几个灯笼照亮,谁的影子是直的,你的影子难道不斜?” “灯?光照?” 岳凌猛然醒悟,望着亭上挂的灯笼,四处都照得极亮,却只有他脚下的这一片暗淡。 岳凌抽出腰中宝剑,剑上散发着淡淡银光。 王长史听得剑鸣,一惊道:“岳凌,你还想捉了本官,严刑拷打不成?” 岳凌撇了撇嘴角,他的严刑,可比拷打折磨多了。 不应答王长史,岳凌回身对着假山石猛砍几剑,山石顿时被豁出一个缺口,大片大片的甲片滑落而出。 月光之下,正如水银泻地一般…… 第39章 贾府的投入 秦王府, 地牢中,贾琏身上的枷锁被亲卫除了去,正要起身时,双腿麻痹支撑不住,又硬生生坐回了椅子上。 椅子中间镂空没有木板,硌得贾琏又叫两声,“诶呦,我这是遭的什么罪啊?” 见贾琏摔倒,身旁昆仑奴欲要搀扶,贾琏连忙闪身避开,道:“别,离我远点,不用你扶。” 看守的秦王府亲卫又相视一笑,与贾琏道:“好了,别磨蹭了,不回去你就在这里呆一晚上。” “回去回去,两位军爷在前面带路吧。” 两名亲卫左右架着贾琏出牢,过了大门,贾琏猛吸了几口气,面色缓和下来,四周看看,又疑惑问道:“怎么似是比来时少了许多人?” 亲卫推了推贾琏的后背,直推的他踉跄,“这也是你能打听的?还不快走!” 贾琏稳住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好,好,走了。” 看着贾琏离去的背影,其中一名亲卫疑惑道:“这贾家向来是个爱惜羽毛的,别家勋贵都有因犯了各种祸事而降爵的,独他家传承的最好。荣老国公本来是要降等的,还因军功又封了国公,这次怎么也来淌这浑水了。” “老国公是个英明神武的,气度吾等也钦佩,可子孙实在不成器,现如今竟无一人入伍,这也叫将门勋贵?恐怕是想复刻当年的从龙之功吧。” “那岳统领为何不直接将此事告发了,却先放走了贾琏,他好歹能做个人证。” 另一人沉吟片刻,也没想出缘由,“算了,别猜了,或许岳统领,正有他自己的打算。吾等若是能猜到,不说统领,至少得个旗官当当吧。” 两人又是释怀笑着,结伴回了府内。 …… 荣国府,荣庆堂, 正堂之上,贾母端坐中央太师椅,阖目养神,缓缓呼着气。 贾母身边,十分反常的没人伺候,是连鸳鸯也不在房中,而是椅旁设下一张桌案,另摆了一张太师椅。 下方,贾赦,贾政皆在一旁靠坐,脸色并不轻松。 在房里换过一身衣服的贾琏,来不及泡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快手快脚的来了堂上。 入堂见到这架势,直接普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祖宗,孙儿回来了。” 贾赦皱眉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什么事耽搁了?” 贾琏哪敢说是被秦王府劫去,还在牢里不打自招,忙扯了个谎道:“回来路上正撞见些相交好的,又出去吃了酒……” 贾赦怒从心中起,拍案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事?!当做儿戏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今日就将你抽死在这堂上!” 说罢,贾赦便欲要起身,但还是被身旁的贾政一把拦住,“兄长,琏哥儿他也正是玩性大的时候,利落的将事情交差了,没出了差错便好。犯不上动怒气,你我小时候,不也总被爹爹教训着。” 贾赦一脸无语,心中腹诽道:“怎么还当堂翻起了旧账,你教训宝玉的时候,可不见你这么能说?” 适时,便听上方贾母发话了。 “好了,若是耍威风就去外面耍,别在老婆子我这堂上耍。就怕你没那个能为,在外面耍不起威风,只会在儿孙面前逞威风。” “琏哥儿,去将东府老公爷请来,再就回去歇息吧。” 不多时,一个年逾花甲的老翁走进了荣国府,须发皆白,眉间却不减英勇之气,身型不见岣嵝,亦如青松般挺拔,脸颊沟壑,才似证明了岁月的洗刷。 宁国府贾代化步态稳健,走在贾琏之前。 看着荣国府的小辈,贾代化厌烦的紧,实在都是不成器的东西。可自家那两瓣蒜,还不如西府这几个,贾代化心里就更郁闷了。 “史太君说了什么事没有?” 贾代化身为贾家族长,亦是唯二有兵权在身的贾家人,自然是威名赫赫,被族中子弟所敬佩,贾琏也是十分惧怕。 贾代化在宁府教训儿孙的时候,那是抽得一个皮开肉绽,根本不留手,令贾琏看得胆战心惊。 “回……回大伯公的话,没说,只让我去请您。” 贾代化皱眉想了想,“也罢,你回去吧。” 贾琏忙躬身作揖应道:“是。” 步入荣庆堂,贾赦,贾政二人忙起身行礼相迎,“见过国公爷。” 贾代化一挥衣袖,“不必多礼。” 而后,贾代化径直上前,坐临贾母左手边。 “府里可出了新的读书种子?我记得宝玉也长大了吧?” 听贾代化问询,贾赦看向贾政。 贾政则是老脸一红,“正在请蒙师教习,能读书,还是比珠哥儿的天分差些。” 贾代化摇头叹息道:“我们东西两府,就似是没这个命,能读书的做不成官,走不通啊。” 贾母安慰着道:“老公爷身体倒是康健,是子孙之福。” 贾代化品了口案上茶水,“军营中整日操习,自然要好些,比不得你能在家中享福的。后辈若有能成事者,何须吾等出去卖力?” 贾赦,贾政又羞愧的低下了头。 贾母再圆话道:“老公爷就别难为他们了,没那个本事硬要去做的,才是祸事一桩。” 闻言,贾代化点了点头,“老封君今日寻老夫来是什么事?” “老婆子我这个身子骨,不如老公爷硬朗,不能去东府里拜见,让老公爷看笑话了。” 贾母从一旁取了封书信,递交到贾代化身前,示意他打开看看。 贾代化一脸疑惑,随后展开信纸,上下通读,面色愈发惊愕。 “二弟他竟是这个意思?” 贾代化看向贾母,似是令她给个说法。 贾母面上略显风轻云淡,“老婆子我刚接到信也是如老公爷这般。” 贾代化又问道:“不是传言说,他被北蛮俘去了?” 贾母望向下方贾赦,道:“是他亲自去跑了一趟,才得到的消息。” 贾赦立即向上拱手,“是后辈去了大同府,得了这封手书。” 贾代化仔细思索了下信中所陈述利弊,再望向下方这群不成器的子孙,叹了口气道:“也罢,东西两府本就是一体同心,休戚与共,既然二弟他是这个打算,东府里自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适时,又有下人前来传信。 “老祖宗,康王府被秦王带兵围了,宫中羽林军出动了。” 闻言,堂上之人尽皆变色,贾母强压下心绪,安抚道:“不必着急,若是此等事康王都应付不来,还争什么位子?” 第40章 烟花 “王长史,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岳凌笑着收剑回鞘,将脚边甲片,踢了一片到王长史面前。 王长史面色涨成了猪肝色,半响也回不出一句话来,亦偏开头不敢看向前方。 “王长史,你现在的身子还歪不歪了?” 王长史被岳凌激得气急,口不择言道:“岳凌,你非要逞口舌之利了,早晚也有你的祸事临头。” 岳凌自然不是吓大的,笑道:“若是诅咒我,王长史还是去牢里扎小人,或许更有用些。” 不多时,秦王府的亲卫闻讯赶来,见一地的甲片,如雪花覆地一般,尽皆愕然。 人群中簇拥着秦王,上前几步,也是略略惊愕,而后心情舒缓了许多,拍了拍岳凌的肩头,道:“多亏你了,当真没让孤失望。” “为殿下分忧,乃臣下之责。” 秦王连连颔首,看着岳凌的眼中是愈发欣赏。 “孤有个女儿便好了,林如海怎么就如此好命?” 收回心思,秦王又问道:“岳凌,你是怎么发现这甲片的?” 岳凌拱手道:“此事还得多亏了王长史提醒。” “哦?王长史竟是个好的?” 岳凌摇头道:“那倒不是。首先车轮的痕迹只有在青石板路上才不容易留下,我寻了各处,最终来到这内庭。而后,王长史又说起光照,而此地阴暗,谁府上都不会摆一个密不透光的假山在中庭。反而像秦王府中,有穿山游廊,山脚有山洞,四处高低不同,其间缝隙数不胜数,这才是常见的。” “果然是孤的千里驹,实在有勇用谋啊。” 秦王心喜道:“好,好,将人都捉了,送入大理寺待审。” 听得秦王下令,秦王府的亲卫正要有所行动。 适时,府外又来了一队兵马,皆披金甲头戴金盔,背后以羽为饰,持长戈入内。 羽林军统帅赵凡,见到秦王后,上前躬身道:“臣,见过秦王殿下。” 见宫里来人,秦王皱眉道:“怎么?只有孤查了个水落石出,宫里才肯出兵吗?” 赵凡道:“回殿下,是陛下方醒,戴总管将殿下的话带到,陛下便下令臣来操持此事。既然已有赃物在此,臣必会奉旨拿人,殿下放心。” 秦王冷声道:“你最好能秉公办事,若是有一丝包庇,那便朝堂上见!留人,与羽林军清点盔甲数目,其余人随孤回府。” “是。” 秦王给足了面子,赵凡也不能再有异议,眼看着秦王府的人参与到搜查之中,没任何言语。 看向康王府上众人,尤其王长史,赵凡皱了皱眉头,道:“都别端着了,下枷锁,随我走!” …… “疯了,都疯了!” 元庆帝坐在龙榻,头上发丝有些许散乱,面色枯黄,眼眶深陷,却散发着阴鸷的目光。 “康王凭什么敢私藏盔甲?他要造他老子的反不成?” 戴权跪伏在一边伺候,手中端着锦盘,其上是药汤,以及名为补药的几粒金丹。 元庆帝吼了声,伴随着的又是一连串的重咳。 戴权忙将手中锦盘放置一旁,取了茶水来与元庆帝润喉,“陛下,注意龙体呐。” 元庆帝一把将茶盏推开,摔在地上,茶水四溢,流了满地。 “朕如此信任他,给他兵,给他粮,他倒好先往自己府上囤起来了。查,查是谁在暗中支持他,谁家兵马与康王有联系,立即上报与朕!” 看着案上丹药,元庆帝胡乱抓了一把,合着水服用下去。不多时,精神便恢复了大半,神采奕奕。 “朕还活着呢,他们实在不知深浅,该给他们提个醒了。” “戴权,拟诏书,令康王卸任,即刻回京,边关防务交给川陕总督罗文斌。” 戴权忙用笔记着,听到川陕总督的名字,又提醒道:“陛下,罗文斌是秦王的人。” 元庆帝凝眉看向戴权,怒道:“朕倒是想用康王府的人,他府中有可用之人?” 戴权又道:“那神武将军冯唐,忠靖侯史鼎呢?也算是四王八公一脉,比较有能为的人了,再就是南安郡王府,北静郡王府,不知会不会愿意挂帅出征。” 元庆帝仔细斟酌了一番,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又改口道:“也有道理,若是朕处置了康王,还提拔了秦王部下,那朝中更是人心惶惶了。” “命镇国公府牛继宗领边关防务,接替康王。” 戴权复又担心道:“牛继宗恐怕年龄稍小了些,去边关差用骄兵悍将,能否听他所用,亦是要打个问号,为保万无一失,陛下是不是再以几人为辅,来保边关无虞……” 元庆帝长长叹了口气,“朕身子骨是差了许多,脑中也愈发不清醒,一日足有大半日在昏迷中,若不是有你提醒着,早犯下了诸般不该犯下的错。此次,便依你的提议行事吧,也多亏有你在了。” 戴权忙跪伏于地,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万事为陛下操心,只求有利于陛下。陛下宽宏大量,不责奴婢多嘴,已是奴婢的万幸。” 元庆帝又问道:“秦王府是如何发现康王府运送兵甲的,是连你的锦衣卫都未能发现?” 戴权答道:“是秦王府亲卫统领岳凌,他带人去了康王府,发现这一桩隐秘。” “岳凌?这名字倒是耳生的紧。” 戴权连连点头,“近两年才在秦王府有了名号,应当年岁不超十七。” 元庆帝又是皱眉,“怎么青年才俊都聚到秦王府上,偏不来投效朕?” 想了想,转而又言道:“戴权,你如今要为朕批红,操劳许多国事,锦衣卫的差事又繁杂,让你身兼多职,定然分身乏术,如今锦衣卫的效果才大打了折扣,是该让位置与贤人了。” 戴权忙磕头道:“奴婢知道了,谨听陛下之命。” 元庆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似是用完了全部精力,又昏昏沉沉的躺入了榻中。 …… 是夜,冷风习习, 岳凌在街道上,用力拍打着一家店面的大门,往里面唤了几声。 “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偏来敲老子的门?” “店家,我想买些烟花爆竹,行个方便。” 听是来做生意的,店主扯下了门板,“今日过节,没剩多少东西了,你若是想要,随便给个价就是。” “多谢……” 第41章 双靥生花(周二求追读) 小院内, 林黛玉坐在桌案旁,手中捏着笔杆,另一只手扶着脸颊,眼睛微眯,修长的睫毛随着喘息一颤一颤,已经是困倦的厉害。 紫鹃蹑手蹑脚的来到房里,为林黛玉披上鹤氅,正欲关上窗户时,声音惊醒了林黛玉。 “什么时辰了?” 紫鹃收回了手,应答道:“已近子时了。” 林黛玉揉了揉脖颈,手捂着嘴边轻打哈欠,抻直了懒腰,又在房中环视了遍,“雪雁呢?” “雪雁她在外面看了会儿烟花,又玩闹了会儿,累了就去歇下了。” 院里就东西两个房间,不在这边,那就是在岳凌的房里躺下了,林黛玉一双罥烟眉微颦,面上颇不高兴,道:“怎么能去岳大哥房里捣乱,让她回来,要是岳大哥晚上回来了怎么办?” 紫鹃劝道:“姑娘也拾掇下,歇了吧,这么晚的天,估摸岳将军也回不来了。” 林黛玉摇着头道:“不会,爹爹夜里归不了家都会差人回来传信,免得家里担忧,既然没有传信,那岳大哥会回来的。” 见劝说不了执拗的林黛玉,紫鹃便放弃了,转而向另一间房里去寻雪雁起来。 恰逢其时,院门传出来声响,似是有人在开门。 房中小姑娘都吓得不轻,紧紧盯着门口,直到见到岳凌进来,便松了一口气,转出了笑脸。 林黛玉站起身,迎了出去,“岳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见了林黛玉,岳凌心里有一点愧疚,轻抚着她的脑袋道:“嗯,回来了。公务冗杂,多耽误了会儿。你可困了?早点去房里歇下吧。” 林黛玉摇了摇头,见岳凌提着一篮物事,便好奇问道:“岳大哥,这是什么?” 岳凌掀开篮子上的棉布,与林黛玉展示道:“烟花,不是没带你看成烟花?这小的,我们在院子里便能放了。” “本打算明日夜里带着你一同放了,既然你没睡,那就现在吧。” 林黛玉的笑脸愈发灿烂了,连连点着头,盯着岳凌做起了准备工作。 取了两块砖石,将烟花夹紧,用火折子点燃,很快庭院间便生出了株火树银花,映得林黛玉的脸颊五颜六色。 岳凌陪在她身边,微笑问道:“好看吗?” 林黛玉轻点着脑袋,“嗯,好看,谢谢你岳大哥。” 话音说的,越来越细若蚊吟。 是连自己的小任性,都被岳凌记挂在心中,林黛玉的内心都柔软了,恍惚之间好似回到了扬州府,有父母陪同,关照呵护。 北上数千里入京,原本以为来了京城就成了孤家寡人,会无依无靠,举目无亲。不想却是被岳凌照顾的极好,甚至病症都缓解了许多,再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流眼泪了。 林黛玉看向岳凌,不自觉拉近了些距离,梨涡浅浅,挂在嘴边。 庭院中的动静,惊来了小丫鬟们。 雪雁揉了揉眼,见到烟花,兴奋的跑了出来,“哇,真好看。” 岳凌指着篮子道:“这里还有呢,你去放了吧。” 雪雁忙点着小脑袋,“好好好,岳将军你最好了,我这就去。” 一颗颗烟花再燃起,林黛玉的内心舒缓平静,不多时,便靠在岳凌的腿边睡着。 “林妹妹?” 岳凌轻唤了声。 见林黛玉已是睡得深沉,根本没了反应,岳凌便轻轻将她抱抱起,送回了房里。 孩童便是这样,兴致来的快,困倦来的也快。 “紫鹃,照顾着她睡下,让她多睡些,明早再做些补汤滋养下身子。” 紫鹃忙应下来,“是。” “雪雁,别再玩了。打水把地上淋一遍,别夜里风吹,吹出火星来。” 安排妥当后,岳凌便自去了房间里,歇下了。 紫鹃接过林黛玉后,伺候她宽衣入榻而眠,而她自己,则是枕在床上,久久没睡下来。 “也难怪姑娘和岳将军的感情能这么好,岳将军做事实在太细致了,便是在府里,多半老祖宗只会嘘寒问暖,并不能处处做得这么周到,至少女眷没有能在节日出府这么自由了。” “再有宝二爷的缘故,更是让姑娘无法安宁,反而在这里才是更好的。” 得出这个结论,让她的内心很是纠结。 贾母是希望林黛玉能回府的,在紫鹃来时便叮嘱了,平日里要多与林黛玉问一问,让她知道府里的好处。 可紫鹃住了月余,却发现府里除了能给更好的生活条件,好似也没哪里更好了,反而有着许多缺点。 “或许,等姑娘再长大几岁,就会变了。懂得男女有别的时候,谁还会再愿意与男子同住一处?而且,岳将军的身份也与姑娘差的太多,这日子不久远的。” 紫鹃安慰着自己,又缓缓的闭了眼。 …… 大同府, 将军府,康王踱步来回,面上深思着,踯躅不定。 “这运送兵甲之事,看起来十分周密,究竟是如何被识破了,识破此事的人是谁?” 杜恪应道:“听传信说,是秦王府亲卫统领岳凌。” 康王诧异道:“竟然是他?岳凌,就是秦王府上那个年十六的小子?” “正是他。” 康王眉头不展,“没想到京城中的变数在他身上,当不能以年龄论英雄,不能以此小觑了他。” 杜恪颔首道:“是该留意一下他的举动,不过殿下不必担心,事情还未全盘偏离吾等的谋划。” 康王也通悟杜恪所言,“既然让牛继宗接替孤的位子,而不是秦王府的人,那看来父皇还是不能放弃本王,回京并不能算是件坏事。” 杜恪也忙接口道:“正是如此,从来没有争储位,不在京城时还能成功的惯例,此事需得讲究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是众望所归的扶苏,也被李斯,赵高擅改诏书,害得一个自杀的下场。” 康王又问道:“那让秦王带兵出征,难道是件好事?” 杜恪摇头否认,“不同,秦王若是出京给予兵权,那便是放虎归山了。如进他在京城里,受限颇多,是只舔舐伤口的病虎罢了。” “殿下此次回京,是以险中求胜,步步都不能出了差错,还需谨言慎行。” 康王颔首道:“嗯,孤心里有数。” “令亲卫早做准备,待牛继宗来,便随孤还京。” 第42章 别太节约(周二求追读) 几日安宁, 一早,岳凌来到林黛玉房中,盘算着今日再教她读书,就见林黛玉已经在书案起提着笔,似是临摹。 走近一瞧,才见着却是在作画。 而画上的景象,就是透过窗可见的小院,院中放着爆竹,两个人一同并座在石阶之上,观望着。 岳凌在身旁细细观摩,画中用墨精髓,留白有据,实在是在作画一道上,有着她自己的见解了。 “林黛玉不愧是红楼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出自林府那书香门第中,也难怪了。” “像林黛玉这家境,这才情,贾母疼爱,一心想两家亲上加亲倒是情有可原了,不过当下必不能实现了,荣国府实在配不上黛玉。” 林黛玉专心作着画,旁若无人,等回过神来,才发觉岳凌早就等在身边了,不觉臊红了脸。 “岳大哥,你来了啊。” 林黛玉忙要将书卷卷起,又被岳凌按下道:“画得极好,等墨迹干些了再卷呀,否则不是毁了这画作。” 林黛玉点了点头,小声道:“那一夜的烟花极美,我总怕日子久了我会忘,便想画出来,留一副念想。” 林黛玉的乖巧模样,岳凌又忍不住揉着她的脑袋笑道:“好,那我为你装裱起来,就挂在这房里。” 岳凌现如今越来越代入育儿的角色了,在家中分出一角,展示出孩子的简笔画,能让孩子开心许多。 只不过他养的娃娃,是才华横溢,秀外慧中的林黛玉。 拾起画卷,便见下方垫着的,是一摞摞的手抄佛经,眼见着得有十几张厚。 岳凌问道:“林妹妹信佛?” 想起前几晚的事,林黛玉的脸又红了几分,她可说不出“抄佛经是效仿娘亲,为了祈福”之类的话,便含糊着应下来。 “是……是,我娘亲曾信。” 岳凌颔首。 信仰这个东西,家庭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岳凌倒是对佛教无感,主要也是史书上记载了许多不好的案例。 适时,外间来人叩门。 岳凌放下手中画卷,快步出门,一打开才发现是秦王府的熟人,秦王近侍夏守忠。 “岳统领,你这住处让咱家好找,怎得住这么偏僻的地方里来了。” 岳凌笑着道:“还没个官身,也没多少余财,就没来得及置办宅子,先将就住下了。劳烦公公,今日何事?” 夏守忠也是显出了笑脸,身后跟着几名小黄门,手里捧着锦盘。 “是好事,你方才说没有的东西,这回全有了。前几日的事,殿下感念你的功劳,自然要赏赐,与圣上请出个昭信校尉。差遣自然是总领秦王府亲卫,为亲卫都指挥使。” “正六品武官,亦是有封候拜将的机会。还有这布匹,银两千余,都是自家人,你自己清点清点便是,必不能少了你的。” 岳凌颔首,“夏公公哪里的话,何须清点,里边坐。” 夏守忠望了里间一眼,窗内似还有几个小姑娘,笑着摆手道:“算了算了,府上连日来也忙的紧,我便不和岳指挥使分这空暇了。” “殿下又与我说了几句话,嘱咐你的。” “嗯,公公请说。” 夏守忠一脸难色道:“咱家没猜透殿下是什么意思,看你能不能知晓。殿下说:告诉岳凌一声,以后碗里不用每一粒米都不浪费,吃用上还是仔细甄选为好,若是家中少了人,就来府上领几个宫人回去。” 岳凌嘴角一颤,“额……好,我知道了。” …… 皇宫,养心殿, 殿中,元庆帝端坐在龙椅上,望着下方正叩首的康王,怒火直冲脑顶。 “朕听说你入城之前,还去寺中念经吃斋,忏悔自己的罪过?你还知道自己有罪?” 跪倒在地的康王涕泗横流,脑袋磕的已是青紫,隐隐渗出血迹。 “儿臣知罪,儿臣知罪……” 元庆帝又怒道:“你说,你偷运兵甲入城到底要做什么?朕允许你开府,可统兵数百,你还不知足吗?” 康王哽咽的身子抽搐,断断续续道:“不是……儿臣不知足,是儿臣怕啊。” 元庆帝火起,“你是亲王,你怕什么!” “儿臣本不善外战,向来是做内政为父皇分忧。可父皇非要推儿臣开府,与二弟对擂,儿臣如何是二弟的对手?元庆二十余载,多少太平都是二弟打下来的?儿臣远不如他啊。” “如今儿臣又因故吃了败仗,朝中必少不了弹劾之声,日后储位定是二弟的,儿臣本就不想要储位,儿臣只想能活命啊!” 康王直起些身子,抹了一把血又一把泪,“二弟他如今还没有储位,便能围儿臣的府,查儿臣的家,倘若上位之后,儿臣可还有活路?” “儿臣有自知不如二弟,可儿臣没办法,儿臣的罪就在能力不如二弟,又生在帝王家!” 被康王喊了一声,元庆帝似耳鸣,脑中天旋地转,粗喘了几口气才安稳住心神。 是极,酿成如今兄弟阋墙的惨状,主要原因还是在他自身。 是他怕秦王府势大,为了朝堂的平衡,才扶持康王来到台前,与秦王争斗,他们原本就不在一个水平。 而当面,儿子说出他后悔生于帝王之家,更是给元庆帝内心来了一记冲击。 元庆帝紧闭双眼,听着康王的哭声,内心暗叹,“儿子只想活命,又有什么错?” 良久,元庆帝吐出一口气道:“罢了,你先回府去吧。” 康王却跪地不起。 “你还不走?” 康王又重重磕了几个头,“父皇比儿臣出征前,气色差了许多。儿臣愿出城,远离朝堂纷争,往佛寺吃斋思过,日日为父皇唱诵佛经祈福。” 见康王说的情真意切,元庆帝叹道:“准了。” 康王走后,戴权入殿,搀扶着元庆帝回房歇息。 因想起兄弟阋墙,父子不睦,元庆帝心中愈发悲痛难忍,问道:“你说是朕错了吗?” 戴权答道:“康王殿下孝思不匮,凡是陛下之命,他都竭力去做,之前亦没出过大差错。秦王殿下经文纬武,凡是陛下有难事,他皆能处置妥当,为陛下分忧,有这样两个孩子即便是寻常人家,也是桩大好事了……” 第43章 家书 皇城,太和殿, 因康王府私运兵甲一案,朝堂上弹劾声不断,直到康王被削去了兵权,奉诏还京,才堪堪止住了这骂声。 康王已归的消息,京城内是人尽皆知,元庆帝再启早朝议事。 昨日夜里,元庆帝与康王秘密会面之后,也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不等百官率先发难将事情闹大,先开口道:“诸位爱卿,近期京城传得风风雨雨,朕的两个儿子闹得红脸,是让大家看笑话了,这过错还是在朕身上,没将两个儿子的关系处置好。” 先一句,算是给事情定了性,元庆帝欲要揽下这过错。 “康王温良恭俭,闻融敦厚,在九边犯下了过错,就担心起自身的安危来。朕的儿子,本心是不错的,定然不会蠢得做出谋反之举,只是他因此急不暇择,竟做出如此荒唐事,实该罚他。” “量他过去在朝中多有功绩,便罚俸一年,于禅寺闭门念斋悔过半载,未有召见不得入宫。” 闻言,百官便交头接耳起来,此话顶算是宣判康王已经退出了夺嫡之争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元庆帝又道:“近来朕身子染病,始终未曾利落,诸位忧国忧民,又不断上折子提议立储君以安朝堂,以定人心。那奏折堆得和小山一般,就摆在朕的案头。” 原本康王战败,文治武功都再难及得上秦王,那秦王登基便是板上钉钉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奏折也是给新皇帝的投名状。 元庆帝心中也亦如明镜。 曾经的他完全是置若罔闻,甚至内心鄙夷不已,如今却不能装作没看见了。 “朕今日便也将话说明了,朕心中已有人选,各位也无须再争了。” 此言一出,场上更是哗然。 百官们在下面激烈的交换着眼色,有人欢喜有人忧。 “秦王,你也需知道兄友弟恭的道理,如何能直接号令自己的亲卫,去围了你皇兄的府邸?在府中禁足三月,再准你入朝当值。” 秦王面无表情的应了下来,“是,儿臣谨记。” 将事情处置完毕后,元庆帝又收回了眼光,再望向下方的文武百官,叹道:“此等丑事,便不宜大肆宣扬了。诸公可有异议?” 正话反话,皆被元庆帝说尽了,群臣又不能真劝皇帝砍了自己的儿子,便只好躬身应道:“皇上圣明。” 元庆帝连连颔首,“好了,那今日便议国事吧。” 戴权侍立一旁,尖声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很快,便有人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臣户部侍郎赵公瑾有事启奏。” “讲。” “沧州府汛期水道不安,仓廪损失不知其数,赈灾不利,还需尽快差遣大臣坐镇。” “……” “臣兵部侍郎刘年有事启奏。” “东南沿岸如今匪患横行,屡屡有倭寇犯边,虽人数不多,可对我朝海贸有着极不利的影响。最好的法子便是督造水师舰船,在海上能荡平倭寇。” “……” “臣亦有事启奏,大同府形势严峻,辽东女真人活动频繁,陛下不可不防……” …… 小院内,连日来风和日丽,安然如旧,除了陪着林黛玉每日读读书,便是出门随意转转,好不惬意。 秦王被禁足,连王府上都少了许多事,岳凌一个亲卫总指挥使,都很少去应卯了。 是日,六月廿四, 步入盛夏的季节,房间里总有些闷热难耐。 没有空调,冰可乐的夏天,即便是岳凌穿越的久了,也始终无法适应。除了扇扇子,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冰块来消暑,而这冰还得花银子买。 大户人家普遍有自己的冰库,冬季制冰,夏季取用,而岳凌显然目前没这个条件,院里只有一口井,用来冰一冰瓜果还能用。 不过,他倒也不是没别的办法。 林黛玉的体温总是冰冰凉凉的,而且她似是极耐热,这个气候也不用出门吹风,像是连汗都很少出。 每次坐在林黛玉身边,岳凌倒是觉得凉快了许多,也因此,林黛玉每日读书的时间又长了些。 适时,岳凌正躺在树下藤椅上,扇着扑扇乘凉,门外传来叩门声,走进来两人。 岳凌睁眼望去,见是倪二,贾芸两个,坐起身笑着与二人招招手道:“你们的伤势如何了?” 两人上前拱起手来,“养好了,多谢岳将军送的汤药,好得更快些了。听闻岳将军被封了官职,今日我二人便一道来祝贺。” 岳凌摆摆手,谢过二人提着的贺礼,道:“哎,小事一桩。我本想去看看你们的,可一盘算是我害得你们挨一顿拳脚,芸哥儿更是个羸弱的,险些落下病根,我亦没那个脸面去见你们的家人,就没去。” 贾芸忙道:“岳将军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能为岳将军做事,已经是遇见贵人了,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我娘亲也十分支持我追随岳将军。” 倪二不停点头,“俺也一样。” 岳凌颔首,对这二人他是很满意的,“紫鹃,去取两段绸子与他们回去。” 捋了捋二人的衣领褶皱,岳凌笑道:“你们,也得换身好的行头了。正好我这有秦王府赏的绸缎,做衣裳穿在身上是轻便凉快,去拿些给你们,回去也给家人做做衣服。” 贾芸忙推辞道:“不可不可,我等怎还好再收岳将军的东西。早在康王府的时候就拿了不少银子,根本断不了吃穿嚼用,若是需要我们自去买了。而且,我们这是来贺岳将军的,哪好再带着东西回去。” 倪二忙道:“俺也一样!” 岳凌还是强硬的将绸缎塞给了二人,“康王府给的,和我给的能一样吗?而且,这是秦王府赏赐的,寻常地界有银子也买不来的,拿去便是。” “还有,我叮嘱你们一声。康王如今虽在城外了,可康王府的人还是在城里,你们二人收了康王府不少银子,小心被麻烦找上。多在家待着,少在外面招摇过市,尤其你倪二。” 倪二嘿嘿一笑,“拿了几百两了,当下也不用去放印子钱。” 岳凌又点了点头,“放心,我如今升了官,日后还少不了你们的差事。” 倪二,贾芸又欢天喜地的谢了一遍,适时,有倪二的跟班探头探脑的进了来,“岳将军,有自称是荣国府上的下人来传信,说是有林姑娘的家书到府上了,让她去取一遭……让不让他进来?” 第44章 二打荣国府 岳凌眉间皱起,心有不悦,“当是送快递吗?还得本人去签收了,一封信而已,直接送来,何必只让个下人传个话?真是脱裤子放屁。” 撇了撇嘴角,岳凌道:“让他进来吧。” 看出岳凌不喜,贾芸,倪二便先告辞出门,而后进来的便是荣国府的账房管家,有头有脸的林之孝。 只不过如今来了岳凌的小院里,还是得低眉顺眼的上前,好声道:“岳将军,是有南边林老爷的信送到了府里,便想着林姑娘能回府一遭。” 岳凌斥责道:“为何不让你直接送来,反倒要黛玉去?” 荣国府上下都知道岳凌是个不好相与的,除了林之孝任劳任怨,再没人肯接下这个苦差事,林之孝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又咧嘴笑道:“是老太太想姑娘了,想着借这个机会能接进府里见一见,不过您放心不是留林姑娘在那边留宿,也邀请了岳将军一同前往。” “哦?” 岳凌和荣国府之间,可是闹了许多的不愉快,如今又厚着脸皮来邀请他,是想修好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有着其他的用意? “这是府上二老爷的意思,还是史老太君?” 林之孝忙道:“是老太太的意思。” 岳凌点了点头,“你在这等候,我去房里问问。” 说罢,岳凌回身进了房里,敲了敲门走进林黛玉的小房。 适时,林黛玉以象牙色发带束发,一身绸缎内衬,外搭轻纱小衣,下摆是宝蓝色百褶裙,一双小脚翘着来回摆荡,正开心的翻着书卷。 见岳凌进门来,便笑着望过去,偏头问道:“岳大哥,怎么了?要吃瓜果了?” “吃瓜果?在哪!” 在床榻懒洋洋趴着的雪雁,猛地翻身坐起,一脸殷切的望着岳凌。 岳凌压制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淡淡道:“不是,荣国府管家来传话,是有扬州府的林大人来信了,史老太君想让你去府一遭,你想不想去?” 林黛玉在府里留下了很多不好的回忆,心里是抵触的,可念在有父亲的来信,便犹豫着道:“去吧。” 岳凌看出她的纠结,便安慰道:“若是不想去,我去取来也行。” 想着和贾家生了多次冲突,上一次还在院里打了宝玉,荣国府上肯定对岳凌不满,免得岳凌再与荣国府上起了争执,林黛玉忙道:“不必不必,入京半载,我是该去与外祖母问安了,要不然都该以为我不知礼数了。” 岳凌又疑惑问道:“半载,你没往家中寄过家书吗?信中没说你如今的住处?” 林黛玉细细想了遍,而后脸颊慢慢红了起来,直到耳根。 半响,嚅嗫着开口,“我……好像是忘记了。” 岳凌似恍然大悟,搔了搔头,也尴尬道:“我还以为你寄了,我就没与林大人去信,一晃半载,不去封信确实太不应该了。也罢,我先陪你去荣国府吧。” 雪雁翻了翻眼睛。 不但没果子吃,还要去荣国府,她同样不喜欢荣国府。 林黛玉则是诧异道:“岳大哥,你也去?” 岳凌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府里也邀请了我。” “邀请你?!” …… 荣禧堂, 此刻堂上是聚集了许多人,偏还不都是贾家的人。 除了西府里贾赦,贾政,东府里贾珍,还有都太尉统制王家王子腾,王子胜,保龄侯府史家史鼐。 金陵四大家族到了三家,可以说是好不热闹了。 众人各自在席间坐,话起家常来。 王家二爷王子腾,现于兵部供职,一抹浓眉横在脸上,铜铃般大小的眼睛下,虬髯如戟,面相粗犷,此刻也是畅快大笑道:“史鼐,这回你三弟随着辅国公家一同往九边去了,再得了差遣,这下你们史家也不必担心了。” 史家一门双侯,虽没有贾家一门双公富贵,但也不是寻常人家。 可一直是只有爵位,没有实职,故此史家处事也低调许多,而此时,史家三爷史鼎再往边关掌兵,确实对史家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了。 史鼐不苟言笑,叹了口气道:“三弟这爵位是从秦王那得来的,随着秦王南征北讨吃了不少苦头。当下,多半也是沾了秦王的光,才能得了这个差遣,我们府上,还不知如何去道谢呢。” 听说起秦王,王子腾也是接着道:“如今,这争储的大戏,算是没有悬念了。秦王殿下必会入主东宫,你史家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可我们就难喽。” 王子腾的弟弟王子胜同样道:“金陵薛家传信来,薛家的顶梁柱没了,剩个寡母并一双儿女,那薛蟠,算了不言也罢,日子过得是愈发难了。” 薛姨妈是王夫人的妹妹,正是王子腾与王子胜的妹妹,而自古讲娘舅为大,提起薛蟠,王子腾也是满腹怒气,“那个不成器的东西,都是被他们惯坏了德行,我说带来军营里操练个几年,他们偏舍不得,现如今就只知欺男霸女,做些个荒唐事!” 说起家里不成器的后辈,贾赦,贾政皆是哑口无言,举起茶盏,品起茶来,以掩饰面上的尴尬。 片刻,王子腾又叹道:“老公爷没事才好,若是老公爷还在,就没有天大的事。恩侯,存周,你们两个人说句实话,老公爷到底怎么样了?” 点到了名字,便不能避开了,贾赦摇头道:“说是吊着一口气呢,还回不来。” “与北蛮交涉过吗?便是用些银两赎回来也行啊。” 贾赦亦是叹息,“人家要的不是银子。” “哎,那就难了。” 三言两语,场间的气氛又变得压抑,贾政忙出来圆场道:“这不聚起大家也是想个别的对策。今日宴请的正是秦王府的都指挥使岳凌,探探秦王府的口风。” “岳凌?”王子腾重复了遍,道:“这人连日来我是听了好多人提起,耳朵都要生茧了,真有能为?” 贾赦道:“一会儿便知。” …… 一辆翠幄青紬车停在垂花门下,打起了轿帘,当下走出一剑眉星目,威风凛凛的少年郎。 车里清脆唤着道:“岳大哥,千万记得答应我的事。” 岳凌笑道:“嗯,不必担心,你才是照看好自己。要是受了委屈,也别忍着,让雪雁来外面寻我。” 车里又浅浅嗯了声,便继续驶入了二门里。 第45章 霞裙月帔 比起荣禧堂上的肃穆,荣庆堂上便是截然不同的气氛了。 贾母是个好热闹的,当下邢夫人,王夫人,李宫裁,尤氏并王家,史家的女眷皆在堂上陪坐闲聊。 说起这家长,那家短,享用着糕点蜜饯,新鲜瓜果,一副欢闹的景象。 堂下,又一群年轻姑娘围坐着顽乐。 迎春,探春,惜春,史湘云,还有各院房里的大丫鬟,彼此年龄相仿,才更有话可说。 探春向来活泼开朗,与湘云坐在一块,那便是这小圈子的话题发起者。 扯着湘云的衣袖,探春便问道:“云妹妹,你可见过打南边来的林姐姐了?那可真是天仙一般的女子下凡尘,看得我都羞愧的紧。” 史湘云眸眼转了转,“那当然是见过了,而且人也极好,可惜不在府上住着,不能日日在一处玩闹,做成好姐妹。” 探春又道:“正是如此,这般的姑娘竟要寄人篱下,还是个武夫家里,实在不敢想她过得如何。” 史湘云忙往探春嘴里塞了个荔枝,使着眼色道:“这堂里坐的,谁家不是武夫出身哪,你可小心着些说话。” 探春一面咀嚼着,一面憨憨笑着,“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看那个岳凌,太凶戾了些,上次还给宝二哥打成了那副模样,实在令人害怕。而林姐姐看起来就是个喜欢僻静的性子,吃了苦头只怕会默默掉眼泪,也不敢说出声。这样一想,就有些可怜了。” 探春望向身旁的姐妹,迎春,惜春皆是认可的点着头,一众大丫鬟们也以为探春的猜想极为合理。 真正与岳凌有过接触的史湘云,想了想端午节的会面,便与她们所想不同了。 不过,她也不反驳,继续剥着手里的荔枝,“好坏,等一会儿她到了便知晓。” 不多时,卷帘小丫鬟入门通传了声,林黛玉便在众人瞩目之下,款步入了堂。 一件白色丝绸外褂,内叠绣梅花对襟短衫,下摆是淡青色的百褶裙,素雅的衣衫配林黛玉清冷的面容,眉目如画,飘飘若仙,宛如遗世独立。 只一打眼,未曾见过林黛玉的王家,史家女眷都不禁暗暗点头,被林黛玉的容貌所惊艳。 再仔细一看林黛玉身上衣装的布料,更是暗暗心惊,彼此交换起眼神来。 “这林府底蕴如此深厚,衣裳的用料竟比我等还好。” “林家世袭列侯,又有林如海这一代高中探花,真乃诗书传家,养出的女儿气质实在不一般。” 看到林黛玉到来,贾母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她最是喜爱相貌出众的后辈,自然是十分喜爱这个外孙女,甚至比之前宠爱自己的大女儿贾敏更甚。 招了招手,贾母让人引林黛玉上前来。 “数月不见,玉儿瞧着有些清减了,在那边可住的习惯?” 贾母拉着林黛玉的手,上下打量着,喜爱的不得了。 林黛玉她怎会不知自己并非清减,反而还重了些。 轻轻摇晃着脑袋,林黛玉道:“没,住的吃的都还适应,岳叔叔待我极好,紫鹃姐姐也照看的周到。” “紫鹃?” 贾母看向下方跪伏的鹦哥儿,便会意了笑道:“紫鹃这个名字确实灵动好听,来人与她赏了。” 紫鹃忙拜谢,去领了几个小银锞子。 而后,贾母又一一与诸位夫人介绍,林黛玉一一行过礼。 王家王子腾的夫人刘氏开口,道:“这孩子模样真是俊俏,当真是随了她娘亲了。听说她如今住在别人府邸,我怎不知那姓岳的是谁家亲戚?” 林黛玉望了过去,解释道:“岳叔叔是父亲的同僚,与父亲相交极好,待我也不薄。” 听闻此言,刘氏便有些失望了。 入京中,贾母连林黛玉下榻之处都决定不了,那其他的事更就没指望了。 刘氏又斟酌着问道:“老太太一直想着我们几家金陵来的亲上加亲,这当下……” 贾母听出刘氏口中的含义,忙抬手打断道:“诶,玉儿她还小呢,你王家不是正有几个姑娘还没婚配?” 刘氏讪讪笑着点头。 贾母十分看不上王家,就是娶王家的姑娘都不大同意,别说让心尖尖林黛玉嫁过去,“你王家那几个歪瓜裂枣也配?” 心里腹诽一阵,适时又有小丫鬟入门来与贾母通报道:“老祖宗,受邀而来的岳将军,如今正在演武场上与王家的少爷们比斗起来了。” 刘氏忙着一旁圆场,道:“这帮猴崽子,去哪也不消停,我这便差人去将他们唤来给老太太赔罪。” 贾母眉头微皱,面色不改,“罢了,一群血气方刚的哥儿,谁也不服谁是常事,只是别闹得大了,随他们去闹去。” 又与林黛玉道:“去吧,下去与你的姊妹们顽乐。书信,我一会儿就差人送上来。” 林黛玉轻轻点头,应了下来,“是。” 心里则是隐隐为岳凌担忧起来,“不是答应的好好的,怎得又起了争执?千万别有事了……” …… 自岳凌下了车架,贾府上年轻一代的公子哥们便来迎接。 贾琏,贾宝玉并王家史家的公子,皆是笑着向前。 贾琏和贾宝玉自不必说,已经是不打不相识了,史家的公子亦有一面之缘,知晓岳凌的厉害,只有王家的还未曾打过照面。 因见岳凌年纪较轻,甚至还不如他们,便起了轻视之心。 王家王义道:“琏哥儿,这就是你让我们左等右等的岳将军?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英明神武的秦王府,会有这样的将军?” 闻声,贾琏浑身一颤,忙来到岳凌身前赔罪道:“岳将军,他久在军营不知道外面的事。性子又直,嘴比脑子快,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宝玉和史家的公子也列在路两旁,默默打量着岳凌的脸色。 岳凌自然没这么容易动怒,笑着道:“原来,你们几家也有后辈入伍啊,实该入伍从军多加操习,否则便是连这种货色都不如了。” 王义怒道:“你说谁?” 岳凌挑了挑眉头,道:“说了你又如何?” 王义已是怒发冲冠,自恃在军营中勇力无敌,便向岳凌挑衅道:“坊市传言你在康王府一刀破三枪,我看只是谬传,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贾琏当然知道岳凌的手段,忙上前说和,“王义,他是老爷们请来的客人,哪容得了你在这胡闹?岳将军,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王义一脚将贾琏蹬飞,怒道:“敢不敢,给句准话!别婆婆妈妈的,不敢就滚出去!没什么本事,配得上来饮宴?” 岳凌笑道:“对付你,我连刀都用不上。” 第46章 洞察人心 荣国府,演武场, 贾家作为军功立家的大家族,府邸中自有一片演武场,只是连续两代都未有人从军,已荒废了许久,甚至路边还被下人种上了花花草草。 兵器架上,也落满了灰尘。 王义从中扯出一根长枪,挂上红缨,抡开了打一套枪法,虎虎生威,枪尖划过半空,发出阵阵爆鸣声,将尘土抖落一空。 王家子弟尽在一旁叫好。 “二哥,给他个教训,让他再不敢瞧不起我们!” “二哥,让他知道咱家的厉害。” “好样的!” 而贾琏几人站在一旁,脸色是愈发难看。 为保王义不被岳凌失手打成残疾,贾琏已让小厮去堂上通传,做足了准备。 王义瞪着傲然立于场中的岳凌,道:“你当真不选件兵器?” 岳凌无所谓道:“我说过了,打你不需要兵器。” 王义火起,“兵法云,骄兵必败!你会为你今天的自大付出代价!” 岳凌又摆开架势,勾了勾手指,让王义先发招。 王义一沉腰,踏后一步蓄力,端平枪杆,大喝一声道:“刀枪无眼,将你身上戳出窟窿来,别怪我!” 而后,王义便蹬步上前,挥起枪杆横扫。 力道极大,带起了演武场上一片飞沙走石。 岳凌处于其中,神色安然,看准枪杆横扫而来的时机,俯身躲避,只略微偏移,便躲过了王义势大力沉的一击。 而后,还不忘点评道:“力气不错,就是笨了点。你不但嘴比脑子快,手脚也比脑子快。” 又被岳凌骂没脑子,王义更是怒上心头,枪尖下压,回身腾起,斜里挥出枪杆,砸出一杆回马枪。 虽是一瞬成型的动作,但岳凌的速度更快些,向左让出几步,那枪尖便砸入地中,砸出一个坑来。 岳凌顺势踏在枪尖上,笑道:“如何,可还要打?” 王义一惊,想抽回枪杆,却怎样也抽不回来,咬牙切齿,是连吃奶的劲儿也用上了,也无法撼动岳凌半分,顿时知晓了岳凌的厉害。 场下旁观之人,看岳凌如同戏弄小孩子一般的戏弄王义,更是愕然当场,连起初叫喊着的王家兄弟,当下也是噤声,为王义担忧起来。 王义始终不服输,还欲继续纠缠,而岳凌则不想耽误功夫,将衣服弄得满是尘土。 一脚踏碎枪杆,岳凌闪身上前。 王义根本没看清岳凌的动作,已是被岳凌掐着喉咙,举了起来。 见二哥根本挣脱不了束缚,脸都被岳凌掐成了青紫色,王家兄弟赶忙抽出腰中兵刃,上前助威。 才奔袭进场,却不料岳凌似是脑后长眼,一脚将方才折断的枪杆踢出,将两人尽皆砸倒在地。 正欲起身再斗,门廊下边传来一声暴喝,“王礼,王信!还不赶快退下,只知在这里丢人显眼,便是你们五个兄弟一齐来,也不会是岳指挥使的对手!” 廊檐下,走出一壮汉,来到场间与岳凌恭敬拱着手道:“岳指挥使,是在下管教不力,还请原谅则个。” 岳凌逐渐松开了手,将王义丢在地上,打量起眼前人,道:“我只当是贾府上摆宴,不成想王大人也在。王大人肯将自家后辈扔进军营里操练,已是管教的不错了,只是他们的本事还有些欠缺罢了,想入亲卫还差得远呢。” 被岳凌一眼洞穿念头的王子腾心中大骇,额头不自觉生起汗珠来。 待贾赦,贾政,史鼐等人还未走上前时,又与岳凌道恼,“让岳指挥使看笑话了。” 岳凌摇了摇头,“王大人既然心已通透,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摆正立场即可。但凡有真才实学,凭借秦王的慧眼识人,早晚有升官的机会,凌原本也不过乡野之人。可若是没有,升上去不也是一桩祸事?史书上,德不配位者,下场可都不太妙啊。” 王子腾又拱了拱手道:“下官受教了。” 见着在府上大老爷贾赦,二老爷贾政都要礼让几分的王子腾,对着岳凌却是毕恭毕敬,这一幕看在一众后辈眼里,更是让他们晕头转向了。 王义,王礼,王智,三兄弟尽皆列在一旁。 王子腾是何种性格,身为人子,他们最是知晓,当下是比任何人都惊愕。 瞥了眼三个儿子,王子腾又道:“岳指挥使虽与你们年纪相差不大,但往后需持晚辈之礼相待,听清楚了?” 三人心有不甘,低声道:“清楚了。” 王子腾眼神一眯,怒道:“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三人又拱手举过头顶,向着岳凌深深躬身作揖道:“见过岳指挥使。” 岳凌颔首回礼,只是被同辈之人这样看待,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王子腾伸手请道:“岳指挥使,随我来。” 姗姗来迟的贾赦,贾政等人,见王子腾与岳凌相处融洽,也尽皆舒了口气,在廊檐下,说笑着,迎岳凌一同往堂上而走。 …… “鹦哥儿?” “噗,不对应该叫紫鹃姐姐……” 自紫鹃,雪雁到来后,一众丫鬟便脱离了小姐们左右,围到一起,自屏风之后,说起话来了。 众多丫鬟上下打量着紫鹃,又上手摸一摸,实在将紫鹃摸的羞恼,连忙推开她们的手。 袭人笑着道:“看看看,我就说,离了这府里,改头换面,再就不认我们这些姐妹了,回来一遭,都生疏的紧了。” 鸳鸯亦是帮腔道:“就是,还不准摸摸碰碰了?你身上这料子,好似不是从府里送过去的,和林姑娘今日身上穿着的有些像。岳将军真是待你不薄啊,我还担忧你去了会被欺辱的厉害呢。” 紫鹃本来就不如她们能说会道,一张嘴更是敌不过十几张嘴了,嚅嗫着道:“岳将军虽然看起来凶戾,其实待人是极好的。” “啧啧啧。”晴雯钻进人群里,阴阳怪气道:“好赖这次回来是换了衣裳,怕不是下次回来就被人开了脸了。契书还在府里呢,反倒先为人说起好话来了,怎么着,难不成岳将军能为你赎了身子?” 紫鹃被晴雯调侃的红霞飞了满脸,拉住晴雯的衣袖便道:“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第47章 姊妹交心 紫鹃起身便要撕扯晴雯,往她的腋下偷袭,晴雯却也不怕,和紫鹃“捉对厮杀”起来。 众多丫鬟在一旁看着热闹,其中司棋,侍书,入画看得捧腹,都笑得仰倒过去。 闹了一会儿,鸳鸯几人才将两人分了开。 鸳鸯又劝说着紫鹃,道:“前不久宝二爷被岳将军打了,在榻上养了许久才好,袭人都心疼的夜里合不拢眼,晴雯又能好到哪去?你这当面说岳将军的好话,人家自然不爱听了。” 没闹得红脸,被鸳鸯添油加醋说得红脸,晴雯才躲开了。 袭人皱着眉道:“怎又攀上我来了,和我有什么相干?要我说宝二爷就是没吃过亏,长两次记性,便不会再做出荒唐事,该一心向学了。” 鸳鸯哪会听她的场面话,“嘁,大白天顶个黑眼眶的,又不是你了。” 紫鹃被琥珀,翡翠敲着后背,按摩放松,又品了几口茶,压下粗气道:“真不是我说岳将军的好话。起初,我在房里也是提心吊胆,可多日相处之后,他从不提什么要求,甚至都不怎么使唤我。梳洗穿戴,都是他自己做,我顶多给他洗洗不贴身的衣物,从未为难过我半分。” 一席话,说得丫鬟们两两对视,十分意外。 远的不提,就说在府里大爷那做丫鬟,那都不会少了被揩油,净是被骚扰的了,不少姊妹们都互相倒过苦水。 鸳鸯想了想,又道:“听闻岳将军被升了六品官职,往后更是前途无量。我们啊,是前途未卜,以后多半是个被拉郎配的命。鹦哥儿,这没准真是你的好命。” 紫鹃又红了脸,偏开头道:“净会胡说,我是去伺候姑娘的,也不是伺候别人的。没准,过段时候,姑娘就回府里来了。” 思索片刻,一直被调侃的紫鹃也想到了回击的话,“岳将军的确相貌英俊,年少又有能为,你若看上了,你和老祖宗说,与我换一换。我回来照看老祖宗,你去照看岳将军。” 鸳鸯瞬间臊了个红脸,指着紫鹃与旁人道:“你们瞧瞧,我为她出主意,她反倒打趣起我来了。” 一群丫鬟争闹不休,又有小丫鬟来到这边,与另一桌沉浸于吃瓜果的雪雁道:“雪雁姐姐,林姑娘在堂上唤你过去呢。” 雪雁忙擦了擦嘴,点着头,“好,我这就去。” 起身没走几步,身后小丫鬟又唤道:“雪雁姐姐,还有这个包袱别忘了。” 雪雁讪讪一笑,折回来搔了搔头,双手接过了包袱,“对对对,多谢了。” …… 林黛玉走下堂,就见到热情的向她挥着手的史湘云,含笑走了过去。 坐临桌案边,林黛玉同样大大方方开口道:“没想到你也在这府里呢。” 探春笑道:“她啊,经常来的,赶都赶不走。都得史家来人硬要接她,她才肯走。这不,史家才来了人,她多半也要跟着回去了。” 有家不回,偏在这贾府里,林黛玉心想:“湘云妹妹父母皆亡,恐怕在史府的处境亦不会太好,不愿意在自己家里便是情有可原了,倒不如说更可怜些。” 听了探春的话,史湘云便嘟起嘴来,不高兴了。 林黛玉拉起她的手道:“我听紫鹃说,你的女红做得极好?” 没来由的被问了这么一句,史湘云愣了片刻,点了点头,“我自小跟着二娘学,做过不少活,算是熟能生巧吧。” 林黛玉眸中闪闪发亮,心喜道:“那你若是有闲暇可以来我这边,我想要学一下女红,可又苦于没人教。紫鹃教的固然还可以,只是每日浅尝辄止,似不想我太操劳了。” 闻言,史湘云兴奋得攥住林黛玉的手,整个身子靠躺进林黛玉怀里,“林姐姐,你真好啊,我一定去!” 靠在林黛玉身边,一股清凉传到脸颊,伴随着香风擦过鼻尖,令史湘云醉心不已,似是小猫一般缓缓趴伏在林黛玉身上。 林黛玉笑着拍拍她的后背,安抚着。 探春看了,暗叫不公平,“林姐姐,她能自由自在的出府,还能去你那边玩,那我们怎么办?” 林黛玉道:“如果老太太同意你们出门的话,你们也可以来呀。” 探春想了想那院子的主人岳凌,忙摇头道:“且不说老祖宗能不能同意,只那岳凌太凶了些,我不敢去。林姐姐,你住那边怎样?不如回来府里吧,我们姊妹顽乐也方便。” 林黛玉捂嘴笑笑,“岳大……叔叔他,只是在外凶了些,在家里非常体贴。他常与我说,在外就要对外人冷漠些,甚至尖酸刻薄,这样才不会被人看轻,被人欺辱。但在家里就不一样了,总是最好的一面与家里人。” “我也曾担心远离父亲,远离了家乡是举目无亲,孤苦伶仃,但岳叔叔真的十分周道。日日陪我读书习字,又与我玩闹,自吃穿到药膳,无微不至,我怎还会弃了他来府里呢?” 迎春,探春,惜春,相视一眼,都被林黛玉的话震惊到了。 迎春的父亲是贾赦,母亲早亡,自幼便被养在贾母身边,完全不知父母亲情,被人照看是什么感觉。惜春父亲是去修仙了的贾敬,更是到如今还没见过母亲一面。也就探春稍微好些,不过她也是府上的庶女,少被二老爷贾政和王夫人关照过。 她们只是吃穿用度不缺的大小姐,论起其他皆是一片空白。 林黛玉虽然不幸,可万幸入京之后有岳凌照看。倘若真如林黛玉所言,那真是比她们的父母还无微不至的关怀了。 探春连连颔首,“如此说来,那岳将军真似是你的亲叔叔一般了。” 史湘云叹了口气,小声呢喃道:“亲叔叔,恐怕也办不到。” 声音细微,只有林黛玉与她自己听清了。 林黛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史湘云,又学着岳凌平日里对待自己一般,安抚着揉了揉史湘云的头。 “先不说这些了。前一次我来的匆匆,未曾与你们准备见面礼,这次补上。” “雪雁,将包袱打开吧。” 第48章 婚配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姊妹们的喜好,这些物件,还是岳叔叔给的建议。” 一面说着,林黛玉一面将包袱中的物件摆到桌面上。 “这是送给二姐姐的琉璃棋子,这是给三妹妹的,一个陶土的小罐。” 送迎春和探春的物价价值差别过大了,林黛玉又难为情的道,“我总觉得这个不合适,太简朴了些,岳叔叔却说这个正合适。还说些,彼之蜜糖,我之砒霜,诸如此类我听不懂的话。不过,这个小罐是岳叔叔陪我亲手做的,送给三妹妹。” 探春惊喜的接过来,细细瞧着纹路,底部还有两人篆刻的名字,喜得爱不释手,“我正喜欢这个,岳叔叔真有眼光!” 林黛玉又看向最小的惜春,原本她已经是够瘦小的了,而惜春与姊妹们相比,更是堪堪能上桌的程度,也因此更加静默寡言。 “惜春妹妹应当是喜欢作画的吧,这是我挑选的图册,里面有很多名家大作的临摹,送给你了。” 惜春抱着足有她半个身子大的图册,点了点头,怯生生道:“谢谢姐姐。” 适时,被差遣出去的雪雁归来,俯身与林黛玉耳语道:“方才岳将军是在外与王家子弟起了争执,不过岳将军教训了他们一顿,后来王家二爷王子腾来了,让王家的后辈与岳将军道了歉,如今已经入正堂去了。” 林黛玉轻轻点头,终于放下心来,又与姊妹们道:“不止湘云妹妹,你们若是有难事了,也可传信来寻我的,相互之间都有照应……” …… 荣禧堂, 不同于荣庆堂的装设,正中央摆得是一条大紫檀雕螭案,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背后高悬随朝墨龙大画,左右祥兽陪衬。 下首两列席案,席间美酒佳肴摆得琳琅满目,正显出国公府邸的气派。 岳凌的席位正在客首,入堂后便被贾赦引领了过来。 “岳指挥使,请。” 又看向身后的儿子,道:“琏哥儿,在这边陪好岳指挥使。” “我?” 贾琏指了指自己,惊讶问道。 他如今是惧怕岳凌惧怕的紧,一见面就好似后庭隐隐作痛,唯恐避之不及,哪还愿意在一旁作陪。 贾赦横了一眼,道:“怎么了?” 贾琏打了个寒颤,忙点头,“没事没事,我来。” 贾琏靠着岳凌落座,讪讪笑着,“岳将军,久违了。” 岳凌举着酒盏,凝视片刻,在手尖转了转,又放在桌案上,笑道:“怎么,琏兄我们是旧相识了,怎么似不欲与我见面的模样?” 贾琏赔着笑脸道:“在下当不得岳将军一声兄长。也并非不愿与岳将军同桌共饮,只是以为我这个身份,实属匹配不上。” 岳凌嘴角勾了勾,“琏兄是将自己看轻了,毕竟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孙,将来的承爵人,哪怕文武不成,也会有爵位在身,封个将军绰绰有余了。” 贾琏先举杯,赔罪似的饮了一杯,“祖父和爹爹都健在呢,这都是不着边际的。岳将军才是,年纪轻轻就封了六品,将来前途无量,真是羡煞旁人呐。” 岳凌轻笑,并未应话,转而道:“将这酒水换下去吧,送壶茶来。” 贾琏不敢多嘴询问,忙唤身边小厮,“快去!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岳将军的话吗?” 须臾之后,堂上之人尽皆入座。 贾赦,贾政,王子腾,王子胜坐临一边,岳凌这边则是史鼐,并一杆子后辈。 对向的贾赦注意到岳凌桌上,珐琅酒壶换成了紫砂茶壶,便问道:“岳指挥使一会儿还要回王府操练吗?怎,不便饮酒?” 岳凌颔首道:“倒不必去王府,只是在下官职与寻常不同,少于饮酒,只怕误事。” 王子腾举杯,打着圆场道:“不愧是岳指挥使,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自持,实在令我等汗颜呐。” 岳凌举茶盏相对,“王大人,过奖了。” 见两人相得益彰,给堂前起了个好气氛,贾政忙起身向岳凌介绍道:“在下与岳指挥使见过许多面了,便不再多言。这位乃家兄,岳指挥使也是识得的,这边王家二爷王子腾,三爷王子胜,临岳指挥使身边的,便是保龄侯史鼐。” 岳凌又几人颔首示意。 其中史鼐,开口道:“后辈管教不严,实是我等的过错,唐突了岳指挥使,还望岳指挥使不要记挂于心。我史鼐其实也是个粗人,不会太多雕花的本事,便都在这一口酒里了,代后辈为岳指挥使赔罪。” 其余一干人等,也都举起了杯,又敬了岳凌一轮。实在是各家子弟都将岳凌得罪了一遍,似是冤家一般。 岳凌客气道:“保龄侯言重了,无外乎小儿间的玩闹罢了。” 史鼐又颇感兴趣的与岳凌问道:“不知岳将军这一身本领是从何而来,可有师承?” 岳凌颔首:“曾有师承,不便言说……” 两人这边聊的火热,而王子腾,王子胜那一席,也悄声谈论起来。 “二哥,这岳凌生得威风堂堂,处事光明磊落,与我等坐谈亦是不卑不亢,实乃少年英杰之资,日后前途不可估量啊。” 王子腾以酒杯遮掩嘴角,目光并不偏移,低声道:“何止,别忘了他如今的位子,秦王府亲卫总指挥使,如今他已经得了秦王极大的信任。不出意外的话,秦王登基,他若有治国的本领,那位居三公亦不是不敢想!” 王子胜闻言,倒吸了口凉气。 “那这一门,似是更好的了。这联姻之事,还得细细斟酌啊。” 王子腾应道:“岳凌如今未发迹,王家还有攀一攀的机会,待秦王登基,那便去之远已。” 轻咳了声,王子胜开口道:“不知岳将军今年年岁几何,可有婚配否?” 听人问询,与史鼐攀谈着的岳凌循声望去,见是王家三爷,便举杯示意道:“在下今年正处及冠之年,至于婚配,我还是更看重事业,先立业再成家。” 王子胜饮了口酒,笑着道:“古人云,成家立业不是没有道理,后院有女子操持,才更省心些。” 岳凌微微皱眉,心里腹诽道:“这王子胜一开口,怎么一股老鸨味儿?” 第49章 明知故问 “凌身居要职,又有林大人相托付之事,如今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没成想前世在家被父母催婚,穿越了竟然还有来问他婚事的。不过,在这个世界,如果真依照岳凌所言的及冠之年,不成婚确实在少数了。 甚至还会被怀疑身体有亏。 王子胜心中略有失望,不过面上还是笑着道:“岳将军言重了,在下也不过提上一嘴。想起如岳将军的年纪,我都已经有了孩子,难免感慨。” 岳凌颔首不答,心里盘算了起来。 “在这荣禧堂上设宴款待,我就不信只是为了各家与我相认一遍,代后辈赔个不是,再拉我话家常。到底这贾赦,贾政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还不取出来让我瞧瞧?” 而此刻贾赦,贾政心里具是打起了算盘,“倘若真要交好岳凌,府里的姑娘怕是年龄都还不足呢……” 场间气氛正酣,岳凌也并未摆着架子,故意不与几人往来,贾赦便也开口攀谈了。 “岳指挥使,实不相瞒,今日邀请你来是有事想问。” 这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岳凌放下手中茶盏,饶有兴致的望向贾赦,道:“但说无妨。” 贾赦点了点头,道:“岳指挥使也知晓,府上老国公如今正受困于北蛮。” 贾赦观察着岳凌的脸色,顿了顿又道:“不知道秦王府上有没有路数,能和北蛮说和,将老国公放回来。倘若需要些黄白之物,府上会一力承担,绝不会为秦王府添麻烦。” 岳凌手指轻叩着桌案,似打着拍子,传出些许音律,面上则是风轻云淡,坦然道:“你说的,我已知晓。不过你不会不知,私自通蛮是多大的罪过吧?秦王府上是没这个路数的,你们还是寻别的办法吧。” 贾赦,贾政讪讪笑着,面上都有些不好应声。 贾琏在一旁颤巍巍的为岳凌添着茶水,更是连头也不抬。 原本场间一片和睦的气氛,如今是尽皆破灭了。 不复之前的畅谈,众人又是吃喝一阵,岳凌便起身离席道:“天色不早,我住的又远些,便先走一步。诸位,自在吃喝,切勿远送。” 即便如此说着,贾赦,贾政,王子腾等人依旧起身相送…… …… “这么快就要走了啊,真不留下来住几晚?” 探春依依不舍的挽着林黛玉的手,实在不忍分开。 林黛玉抚着她的手背,笑道:“又不是分离了,都还在京城里,往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呢。” 探春又抱着林黛玉,“那不一样,日日都能见面才好嘛。” “好了好了,下次再来,会给你带新的小玩意儿的。”林黛玉努力扶着她起身,安抚探春道。 探春心喜,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抬头望着林黛玉,“真的?” “真的真的,一言为定。” 一旁,史湘云则比探春坚强许多,搔了搔头,笑道:“林姐姐,说好了我会去你那叨扰你的。” 林黛玉颔首,揉了揉她的脑袋,“嗯,等你来。” 而后,又与迎春,惜春两个不善言辞的惜别,便与雪雁往垂花门外走着。 紫鹃那边,同样与鸳鸯,袭人等人作别,跟上林黛玉的脚步。 直至出了门,便见到了在门下等候的岳凌。 见里面的姑娘们都偷偷抹着眼泪,岳凌疑惑道:“你与她们相处的这么好?” 岳凌依稀记得在原著中,园子里的姑娘都当林黛玉是个性情凉薄的姑娘,不敢多招惹,直至后面大观园中诗社建起来了,姊妹之间关系才愈发亲密。 不想这林黛玉才在府上露了两次脸,便就俘获了姑娘们的一众芳心。 林黛玉甜甜笑着,仰头对岳凌道:“还是岳叔叔的方法管用,果然她们都是喜欢礼物的,送一件东西真没错。” 见林黛玉开朗了许多的性子,岳凌才发觉,或许是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中,林黛玉有了些许变化。 不再是那个将自己封闭起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林黛玉了,也能大大方方的与人交际,就如同在原著中,快乐生活在大观园里的时期提前到来了。 只是这丫头,好像越来越皮了,还是“怼怼”的性格慢慢展露了,又故意当面叫起岳凌不愿听的“叔叔”来。 微微皱了下眉头,岳凌又恢复了脸色,关心道:“信可拿到手了?” 林黛玉从袖口中取出一封未拆的信笺,“我还没看,等一会儿上车了和岳叔叔一起看。” 叹了口气,岳凌道:“好,走吧。” 众人上了车,还未启程,就听一个淡色裙袄的丫头在门里招手唤道:“岳叔叔,照看好林姐姐啊。” 闻声,岳凌听得一愣,林黛玉却噗嗤一笑,掀开车帘,与那边挥了挥手回应。 “那是谁啊?” 林黛玉捂嘴偷偷笑着,“是三丫头,探春。” 岳凌连连颔首,“好,好,我记得了。” 车子缓缓驶出荣国府,林黛玉取出信笺拆了起来,片刻展出信纸,上下通读起来。 不久,明亮的眸子上渐渐蒙上一层水雾,脸色也愈发难看了。 见状,岳凌忙接过信纸,扫了一遍,才知晓是林如海那边生了新状况。 倭寇屡屡犯边,岳凌从王府得知,两浙总督怀疑其中有盐商勾结。 林如海作为扬州巡盐刺史,总管两淮盐业,手下亦是有着盐兵,正需要协助处理。 如此一来,林黛玉回扬州府的时间,又要延后了。 岳凌如常,揉了揉林黛玉的小脑袋,安慰道:“别担心,林大人他不会有事的,只是协助而已,又不需要冲锋陷阵。难道,不能提早回家,你又难过了?” 林黛玉揩拭了下将要流出眼眶的眼泪,强忍着道:“并不是,我担心爹爹的安危,一但……” 岳凌一根手指比在她的嘴上,堵住了林黛玉的话。 “嘘,没有一但,林大人会平安无事。等你回家,也书一封信,我寄送回扬州府,告知你平安,让你爹爹安心处置公事,不必挂念你。” 林黛玉轻轻抿了下嘴唇,答应下来,“嗯。” 第50章 变故 荣禧堂, 自岳凌走后,堂上的气氛才堪堪好了些。 王子腾见贾赦,贾政二人,面上阴郁不悦,便出言安慰道:“这事急不得,秦王府如今正在关键的时候,肯定不能出一丝纰漏。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四家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定会帮你想想主意的。” 史鼐点了点头,道:“我去信问问三弟吧,让他留意一下老国公的消息。” 贾赦拱手道:“多谢了。” 又转向王家兄弟,道:“至于两家联姻之事,等我一会儿与老太太商议一下,尽快给你们个答复。” 一旁王子胜,起身道:“不急不急,还是以老公爷为重,儿女私事,耽搁几个月不碍事……” …… 送走了来客,荣庆堂也恢复了安宁。 贾母在堂上高坐,闭目养神,身旁摇团扇的,抖拂尘的,焚香的,丫鬟各司其职。 自贾赦,贾政登堂来之后,颇有眼力的大丫鬟鸳鸯便引着众多丫鬟出了门,独留贾府的主子们在堂议事。 听见动静,贾母缓缓睁开眼,望向下方两个儿子,叹道:“可打听到消息了?” 贾赦拱手道:“八九不离十,秦王府应当和北蛮那边没有联系,王爷多虑了。” 贾母微微颔首,又问道:“那王家和史家是什么意思?” 贾赦思虑片刻,应答,“史家应当还是与我府上齐心的,想要帮忙在边关打探打探父亲的消息,至于王家……恐怕有变数。” 贾母眼神微眯,面上显出不同于平常的凶戾,双手杵着凤头拐杖,愠声道:“史家自不必说,王家多半又打起了两头下注的主意。王子腾,他把老婆子我放到哪里去了?” 一言既出,贾政的脸色难看至极。 贾赦心底暗爽,又问道:“倘若秦王府能帮忙,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只可惜这条路走不通。不知我们是不是也该学王家两头下注,岳凌那边似乎还有能争取的机会。” 贾母摇了摇头,“万事都得以老公爷的安危为主,只要老公爷在,谁上位也变不了天。” 贾赦连连颔首,继续添柴,“那王家那边提的婚事?” “不能让他们再耍心眼了,除了王熙凤嫁过来,便是他王子腾的女儿我也不同意!” 王熙凤的爹爹是王家的大爷,承袭着王家的爵位,她自然也是王家的掌上明珠。也只有王熙凤嫁入府中,两家的关系,才能绑定的更牢固,贾母看得是十分透彻。 见贾赦面上为难,贾母又吩咐道:“以我的名义,便与王家说,我自小见着凤哥儿长大的,是知根知底,只得意她一个。若是选别个姑娘来,那这姻亲不加也罢,瞧他们敢不敢与我翻脸!” 贾母已是动怒,对王家的行径颇为不满,身为王子腾妹夫的贾政便不能只旁观了,忙站出来道:“老祖宗,如今天热干燥,您莫要动了肝火。至于王家的亲事,我会回去与太太说明了的,定然给老祖宗一个满意的答复。” 贾母粗喘了几口气,良久,涨红的脸色才恢复平常,“好了,都下去做事吧,细心着些,别再出差错了。” …… 月明星稀,盛夏的夜晚,是连风都闷闷的。 小院内,几只鸟儿乘上树梢鸣叫,又有不知名的虫儿在树下应合,自成一幅祥和的景致。 由紫鹃搀扶着,林黛玉一步步入了门,回了家的林黛玉心弦再不用绷紧,伴随着这旋律,欢快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踏入荣国府的门,她便得时时刻刻端起侯门千金的样子,就算是步调上,都是被精心教导过的,唯恐待人接物上失了礼节。 如今她舒心的坐在书案边,手支着脸颊,一双罥烟眉舒展开,眸中重现了熠熠生辉,轻轻吁着气。 更有雪雁,在荣国府吃得肚子圆滚滚,一进门就在榻上摆起了大字,完全没个正形了。 与岳凌已经相处熟了,根本不顾着他还在房里,已是放纵自我。 岳凌看着几个小姑娘,嘴角轻轻扬着笑。 岳凌自然不会教育她们不拘节,在他眼中,倒是她们能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着,才是一桩好事。 坐临林黛玉身边,岳凌取过砚台,一面研墨,一面道:“你还不给林大人回信,明日我寻个时辰,便尽快给你寄走了。” 林黛玉点了点头,直起身,挽了下袖口,提着细杆的毛笔,略微沾了下墨汁。 正要书写时,又停笔犹豫起来,笔杆戳着自己的脑门,思考道:“岳叔叔,你说我从哪里开始写?” 林黛玉望着岳凌,见他一挑眉,又赶紧改口,“岳大哥?” 岳凌微微颔首,“便就从你自己的近况开始吧,让你爹爹不要担忧,最后再体贴下林大人,让他多留意下他自己的身子。” 林黛玉眸眼转了转,又动起笔来,而岳凌便在一旁安静陪同着。 闷热的气候,令岳凌的额头不自觉生出些许汗珠来,他倒浑然不觉,继续聚精会神看着林黛玉动笔。 紫鹃立在二人身后扇着扇子,有意无意更偏向岳凌些,随着房里的安宁和谐,心绪也渐渐飘远…… …… 皇宫,养心殿, 戴权匆匆走进,与榻上静卧的元庆帝叩首道:“陛下,皇后娘娘又来了。” 龙榻之中,传出轻微的叹息声。 “朕与她说了多次,这次与往日不同,他们必须要认识到自己的过错才可。本来惩罚的就极轻了,如何能再赦免他们的罪过?” “是奴婢这就再去劝说。” 不久,戴权出了宫门,当面就是一身着凤冠霞帔的宫装妇人,一脸怒气的瞪着戴权。 “狗奴才,本宫说了多少次,大郎已经知晓了过错,为何不能回宫见我?整日在寺中吃着斋饭,是连半点油腥都见不到,若真思过一载,还不瘦脱了相?” 戴权忙安抚着,“娘娘,您别急。房里陛下才睡下,您可不能在这边闹了。您随奴婢来。” 让了一步,到廊下,左右无人,戴权才吐露真言道:“康王殿下的过错,已经降旨定下来了,陛下自然不能改,否则娘娘不是难为陛下,令陛下在百官面前食言?此时需要别的借口。” “别的借口?” 戴权颔首道:“正是,譬如娘娘思念成疾,需要康王殿下入宫来陪伴左右,这才有了借口不是?” 孙皇后仔细一想,连连点头,“没错,你个奴才果然有用,不愧陛下如此信重你。改日去本宫那边领赏,本宫回去了。” ----------------- 注:(补充一下这章的设定) 因为林黛玉入京的时间线提的非常靠前,在两个国公还没死的时期,所以一些金钗的故事线,也是有操作的机会。我知道大家喜欢qcqs,所以王熙凤和秦可卿,还是有机会改一改的,至于李纨这种是真的没办法,如果后续呼声比较高,只能再考虑了。 同人主要是弥补遗憾的,所以,我也会尽力不留下毒点,不让大家看的难受。 第51章 林黛玉的心事 秋风过耳,草木萧瑟,转眼之间已是七月。 离康王兵甲一案过了近三个月,朝堂上再没因此事掀起波澜,翻入了新的篇章。 只是听闻后宫之中,孙皇后因心结不解病卧在榻,久久不见痊愈。 太医院谏言,“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言孙皇后之病,并无其他病因,而是由两个皇子不睦导致的心病,还需康王入宫来解,这就是另一桩故事了。 小院内, 林黛玉床榻摆放的几盆小雏菊,已经快要失去了本来的色彩,挂在枝头摇摇欲坠,不知何时刮来一股风,花瓣就会随着零落一地。 林黛玉不忍见花落,只喜待花开,便是整日连窗也不开了,守着小雏菊,面上也愈发憔楚,好似她也正随着小雏菊凋零。 又是一日读书后,岳凌瞧着林黛玉微微泛黄的脸色,心里思虑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林黛玉这般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见到绿叶枯黄,就得联想起生离死别来,总得想办法治一治她的心病。” “她感念花开花落,时光荏苒,如岁月流逝,一去不返。只道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永恒,那便需要证明给她看,是有永恒的美。” 岳凌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个好法子,遂起身,直接端起窗上的小雏菊,便往外间走着。 林黛玉被岳凌突然的举动唬了一跳,回过神来,忙在后面追,“诶诶诶,岳大哥你要拿着她们做什么去?” 原本林黛玉已经为她们想好了归宿,是打算在树下挖一个小坑,将她们一同埋葬了,正让她们入土为安,魂归故里。 而岳凌此刻将摇摇欲坠的雏菊端出去,恐怕风一吹就要散了。 林黛玉急得眼睛泛酸,只见岳凌步入厅堂就停了下来,又吩咐着紫鹃道:“取个小火炉来,熟宣纸几叠,琉璃两片。将这花朵摘下,用熟宣纸包裹,摆小火炉在院中生火,待我回来。” 瞧着急得红眼的林黛玉,岳凌又道:“放心,我知晓你的心意。” 说罢,岳凌便往后院牵马,急着出门去了。 紫鹃,雪雁被岳凌一席话说的头脑发蒙,不知道突然是闹哪样。 姑娘和岳将军在一块儿还从未红过脸,而今日怎得像是吵架了的模样。 紫鹃担忧的看着林黛玉,轻声问询,“姑娘,可按照岳将军说的做?” 一共两盆小雏菊,林黛玉看了看,低声道:“岳大哥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只是不知道为何不说明了,就急着走了。我倒是信任岳大哥能知晓我的心意。只是这花还未落,摘下来也太可怜了些。” 犹豫良久,林黛玉道:“那就这一盆给你去做,留一盆与我吧。” 未过多久,又一阵马蹄声在院外响起,岳凌推门而来,将三个小丫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岳凌手中提了个包裹,一打开是满满的细沙。 紫鹃疑惑问道:“岳将军这是做什么用的?” 岳凌招手道:“过来搭把手,把刚才我让你准备的物件给我。” 紫鹃悄然看了林黛玉一眼,见她也聚精会神的盯着岳凌的举动,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便遵循着岳凌的话,将方才准备的物事一同交了出去。 小火炉下正将木炭烧得发红,岳凌先在底部平铺了一层细沙,而后将被宣纸包裹的花瓣插在沙子中,再倒入更多的细沙,直至没过花瓣的高度。 做完这一系列的工序,岳凌便坐在一旁小凳上,往炉中扇着风,掌控着火势。 林黛玉愈发看不懂岳凌在做什么了,从最初的忧虑,变成了当下的好奇。 坐临岳凌身边,偏着头,疑惑道:“岳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岳凌故意卖个关子道:“帮她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 火烧了半个时辰,岳凌便将炉火撤去,留花瓣在细沙中自然降温,烘干。 两人肩并肩,坐在树下。 岳凌等待着细沙变凉,林黛玉不知在等什么,只是在陪岳凌等着,时不时看一眼被他摧残的小雏菊,心里想着,或许已经化成飞灰了。 比起林黛玉的多愁善感,单纯的雪雁就没那么多心思了。 入秋之后,她看到的不是落花落叶,只看见院里的枣树已经结出了果子,有些已褪去了青色,都压弯了枝。 雪雁觊觎那果子许久了,只是一直未擅自去动岳凌的东西。 雪雁鬼鬼祟祟的来到两人身前,开口问道:“岳将军,这枣应该已经熟了吧,能不能吃?” 岳凌瞧了眼雪雁,就如同贪吃的小狗一样,不由笑着道:“能吃,你尝尝吧,要是甜了就摘下来些,与我们一起吃。” 闻言,雪雁顿时来了精神,欢天喜地的点着脚从树枝上精挑细选的摘了一颗,也不清洗,用手帕擦了擦,便放在嘴里。 咬了一口,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变了哭脸。 “呸呸呸,苦的!” 再仔细看了眼,雪雁又叫嚷着,将枣丢远了,“啊!有虫!” 咬了嘴虫的雪雁忙去水井打水,来来回回漱着口。 此举将院里人都逗得捧腹。 试想,没有农药,岳凌又从不防虫打理,没虫才是少数。 一阵欢快的笑声,传遍院子里,惊起了围在院墙的鸟儿,只雪雁哭丧着脸,成了唯一的伤心人。 再回来,雪雁嘟着嘴不高兴道:“岳将军,你坏心眼!都不提醒我一下!” 岳凌笑着道:“这不是正在提醒你吗,东西可是不能随便乱吃的。” 雪雁望着满树的果子,有些不甘心道:“那这么多果子怎么办。” “等过两日就都打下来,烧火用了。” 雪雁一脸惋惜的坐去了一旁,岳凌试了下温度,闹了这一会儿,沙子也冷了下来,从中将花瓣拿了出来,轻轻取下宣纸,显现出来的是颜色稍淡,但开得正好的小雏菊。 林黛玉不由得惊愕的捂住了嘴。 “这是?” 岳凌道:“先回房里,将上面的细沙清理了,压进琉璃中,装裱成画,便能将花瓣一直留下来了。” 第52章 锦衣卫 望着手中装裱成画的小雏菊,林黛玉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如果说花开花落,是命运的囹圄,而在这画里,花瓣盛开的时刻似是永恒。 如这雏菊一般,林黛玉似是也找到了逃离命运的一道曙光,也恰是她入京以来,能够欢喜度日的光。 “神迹。” 林黛玉檀口微张,轻声叨念着。 岳凌揉着她的头,安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雏花陪伴你走过了整个夏天,你将她的美留下,而你伴我走过在京城的时日,我亦会成为这琉璃,将这份回忆留下。待你回了扬州府以后,你身边的亲人,你爹爹,雪雁,她们也是一样的。” 闻言,林黛玉内心一颤,似是漏了一拍,心律再对不齐整。 轻轻靠在岳凌肩头,林黛玉捧着装裱完成的画,在上面慢慢摩挲着,思绪万千。 林黛玉贝齿轻咬,半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淡淡吐出口气,道:“谢谢。” 这份用心的礼物,她一时不知道如何答谢岳凌,只是紧紧抱在怀里,眼眶湿润了几分。 岳凌轻抚着林黛玉的额头,又为她汗水打湿的鬓角捋了捋,便静静陪伴着她,从沉闷的心绪里走出来,直到通透的那一刻。 …… 一连过了几日,林黛玉的脸色渐渐好转,再不见整日愁眉苦脸的模样,又恢复了笑脸,岳凌才终于放下心来,可以再出门了。 要说养孩子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如果再小些,一哭闹就知道该喂奶还是换尿布。 若是再大点,性格再活泼些,一吵闹了,还可以教训两顿。 可偏偏是林黛玉,心思缜密,又聪明绝顶。心绪不通的时候,却是沉闷不说话,难过也只在心里默默压着,就好似到死都不说话的小乌龟。 这令岳凌只能是每日细细观察着林黛玉的变化,绞尽脑汁的让她能不多想,使她能够乐观些,多看一看世界的精彩纷呈。 岳凌还是懂得防患于未然的道理,见到一丝不妙,便即刻为林黛玉排忧解难,免得耽搁了,情况越来越差,再走上如原著般的悲剧结尾。 “对,还得提醒一下林如海在南边要注意安全。原著中,应当是林黛玉十多岁林如海才出的意外,还有三年,应该是无事。” 岳凌心里盘算着,跨上骏马,驶出城门。 曾几何时,在端午节,林黛玉将他买的玉扣送给了史湘云,岳凌倒不是觉得这不吉利,只是觉得该给林黛玉再补一件才好。 而且,林黛玉既然是信佛的,那是该补一件玉佛带在身才更吉利些。 虽然岳凌是无感的,他是接受过良好的义务教育,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即便是重生了一回。不过终究是投其所好,接连跑了好几处坊市。 “嘶,还真疏忽了,原来这玉佛,只能寺庙卖,普通的小店还不能出售。” 岳凌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情,便再跨马扬鞭,往城外铁槛寺。 才走出内城,岳凌便察觉出异常来。 作为特种部队成员,反跟踪反侦察的手段自不必说,这也是他在秦王府能吃上饭的看家本领。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不怕死的敢跟踪他。 若是跟踪他,应该也晓得他是个什么人物,但依旧敢追上来,不由得岳凌提起了几分兴趣。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不管你是谁,今天我都要给你上一课。” 岳凌立即改变了路线,调转码头,往人烟稀少,七扭八拐的小巷中赶去。 其间走走停停,始终给身后人一种能追上,只近在咫尺的感觉,却一眨眼又拉开了不少距离。 直到转入一片空巷,黑衣人猛地望过去,只见小径中央只停着一匹马,而马上的岳凌,早就不见了踪迹。 须臾之间,还来不及转头,便感受到脑后一凉,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从身后伸了出来,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说,什么人?是谁派你跟踪我的?” 黑衣人紧忙举起双手,道:“岳指挥使,您误会了,下官并无恶意。” 便是自称下官,也并不能让岳凌放松警惕,再顶了一下后背,岳凌警告道:“挑有用的说,否则一息之后,你只会觉得头晕目眩。” 黑衣人知道岳凌是个狠角色,但未曾料到是这么心狠手辣的角色,此刻便不敢托大,只得道:“岳指挥使可以摸一下我的腰部,那腰牌就是来送给您的。” 岳凌持着匕首的手不颤动半分,另一只手搜身,摸出腰牌,余光一瞥见是上面是飞鱼纹,锦衣卫字样,才放下了匕首,一个纵跳跃下马。 “锦衣卫?寻我做什么?我还未入朝为官,和你们是泾渭分明。” 马上人拱了拱手道:“这腰牌就是给岳指挥使的,至于如何使用,全凭岳指挥使的心意。既然东西送到,下官也该回去复命了,岳指挥使再会。” 黑衣人擦了擦手心生出的汗,一拱手,再握上马缰,飞也似的出了巷道。 只剩岳凌有些兴致缺缺的,将锦衣卫的腰牌挂在手指上,来回打量。 并未见其上附带纸条,掂了掂重量,也只是个普通腰牌,便除去了警惕心,先收进了怀里。 “奇怪,锦衣卫这是什么意思?待我明日去王府,问一问吧。” 岳凌复又骑上了马,出城门,做起正事来。 …… 京城西门外的铁槛寺,是城中达官显贵之家所赞助,供养的佛寺。 在京中,自是一个香火不断,堪比于垄断企业。便是平日里,来拜佛礼佛之人,都不在少数。 山野之间,溪水潺潺,料峭清风,卷起一地金黄。 登石阶百二十步,才有豁然开朗的一片金色宝殿,作重楼飞阁,如入云端。 本来是清修之所在,大殿门前,却聚集了一群人。 当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农户跪伏在地,正扯着一个身披金边袈裟的僧人,哭闹着。 “俺能冤枉好人不成?正有人瞧见了,俺的羊是被人抬山上来了。” 僧人双手合十,虔诚道:“阿弥陀佛,施主切勿妄言。此地乃佛光宝寺,只用斋饭,怎会抢你的羊呢?不如问询下山之人,你羊何在,上山者,亦不都是来礼佛的。” 第53章 铁槛寺 风和日暄,烟岚云岫, 岳凌拍马赶到西山脚下,一眼望去,尽是要上山礼佛的信徒。 石道旁,一古亭有些许斑驳,其间自有一小沙弥敲着木鱼,似是小小的住持,其实也不过是临时作为达官显贵之家停轿或寄存马匹之所。 岳凌拴好马匹之后,便就不再耽搁,继续往山上赶路。 石阶上,往来倒有些轿夫,多是抬些娇贵妇人,反正在岳凌看来,肯定不如自己的腿脚方便。 行不多时,岳凌便已赶到了山门前。 铁槛寺并不是在这山间唯一的寺庙,再向西不远处,便有一处水月庵,在岳凌当下所处之地便能眺望的见。 据原著中所言,水月庵是尼姑庵,供的是观音。 贾家在此处停丧时,秦可卿的弟弟秦钟,曾与一个唤做智能的小尼姑偷情。 岳凌撇了撇嘴,总以为这碧瓦朱檐的佛寺,只是看着外表光鲜亮丽,其中还不知藏了多少污。 轻轻吐了口气,再往前走着,行不出几步,就见一群人正围在门口,似是看着什么热闹。 岳凌并不是一个喜好凑热闹的,不过欲往寺庙中,避不开这人群,临近时便听得其间有人痛哭零涕,“不行,不能走啊,赔俺的羊!” “羊?” 听到这个字眼,让岳凌停住了脚。 有人让寺庙赔羊可真是件新鲜事,也难怪有这么多香客连香也不上了,在这边看热闹。 要知道本地地势山陵居多,并没有平坦的草原,农户养的羊都是山羊,肉柴,膻味极大,根本不被显贵之家所接纳,甚至不如鹿肉。 除了有些特殊癖好的人用来打打牙祭,对于农户来说,最主要的还是能产奶养孩子,算是家里颇为贵重的牲畜了。 这么重口的肉食,农户竟会来讨清修吃斋的佛寺来赔钱? 再看场中,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老农,跪伏在地,恳求一个衣着鲜亮,身材富态,面上都生出横肉的和尚,岳凌自然而然会站在弱势群体这边。 怜贫惜弱本就是一种美德。 眼见着出来两名持棍武僧,隔绝开农户,和尚便要回寺庙中。 岳凌上前几步,拨开人群,一把扯住大和尚的臂膀,低声道:“还没赔钱,你就要走不成?” 被岳凌单手钳制,大和尚挣脱不开,只得回过头来,看向岳凌,面上生出几分愠怒,“你是何人?休要在我寺门前撒野!” 而后示意身旁武僧,将岳凌支开。 武僧架棍来顶,霎时间,就被岳凌抬手劈断了木棍,根本没看清岳凌的动作,手中木棍就成了半截。 武僧连连后退,内心惊骇不已,再看向岳凌时,似如临大敌。 场上愈发热闹了,周边之人也尽皆为岳凌叫起好来。 和尚捱下怒火,又道:“这位施主,你又是谁?” 岳凌偏头努了努嘴向一旁跪伏于地的老农,示意道:“别管我是谁,就论这山下的贫户,一家养不起几头牲口,既有人证见着了,是有人抬上山来,山上就这两座庙,你寺庙总得洗脱下自己的嫌疑吧?就这样将人拒之门外,打发了,哪有这个道理?” “他的羊丢了,让他自去报官,与我寺有何牵连?” 典型的开始踢皮球,将事情复杂化,岳凌真是见得多了。 一个平头百姓无依无靠,在深山丢了只羊,这世道之下,还能让官府如何给他办案?而且这寺庙虽没有护官符,可背后又都是京城勋贵,即便官府也不敢贸然得罪。 最后终究逃不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岳凌手上一用力,又将大和尚扯了一个趔趄,“报官?不用那么麻烦。你只需让我们去到寺庙中的伙房去瞧一眼,到底有没有荤腥,一见便知。大伙都在这呢,一道做个见证,有了赔银子,没有那也没辱没了你铁槛寺的清白。” 岳凌身后的百姓,也都举手支持起来,在大门下叫喊道:“没错,有什么不能看的?” “不让看不是你们做贼心虚?” “……” 见百姓义愤填膺,越闹越大,大和尚忙差人往里间送信。 当面又摆手,让众人肃静,“都别在这门前吵闹。还放你们进去,你们可知如今寺中有谁在吃斋念佛?冲撞了贵人,别说羊了,你们的脑袋也不保!” 不知明细的百姓被吓得缩头噤声,可岳凌才不会买大和尚的账,一把攥住衣襟,将他扯了起来。 “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该抢别人的东西!” 大和尚却也不怕岳凌,怒目对视,“你个毛头小子,且就等着后悔吧,你根本想不到自己今日冒犯的是谁!还想打抱不平,在这山门逞起英雄,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重!” “如今你想走,洒家还不放你走了!” 山门前闹得不可开交,又有一行人从寺中走出。 当先一个锦衣玉带,头戴冠帽半遮着以薄纱包裹的面额,面上温文尔雅,自有一道书生气。 不识得的,都会将他当成一个和煦的中年人。 岳凌总看着以为眼熟,但一时未能想起来。 而这一身装束,多半就是大和尚口中的贵客了。更有似是寺中主持,一个鹤骨霜髯的老和尚跟在中年人身边,披着金丝袈裟,手持禅杖。 老和尚翁声开口,气若洪钟,“觉念,休要胡闹了,还不退回来?” 老和尚呵斥一声,法号觉念的大和尚才与岳凌分开,再狠狠剜了岳凌一眼才与当先两个人见礼,退回了人群中去。 虽然这两个地位崇高的人岳凌不识得,但队伍中倒是有岳凌的熟人。 王长史从队列中走出,与中年人耳语了几句,中年人绷紧的面容,渐渐展出笑脸。 “原来,是秦王府的岳指挥使。孤还当是谁会如此侠肝义胆,来触这铁槛寺的眉头,既然是你,那便不奇怪了。” 夸赞一句,中年人还没有止住的意思,又道:“孤的二弟自不必说,文治武功享天下盛名,府上亦有能臣谋士,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己任。此等并非虚言,从岳指挥使身上便可窥见一二。寻常人,谁会理会此等琐碎小事?” 第54章 前倨后恭 “见过,康王殿下。” 岳凌略微拱手。 其余人则是齐齐跪伏在地,与康王问安。 康王抬手虚扶,笑着道:“不必多礼了。” “方才,孤也听住持说了外间生了何事。在这茫茫大山,难免会有几个贼人。夺了你羊,造成了你的损失,牵扯起铁槛寺,却也有些责任。来人,与他二十两银子,算是先赔付了。” 寺庙住持忙阻拦道:“殿下,怎好让您出这个银子。” 康王笑着挥了挥手,“诶,孤既要主持公道,自有孤的考量,不必在意。” 应康王之命,王长史走下石阶,扶起老农,从怀中抽出几张银票来,交到老汉手里,语重心长道:“可拿好了,下山去银庄换银子,再买两头牲口养家糊口。” 二十两,对于贫农来说,已经是一笔极大的财富了。简直是泼天的富贵盖在头上,赚一辈子或许都见不到二十两。 老农忙跪地磕头谢恩,“多谢大人,多谢殿下!” 见着老农磕头,康王额头似是隐隐作痛,又示意王长史等人将其扶起,再望向周遭聚集越来越多的百姓,朗声开口,道:“铁槛寺向来是清修之所,孤日日在其中吃斋饭,自然晓得他们不会干出偷羊这等蠢事。不过,既然有人证说,是有人偷羊上山,日后铁槛寺还需严加看管。在登山石阶上多设一处亭,分寺院武僧巡视才好。” 身旁住持忙躬身应了下来,口中叨念着,阿弥陀佛。 一句之后,还未完,康王又道:“孤还会再去信与此地知县,令其搜山巡捕贼人,免得各位再上山来时提心吊胆,担忧自己的安危。” 康王此举赢得一众好评,聚集的百姓也都赞声“康王英明”,寺庙僧人念着“康王怀慈悲之心,是有佛缘”。 一场乱象便被康王平息,山门前,又恢复了秩序。 于场中而立的,只剩岳凌一人,康王面色不改,依旧笑道:“岳指挥使以为,孤处置的是否公道?” 对于康王来说,损一毫而换得美名,他自然做得公道了。 岳凌坦然道:“公道自在人心,人心之所向,便是公道。” 康王心底微微讶异,面上则如古井无波,依旧与岳凌熟稔着道:“岳指挥使怎得出城来了,可是来寺中有要事?” 岳凌摇头道:“并非公事,些许私事。” 康王微微颔首,“那孤便继续回去唱诵经文,为父皇祈福了。住持,可与岳指挥使安排好了,怎能如此怠慢?” 住持忙应了下来,待康王离去,与岳凌见过礼,又唤起方才的大和尚,“觉念,给岳将军照看周道了,且不可丢了我寺的脸面!” 大和尚好似想躲进门缝里,可是师父已是点了他的名字,当下也只能应承了下来。 “是,师父。” 待一干人都走后,门前只剩了岳凌,大和尚,并几个小沙弥。 大和尚厚着脸皮上前,毕恭毕敬道:“岳将军方才小僧有眼不识泰山,您莫要与我一般见识,还不知您来鄙寺有何贵干?” 岳凌答道:“来寺中打算挑选一上好玉料的玉佛,不知寺中可有?” 觉念点头如捣蒜,搓着手道:“当然,当然,岳将军还请随我来。” 觉念自觉在前面引路,而岳凌行了几步,脚悬在门槛之上,久久没迈下去。 觉念疑惑不已,问道:“岳将军,这是怎么了?” “你说,我进了这个门,还能出得去吗?” 觉念脸色涨红,讪讪笑着,“岳将军,您说笑了。在寺里您是来去自如,寺中还有秦王府供奉的佛像,岳将军若是想去参拜,小僧这就领您前去。哪有出不了门的道理?” 岳凌微微颔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盯着觉念,“那便好。不过我还有个小要求。” 觉念已经将身段放得极低了,就快卑微到土壤里,不想岳凌还是要难为他,苦着脸道:“岳将军,您说。” “你能不能恢复一下,我还是习惯你方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觉念愣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岳将军,您就别折煞小僧了……” …… 寺院深处,一间孤僻庙宇, 大殿之上,佛像斑驳,金身已然涣散,早是被弃用了的一间。 四周梁柱也都落了朱漆,显出木头本来的颜色。房梁之间,亦是蛛网密布,接下不知多少香灰。 就是这一间破落小庙,当下却是有人在的。 康王跪坐于蒲团之上,并未唱经诵佛,而是身边坐了一众人,正与他议事。 “孤方才见过岳凌了,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总说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恰是此理。孤旧时,还只当他是个毛头小子,看来如今是大意了。” “只要没被他察觉出破绽便好。” 说罢,康王又是一声长叹。 说起岳凌,便有人提起之前唐骁的建议来。 “之前不如尊子骏的提议,将他带去大同了。” 被提到名字的唐骁,脸色反而不好看。不知是连日来的操劳,还是因为心事过重,眼眶印出一圈黑色,是连嘴唇都有些青紫。 “现如今,还有什么必要论起从前?还是着眼当下更重要!” 康王连连点头,“是,是极。多住深山几日,还不知道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令所有人整备,待诏令一下,随孤入城。” “遵命。” …… 东城,古槐巷陌, 巷口处,一个男装打扮的小娃娃,正与几人争吵得激烈。 “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算老几?”小娃娃掐着腰,满脸的不服气。 对方却也不恼,耐心问道:“那你是谁?和岳将军可有关系?” 小娃娃想了想,便道:“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那你就不能进。” 小娃娃气急,“我和院里的林姐姐有关系,凭什么不让我进?” “那你和林姑娘是什么关系?” 小娃娃一仰脖,满脸傲气道:“自然是亲戚,她是我姐姐。” “哦?如何证明?” 小娃娃从怀中取出一块玉扣,得意道:“瞧,这就是林姐姐送给我的,我绣了个平安符,正好坠在下面……” 第55章 羡慕(周二求追读) “这玉是块好玉,不过,上面是有你的姓名,还是有林姑娘的姓名?” 小娃娃正反打量了一遍,愣愣道:“都没有……” “都没有如何证明你的身份?你的玉一旦是捡来的,不是林姑娘送的,谁能作证?反正你不能进去,除非你能拿出岳将军给的证明来。” “你,你,你们!” 小娃娃气得脸色涨红,闷头就要往里面冲,可没跑几步,便被人拦了下来。 “别看你小,私闯家宅可是一样要受惩罚的哦。” 本来在家做了好几日活,才有机会溜出来,不想寻到院子了,竟是不让她进去,史湘云自不甘心功亏一篑,眸眼转了转,想到了个好法子。 立住了脚,史湘云也不再闹了,一抬头忽然毕恭毕敬行礼道:“见过岳将军。” 几个为小院守门的人,一听史湘云称呼岳将军,忙扭转过身,也毕恭毕敬行起礼来,垂头齐道:“岳将军。” 问候不见回答,再抬头就见方才那个小娃娃早跑到前面去了。 “哈哈哈,一群蠢货,骗你们的!林姐姐快开门,我来了!” 史湘云兴高采烈的敲着门。不多时,未见门开,却先见到了真的岳将军。 “诶,你怎么来了?” 岳凌立在门前,疑惑的打量着史湘云。 身后几名小厮上前,与岳凌致歉道:“岳将军,不好意思我们没拦住她。” 岳凌安抚道:“没事,下次再看见她,放她进来就是了。” “知道了吧?我是真认识岳将军!” 史湘云掐起腰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得意地直翻到天上去了。 “你们退下吧。” 岳凌又笑着与史湘云道:“瞧你神气的样子,怎么来这里了?” “自然是来寻林姐姐的,她都答应我能来了。” 待岳凌推开门,史湘云欢喜的跑进了小院。 而房中林黛玉早也听见了史湘云的动静,就在门檐下迎接着。 见到林黛玉,史湘云兴奋的挥着手,“林姐姐,我来教……” 教字还没说完,就被林黛玉一把扯了过去,捂住了嘴。 史湘云始料不及,直接跌进了林黛玉怀里,一脸惊恐的抬头望着。 林黛玉尴尬笑笑,与岳凌道:“岳大哥,我们回房去了。” 岳凌愣愣的点了点头,半响没回过神来。 说实话,岳凌还没见过动作这么迅速的林黛玉。 林黛玉向来都是“闲静时如娇花照月,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今日这一出手,属实让岳凌惊艳到了。 “难不成,林黛玉真有倒拔垂杨柳的天赋?” …… 入了房,史湘云还是一头雾水,小心翼翼的打听道:“我方才是说了这院里忌讳的词了吗?” 见史湘云蠢萌的模样,雪雁和紫鹃尽皆笑了。 紫鹃与史湘云相熟,与她解释道:“姑娘学针黹女红,是没让岳将军知道的。” “这是为何?” “当然是因为姑娘想先绣出来,送一件与岳将军,便是给岳将军个惊喜。” 史湘云的小眉头皱到了一起,一脸难以置信道:“岳将军也太好命了吧。还有,原来姐姐寻我过来,只是想使唤罢了,我还真当是想与我顽乐呢。” 史湘云又嘟起了嘴,面上显得不高兴了。 坐临桌案边的林黛玉轻抚着红了半边的脸颊,低声道:“自然是真心想寻你过来玩的,当然请教女红也是认真的。我只当你在府上无趣,在这里也是一地好去处呀。” “你方才说岳将军好命,那才不是了。岳大哥关照我太多了,我才是亏欠了岳大哥许多,平日里只能劳岳大哥操心,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史湘云不自觉抚上林黛玉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并不似烧了,又转向雪雁,紫鹃两个,似是在求证林黛玉的话。 雪雁连连点头,先开口道:“岳将军虽然有些坏心眼,不过对姑娘是真不错,我自以为是比不过岳将军的啦。” 紫鹃也同样道:“确实,岳将军整日为我们费心不少。” “真有这么好?” 在荣国府时,林黛玉夸赞岳凌,史湘云本来很是羡慕,可回到史府之后就冷静下来了。试问,怎会有无亲无故的人,会无微不至的照看别人呢,就史府的两位亲叔叔,平日对她都是不闻不问的。 那话,多半是林姐姐夸口罢了。 这样想着,史湘云的内心就平衡许多了,可今日听闻,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林黛玉坐来史湘云身边,揉着她的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来吧,做我的小老师。” 史湘云木木应了下来,“好……” …… 小丫头们都聚集在一间房里,闭着门,还不吵闹,岳凌也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事,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 为了不扰了她们的兴致,夜里晚膳,岳凌便也没唤紫鹃、雪雁来准备,而是亲自露了两手。 烧鹿筋,樱桃肉,龙井虾仁,青笋炒腊肉……一应备齐七菜一汤,有荤有素,有重口有轻淡,岳凌自以为是准备的极其充分了。 轻淡些的主要是给林黛玉吃,本来她也不喜油腻,只不过在岳凌的调养下,能够堪堪吃些肉食了。 重口的自然是给史湘云准备的,依稀记得这个小娃娃是书中最喜欢烤鹿肉的,大口大口的吃肉喝酒,最后还醉倒在芍药丛里,实在傻的可爱了。 “孩子们,开饭了。” “开饭了!” 雪雁立即开了门,便从中钻了出来,来到圆桌旁,拱了拱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好香!” 原本面上有些萎靡的史湘云,见到桌上的菜也是精神一震,“岳将军这是从哪个酒楼里订来的菜呀。” 林黛玉拉着史湘云坐在桌案边,笑着道:“当然是岳大哥自己做的了,岳大哥很少下厨了,今日是我沾你的光。” 岳凌同样挥手请道:“来吧,尝尝味道怎么样,比不比得上你在侯府里吃的?” 如岳凌这般举止潇洒,气度阳刚的少年郎,竟真有柔情的一面,实在令史湘云愕然不已。 尝了口烤鹿筋,史湘云对林黛玉所过的日子是羡慕得快要落眼泪,只不过眼泪是从嘴角中溢了出来。 边嚼动着,史湘云边嚅嗫着道:“好吃……” 第56章 夜袭(周二求追读) 饱餐过后,恰好对坐在桌案两边的史湘云,雪雁,各自靠坐在椅子上,抚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长长吁着气。 一对活宝在吃喝上倒是挺相像的,实在惹得岳凌发笑。 紫鹃已经贤惠的开始收拾起碗碟,再望向呆坐的雪雁,岳凌提醒道:“雪雁,你该帮帮忙了。吃得这么多,不再动弹动弹,该胖成什么样子?” 怕不是要从呆雁,胖成肥雁了。 雪雁十分听岳凌的话,即便身上懒洋洋的,还是从椅子上跳起,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去。” 史湘云在另一边也利落的跳了下来,“我也来帮忙。” 看着几个小姑娘在房里忙碌着,岳凌心里有一股儿女和谐的惬意感油然而生,也怨不得自己的父母总喜欢看自己的做家务,岳凌有点能领会这份舒心了。 史湘云又一次返回厅堂里,岳凌便问道:“云姑娘,你别再忙了,天色不早你怎么回府?倘若没人来接你,我送你回去也行。” 史湘云憨憨一笑道:“我还不想回去,不能和林姐姐一起住吗?” “啊?”岳凌回头瞧了眼林黛玉,见她们相处的很是融洽,那倒是也没什么不妥,又追问道:“保龄侯府上可知晓?” 见瞒不过,史湘云只得老实交代,“二婶婶知道我去荣国府了。” “那荣国府呢?” “荣国府以为我明天去呢。” 一席话,实在令岳凌有些汗颜。这两头骗的法子,好像是前世的小学生骗了家长,偷偷上网吧的惯用伎俩。 见岳凌眉头轻挑,史湘云反而安慰道:“岳将军不碍事的,翠缕姐姐会帮我圆好谎的,她知道我过来了。” 岳凌无奈笑笑,“算了,你夜里就和林妹妹挤一挤吧,我一会儿差人去保龄侯府告知一声。” 听说要告知保龄侯府,史湘云心生忧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黛玉来到她身边,挽起史湘云的手道:“放心吧,岳大哥都会处置妥当的。” 史湘云微微点头,再不作声,正当两人与岳凌行过礼,要相伴回房时,岳凌又唤了声,“林妹妹,稍等一下。” 林黛玉停住脚,回转过身,一脸疑惑的看向岳凌问道:“岳大哥,怎么了?” 岳凌从怀中取出一方红绸包裹的锦盒来,四周镶嵌金丝,顶一颗剔亮珍珠,灯火之下闪闪发光。 只这包装便不是凡物,史湘云一脸艳羡的瞧着林黛玉,自知晓是岳凌准备的礼物了。 林黛玉也是愣了下神,打量着锦盒,开了才发觉里面是一串玉佛挂饰,只见其上雕工便是出自大家手笔,底料晶莹透亮更非常物。 作为侯府千金,林黛玉自然是有见识,知道此物不凡。而且,当下又不逢年过节,更没有她收下贵重礼物的道理了,如此念着,林黛玉羞怯怯道:“岳大哥,我连日来都收了不少物事了,日日还被你照看着,怎能再收这么贵重的玉饰?” 岳凌搔了搔头,也以为这玉佛的价值有些太超过了,但拿都拿回来了便按照自己的心意道:“前不久,你不是将我与你买的平安扣给了云姑娘?我想着总该补上一件。又得知你信佛,这玉佛便更合适了。” 说着,便递交到林黛玉的手上。 “总之,拿都拿回来了,也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先放在你那里吧。” 林黛玉总以为太贵重了,还是推辞道:“岳大哥,这……这不好吧?” 说实话,岳凌这佛也没花上钱。只是在让觉念那大和尚挑选时,被领进了摆放着最好玉饰的一间房。岳凌在其中一眼就相中了这一件,令觉念心疼的呲牙咧嘴。 他虽是打算给银子的,但是觉念百般不受,就真的“拿”了回来。 “倒没多贵重,总之是给你祈福的。你既有心信佛,带在身边温养,它也有利于你。” 林黛玉看了眼身边眸中闪闪发光的史湘云,为难的接了下来,“那好,谢过岳大哥了。”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时候不早,你们睡去吧。” 两个小丫头入了房,林黛玉被紫鹃照顾着梳洗,而史湘云则是在一边长吁短叹起来。 从铜镜中折出史湘云的纠结模样,林黛玉不由得笑道:“云妹妹,你叹什么气呢?” 史湘云嘀咕道:“岳将军生得高大俊朗,又年少有为,而且待人还一团和气,对我都不曾摆着架子,这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史湘云把原本想说的“如意郎君”四个字咽回了肚子里,重新道:“真羡慕你啊林姐姐,有岳将军照看着,若是有人也能这般对我就好了。” 林黛玉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显出一份小得意。 史湘云又长叹了一声,踢掉脚上的绣鞋,翻滚到榻里去了。 不多时,待在外拾掇的雪雁归来,榻上已经齐条条的躺好了。 紫鹃自是在她的小榻上,而雪雁的位置,已经是被史湘云占住了。 “诶,给我留一点嘛。” 雪雁挤上榻里,原本睡两人的小榻,此时显得有些挤了,不过也好在林黛玉,史湘云都还是小孩子,三人躺还是能躺得下的。 一整日针黹女红,又吃得饱饱,没有太多言语,三人很快相互靠着进入了梦乡。 入夜,不知几更天,史湘云被床脚吱呀呀的响声弄醒了。 粗喘了几口气,史湘云扯着雪雁的胳膊,道:“雪雁姐姐,你别挤了,床都晃了。” 林黛玉也被唤醒,随口道:“挤不下了,雪雁,你去另一张去睡吧。” 雪雁揉了揉眼,摇摇晃晃抱着枕头走了下来。 林黛玉原意是让雪雁和紫鹃挤一下,不想雪雁脑中根本没清醒,把“另一张”听成了“另一间”。 此刻雪雁混沌的脑子还有些想不明白,“姑娘为什么赶我去另一间睡,不过姑娘都吩咐了,总有她的道理吧。” 迷迷糊糊推开了岳凌的房门,雪雁熟络的爬上床榻,将岳凌身上的被子扯到自己身上。 岳凌早就被惊得坐起,还以为有夜袭,不想来人直挺挺躺在他身边,衬着月光才发觉是雪雁。 “啊?你怎么过来了?” 第57章 误会加深 雪雁也不明就里,嘀嘀咕咕道:“姑娘嫌那边挤,让我过来睡,我就来了。” 应这一句话时,雪雁的眸眼已经紧闭上了,缓缓吐着气,吹起一撮碎发,再没了动静。 岳凌只好为她掖了掖被角,又下地取了一床被褥上来,“是有点挤了,等殿下大事已定,我便在京中换一套宅子吧。” 岳凌倒也没多想,便也合衣躺了下来,缓缓睡去。 翌日清早, 本该被第一缕阳光或是鸡鸣唤醒的岳凌,却是提前醒了过来。 只因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而且身上莫名其妙的重。 眉间紧锁,待岳凌睁开眼,就见仅罩了一层薄衣的雪雁,正如八爪鱼一样吸在他身上,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颈,能喘过气来也得亏是岳凌身体强健了。 岳凌自然知晓雪雁睡相不好,夜里还故意靠在床沿边,离雪雁保持一段距离,可没想到雪雁的睡相竟然这么不好。 整日懒洋洋,爱偷吃的小丫头,倒还很爱干净,一股淡淡的皂荚味儿萦绕在岳凌鼻尖,只不过压在身上确实有些重了。 除此以外,一头散发刮在岳凌下颚,也实在太痒了。 岳凌稍用了些力将她的手臂分开,再端着她放在床榻另一头。 便是这般粗暴的对她,雪雁都不曾醒来,只是嘴里吧唧几下,哼哼道:“我这就起来,就起来去做饭……紫鹃姐姐,你莫要抢,今天轮到我了……” 岳凌无奈摇头,披了衣裳,便如平日一般于后院中操练下身子,习拳或举石锁锻炼膂力。 一出门,正撞上从灶房进门的紫鹃。 刚碰面,紫鹃皙白的脸颊上,就如同绸布上色一般,霎时间就红了一片,将手中端着的粥羹轻轻放在桌案上,与岳凌俯身见礼道:“岳将军,安。” 见紫鹃这模样,岳凌心知是她误会了,犹豫再三,还是解释道:“我没做什么,你想多了。” 紫鹃偏开头,慌忙摆着双手,“岳将军你说什么呢,紫鹃听不懂。” 岳凌嘴角撇了撇,更是无奈了。此刻他是脸上描花,越描越黑,多说几句吧,反倒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如此岳凌便不再多言,先往外间去了。 见岳凌走了,紫鹃轻抚着胸口,发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一时难以安宁下来。 “这……雪雁平日里呆呆的,怎么这等事似是比鸳鸯,袭人她们还通透,难不成那日这在府里的话,她也听见了?” 紫鹃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愣愣的站在了一边。 适时,史湘云先从房里走了出来,四周打量了遍,疑惑道:“诶,雪雁姐姐呢?” 紫鹃羞赧的垂下了头,摇了摇只道不知。 “不对吧,昨个夜里不是让雪雁姐姐和紫鹃姐姐一起睡的吗?” 紫鹃又摇了摇头。 史湘云蹙了蹙眉,想不通这么个小院雪雁还能去哪,索性便也不想了,坐临桌案边,用起早饭来。 刚用汤勺舀了一口,放在嘴边细细吹着,正待放进嘴里,就见雪雁衣衫不整的从岳凌房里走了出来,惺忪睡眼似是还没醒的模样,惊得史湘云嘴巴张大,一勺粥羹连带着汤勺一同掉回了碗里。 史湘云自幼父母早丧,是被乳母和丫鬟带大的。缺了父母管教的她,整日听着史家的嬷嬷和丫鬟各种嚼舌根,早就比一般的姑娘家早熟许多了。 见到这种情况,史湘云都不由得一愣,眼睛直直的盯着雪雁。 而闻到粥香味儿的雪雁,全然没发觉场中来自于史湘云和紫鹃异样的眼光,一屁股坐在史湘云身边,便用起了另一碗粥。 一面吃着,还一面夸赞着紫鹃的厨艺又有长进。 半响,史湘云试探着问道:“雪雁姐姐,昨日你睡得可舒服?” 雪雁动了动胳膊,总以为有些酸痛,便随口道:“还好,就是身上有些疼。” 史湘云和紫鹃对视了一眼,都读出了对方眸眼中的惊恐。 史湘云吞了吞口水,拍着雪雁的肩头,安慰道:“没关系的雪雁姐姐,痛是正常的,嬷嬷说第一次都会痛的。” 雪雁微挑着眉头,不明白史湘云在胡乱说着什么,只是被拍的地方确实有些疼,呲牙道:“别拍了,就这里有些痛。” “连这里都痛了?岳将军也太粗鲁了些。” 紫鹃,史湘云一对视,又是想到了一处。 史湘云收回不安分的小手,长叹了一声,与正对视着的紫鹃道:“紫鹃姐姐,你不用吗?” 紫鹃抖了抖手帕,遮住脸道:“我不用,我不用,我没她那个胆子。” 史湘云道:“不是,紫鹃姐姐,你不用吃早饭吗?” 紫鹃脸颊滚烫,错会了意思,简直羞的她没脸见人了。 “你们……你们先吃,我等一会再煮了岳将军的份,再吃。” 又过了一阵,岳凌从外间赶回,打井水洗了一遍,入门就见桌上正放着凉了的粥,便拾起一言而尽,与房里的三个小姑娘道:“云姑娘,今天保龄侯府会有人来接你的。雪雁,紫鹃叮嘱林妹妹用药,我去王府一趟。” 史湘云,紫鹃红着脸应了下来。 雪雁还与岳凌挥了挥手,道:“岳将军早去早回。” 岳凌轻轻嗯了声,便大步出门。 有此不同,就更显得两人比别个亲昵些。 岳凌前脚走,林黛玉后脚走出房门,望了眼外面刚关闭的院门,再瞧见史湘云和紫鹃低垂着却又红到耳根的脸颊,总以为房里有一种莫名尴尬的气氛笼罩着。 “岳大哥走了?” 三个小姑娘连连点头。 “你们这是怎么了?” 三个小姑娘连连摇头。 …… 秦王府, 已被禁足三月的秦王,直到今日才到了解除的日子。 前几日,后宫中来信言,母后患病,一连多日长卧不起,疑似忧心成疾。 大昌以孝治天下,秦王解除禁足第一日,自然要先去宫中探望。 堂上,秦王穿戴齐整,正欲出门时,却赶上有亲卫匆匆入门来,禀报道:“殿下,岳指挥使来了。” “岳凌?” 岳凌向来是无事不来的,只在家照看孩子。 秦王低头思虑了片刻,吩咐道:“传他来吧,将东方先生也请来。” 第58章 试探 阴雨寒风,一入秋,天色就变得昏昏沉沉。 自清晨时分,至响午,秋日破不开厚重的云层,那便一整日都是如此。 岳凌一入堂门,便带进了一阵冷风。 “见过殿下。” 秦王看岳凌似是出门走得匆忙,正赶上这雨,鬓发间还有未融的水珠,身上也被打湿一片,便温声道:“坐下说话吧。来人,送个暖炉来。” 岳凌坐临一旁,捧着暖手炉,用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身上,开口道:“殿下,臣此次来是有两件事相告。” 秦王颔首,“说罢。” “其一,昨日臣出门时,正遇锦衣卫跟踪。被臣察觉截下,那人只给了臣一件腰牌,正在此处,还呈给殿下过目。” 岳凌解下腰牌,放在方才宫人捧着的锦盘中,奉给秦王。 秦王接过腰牌,正反打量着也没察觉异样,便问道:“可还说了什么?” 岳凌摇头道:“并未多说什么。我问这腰牌什么用处,也只答复我,让我自行处置。” 秦王眉间微皱,被弄得一时没了头绪。 “东方先生,您以为锦衣卫此举何意?” 东方治笼着袖子,凝神想了想,“秦王府外一整条街巷实是鱼龙混杂,不知有多少家的眼睛,锦衣卫若想来传个消息,恐怕也都有难处。给岳小友就不同了,便是大昌最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也不能躲过他的探查。” “老夫以为,多半是锦衣卫有话想带给殿下,却又不便拟于纸张。待殿下入宫遇见戴总管,或许就知晓了。” “戴权?” 秦王重复了声,心下疑惑更深。 锦衣卫作为父皇的一柄尖刀,高高悬在百官头顶之上,若寻他来,能有什么消息传递? 难不成是父皇那有话要说? 那倒不如说,或许是锦衣卫想招揽岳凌的可能性更大些。 秦王思虑不出原因,便又问向岳凌道:“那第二件呢?” “其二,臣在城外铁槛寺遇见了康王,铁槛寺实在有些诡异,寺中一些屋舍被暂时关闭。而且,臣总以为康王在寺中吃斋念佛,总也不会需要太多人跟随,但王长史此等掌控府上大小事的人就在。” “康王更是容光焕发,完全不似一连几月吃斋的人。除此以外,我还在寺庙前撞见了农户令寺庙赔羊的事……” 岳凌又将自己当日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供秦王和东方治思虑。 待岳凌话毕,起初面上还在沉思的秦王,眉宇间多出几分阴沉,正如外面的天色。 东方治开口解忧,“寺庙为城中高门所养,各家各户在其中都有供奉神位,是连城中官差也不敢开罪。即便有逃犯进了寺庙,也不再入内搜查,俨然成了法外之地。” “孤会遣人去探查的。”秦王沉了口气,紧了紧腰间束带,“孤先去宫中一遭,岳凌,你随孤走一趟吧。” 东方治躬身拜着,送二人前后离了堂。 …… 皇城,宣武门, 作为入宫的必经之路,此地城门内外皆是一片开阔,道路两侧有羽林军把守。 远处扬起泥沙,有两骑飞奔而来,禁卫习惯性的挺枪上前阻拦,等到人离近了发觉是秦王,忙退回原位,站好待命。 前蹄高高跃起,甩出些泥水,伴着骏马的嘶吼,秦王勒缰而立。 “见过秦王殿下。” 两边羽林军一同拱手,秦王点头应下,翻身下马。 念在岳凌的身份并不适合进宫,便叮嘱道:“你在此处稍待一会儿,孤去探望母后。” 说罢,秦王大步流星进了宣武门。 雨淋过的城墙更显出些斑驳,绕城而走的护城河,水位也涨了不少,以至于城中的蓄水池上,浮萍四处飘摇,青蛙在上面打着最后的鸣。 过了宣武门便是坐落在皇城中央的大殿,太极殿,若想赶往后宫还需走两侧门廊,过巷口才能抵达。 秦王自幼长在宫中,即便封了藩地也因战功赫赫而未曾外出就藩,多少载的日子,多少载的早朝,对此地的熟悉自不必说,他哪需引路的宦官。 可就在第一道门廊之后,已有宦官等在墙后了。 来人抖了抖袖子,与秦王深深作揖,“奴婢,见过秦王殿下。” 秦王停住脚,定神一看,不由得笑道:“戴总管,你不在父皇身边照看,来这里等孤,难不成你觉得孤不认识路吗?” 戴权垂头答道:“奴婢刚从坤宁宫来,被皇后娘娘吩咐来等殿下。皇后娘娘思念殿下已久,令别个来,娘娘难放心。” 秦王微微点头,便又往前走着,“父皇病症如何?” “身子好多了,只是精神气差了些,一日至少需半日酣睡。陛下每日操劳国事,批阅完奏折,便就是入榻歇息。” 秦王眉头紧皱,语气略含责怪,道:“为何半载光景了,父皇的身子还不见痊愈?是不是该从外面寻一名名医来看诊医治?” 戴权忙道:“太医院已经纠集了天下最好的医家了,皇宫外哪还有名医?” “那为何母后也病倒了,久久不见好转?” 这句话戴权便答不上了,只低头看着脚面,并不说话。 “也罢,孤自去探望。” 行了段路,进了后宫,临近洞门时,戴权出声提醒道:“殿下,小心脚下。” 秦王一甩衣袍,露出腰间悬着的飞鱼纹腰牌,又转过头与戴权道:“戴总管是觉得孤所行之路并非坦途,所以提醒孤留意脚下吗?” 戴权左顾右盼,道上净是往来的宫女,宦官,低声应道:“眼下确有些磕绊,殿下小心便好。” 秦王仰天笑笑,手指点着戴权道:“孤算是知道为何父皇看重你了,你,聪明。” 戴权跪伏于路边道:“奴婢不敢。” 秦王轻哼了下,又道:“起来吧。你好歹也是这后宫里,一言九鼎的人,就这么跪在地上,让他们如何看你,如何看孤?岂不是让人以为,是孤苛责了你。” “放心,孤有不解,会来找你的。” 再低声道了这一句,秦王拍了拍戴权的肩头,便大步往慈宁宫里间去了。 戴权只觉后背生汗,一股冷风吹过,凉飕飕的。 第59章 兄弟交心 坤宁宫, 作为皇后的寝宫,此处为东西六宫所环抱着,如众星捧月。 朱红色的大门内,尽是富丽堂皇的装饰,琉璃宫灯光彩照人,汉白玉石铺就的地面,纹路细致,以梨木落地大插屏相隔的正房,一方精雕细镂的凤榻正在其中。 有门扉开了的声音,里间伺候的宫女鱼贯而出,皆列在两旁与秦王行礼。 秦王入内,只闻见一股浓浓的香薰味。榻下香几上,正摆放着一副瓦罐,里面蒸腾的冒着热气。 “母后,儿臣来看望您了。” 潇湘色的帷帐后,传来了有气无力的回应。 “是大郎,还是二郎来了?” 秦王躬身道:“是二郎。” “二郎,我的好二郎,来让娘亲看看。” 灯光昏暗,秦王坐临床沿,只见床榻上的母后面色憔悴,枯黄中带着点灰黑,虚弱的睁开了眼,缓缓抬起了手。 “平日晨昏定省,娘亲虽面上以为烦了,其实只是不愿耽搁了你的公务。可你日日不来,只会让娘亲心里增添担忧。再听闻,你和你兄长闹得厉害,更让娘亲心里难捱,你们都是娘亲的骨肉,怎能到了如今刀剑相向的地步?” 听着孙皇后如泣如诉的话,秦王心如坚铁,也被微微触动,攥着孙皇后的手,解释道:“母后许是听错了,儿臣去康王府时,兄长并不在府邸内。” 孙皇后轻咳了几声,秦王忙将瓦罐中的药羹取出,盛在碗中,以汤勺喂着。 喂了几口,孙皇后的气色恢复了些,又道:“他本就不如你,如此他不就更怕了你,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岂不更难调和了?他或许无治国之才,但也能为你父亲做些内务,不出差错。将来他做个贤王辅佐你,岂不美哉,还可在娘亲这边尽孝。” “你们可是亲兄弟,有什么翻不过去的账呢?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自古天家多无情’吗?你们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啊。” 又重重咳了一阵,孙皇后还未想罢休,继续道:“他是你亲兄弟,难道还不如你潜邸之中的外人可信吗?” 秦王忙扶着娘亲再坐起些,轻拍着后背,“儿臣也不是铁石心肠,也念着一份旧情。娘亲放心,儿臣定不会主动去为难皇兄的,儿臣也有儿臣的难处。” 孙皇后眉头一凝,冷冷道:“你有什么难处?不就是你身边的功臣太多,功劳还不够分,都等着你坐上了大宝之位,将他们逐个封赏?他们难道忘了,陛下眼下只是病了,而且如今已近乎痊愈,岂不正在春秋鼎盛之时?日日在背后撺掇着你,污言秽语入耳,难免你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罪过不在我的好二郎,二郎当将他们赶出秦王府才是。” 秦王叹了口气,抽回了手,面上难以言说。 适时,有女使入宫来报,“皇后娘娘,康王殿下来了。” “他怎么来了?” 秦王面露疑色,缓缓站起了身,望向门外。 他自己才解除禁足,如今从兵甲案过了不过三个月,而康王吃斋念佛要一个月,怎么当下就入宫来了? 女使的话音方落,便见着一个身着素色儒袍的中年人,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见到秦王,面上也是一惊,与其点头示意后,康王来到榻边,关怀着问道:“娘亲,你可安好?娘亲病重时,儿子不能在身边尽孝,当真是儿子的大罪过。若是神明有灵,将娘亲的病痛,多分些给儿子,儿子才有赎罪的机会啊。” 如果说秦王的长相偏向武将,身体健硕,仪表堂堂,那康王的长相便更偏向儒士,似白面书生,面若冠玉,再加上乖嘴蜜舌的本事,在后宫之中更比秦王讨喜。 两人容貌都为上佳,但孙皇后稍偏爱康王些,究其原因,便只有这一个了。 见康王跪在床榻边,轻轻抽泣着,孙皇后又生了怜悯之心,轻扶着康王的脸颊,柔声道:“这段时日苦了你了。娘亲的病并无大碍,只是见到你们两个,就好了大半了。” “寻常人家,一家有两个有能为的儿子,那便是天大的好事。而生在皇族,却成了祸事。娘亲眼见着你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而如今却成了兄弟阋墙,被市井所非议,怎能不忧心?” “你们都大了,娘管不了了,唉……” 孙皇后又是一声长叹,同时康王缓缓起身,与秦王道:“皇弟,弟这个字,兄长早晚要改口称‘帝’的。” 冷不丁的说了这一句,戴起高帽来,秦王面色一惊,忙道:“皇兄怎敢如此说?父皇自有万岁长安,皇弟担不起这个称呼。” 康王却摇摇头叹息道:“兄长早就知道本事不如你,又不如你得人心,却被推到如今这个位置来,不得不与你争斗。其实兄长,早就不愿与你争。” 用手比在腰间,康王又是真情流露,“你可记得小时候,你仅及我腰时,还不能出宫。一日我归来,手中拿着个冰糖葫芦,正撞见你从夫子那读书回来,你还没见过这市井小吃,好奇的尝了一个,以为好吃,就全要走了。” “为兄痴长几年,自幼不曾与你争过任何物事,却要在多年之后,与你争这大宝之位,岂不可笑?幸好,父皇此次终于想通了,叫我不必再争了。日后,还望皇弟不要心存芥蒂,为兄所作所为,实属迫于无奈。” 说着,康王脸上划下两道泪痕,“边关走这一遭,才知道皇弟多年的不易。这一次偏是我挂帅出征,还葬送了多位将军的性命,若是皇弟来,定然不会让这悲剧发生。” 康王往前走了几步,紧紧抱住秦王。 秦王只觉一股热流淌在肩头,又听康王在耳边道:“皇弟,你莫要怪我。日后,还望我们的关系能回到小时候,一同吃睡,一同在宫苑扯风鸢……” 一席话,不但康王泪流满面,是连榻上的孙皇后也呜咽了起来,似是引动病根,又咳了一阵。 秦王只好安抚道:“皇兄,言重了,我亦不是薄情无义之人……” 第60章 柳暗花明 “好,这样才对嘛。” 看着两个儿子和好,一同坐在自己身边,孙皇后心情大好,面上都展出笑容来。 康王又趁热打铁道:“皇弟,待过几日为兄在王府摆宴,庆贺今日你我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只不过为兄多日未曾归府,还需清扫一番,皇弟再稍候些时日。” 秦王则开口道:“还是愚弟在府上设宴吧,正当做为皇兄接风洗尘了。” 见两个儿子是连请客都开始争了起来,孙皇后更是笑着指二人道:“你们两个真是死脑筋,这种小事还用争来争去吗?你轮番请一次不就成了?大郎,你身为兄长,自然要先摆宴,二郎,你府上自比你兄长更宽裕,你再多做些准备,宴请回去,也不算亏待了你兄长。” 康王连连点头,“母亲说得极是,就这样办吧,皇弟你说呢?” “这……” 见秦王犹豫,孙皇后又咳了起来,费力的将秦王和康王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怎么,你兄长都这么说了,你还心存芥蒂?难道还要他跪下来求你不成?” “这倒不是……” 秦王在心底暗暗叹气,面上也只好答应下来,“好,权听母后安排。” 孙皇后又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更是脸颊上,也多生出些许血色。 “好好好,和好就好,你们都回去吧,本宫要歇下了。” 康王,秦王先后鞠躬行礼,便一同出了门。 待关门声响起,孙皇后从榻上探头瞧了瞧,确认两人已然离去,登时从榻上坐起,全不复方才的虚弱模样。 “大郎有心与二郎修好便是件好事,本宫还真是多余担心了。二郎宽仁,只要大郎心里不念皇位,那日后定是无虞的。陛下也真是,他怎么舍得两个孩子斗来斗去的?” 孙皇后舒出一口气,高声唤道:“来人,为本宫伺候沐浴更衣。哪个该死的宫人拿了这么厚的锦被,害得本宫出了一身汗!” …… 小院内, 史湘云吃饱了饭,便又躺在榻中胡思乱想。 来回翻了几次身,忽得瞧见墙边一处正挂着几幅装裱起来的画,并不像出自名家手笔,但却别有一种韵味。 前一日未曾留意,当下史湘云无所事事,便来到了画作前,细细观摩起来。 “这一幅有墨迹,似是正画的这院子。烟花?难道是端午节那日?” “这一幅更奇怪了,怎么不像是颜料画成的呢,倒像真的。” 林黛玉从外间归来,见史湘云正抚摸着那幅雏菊,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噗嗤笑了声道:“那幅不是画的,是真的。” “真的?” 史湘云更是难以想象了,“真的为什么没了根没了土,不会枯萎呢?” 林黛玉想了想道:“这是岳大哥做的,我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岳大哥?” 史湘云越发觉得岳凌神秘了。 每当知道他有一处好时,不久之后又能发现他其他的才能,好似宝矿一般,挖掘不尽。 “连林姐姐这么聪明都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那我便不问了,问了也不会明白。” 史湘云收回了手,又坐在榻上,嘀咕道:“岳将军真是厉害啊,要是我也能如林姐姐一般与他亲近些就好了。” 又一句压在心底,“粗暴些倒是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他是武官嘛……” 正在史湘云又想入非非之际,外间院落开了门,打着保龄侯府史家旗子的一顶轿子,缓缓落在院中。 史湘云的心一下都提了起来,见到从轿中走出的女人,更是慌忙的躲在林黛玉身后。 一面上弄粉调脂的美妇人,端庄的高髻上别着金钗,一席襦裙尽遮窈窕身段,虽妩媚却不艳俗,盈盈往房里走来。 见到房里的林黛玉,以手中团扇遮面,笑着道:“是林姑娘吧,我是保龄侯夫人,正是湘云的二婶婶,这趟来是接湘云回去的。不巧岳将军不在房,不能当面与他道谢,还请由林姑娘转达。昨日打搅了,多亏了岳将军照看。” 林黛玉团手,盈身福了一礼,“见过侯爵夫人,云妹妹乖巧的很,并没什么打扰的,我倒还希望她能多来玩呢。” 闻言,周氏神色一怔。 听林黛玉的口气,她反倒像这院里的主人一样,与自己交谈亦是不卑不亢,而与躲在其身后,偷偷瞧着这边的史湘云,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氏向史湘云招了招手,待史湘云自觉的来到她身边,才笑着道:“你们姊妹相处的好,那自是件好事。今日我便先带她回去了,总要与府上老爷有个交代。” 林黛玉颔首,与湘云挥手送别道:“云妹妹,可记得再来。” 史湘云默然的与林黛玉点了点头回应,便随着周氏一同上了轿。 起轿,出了巷口,史湘云不复在院里的活力,低声开口道:“二婶婶,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会随便跑出去了。” 周氏面作惊愕,反问道:“如何错了?你正该多去呢。” 史湘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日里她被婶婶苛待的厉害,便是府上的小姐,也得随着下人一同做女红到三更半夜。至于与荣国府上小姐一般,一月二两银子的月钱,那就更没有了。 故此,她才多愿意往荣国府去,讨贾母的欢心,以寻求庇佑。 当下好似又寻到了第二个去处。 见史湘云一脸诧异,周氏又与她解释道:“我原本以为你是开窍了,今日看你还是蠢得厉害。那林姑娘的父亲现居兰台寺大夫,兼着巡盐御史的差遣,再回京那便是三品起步的官职,虽不再有侯爵,那也比我们府上这空头爵位显赫的多了。” “那岳凌更不是个池中之物,虽如今只是个六品武散官,待日后定然一飞冲天。你多去走动走动是对的,我和你叔叔还担心你将来的事呢,如此看来也不用愁了。” 周氏眸眼一转,又道:“岳凌他对你的印象怎么样?可厌烦你了?” 史湘云畏畏缩缩道:“岳将军他待人很亲善,夜里都是他亲自下厨的。” 周氏连连点头,“是有担当的好男人。” 又揉着史湘云的脑袋道:“你以后每五天去一次,算了,三天去一次吧,若是那边厌烦了,你再少去……” 第61章 乖丫头 “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林黛玉靠在长椅上,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站着的两个丫鬟,罥烟眉频频蹙起。 比起雪雁的疑惑,紫鹃更显得手足无措些,双手攥了攥裙角,都攥出些许褶皱来,低声道:“没,没什么事。” 林黛玉登时瞪起眼来,“你当我是有多愚钝,还瞧不出你们有事瞒着我?难道我们之间,连知心话也说不来,还得留些藏掖?” 见被林黛玉误会了,紫鹃忙摆手解释道:“不是,姑娘,不是这样的。” 脸上又是绯红一片,紫鹃瞧着雪雁道:“我说不出来,姑娘让雪雁先说吧。” 见紫鹃吞吞吐吐的模样,林黛玉也丧失了些耐心,转向雪雁道:“你说,怎么回事。” “啊?我不知道啊?” 雪雁看了看林黛玉,又看了看紫鹃,愈发困惑了。 紫鹃扯了扯雪雁的衣袖,低声道:“姑娘都问起罪来了,你怎么还装糊涂呢。你还不说,你昨晚可是在岳将军房里睡的。” 雪雁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坦然交代,“对呀,是昨晚姑娘让我去的。” “啊?” 这一句轮到紫鹃摸不着头脑了,偷眼看向林黛玉。 闻言,林黛玉急道:“什么?你昨晚去岳大哥那房里睡的?我什么时候准你去的?” “就是昨天夜里啊,姑娘说,让我去另一间挤一挤。” “我说的是让你和紫鹃挤一挤!” 雪雁垂下头,委屈道:“夜里太深了,我迷迷糊糊的,兴许是听错了。” “不过姑娘你放心,我只是睡觉了,天亮的时候岳将军都不在房里了,什么都没做。” 一席话说得林黛玉羞恼,将手上帕子丢在雪雁头上,“你快别说了,真是要脏了谁的耳朵!” 过了半响,林黛玉抚着脸颊,发觉温度渐渐凉了,才又开口,“待岳大哥今日回来了,你去房里与他道个恼。岳大哥日日操劳,夜里还得被你搅得不安宁。” “还有,你也不知羞,多大的姑娘了,还和岳大哥睡一张榻上,你以后当真不嫁人了?” 见林黛玉不是真恼了,雪雁才露出笑脸,凑到林黛玉腿边,用脸蛋蹭着,撒娇道:“姑娘不嫁人,我当然不嫁人了,我日日伺候着姑娘。” 瞧着雪雁贱兮兮的模样,林黛玉不由得笑着道:“好了好了,这次犯错,下不为例。” 三个小丫头解开了误会,再和好如初。 雪雁自去外间打扫着,紫鹃在房里为林黛玉泡着茶。 林黛玉透过月洞窗,望向窗外,一股风刮来,树梢枯黄的叶子被卷了下来,在半空中飞舞盘旋,几息之后落在秋千上,落在泥地上。 几声大雁的啼鸣荡漾着,又唤起了林黛玉的心事,“岳大哥今日倒是走得有些久了,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 宣武门, 岳凌跨马,与秦王一同回府。 “殿下,臣看见康王也入宫去了,殿下可遇见了?” 秦王面色忧心忡忡,开口道:“不止遇见了,还是在母后寝宫里,而且几日后他还要设宴招待孤。” “这不是?” 秦王颔首,“鸿门宴。” “那殿下也要去?” 秦王思虑了下,“方才康王与我袒露心扉,是想修好两府的关系。设宴招待,也有可能是好意,若是真弄成了鸿门宴,那可就失了大义,即便他最终登基,根基必定也不会牢固。” 闻言,岳凌却又想劝说,诸如宋太宗烛影斧声留下千古疑案,也并未影响了他即位大统,眼下的胜负才是第一位,历史都是交由后人评说的。 可转念一想,秦王终究不是个穿越者,并不能和他想到一处。 岳凌道:“那殿下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秦王畅快大笑了两声,道:“那是自然,孤倒是真怕他回心转意,不再生事了,否则孤何来名正言顺的理由将这隐患除去,如何去祭拜秦王府的将士?” “古有关公单刀赴宴,他康王府能比东吴大军不成?便是他帐后当真有刀斧手,孤亦不会怕了他!” 噌的一声,秦王将腰间宝剑抽了出来,以剑指天,竖起眉毛道:“天下社稷,能者居之,孤自不会放心将百姓交由他手。便是他使上多阴险狡诈的手段,孤亦不会退避分毫!” 秋雨阵阵,此时街上是越下越大,过往行人寥寥。 雨水拍打在二人的斗笠上,正似是擂鼓一般,助长了秦王的士气。 倘若此时,有秦王一党的功臣在,定然会被秦王这段慷慨激昂的陈词,说得热血沸腾,而岳凌当下,依旧镇定许多,即便他是秦王府的潜邸之臣。 “岳凌,宴席当日孤与你二人同往。” “遵命。” …… “岳将军,安。” 紫鹃垂头与岳凌行着礼,倒不如清晨时拘束了。 待岳凌入门后,帮忙解着身上的斗笠,用丝巾为岳凌擦着身上还未掉落的水珠。 “啊,紫鹃,我自己来就行了。” 紫鹃摇摇头道:“我是这房里的丫鬟,这是我分内的事,岳将军不必推辞,来坐这里吧。” 紫鹃取了一方绣蹾来,扶着岳凌坐下,而后蹲在地上,脱着岳凌沾了泥的朝靴。 混杂着汗水和泥土的味道,岳凌自己坐着都能闻得到,被小丫头这样伺候实在让他心里过意不去。 “还是放着吧,我自己来。” 不见紫鹃眉头有皱,只是淡淡摇着头,“不必了,岳将军在外操劳哪能再做这些事,这双靴子我就拿去刷了,放炉火上烤烤以后才方便穿。” “让雪雁打水来与岳将军洗脚吧,我出去了。” 抱着岳凌的靴子,紫鹃又犹犹豫豫的与岳凌鞠了一躬,“早上误会岳将军了,岳将军的为人我本来知道的,是我错了。” 岳凌笑着道:“这都是小事,辛苦你了。” 紫鹃轻点着头,心下松了口气,便开了门,在屋檐下躲着雨去浣洗间了。 不多时,听见动静的雪雁就走了出来。 探头探脑的看了眼岳凌,取了房里烧好的热水和木桶来,一面用手试着温度倒水,一面嘀嘀咕咕与岳凌低声道:“昨天夜里,姑娘不是让我去岳将军房里打搅的,是我搞错了。” 岳凌揉了揉雪雁的脑袋,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一件小事而已。” 第62章 山雨欲来 看了看面前倒水的雪雁,又往窗外望着浣洗房的灯火,岳凌内心安宁许多。 自入京以来,家中能处处安好,一切井井有条,也是因为有这两个乖巧懂事的丫鬟在。 紫鹃年龄要长一些,自不必说,就算是好吃懒做的雪雁,也并不是真不做事,偷奸耍滑的丫鬟,而且偏她还很听自己的话。 如果说,真来一个不安分的,心计深的丫鬟,那才是没一天的正经日子过。 只这一件小事,两人就记挂于心,依次来与自己道歉,便见她们二人本心极好,岳凌自然也更不会责怪她们了。 “林妹妹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雪雁又道:“姑娘方才用过膳,在房里翻了翻书册,便入榻歇下了。” “可用药了?” 雪雁起身,取了火炉上的茶壶,与岳凌斟起暖茶来。 “用过了,说来也奇怪。小姐之前吃的那丸药,人参养荣丸,吃了许久却不见有多好。入京之后,只吃岳将军给抓的方子,气色瞧着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岳凌颔首,“林妹妹体虚,直接吃这大补的药收益有限,虽然缓解一时病症,但欲要改善还差得远呢。便是食补,平日里心情好转,不多流眼泪,多活动,都对她的身子有益,才能慢慢吃补药。” 雪雁呆头呆脑的看着岳凌,好似头上冒了几层问号。 对雁弹琴是岳凌的不对了,笑着道:“算了,不说这些了。” 适时,屋内传来动静。 不见一人在房里,林黛玉心知是岳凌回来了,便披了一层外衣罩着,出门探视,见岳凌正泡着脚与雪雁说话,舒了口气。 一身淡紫色的睡裙,绣竹叶梅花纹的青灰色外衣罩在肩上,倚靠在门栏处的林黛玉,就静静望着也不说话。 岳凌弯了弯嘴角,“是将你吵醒了?” 林黛玉摇了摇头,迈了几步,与岳凌对坐在茶几两边,用香茗润了润嘴唇,道:“岳大哥淋了雨,不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岳凌摇摇头,“不必麻烦了。” 又见林黛玉身后没跟着史湘云,便又问道:“云姑娘走了?” 林黛玉眉眼稍低,略微点头,“嗯,被保龄侯府接走了。只是……” “只是什么?” 林黛玉又低声道:“我总觉得她婶婶对她不好,她挺害怕回去的。云妹妹自幼父母早丧,比我还可怜着。” 岳凌想了想,史湘云虽然淘气了些,沾一点假小子的性格,但作为原著中贾府里的开心果,更不是个秉性坏的孩子了。 “若她愿意,以后可以多来陪你。你正是整日憋在房里也没意趣,而且近来,以我身上的公务,多半要忙了。” 林黛玉方想说,“有岳大哥陪着才不会无聊。” 听岳凌说了后一句,又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眉间频蹙,林黛玉还是点着头,道了一声好。 毕竟她心里知晓,岳凌终究和父亲是一路人,是该在外面顶天立地,成就一番事业的人。 若整日只围着她转,嬉戏顽乐,那才不是正道。 林黛玉捏了捏揣在怀里的平安符,是她连日来为岳凌绣的。犹豫再三,还是没勇气送出去,又当着雪雁的面,林黛玉自没那个面皮说更多话,三言两语,又回房里去了。 岳凌察觉到林黛玉自从房里出来起,就似是有心事的模样,便问道:“雪雁,林妹妹今日为何心情不佳?” 雪雁紧着眉头思考了一番,点着嘴唇道:“许是我做得饭不好吃?岳将军你再去做一顿饭,兴许姑娘心情就好转了。” 失策,问雪雁这种事,确也是白费功夫。 岳凌敲了下雪雁的额头,“我看你是你想吃!” …… 几日光景,岳凌未再去王府,始终在家中等候差遣。 是日,七月十四。 响午过后,秦王府有亲卫来通信,今日夜里康王在府上设宴款待,秦王只与岳凌同往,让他稍作准备。 岳凌倒也不急着去王府,在院子里取了细磨石,临着水井便磨起了佩剑。 略微倾斜剑身,轻轻推动,将剑刃细细打磨的更加锋利。 每磨一处,岳凌还要再举起剑来观察,泼水清洗,棉布擦干,以保证完美无缺。 对于武将来说,剑的锋利就等同于性命。 岳凌未曾少了在院中磨剑,小丫头们也从最初的惊恐,变得如今听闻打磨声,也是习以为常了。 只有坐临窗边的林黛玉,望着不远处的岳凌,心中莫名担忧。 在她眼中,今日的岳凌好像多有不同。身上散发着极为肃穆的气压,眸中又有着不同往日的凶戾。 林黛玉缓缓起身,走向院外,回头探了眼紫鹃,雪雁都还在房里没跟出来,便提起勇气伸出小手,与岳凌道:“岳大哥,这个给你。是我连日来学着绣的,第一次绣的不好,岳大哥不要取笑我。” 岳凌看向林黛玉,手上捏着的是一块小小的平安符,圆形丝制,红底黄字,四周略有些穗子装饰,正面似是绣的荷花,背面是一个福字。 岳凌收在怀里,笑着道:“谢了,我就收下了。” 林黛玉点点头,问道:“岳大哥不是说我们的关系不用说谢的吗?” 闻言,岳凌想起这是自己说的话,一时窘迫,半响没圆出个话来。 林黛玉捂嘴笑笑,又岔开话题道:“岳大哥要出去?” “嗯,王府上有事。” 林黛玉又问道:“多久回来?” 岳凌想了想,如实告知道:“说不好什么时辰,若是夜里我没回来,你们就自顾吃喝便好。” 林黛玉看了看岳凌手上的剑,寒气逼人,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岳大哥此行凶险?” 本来他照顾着林黛玉,日日担忧她的身体状况,而今日轮到林黛玉担忧起他来,岳凌不禁笑了笑,“并不凶险,不必担心。” 林黛玉微微脸红,便不再多嘴,又折返回房里去了。 岳凌从后院牵了马匹,出院门便见到倪二,贾芸两人已经等候在路边。 “交代你们二人做的事,可准备好了?” 见岳凌出门,二人忙躬身拱手,贾芸道:“岳将军放心,已经备好了,定然万无一失。” “好……” 岳凌翻身上马,飞奔往王府赶去。 情况有变,愿大家理解!!! 今天从编辑那得知有冲击三江的机会,所以下周一还得再拜托大家一次。 说实话,自从我写书以来还没上过三江,这次堪堪摸到竞争的门槛,也多亏是大家的支持。三江看的是下周一(26号)的追读数,所以那天拜托了。 如果有新加入书架的朋友,看到本章,也希望到时候能翻到最新章节停留三十秒,支持一个有效追读,如果这样的话,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为表诚意,周一我也会再加更一章,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助力我冲击更好的成绩。 感恩有你们。 《红楼:捡到一只林黛玉》情况有变,愿大家理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3章 康王府 秦王府, 内帏的书房中,秦王坐临桌案之后,手中捧着一卷未有封面的书籍,正入神看着。 岸上,香炉中烟气氤氲,淡淡清甜的味道,沁人心脾。 而案前,却是还有一人,身披着黑色衣袍,身型有些佝偻,沉默不言。 直到秦王将手中书卷放下,望了过来,才挺直了些身段,将遮挡面容的兜帽摘下。 “见过殿下。” 秦王点点头,“想通了?孤不曾去寻你,你自来了?” 那黑衣人的声音略发尖细,赫然就是戴权的相貌。 “奴婢,只是以为这江山更该殿下来做,康王有些心术不正了。” “哦?” 闻言,秦王面上多了几分意趣,发问道:“你这是获取了什么消息,难不成皇兄他真在府上设下了埋伏?” “这奴婢也说不好。康王从九边回来以后,府内的消息就极少传出了,殿下此行需小心谨慎。” 秦王起身,负手走了几步,轻笑道:“此事,孤自有计较。父皇状况如何了?” 戴权轻叹了声,道:“实话说,奴婢以为不太妙。” 秦王皱眉,回过头来,“嗯?怎么个不妙法?” “近来陛下清醒的时候越发短了,精力十分不济,需要以那金丹来撑着,吃上了才缓解些。可如今吃的是愈发频繁了,越来越依赖那金丹,奴婢以为不是件好事。可奴婢也让人查了,并没发现其中有什么问题。” “应该有问题?” “那金丹是康王送进宫的,最初缓解了陛下许多症状,又说延年益寿……” 秦王停住脚,上下打量着戴权道:“所以,你不让孤去寻医,也怕孤会往药里下毒不成?” 戴权垂着头,沉默不敢言。 “你在这里,锦衣卫如何安排?” 听秦王问起,戴权才又开口答道:“锦衣卫是一把刀,没人握着就会乱砍人的刀。奴婢本也不想操劳这凶险的事,但毕竟是为陛下分忧。如果,能交给殿下,是再好不过了。” “奴婢只求,能继续在陛下身边伺候。” 秦王沉吟一阵,叹道:“罢了,回去等消息吧……” …… 秦王府, 堂上,又是秦王,东方治和岳凌坐成了三角。 东方治先开口道:“殿下,可是戴总管来过了?” 秦王点了点头,“他跟了父皇几十载,孤倒是真没想过,他能先做出选择来。” 东方治叹道:“人多是爱惜性命的,他不选康王而选殿下,他也正是老奸巨猾的很。” “跟着康王功劳定然巨大,只不过功劳之后,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那便难说了。殿下不必许他许多功劳,只给他留一条命,远离纷争即可。” 秦王也是赞同了这说法,“孤正是此意。” 东方治又道:“至于康王府上,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 秦王轻声叨念了一遍,又吩咐道:“倘若孤与岳凌,真在康王府上遭遇了变故,届时府上先由先生操持着,一切按我们约定好的处置。至于宫内,我这便再休书一封,与戴权送去。” 在亲卫们一声声“武运昌隆”中,岳凌和秦王出了门,一同走来了康王府邸前。 见岳凌眉头始终不展,秦王不由得调侃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怕了?此地距府上也不过三四条街巷的距离,便是真在堂上藏刀斧手,他也需得好好斟酌一番。” 岳凌坦然道:“自然不是怕了,只是还想不通康王的用意,难道是真想修好两府的关系?” 往一边偏了偏头,岳凌又道:“这街市上未停了别家的车轿,似是独请殿下的。” 秦王拍了拍岳凌的胸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府里藏的哪路神仙,到时候孤护着你就是了。” 说罢,岳凌和秦王都不禁笑了起来。 将手中提着礼品递给康王府的下人,岳凌便随着秦王一同迈过了康王府的门槛。 一入庭院,入眼便是青石铺就的大路,直通到一座木桥上。而过了木桥之后,便见得康王府的正堂了。 岳凌四周打量着,与上一次来时相比,庭院中似是少了些行道木,倒是比以前宽敞许多。 只是不知内帏里,被他敲烂的假山,如今是个什么布置了。 应是得知了他们二人到来的消息,康王衣冠还有些不整,帽上还有一边系带未系紧,便踩着靴子来了。 见到秦王,就是一个重重的拥抱,连连拍着秦王的后背,康王热情道:“皇弟,兄长未曾料到你会来的这么早,未有远迎,你莫要见怪。” 秦王也客气道:“今日,我才是打搅了皇兄。” 康王立即扶着秦王的肩头起身,伸手请道:“我们兄弟之间,何来打搅不打搅。来,快快请进,秋里寒风还是重些,莫要染疾。” 看着秦王雄厚的身板,康王又笑道:“是为兄口不择言了,皇弟曾在边疆戍边多载,风吹日晒,寒风透骨都历练过,何惧这微微秋风。不过,为兄这身子骨就娇贵的多了,若是着了凉,且得在榻上躺些时日。” 秦王与康王并肩行着,同样为康王说着好话道:“人各有命,皇兄是享福的命,而我就是操劳的命。” 康王提了提宽大的袖袍,露出手腕,晃动着食指,连连赞成道:“是极是极,若说这大昌谁最操劳,那定是父皇了。似我这般的人,本就应该得一个富贵王爷,何苦偏要与你相争呢,真是怪哉。” 秦王脸上显出些许尴尬来,岳凌则嘴角微微上扬,有些幸灾乐祸,不过片刻又恢复原状。 作为武官出身的秦王,确实难与康王在口舌上争得便宜。 …… “入门不可佩剑,还请殿下将剑上交,待出门后归还。” 堂门檐下立了两个披甲持戈的护卫,正例行公事,按照王府规矩要收了秦王和岳凌两人的兵刃。 不等秦王开口,康王一脚蹬开面前之人,怒道:“你在犬吠什么?皇弟入太和殿都能佩剑,入我这堂里岂有除了剑的道理?哪里来的没眼神的东西,还不快滚?” 再抽了那亲卫脑壳一下,那亲卫才拱了拱手,离场了。 第64章 宴席 见另外一个亲卫没有动弹,康王又怒道:“你也滚。我皇弟来做客,还需要你们把守不成?” “是。” “这本就是他们分内之事,皇兄就不要再责怪他们了。” 康王颔首,又高声道:“若不是有皇弟求情,今日都要该将你们打发出府!” 过了这段小插曲,三人才进了堂。 康王府正堂,可谓是金碧辉煌。 入眼是几根漆红色巨大的立柱,其上雕龙画凤,又有云纹衬托,似栩栩如生。其下为琉璃宫灯,于堂上摆了各处,照得堂内灯火通明。 地面与宫中如出一辙,为汉白玉铺就而成,其上更是覆盖了一张巨幅盘金丝地毯,图案精美,便是缩小十几倍,放在市面上也是价值千百两银子以上的稀罕物。 地毯两边,放了两张席案。 康王自降身段,不坐堂中央朝南主位,而自坐客位陪席,实在是礼敬有加。 待秦王入席后,岳凌侍立在侧。 康王似是此时注意到岳凌,眼神一愣,转而热情道:“这不是岳指挥使吗?我们可不算是第一次见面了,方才我竟然没发觉。” 岳凌拱手,“见过康王殿下。” 笑了两声,康王又吩咐王府下人道:“给岳指挥使再开一条席案。” 秦王摆了摆手,道:“算了不必麻烦,就再取一套碗筷来就好。” 待宫人送来,岳凌才与秦王坐了同席,又听对面康王讲道:“岳指挥使不愧是出自皇弟府上,前段时日我们在铁槛寺见过一面,他正是在为穷苦百姓伸张正义。要说怜贫惜弱,不畏权贵的事,一般人真是做不来。” 秦王佯装诧异,看了眼身边岳凌,疑惑道:“竟还有这个故事,倒也没听他说起过。” 康王笑而不语,拍了拍手,两侧侍女鱼贯而入。各个短衣长裙,身姿摇曳,花花柳柳,面上施以粉黛朱唇,手中拖着锦盘,将各式珍馐摆了一条桌案,实在琳琅满目。 康王又起身离席,持着空酒杯,来到秦王、岳凌二人的桌案前,拾起桌案上的琉璃酒壶,便开口叹道:“为兄知晓皇弟仍对为兄心存戒备,这实能理解,为兄之前确实做了些不好的事。今日,我先自罚一杯,与皇弟致歉。” 说罢,便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酒杯倒悬,只余出一滴挂在杯沿,康王又抬手请道:“皇弟,请吧。” 见秦王也斟了一杯,康王面上露出了笑脸。 却见一旁岳凌不为所动,眉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康王又道:“岳指挥使难道不能饮?本王来与你斟一杯。” 说着正要去取酒壶,岳凌拱手应道:“凌不饮酒,多谢康王好意。” 康王偏头看向秦王,秦王亦答道:“岳凌他的确向来不饮酒,在府上时亦然,皇兄就别难为他了。” 康王笑着抽回了手,“是极是极,我又怎会难为岳指挥使。若说光阴有数,及时行乐,这酒算是极大的乐趣了。能自持不饮酒,那都是能人中的能人,我如何能强逼着岳指挥使破戒。” 康王又回到原位,堂上丝竹之声便起。 从堂门外又来了一队舞女,身着五彩绫罗,薄如蝉翼,衣袂飘飘,盈步走入大殿中央,脚下没有半点声响,就好似真的仙女飘进来一般。 为首的一名舞女更为显眼,俨然是一名胡人女子金发碧眼,抹额上佩着一枚珍珠,在灯火通明的大堂上,更是绚丽夺目。又以粉色轻纱遮面,只留一对诱人心魄的双眼,引人无限遐想。 随着靡靡之音,胡人女子引领着众多舞女逐渐舒展身段,如风拂细柳,翩翩跹跹,裙摆如花朵盛放,若在盛夏或许能引来彩蝶,只可惜当下在寒秋。 康王似是兴致极高,多饮了几口酒,脸颊也微微泛红。 一曲作罢,与秦王道:“为兄是难看破虚妄了,不管在寺庙吃斋多久,都念着回来府上享乐。不耽乐,芳华刹那而已……” 又饮了一杯,康王继续道:“皇弟,你是不知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那可真是个苦日子。” 秦王笑着对饮一杯,道:“你我都不过俗世之人,还真能修仙成佛,除去七情六欲,遵循戒律?人人都爱享乐,此事怪不得皇兄。” 康王畅快笑着,“我就知道皇弟能懂我的心思。” 挥了挥手,康王将舞女清退一旁,又道:“方才看舞女献舞,也不过是为兄的喜好。为兄知晓,皇弟是习武之人,便也准备了舞剑,为搏皇弟一乐。” 适时,就见一面白如雪,冷若冰霜的男子持剑入堂而来,眼见着年龄与岳凌相差不多,也在既冠之年。 先与康王拜了拜,再转过身与秦王拜了拜,才开口道:“在下理国公府柳家子弟柳湘莲,见过二位王爷。” 一开口,嘴里吐出的就似是冷气一般,响在耳边如寒风刮过,令人不自觉皱起眉。 康王道:“不必客气了,开始吧。都传你是四王八公家年轻一辈武艺最好的,别丢了份儿。” 柳湘莲点了点头,手腕一抖,银白剑柄的长剑便在他的手掌上打了个旋,划出一道完美的剑弧。 向前踏出几步,势头愈发迅猛,长剑犹如长蛇一般舞动,兼具凌厉与舞美,引得秦王连连拍手称赞。 “不想四王八公家也有这种子弟,是孤不知了。” 岳凌道:“殿下见他手上的茧,这可不是个贵公子出身能有的,多半也是旁系子弟,在外云游许久了,殿下不知才是正常。” 二人议论着,又见柳湘莲的剑尖时不时指来席案,有挑衅之嫌。 秦王将手中酒盏放下,摸向腰间佩剑,目光逐渐锐利。 岳凌道:“殿下,还是让我来吧。当真要殿下保护我不成?” 秦王笑着点头,岳凌遂起身离席,与康王道:“一人舞剑,并看不出能耐,还得需人喂招,康王殿下,您不介意我上前与柳少侠比试吧?” 康王兴致颇高,笑着道:“本王曾与他说,京中出了一顶一的少年高手,他偏不信,今日岳指挥使教训教训他,正好为酒宴助兴。” 第65章 无敌之姿 岳凌纵跃入场,一挥衣袍,提出锋利无比的佩剑,侧身指向对手。 “柳少侠,请。” 柳湘莲依旧是面如寒霜,根本看不出多少情绪波动,似乎他本身就没有情绪。 见岳凌已摆开剑招,柳湘莲抱拳拱了拱手,道:“岳将军,得罪了。” 场间,一身黑衣的岳凌和一身白衣的柳湘莲相隔十步之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秦王,康王也不再吃喝,是连一旁伺候的侍女,暂歇的舞女、乐师,也紧紧盯着场中。 从场中愈发冷冽的气氛中,众人都懂得,这并不是一场剑舞了,而是一场比试。 柳湘莲,江湖诨号“冷面二郎”,便是这个年纪,栽在他手上的绿林好汉也早就过了双手之数。康王对柳湘莲是有一定信心的,也早就试过了他的身手。不说在江湖之中无敌手,就是年纪相仿的这一代,已有无敌之姿。 这才是康王将他寻来的缘由。 康王也听说了岳凌曾在府上单剑破三枪,但那三人也就是小有名气罢了。合击之下,亦不是柳湘莲的对手,如今已经被打发去喂马了。 “只是干比着没多大意趣,皇弟,你可愿意添点彩头?” 行伍之人,本就是赌命换富贵,少有不爱赌的,此话正中秦王的下怀。 秦王颔首道:“既然皇兄有兴致,那我自然也不能冷了场。可说,以什么为彩头?” 康王想了想,笑道:“好,就以皇弟座下宝马为注吧。为兄在边塞失了匹马,如今正有空缺,皇弟可别舍不得。” 秦王如今的座下宝马,正是西域的汗血宝马。随着他出生入死已有数年头,马力优秀,护主多次,被他视作家人一般看待,怎可轻易与人。 不过,他倒是不信岳凌会输。 秦王脸上风轻云淡,应道:“好,既然皇兄有备而来,那我怎好小家子气。” 康王问道:“那皇弟想从为兄这要什么?” 秦王思索一番,摇了摇头,“我府上倒是不缺什么东西,不如就赏给岳凌吧,他府上倒是有缺。” 康王面上有了些许兴趣,追问道:“哦?他少了什么?” 秦王道:“他缺一所大宅子,又少了些下人伺候。久在我府里住着,连我都忘了给他操办。” 康王笑道:“哈哈哈,好说好说,这些哪抵得过皇弟的宝马。” …… 两位皇子的赌注,对场上二人并没有丝毫影响。 乐师轻轻弹奏了一声琵琶,二人的身姿才渐渐有了变化。 常言道,先下手为强。 比试剑招,也是先出手一方更有利,柳湘莲深谙此理。 历经多次殊死搏斗的他,并不客气,迅速接近岳凌,提剑来袭。 如柳湘莲的相貌一般,他所挥出的剑招,凌厉非常,如长蛇舞动,令人分辨不出来路。 旁观的秦王也感受到了这股气势,心头一惊,“方才舞剑之时,这小子竟然还有藏拙,也是一把好手啊,岳凌他……” 但见岳凌,依旧不为所动,待柳湘莲靠近至两三步内,瞬间改变剑锋。 只倒提剑柄,便竖向挡住了柳湘莲的挥剑。 剑锋相碰,是一声清脆的剑鸣,二人又迅速分开了身位。 柳湘莲心底一沉,一接敌,便知晓岳凌不是徒有虚名,是直接看穿了他的路数,才能如此坦然。 他还未曾遇到如此厉害的对手,不自觉用力攥了攥剑柄。 “再来!” 随着乐曲进入一阵急促的音调,柳湘莲挥剑的速度也更加快了,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向岳凌袭来。 剑招迅猛,招招刺向岳凌的要害之处。 不过,岳凌的经验是柳湘莲难以想象的。身形辗转腾挪,依旧能够从容避开,并挥出寥寥几招反击,也能逼得柳湘莲逐渐从攻势转为守势。 作为同辈的佼佼者,柳湘莲并不甘心被压制,踏前一步,舍身刺向岳凌,想要以伤换伤。 岳凌未曾料到他能如此搏命,再只能连续劈砍阻拦剑势,并抬剑隔挡。 搏命一剑,抢回了柳湘莲想要的主动权,再次刺剑虚晃试探,又以左右横剑为杀招,攻击岳凌的腋下。 高手对决,急中就容易生乱。 岳凌始终坦然应对,只方才被惊了下,有了心理准备再次接敌,柳湘莲便难占到多少优势了。 场上,柳湘莲渐渐被岳凌逼退,甚至手上隐隐发麻,力气已有些不支。 双眼紧盯着岳凌,柳湘莲求胜的心并没有变,逐渐换成了双手握剑,欲与岳凌做最后的较量。 此时,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康王,忙开口道:“柳二郎,敌不过就退下吧,别弄出伤来。” 柳湘莲将衣袍一甩,冷声开口道:“我还没输!” 说罢,便又提剑上前,而这一次临近岳凌后,却不再主动攻击,而是先闪身躲避,引着岳凌一直靠近场边。 突然将剑锋横置,一道光,从宫灯中射出,由着柳湘莲的剑面,折射到岳凌眼上。 只这一刹那的机会,柳湘莲迅速腾起,转身蓄力,用最大的力气双手横剑劈砍。 以为岳凌会有一刻被光线干扰,却不想岳凌早就闭上眼,使出了一招苏秦背剑,抵挡兵锋,顺势卸下剑势,令柳湘莲剑招的余威直接砸进了地面,劈开了几块玉石板,碎屑飞溅当场。 岳凌怒眼圆睁,一脚踢向手腕,再补一脚到肩头,将柳湘莲踢的倒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大堂中央的石阶上。 再以剑尖挑起柳湘莲的佩剑,甩向石阶。 康王忙道:“岳指挥使,手下留情!” 却不想剑已经射了出去,只不过在柳湘莲的脑袋上偏移了几毫,擦着耳尖扎在了地上。 乐师手上琵琶音弦应声而断,曲调恰好戛然而止,堂上归于沉寂。 在众人恍惚之间,秦王登时起身鼓掌道:“好,好功夫!” 比试结束,王府下人上前,七手八脚的抬起柳湘莲,送往外面医治。 在经过岳凌身边时,柳湘莲有气无力道:“人外有人,你很强,比我强得多。” 岳凌倒也不因他使盘外招而恼火,大度回应,“你也很强,只不过遇见了我。” 第66章 突发 侍女清理着场间,康王开口赞道:“岳指挥使不愧为秦王府的总指挥使,年纪轻轻就有这份武艺,想必在秦王府上也是最顶尖的能为了,实乃大将之风。皇弟你藏得太深了,害苦了我。” 秦王举杯相邀,笑着道:“不过几间宅子,几个下人,皇兄还舍不得吗?” 康王也对饮了一杯,道:“不是舍不得,只是可惜没能取了皇弟的马。也罢,明日为兄定然将此事安排妥当。送给岳指挥使,为兄自然是心服口服。” 舞剑是真的舞剑,比试也是真的比试,场上还没有多余的屏风遮挡视线用于藏匿刀斧手,秦王逐渐放宽了新,当真有些相信康王是想修好两府的关系了。 岳凌坐回到席位上,秦王亦是笑着道:“感觉你的武艺又有长进了。” 岳凌饮了口清茶,淡淡吐出口气,道:“不是我的武艺有长进,是府里的那些人,不够我使出真本领。” 秦王一愣,随后开怀笑道:“好,孤就喜欢你这恃才傲物的性子。” 岳凌嘴角一瘪,“臣说的是实话。” 不多时,席间又响起了丝竹之音,再演起了歌舞助兴。 酒至半酣,康王喝得都有些口齿不清了,依旧与秦王攀谈道:“对……对了。还有一个稀罕物,得与皇弟尝尝。” 康王拍了拍手道:“来人!将那稀罕物取来。” 随后,就见着方才领舞的胡姬提着一个铜壶来到场间。 康王又解释道:“此乃鼎鼎有名的醽渌酒,早有传言已经绝于世,未有流传,不过还是有幸被为兄给寻到了。魏郑公所制佳酿,从选材到酿酒,就得过个三五载,连为兄也只有一坛。就取了些给皇弟尝尝,皇弟可别怪为兄小气。” 又是酒,秦王立即警惕起来。 待那胡姬欲上前与秦王先倒酒时,康王忙唤住道:“诶,让她过来。怎么能坏了规矩,先与我倒酒。” 上前几个侍女,扶着胡姬先来到康王案前,斟了一杯。 康王举杯,与秦王展示道:“瞧,这绿汪汪的。说实话,若不是有一股浓浓的酒味儿,我都不敢喝。” “不过,皇弟你放心。为兄早就尝过了,味道绝佳!” 说罢,康王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咂了咂嘴,回味片刻,康王又吩咐身边侍女道:“去,引着她给吾弟也倒上这仙酿。” 见康王真的喝了,秦王缓缓吐出口气,放心了些。 又见款款走来的胡姬,秦王与岳凌打趣道:“这姑娘相貌不错,而且似是颇得皇兄宠爱。待明日皇兄与你兑现赌约时,你便将她索要了。” 岳凌撇了撇嘴,道:“这就算了吧。” 胡姬似是并听不懂他们的话,恭敬的为秦王倒起酒来,又警惕的用余光瞥着岳凌,应是由于方才场间的比试,让她本能的觉察到危险。 秦王并没留意胡姬,看向岳凌,不解道:“哦,为何?异域风情难道不好?孤可知道,许多达官显贵之家都有。” 岳凌道:“不好,体味太大,寻常香薰都遮不住。我还是喜欢体味轻淡,有花草芬芳的那种香气。” 秦王笑笑,手指点着岳凌道:“你啊,倒是怪有品味。” 岳凌又道:“何止这一处不好。殿下看那别的宫女拎着小小的珐琅杯,都双手才捧得住。她,提着个大铜壶,才在倒酒的时候用上双手。康王不让别人来倒酒,多半也是别人根本提不动。就这体质,放在家里不得养成悍妇了?” 胡姬倒完了酒,狠狠的剜了眼岳凌,而后才回身离去了。 秦王被岳凌逗得捧腹,“有道理,很有道理,孤以后也不要了。” 正当秦王拾起酒杯欲要饮入口时,岳凌忙在桌案下拍了下秦王的大腿。 秦王手上一抖,疑惑的望向岳凌,就见岳凌面上不动声色,手指沾着水,在桌上轻轻画了个毒字头。 秦王瞳孔一缩,再看向绿汪汪的酒,轻轻吸了下鼻子,确也是酒味,而且方才康王才喝过。 他不知道岳凌是如何看出里面有毒的,但他不能不信,又将酒杯放回了原位。 对面康王劝酒道:“皇弟,你怎得不喝?你入府来不喝了这酒,那才是白来了一遭。” 秦王再望向康王,从那和煦的笑容中,看到的尽是阴险狡诈。 秦王思虑片刻,举起酒杯,与康王道:“其实愚弟本不是个贪酒之人,当下早就不胜酒力了,不过为了不拂了皇兄的面子,愚弟再喝这最后一杯。” 说罢,秦王看了岳凌一眼,眼睛微眨,而后将杯中酒饮入口中。 不过,是含在口中,并未下咽。 几息之后,就见秦王身形摇晃,缓缓倒了下去,顺势以衣袖遮挡,吐出了酒水。 岳凌起身拱手道:“康王殿下,我家殿下不胜酒力,在下便先护送他回府了,改日再在秦王府相聚。” 康王意欲挽留,忙招手道:“皇弟既已醉,为何不干脆在我府上下榻?府上亦不是没有空房间。若皇弟只是喝醉了就被本王赶回去,让母后知道,岂不是要责怪本王招待不周?” 适时,不知故意还是有意,岳凌的剑鞘将茶壶碰倒在地。 一声闷响,紫砂制的陶壶,碎了一地,茶水四溅。 与此同时,大堂的屋檐上飞下了几片瓦片,一阵脚步声响在屋顶,当即院外有人叫喊道:“有刺客,抓刺客!” 已是入夜,外间一时根本分不清是什么状况,呼喊声此起彼伏。 “刺客在屋顶,保护王爷的安危!” “内帏,内帏!也有影子去了。” 很快这份混乱便传到堂上,而岳凌以乱局为掩护,迅速扯起秦王,背在背上,一脚踏碎木窗翻身跃出,飞速遁逃。 康王脸色一变,登时起身,怒道:“府内怎么可能有刺客?” 从堂门口涌入的大量亲卫也不知是何种情形,只一心想保护康王的安危。 待康王回过神来,对面席案上,早不见了岳凌和秦王的踪迹。 “殿下,您没事吧?” 康王暴怒道:“我能有什么事?快去追秦王!!” 第67章 毒(跪求追读!周一了!) “殿下醒醒,殿下?” 岳凌回头看了眼背上的秦王,却见他面色发白,口中都泛起了白沫,已是不能口吐人言。 “该死,毒性竟然这么强?” 岳凌不得不加快些脚步,从王府的廊道中迅速脱离,单手拨开挡路的康王府下人,一直出了角门。 康王府上正是鸡飞狗跳,亲卫再被康王下令追击时,根本就望不见岳凌的背影了。 当岳凌转出巷口时,便有等候已久的秦王府亲卫在此地迎接了。 远远见着岳凌背着秦王飞奔而出,亲卫们面上皆是惊惧万分,忙赶上前来。 一旗官忙与岳凌询问,“指挥使大人,殿下这是怎么了?” 岳凌将秦王放到马背上,赶忙扯起了马缰,道:“康王在酒中下了毒!没时间解释了,我要尽快回府!” 一众亲卫惊得张大了嘴,更有气愤不已的想要打上康王府讨个公道,对于这些骄横的老兵,岳凌扬鞭之前,依旧不忘了与他们下了命令。 “所有人,立即通知秦王府上大小官员赶往府上大堂等候,不可耽误了一刻,否则拿你们的脑袋谢罪!” 旗官忙率领亲卫们拱手应下,“遵命。” …… 得知秦王被下毒,已是不省人事的消息之后,秦王府上也是乱做了一团。 东方治早唤了府上的医师待命,直到岳凌将秦王送入内堂,便迅速围了上去,查验秦王的情况。 目中泛白,口中舌苔青紫发黑,正是中毒之相。 秦王妃不顾宫女的阻拦,冲到了堂上,伏在秦王身边,便就痛哭了起来。 “二郎,二郎,你不能有事啊,二郎!” 秦王妃哭得悲痛欲绝,场上宫女也都尽皆抹起眼泪来。 只有东方治和岳凌还能淡定些,东方治问医师道:“可看出是中了什么毒,可有解法?” 其中一个医师年岁最长,率先起身,毕恭毕敬道:“未有解药之时,解毒最佳的法子便是呕吐法,需先取金汁来浇灌催吐,再备上名药解毒汤,稳定住心神。” 一听金汁,秦王妃一怔,再看向秦王的面色,不禁闭上了眼,心里念道:“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听闻此言,岳凌猛地拔出剑,张口便怒骂道:“殿下琼枝玉叶,安有淋金汁的道理?你都知道用催吐法,不知用瓜蒂散?庸医,你莫不是康王府的奸细,我这便先砍了你!” 医师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忙道:“不,不,不大人,我不是奸细。在下不是不知道有瓜蒂散这一味药,只是这药稍有毒性,秦王殿下本就是中毒,只怕会添重病情啊。” 三五个人齐上,才堪堪将岳凌拦住。 东方治亦是安抚道:“岳指挥使,此时不是争吵的时候了。究竟瓜蒂散还是金汁,哪种方子更好,还是要尽快定下来,时间不等人啊。” 岳凌道:“瓜蒂散,没问题,信我的。” 秦王妃也回过神来,颔首道:“本宫也信岳将军。” 东方治吐了口气,“好,就依了岳小友,先取瓜蒂散。” 不多时,瓜蒂散以及解毒汤药都已备齐,岳凌除去秦王身上内甲,扶着他坐起身,一点点将瓜蒂散倒入喉咙中,用水冲服,再用竹筷刺激喉咙。 须臾之间秦王的身体便有了反应,腹部一阵痉挛,一股夹杂着酒味和腥味的汤汁从口中喷出。 黑压压的,吐入木桶,足有一指来高,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还呕吐个不停。 岳凌在一边轻捋着后背,为秦王催吐。 堂上人看得皆是触目惊心,久久未有人敢言语。 秦王妃在一旁用帕子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然而面上已是涕泗横流。 又过了阵,秦王终于舒出一口气,似有了些意识,直起身左右打量了一遭,入眼见是岳凌和秦王妃等人,不由得生出笑容来,有气无力道:“孤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岳凌急问道:“殿下感觉如何?” 秦王缓缓道:“这毒实在汹涌,便是我吐了大半,当下四肢却都有些脱力。” 医师上前,再为秦王诊脉,叹道:“殿下已无性命之忧,以殿下磅礴的血气,方才的瓜蒂散正是对症,旁人恐怕真的难捱下来。” 秦王看了眼岳凌,眼中满含感激。 方才他只是不能言语,耳边并未失聪,是能听见周围的声音的。 康王府上嘈杂的声音,后来岳凌对亲卫下令所说的话,到方才与医师的争论,秦王都听了个大概。 “岳凌,你救了孤几次,孤已不知如何谢你。” 岳凌急道:“殿下先不要说话了,将这解毒汤药先喝了。康王府掀了桌子,不惜动用这种手段将殿下留在府里,已经是近乎疯魔了,接下来定然还有出招。” 不提不要紧,一提起康王两个字,秦王的眼中立即射出两道凶戾的视线,似是欲要啖其肉饮其血一般。 “正是此理,先喝药吧。” …… 康王府, 自以为准备充分的康王,依旧让秦王走脱,当下正在房中大发雷霆,将手边一切能触碰的瓶瓶罐罐,一齐砸了个稀巴烂。 “蠢货,一群蠢货!这都能让秦王走脱,如何成事?” “殿下还不必动怒,如今也不是最差的情形。更何况,那毒药烈性极大,而且本身就没有解药。便是沾了些,就会浑身脱力,不死也是半残,更何况秦王喝了一整杯。想必秦王府上此时必这边还要混乱。” 说话之人,却是方才在殿上跳舞的胡姬,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完全不似是塞外之人。 “只是那岳凌太过可恶,竟敢嫌弃老娘。若是殿下捉住了他,老娘要一刀一刀刮了他,再掏出心肺与泡酒喝!” 康王眼神一凝,愠声道:“那岳凌确实可恶,三番五次坏了本王好事,是不能让他好过。” 未过多时,便有府上的亲卫入门来报,“殿下,搜查到了,并不是有刺客入府,只是有许多野猫爬上屋檐,内帏也是。夜黑风高,大家看得并不真切,故此生乱。” 第68章 开幕(跪求追读!周一了!) “猫?猫怎么会看成刺客呢?” 康王沉吟片刻,怒道:“最先在府里叫嚷起来的是谁?” 亲卫被康王问得一愣,“府上下人,一些巡逻的亲卫都在,这人太多了,根本不知是谁……” 康王眼中显出一丝阴鸷,冷声道:“所有人,尽皆处死,立刻!” 亲卫犹豫道:“这……” “怎么,你要违抗本王的命令吗?” 亲卫忙道:“不是不是,末将遵命。” 一拱手,亲卫便匆忙出了门,只怕康王会迁怒于自己,先将自己砍了。 看着眼中泛起些许猩红的康王,胡姬嘴角弯弯道:“如殿下这般杀伐果断的豪杰,才配的上那大宝之位。” “好了,不必再说这等虚伪之词了,将他们也叫来吧。” 胡姬自讨了个没趣,将手中捧着的酒盏一饮而尽,用手背擦了下嘴角,应道:“好好,我尊敬的殿下,妾身这就去。” 少时,房中就聚集了不少康王府上的精英。 除去王长史,杜恪等一众谋士,还有王府亲卫统领孙启,以及几个彪形大汉。 这几个彪形大汉,和一般汉人并不是相同的装束,而是身披皮革所制成的衣物,裸露着一半肩头,健硕的虎头肌真如虎头一般粗壮,瞧着便不是一般的勇士。 在战场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兵孙启,见到这几个,眼中都是满满的忌惮。 康王扫视当场,疑问道:“唐骁呢?” 王长史立即躬身应道:“唐大人身上染疾,连日来不见痊愈,方才下官差人去看了,如今正病卧榻中,昏睡不醒。” 康王撇了撇嘴,“算了,便不管他了。兀良哈阿泰,你方才见到堂上的岳凌施展剑术了,武艺比你如何?你能挡住他?” 真正见过岳凌厉害的康王,已经不寄希望于有人能正面击败他了,只要有人能拖住他,便可列军阵发箭矢,将岳凌身上射出一百个窟窿。 兀良哈阿泰紧了紧眉,哼了声道:“区区剑术如何不敌?真正的武力还是要马背上见真章!” 亲卫统领孙启提醒道:“岳凌强不只强在战术,他的枪法,对军阵的理解,都是一等一的强悍。我曾与他有过半面之交,却也看不透他的深浅。” 兀良哈阿泰,横眼看向孙启,他十分瞧不起瘦小的汉人,傲然抬头道:“你可见过我的全盛武力?” 孙启如实道:“未曾见过。” “既没见过,为何你觉得我敌不过岳凌?我乃北蛮第一勇士,我兀良哈部,也是北蛮最骁勇善战的部族,大汗派我等入京,还能让康王此次的计划有失?” 康王出言打断道:“好了,不必再吵。如今闹得这个场面,便再犹豫不得,必须快刀斩乱麻,才有得胜的机会。” “你们去后院取兵刃武备,先与孤往宣武门去。王长史,杜主簿,你去与城门处送信,随京营入城来!” 房内人纷纷俯首,“遵命。” …… 荣国府,荣庆堂, 便是入夜,贾母也未曾入房中休息,而是高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拄着拐杖,深深吸着气。 身后鸳鸯劝说道:“老祖宗,连日来操劳多了,今日不早些歇下?” 贾母则是道:“今夜,是决定贾家命运的一夜,如何能睡得着。你们还小呢,不懂外面的事,都下去歇了吧。” 鸳鸯有些不舍,频频回头看着贾母。 贾母又道:“放心吧,我还没老到动弹不得的时候,再说,我那两个儿子该来了。” 话音刚落,贾赦,贾政便匆匆赶来,直入堂上。 鸳鸯与二人福了一礼,便带着小丫头们一同出了堂门,再将门严丝合缝的关好。 贾赦的情绪有些激动,颤抖着手道:“方才传来的消息,秦王从康王府狼狈逃出,接下来,京营就要入城了!” 贾母也被贾赦急促的语气,挑动了几分情绪,不自觉粗喘几口气道:“终于开始了,等这一日太久了。” 如果康王上位成功,贾家就是再造从龙之功,多延续几代的荣华富贵,是没有任何疑问了。 虽然目前府上的哥儿,没有一个有资质在外能闯荡的,不过此次争取到喘息的机会,那便可以寄希望于府上开枝散叶,总会再有,有能为的哥儿出生,门楣亦不会堕了去。 “若事成,东府的功劳虽大一分,但你们的爹爹终究能回来了。对我府上也是天大的好事。” “还有那岳凌……” 贾母舒出口气,又道:“就在这房里陪老婆子等等吧,就当是守岁了。” 贾赦,贾政连连颔首,坐向了一旁的椅子上。 贾母所言没有半点夸张,倘若事成,贾府当真如过年一般了。 …… 秦王府, 秦王的精神已恢复了几分,实是后续解毒药汤的功效颇好。盖因府上的平日里存的珍稀药材太多了,千年人参,也只取最精华的一段入药,其余便都舍弃。 除了秦王府有此等财力,怕是宫中,都难于之相比。 由着岳凌搀扶,秦王已经能挪动些脚步了。 望向秦王妃,秦王嘱咐道:“先下去吧,今夜定然凶险,你去避一避。” 秦王妃眼含热泪,扑在秦王怀里,又哽咽了一阵。 秦王费力的抚了抚王妃的头,面上挤出些许笑容,“去吧,就别在此处纠缠了,让他们这些小辈看了笑话。” 秦王妃偏头看向岳凌,想着此时可能已经哭花了的妆容,面上便有些难为情了。 “好,殿下一定多注意身体。岳将军,拜托你了。” 岳凌颔首回应,“王妃放心,此为卑职分内之事。” 秦王妃盈盈与岳凌施了一礼,才又由着宫女搀扶出了门去。 待秦王妃走后,秦王吐出口气,道:“好了,此时我们也不能耽搁了。先去大堂吧。” 一面走着,秦王一面与搀扶着他的岳凌问道:“你怎么看出康王府上有问题的?” “殿下没留意,那胡人女子是听得懂我们说话的。而且那铜壶,像是鼎鼎有名的鸳鸯转心壶,可以从壶中倒出不同的酒来。其中机关正在壶底,所以那胡姬倒酒时,才要遮掩。” “当然,殿下不通奇技淫巧,不知也为常事。这工匠中的学问太深,比武道更深,实不该将匠人,列为低等……” 第69章 出发(跪求追读!周一了!第三更!) 岳凌扶着秦王赶到正堂时,堂内已经是嘈杂一片了。 除去秦王府上的大小军官,便是住得离王府较近的文官,秦王一派的,接到消息,也都匆匆赶来了王府,与众人议起了对策。 “殿下!” 不知谁人喊了一声,众人便都缄住了口,往门口的方向望来。 见秦王气色虽不好,但仍有些精神,能够支持走路,忙都叩头跪拜道:“见过殿下!” “都起来吧。” 秦王吐出口气,慢悠悠的走出岳凌的臂弯,双手杵着佩剑立于地上。 “今日之事,想必诸位都听说了。但孤仍站在这,便证明他的阴谋没有得逞!不过,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一计不成,他定然还有第二计。如此恶毒行事,他便也没别的路走,只有宫变这一条路!” “诸位文臣,今日先回到家中紧闭家门。待明日本王胜出,自会宣你们入朝,待那时才是你们发挥的时机。如今时间紧急,你们快赶回去吧,否则就难走脱了。当然,如果本王败了,尽早烧毁与王府往来的文书,明哲保身,继续为大昌的江山社稷尽一份力。” 诸多朝中文臣被秦王一席话感动的涕零不止。 只因他们都知道,秦王是武将出身,从不虚情假意,这话是他的肺腑之言。 “殿下,武运昌隆。” “愿殿下早日入主东宫,监理国事。” “……” 文臣纷纷出了门,剩下的便是秦王府上的自家人,秦王便不再绕圈子,直言问道:“锦衣卫送来了什么消息?” 东方治回应道:“康王府已出兵去控制皇城宣武门,意图先入宫中控制陛下。而秦王府这边,似是留给了京营对付,如今京营已从东门入城,离此地恐怕不足半炷香的路程了。” “京营入城有多少人?” “约有五千余人。” 秦王府上仅八百勇士,如果被京营兵马堵在城中,待康王处理了宫中,那便成了瓮中之鳖了。 情况如此危机,但秦王府将士的脸上亦没有惧色,全都在等候秦王发号施令。 “岳凌,你怎么看?” 始终在一边并未发一言的岳凌,听秦王问起,便说出自己的看法,“京营无陛下手令,擅自调动,出师无名,已经失了道义,不该先以他为对手。” “宫中才是最重要的,一旦破了康王,那便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秦王颔首道:“正是此理。” 思虑片刻,又道:“今夜由岳指挥使统领府上八百亲卫,入皇城剿灭康王叛军,诸位全力配合。他的命令,便是孤的命令,如有不从者,孤许他便宜行事!” 说罢,便将手中佩剑递交到了岳凌手上。 “诸位将士,出发!孤为你们压阵!” …… 古槐巷陌,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本来月光正好,却时不时有乌云掠过,使得原本明亮的月光,变得暗淡了许多。 巷内,便就更加阴暗了。 史湘云提着灯笼走下轿。 又是几日的劳苦,她终于赶完了府上的活,获得了出门的机会,然而今日也已是天黑了。 即便如此,也难掩她面上的兴奋。 “林姐姐在做什么呢?岳将军在不在院里呀,不知来得算不算晚了,有没有做些好吃的。” 史湘云舔了下嘴角,始终对第一日来做客时,岳凌的厨艺所念念不忘。只可惜她后来再来时,岳凌都没再下过厨了,她便也不好意思多嘴去问。 才要往前走着,却见之前阻拦她进门的几个人从斜影里冒了出来。 这些人倒是认得史湘云了,当面便道:“史姑娘,今日岳将军交代了,任何人不能入院,便是相识的也不能。所以,还请你打道回府吧。” 他们实在将史湘云吓得不轻,连连退后几步,稳住了身子,才问道:“我也不能进了?” “是的,史姑娘改日在来吧。” 闻言,史湘云难过的快要流眼泪了。 她很期盼着能来玩,却不想才多来了两次,就已经被人家厌烦了。 轻轻揩拭了下眼角,史湘云抿了抿嘴唇,委屈道:“好,那我知道了,我先回去,就不打搅了,也不用告诉林姐姐我来过。” 史湘云重新上了轿,眼睛有些泛酸。 轿上史湘云的丫鬟,翠缕道:“姑娘,这里有些偏僻,离史府远着呢。再过一会儿就要宵禁,只能先去荣国府了。” 史湘云愣愣的点了点头,“好,那就去荣国府吧。” …… 皇城,宣武门, 入夜已是宵禁,本该空无一物的街道上,却有一行人趁着夜幕行军。 为首之人,自是康王。 不远处,城门诡异的洞开着,似是在迎接康王一般,实在有背常理。 适时,一骑快马赶到队首与康王禀报道:“殿下,京营已经入城,正往秦王府那边去。” 康王微微颔首,“秦王府可有动静?” “自秦王入府后,还未见有动静。应当秦王的毒还未解,并没见到有人出府。” “好,待贾代化围住了秦王府,再让他们撤下来,一定要盯紧了,不能让秦王府的兵马出来坏了本王的好事。” “遵命。” 康王再度前行,直至宣武门城门楼下,便见到了在此地迎接的羽林军副统帅石崇,手边还正押着羽林军统帅赵凡。 “末将见过殿下。” 康王抬手虚扶,瞥了眼下方的赵凡,道:“若受了本王的招揽,何苦有今日之罪?” 赵凡咬牙切齿,“你竟当真有反心?就算是你继位大统,得国不正的骂名也会千古流传,别以为你把人杀尽了,就能坐稳这皇位!” 康王大笑着道:“先说坐不坐得上,再论坐不坐得稳。坐还坐不上呢,可还有后面的事?” 康王眼神微眯,冷声开口道:“不知好歹,给他个痛快!” 霎时间,便有壮汉挥起大刀将赵凡的脑袋砍落,滚出好远。鲜血喷射如柱,不少都溅在了临近的石崇身上,令他不禁身子一颤。 “石将军,宫中是什么情况了?” 石崇堪堪回过心神,忙应道:“不听调用的羽林军,已经尽数被我们处死,此处仍有一千余人。宫中已在吾等的掌控之中,殿下直入养心殿便可。” 第70章 疯癫 康王携士兵进入后宫,兵戈和盔甲碰撞声响在宫道上,引来了宫寝中值夜的宦官。 当提起灯笼照明,入眼就见康王一行人皆身披盔甲,手持兵刃,更有隐隐染着血迹的。宦官登时惊叫起来,丢掉灯笼,翻身夺路而逃。 “康王杀人了!” 还没走出几步,便就被人赶上,砍翻在路边的花丛里。 一声尖叫,似是划破了后宫的安逸祥和,四周都乱了起来,各处宫女,宦官叫喊着,寻路逃窜,只求自保。 康王倒不在乎消息传进宫宇,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此时正是成竹在胸。 过了门洞,康王吩咐左右亲卫道:“在此守着,几人随孤进去就够了。” “遵命!” …… 外间的哭闹喧哗,将卧在龙榻上的元庆帝吵得醒了过来。 紧了紧眉头,元庆帝愠声道:“什么时辰了,外面在嘈乱个什么?” 有小黄门入内,颤颤巍巍的答着话,“回陛下,已是亥时三刻。” 元庆帝的精气神本就不足,被扰了清梦,更是火气极重,“亥时还在外面叫嚷什么?去人捉了,狠狠打八十大板!” 当适时,宫门突然被打开,一阵脚步声传来。 元庆帝惊疑望去,就见康王率着几人,持刀剑走来榻前。 “父皇,叫喊不是他们的罪过,谁能不怕人头落地呢?让他们的夜里叫喊的罪过,是在儿臣身上。” 康王靠近了几步,就站在元庆帝面前抱着肩,面上笑得灿烂。 “你怎么入宫来了?” 康王答道:“儿臣入宫来,那罪过便是父皇的了。不是父皇一再相逼,儿臣何须入宫来?” 元庆帝眉间紧锁,硬撑着身子坐起,怒道:“你不愿和你二弟争,朕也许了,你还要干什么?” 康王冷笑一声,“不争,不争还来得及吗?如今这个局面,二弟他上位,难道我还能活?你真以为,二弟能许我在蜀地做个逍遥王爷不成?便是我坐上那个位置,也不能让我英明神武的好二弟活命啊。” 元庆帝被康王气得身子有些摇晃,粗喘了几口气,才道:“你今日带着你的手下退出去,爹爹还可以留你一条命。爹爹劝你莫要不知退路,别再做无谓的争斗!” 康王环顾左右,仰天大笑了几声,而后又冷下脸来,恶狠狠道:“哈哈哈,我不想争时,你为了你的皇权巩固,非要抬我出来争。我要争了,你又不许我争,要我滚。你当我是什么了?挥之即来,赶之则去的狗吗?” “口口声声念着什么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你可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把我逼上绝路,不得不亮出兵刃,不全是你的功劳吗?” 蹭的一声,康王拔剑出鞘,怒指着元庆帝道:“当下的一切,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元庆帝的精神已经支撑不住了,倒入榻上,有气无力道:“我何时想你们兄弟之间兵戈相向,何时逼你成这份境地了?” 康王对元庆帝的病体没有一丝怜悯,走上前,又道:“你不知夺嫡失败的后果?你还当我是三岁顽童不成?” 元庆帝的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只能听着康王的话,回应不上。 康王笑得愈发猖狂,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囊,倒转过来,将里面的物事尽数丢在地上。 大大小小的金丹滚落一地,元庆帝闻到这股气息,猛地睁开眼睛,手脚并用的滚下床榻,欲要抓一把金丹送进嘴里,似是迸发了他枯瘦躯干中的最后一点机能。 手指刚要触碰到,却是被康王抬起一脚,将那金丹碾得粉碎。 “你不就想要这个吗?你真以为有丹药能够长生不老,百病不侵吗?如今,你离了这药,就是个活死人。皇位对你还有用吗?” “从一开始你的病,就是我施下的了。你当真以为自己什么都能算到,尽在你的掌控之中?” 元庆帝身上抽搐,已是不能起身,只是嘴唇翕动,低声道:“畜……生……” 康王嘴角撇了撇,已然失去了再刺激元庆帝的兴致,转而问道:“戴权呢,让他来拟诏书。” 孙启回道:“方才寻了一遍,没见到他的踪迹。” 康王眉头一皱,面染不喜,“寻一个宫里拟过诏书的太监来。” 未过多时,便有一个可怜的太监被人提了进门,面上是涕泗横流,身上还有不少拳脚印,好似挨了一顿好打。 一见到提着剑的康王,再见到趴在地上的元庆帝,他哪还有胆子站着,忙伏在地上道:“奴婢能拟旨,奴婢能拟旨,殿下您莫要杀我。” 康王提着太监的后脖颈,拎了起来,冷冷道:“你能拟旨就是有用,有用的东西,本王怎会舍弃了?笔墨伺候,让他写。” “殿……殿下,奴才,写……写什么?” “我说你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康王……’”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外间来人给打断了。 “殿下,殿下!有人攻打宣武门,应是秦王府上的亲卫!” 康王闻言一愣,转而又怒道:“让那些人守着秦王府,到底是怎么看守的,人都跑来皇宫了,都是干什么吃的?” 而后又召唤左右道:“去,你们都去支援,再给贾代化发信,让他赶快来,前后包抄,秦王府翻不了天!” 是时,伏在地上的元庆帝似是吃了颗金丹,恢复了些精神,看向康王,眼中满是嘲弄之色。 “朕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打入宫里来,早就将秦王府解决了,看来也还是半吊子的水平,这皇位你恐怕做不到喽。” “老狗,这里没你说法的份!” 康王暴怒,几近疯魔。 …… 东城,秦王府, 一队队披甲士兵正在王府门前列阵,各自手持着火把照亮。 队列之前,一老将正立于马上,望着秦王府的正门,眸中泛起了疑惑。 “宁老公爷,他们一直看守着秦王府,未见有人出府。如今,应当还在府里,想要固守顽抗!” 在沙场驰骋多年的贾代化,则是与王长史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王长史,不必恭维我一声国公爷。我没我弟弟那个军功,如今不过是一等将军。还有,别以你的脑子想秦王,秦王熟知战阵,怎会在府中等死?” 王长史被贾代化三言两语说得面颊滚烫,再不多嘴了。 “来人,破开大门,先搜查一番!” 第71章 有凤来栖 京营士兵撞开大门,果然没有遭遇到一丝阻碍,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将军,这好似是座空府。” “将军,内帏也搜过了,是连一个下人都不在府里。” 贾代化眉头紧皱,“消息滞后的也太严重了。秦王府早就已经做足了准备,留了一座空府与我,怕是此时已经在皇城了。这府中必定有地道暗室,否则女眷,秦王妃能躲去哪里?” “祁百户,你带人继续在此地搜查,其余人等,随我赶去皇城!” 杜恪忙阻拦道:“老将军,皇城那边自有康王府上的亲卫,而且殿下也没传信让我等过去。就这样擅自决定,只留一百人在此处,若是没搜到秦王,或者让秦王跑了……” 贾代化眉头一竖,怒道:“你是什么货色?你以为秦王也会像你一样只知逃吗?这是夺嫡之争,只有胜了才有资格活!天涯海角能逃哪里去?” “再在此处等,康王早被秦王砍死了,滚!” …… 古槐巷陌,小院内, 林黛玉吃了晚膳,早早就卧在榻中歇息了。 今日她不但没了做女红的心思,是连书卷也弃了。 结果躺在榻上,却未能入眠,辗转反侧。一合上眼,便就回忆起入京以来与岳凌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就愈发担忧了。 岳凌走之前是磨了剑的,而且还是头一次夜里不回来,甚至没交代他去做什么。 什么都不知晓的林黛玉,自然心里难安。 毕竟岳凌和父亲还不同,岳凌是彻头彻尾的武将,是真的要上战场与人拼刀剑的。 林黛玉心里如明镜,虽然平日里见的岳大哥,都是和煦如春风,可他手下或许都不知已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即便如此,那也是她的倚靠,她也不会有半点厌恶。 适时,紫鹃来房里剪灯芯,却见林黛玉在床上正睁着眼,便问道:“姑娘,我是该再添些灯油了?” 林黛玉起身,披上小褂,回应道:“添了吧,也睡不着,起来看看书。” 紫鹃左想右想,劝解道:“岳将军明公正气,方正不阿,如此正派自然福祉深厚,当是吉人自有天相。姑娘若是多劳心担忧,恐怕又要引动病根,待岳将军归来后,反而又要为姑娘操劳了,那岂不是要成一桩坏事?” “而且姑娘早就将祝福送了出去,平安符不是在岳将军手里了?当下自然无碍的。” 想起此事,林黛玉慢慢红了脸,“你瞧见我送去了?” 紫鹃笑着坐来林黛玉身边,道:“那倒不是,不过我见匣里没有了。” 林黛玉羞赧着道:“我一个千金小姐,绣出那难看的物事来,还送了人,真是要羞死人了。” 紫鹃则道:“这有什么,岳将军喜欢不就行了?” 小丫头们正说着悄悄话,院门竟是开了。 林黛玉登时起身,道:“不是岳大哥回来的话,多半就是云妹妹来了,算着日子她也该来了。” 走临窗边,却见进来的不是岳凌,也不是史湘云,而是一宫装美妇人。院中微弱的光亮,并看不清脸庞,只能看出身姿,端得是一个大气庄重。 院里来了客人,林黛玉作为此地的小主人,自然要前去询问,虽然内心有些害怕,但来的是女子便还好交谈些。 林黛玉走出了房门,立在屋檐下,望向正打量着这方院子的妇人。 不等她开口,对方却是先开口了。 “你就是林御史之女林黛玉吧,长得真是秀丽。” 林黛玉福了一礼,“您是?” 妇人由身边宫女搀扶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石阶下,“我是秦王妃。今夜不是安宁之夜,与秦王和岳将军商议过后,便让我来这边避一避了。” “此处僻静不显眼,都没多少灯火人家,定不会有人能搜到这边来了。” 迎着屋中照出的灯光,林黛玉才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五官精致,肌肤如雪,细腻如玉,眉如远黛重重锁,眼似秋水盈盈波。镶嵌宝石的华贵头饰,在她头上,只见得雍容华贵,气度远不是一般小家之女可比。 林黛玉心中冒出一个词来,母仪天下。 又是一礼,林黛玉才道:“见过王妃。” 秦王妃亲切的上前将林黛玉扶起,牵着她的手道:“不必多礼,我只见你一眼就极有眼缘。入门去吧,我们坐下细聊。” 进了林黛玉的小房间,秦王妃环顾四周,笑着道:“小院在外面看是有些破落,不过这房里装饰倒是挺用心的。不想,岳将军也是张飞绣花的人物。” 林黛玉与紫鹃,雪雁吩咐着,“倒了茶来,再取香炉,暖炉。” 回过头与秦王妃接话道:“让王妃在这边落脚,我只怕招待不周。” 秦王妃摇摇头,抬手唤了宫女过来,送上一方宝匣,“听闻你要入京时,我便想要将你接去府里照看,不过也因种种原因未能实现。我知你娘亲早丧,可能有些物事未来得及与你准备。” 打开宝匣,里间躺的是一根金簪,雕凤纹嵌宝石,精妙绝伦。看得紫鹃,雪雁两个小丫头眼睛发直。 林黛玉忙推辞道:“初次见面,我哪能受王妃这么贵重的饰物。” 秦王妃却不由分说的塞进林黛玉手里,“这是给你成亲时用的。来时走得仓促,还有更多头面来不及带来。你放心,凤冠霞帔,都会与你备齐。” 初次见面,秦王妃就如此热情,实在令林黛玉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抱着宝匣,林黛玉连连道谢,“谢过王妃。” 秦王妃端详着林黛玉的面容,越看越是喜欢,“不必客气,你我本就亲如一家。” “岳将军今日不知救了二郎多少回,是连我都不知如何谢他了,只这点头面,算不得什么。” 一听提起岳凌,林黛玉的心弦就紧绷起来了,完全被秦王妃的话所吸引,忙问道:“岳大哥他现在何处?” 秦王妃道:“应当在皇宫中。” 见林黛玉担忧的小眼神,秦王妃未曾料到两人的关系已经如此深切了,忙又补充道:“你放心,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会往好的方向走。待他们兴完大事,定然会安然无恙的归来。” 第72章 夺门 秦王妃在此处避祸,再根据从市井听来的流言蜚语,冰雪聪明的林黛玉已然能想到是发生什么事了。 “升官封爵,兴大业终究是他的事,我只愿他能平安归来,身上不要着伤……” 闻言,秦王妃微微一怔,略微思虑又转出笑脸来,将林黛玉冰冷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捂着,赞同道:“你说的极是。男人在外的能为,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在内帏的女人,便只盼着他们能平安就好了。” 秦王此行,入主皇城,自小与秦王青梅竹马的秦王妃便是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荣华富贵,权位威势,有些迷了秦王妃的眼,让她不由自主的期待起坐上皇后之位的日子,此世女人地位的顶点,却忘了自己的本心,原本是与秦王举案齐眉的情谊。 感情不能掺杂太多,否则就会不纯粹。 秦王妃讪讪一笑,低声道:“没想到我也会有受教的一日。” 林黛玉又抬头看向秦王妃,“王妃方才说什么?” 秦王妃摇摇头,“无事。听闻你先天体弱,气血不足,如今瞧着倒康健着。看来岳凌还是很会照看人的,倒与他的年岁不符了。不过,他一身的能为,也与他的年岁不符。过了今日之后,你们便能过得丰足些,对你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秦王妃又提着手背蹭了蹭林黛玉的脸颊,亲切道:“日后,岳凌若是令你受委屈了,你尽管来寻我告状,我会为你做主的。” 林黛玉微微点头,心里自然念的是,“岳大哥怎会欺负我呢?” 她倒有些想不出来那场景。 夜愈发深沉了,院里僻静的没有声响,只有灯罩中,灯芯燃烧的动静和同样在烧的暖炉炭火。 林黛玉意识到该让人歇息了,不过两间房,秦王妃也不能睡岳凌那间,便自觉开口道:“王妃在此处歇息吧,我去隔壁。雪雁,去寻一床新的床褥来。” 秦王妃却道:“不必麻烦,这就很好了。你去歇吧,时候确也不早了。” 待林黛玉走了,房里的两个宫女才说了话。 “没想岳将军少年成名,只日日住在这院子里,还急着回家。” 另一宫女则道:“我记得,王妃说过,这叫大隐隐于市。而且这里面也不错呀,各类摆件,绸缎绫罗,也都不缺。还有这画,也很漂亮。” 秦王妃开口道:“好了,别碰人家的东西。都歇下吧,明早早些回去呢。” 另一边,第一次进了岳凌房间的林黛玉还不如秦王妃坦然。 不过,雪雁松了口气,喃喃道:“竟然是王妃,这气势让我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紫鹃在其身后笑着,抚了抚她的脖颈,“王妃一看便是极为亲善的人,似是岳将军在外又立了功勋,怎还会为难我们这些小丫头,没见着姑娘都受赏赐了。” 雪雁点点头,“那簪子确实好看,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 一面说着,雪雁一面脱着自己的衣物,然后熟络的爬上了床。 “诶,你怎么?” 见状,林黛玉眉间一紧,看向雪雁。 雪雁嘻笑着道:“不睡榻上,难道睡地上不成?那边都被王妃占了,姑娘也不得不食言喽。” 雪雁拍着床榻又道:“岳将军的床榻大得很呢,睡我们三个不成问题。” 紫鹃也劝道:“总还是要歇下的,今日不过特例,岳将军定然不会在意的。” 林黛玉叹了口气道:“确实没别的办法。” 随着紫鹃入了榻,夹在雪雁和紫鹃中间,榻上却不似往日的皂荚味,却有种岳凌身上的味道,这让本来睡不下的林黛玉,更加辗转反侧了。 然而,等她看一眼身边的丫头。雪雁已经打起了鼾,似是比平时睡得还安详,紫鹃也侧过身,不知是不是睡熟了。 林黛玉平躺在榻上,望着房梁处,陷入沉思,“岳大哥如今到底怎样了?” …… 宣武门,天上圆月已经偏西。 东侧城墙的阴影之下,一群士兵背靠着城墙,人口衔枚,马口衔环。将棉絮中裹紧的盔甲摊开,轻手轻脚的穿戴在身上。 队首率领众将士的岳凌,挥手招来传令官,低声道:“传令所有人,骑兵火铳填药,随我冲锋。步兵殿后,入城先将城门关了!” “明白。” 岳凌取出背上弓箭,让出一个身位,将手上锦衣卫的腰牌用力丢出,再弯弓搭箭,将其射向城门处。 一道清脆声响,而后便见腰牌翻滚了几周,掉落在羽林军士兵面前不远处。寂静无声的夜景下,立即吸引了守城门羽林军的注意。 一士兵持起手中长枪,怒喝一声,“什么人?” 而后却不见回应,向前走了几步,见到一个腰牌正反着光,拾起一打量,疑惑道:“飞鱼纹?锦衣卫的腰牌?” 与此同时,本该是他的同僚,却在背后给了他一刀,令其狠狠的栽在了地上,手上的腰牌也被夺了去。 城墙上,亦是有不少具尸体齐齐栽倒下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本就分崩离析的羽林卫大惊,眼看着身边同僚,各个都像是奸细,为谋求自保只能率先挥刀,登时城门下就乱成了一团。 岳凌翻身上马,提起长枪一杆,甩起马鞭飞速奔向城门楼下,身边数十骑跟随突袭。 再之后,便是满身黑甲的秦王府士兵,紧紧跟随着,往城门口移动。 若从城墙上望下去,便能看见训练有素的黑甲士兵,列队如同一条笔直的线,长枪如林,旌旗招展,俨然一队威武之师,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肃杀之气,令人胆寒。 队尾,秦王支撑着身子立于马上,为军阵压阵,身边便是秦王府的大纛。在边关时,这大纛便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标志。 更不必步兵列阵出手,岳凌率领轻骑突入门中,持长枪挥扫,早就将羽林卫门下守卫打得七零八散,根本无法抵挡岳凌的兵锋。 喊杀声,兵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须臾之间,城门楼下已是满地的断臂残骸,不堪入目。 驰骋于战场中心的岳凌,目中锐利如电,心中警惕万分。 城门楼下的羽林军不过百余人,还有各处巡逻,其余城门的看守,远不止这个数目,更何况还有康王府上的人,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73章 凿阵 羽林军作为皇城中的禁军,多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作战能力自比京营要更强,自不能小觑。 岳凌深刻明悟这个道理,待入城后第一时间下令道:“刘,杨百户听令,取雷石滚木上墙,务必守住城墙高处。” 登时两位百户出列,拔出腰间挎刀,拱手应道:“诺!” 待步兵全部进城,岳凌即刻下令,“关闭城门!步兵列阵!” 适时,便有百户上前建言道:“岳指挥使,此刻背城门列阵并非良策,吾等不知宫中有多少兵马,上城墙借高打低,凭地利可以为战。” 岳凌立即道:“别忘了我们入城来是做什么的!不是来守城的!” 拔出秦王赠与的佩剑,高立于马上的岳凌,指着他的脑袋便道:“归军阵去,待我的命令!” 百户以为这是一场必胜之战,不甘心功劳被岳凌一人独占,而且是第一次见岳凌指挥作战,便因为他的年纪而孩视之。 却见岳凌不容置疑的口吻,居高临下的比量着他,剑就快抵在他的脖颈上,好似下一刻他再说出一句反驳的话,便真的会身首异处。 百户未料到岳凌是这般狠角色,身子打了个晃,忙鞠了一躬,灰溜溜的重回战阵。 一个小插曲过后,秦王府的亲卫已然列成了军阵。 秦王府黑甲兵各自一身锁子甲,军阵最外围是一圈重盾兵,手持长马槊,为防御的第一条阵线。其后陌刀手皆配以刀盾、劲弓,可分多列齐发,达到箭矢不停的效果。更因所有人皆是在战场出生入死的老兵,本就是秦王凿阵时的底牌,纪律性,默契程度更不必说。 与此同时,羽林军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两面城墙上,太和殿前的廊道中,两侧的巷道,到处都是持戈的羽林军奔袭向前。 岳凌引所有骑兵列于步兵阵前,爆喝一声道:“玄甲队,检查火器!羽林军立足未稳,我等奔袭一轮,打他个措手不及!” 在岳凌奔袭之前,更靠近敌军的城墙上,战斗已然开始了。 羽林军来势汹汹,因为此处是他们的主场,更加懂得如何利用地势,抢着上前击杀秦王府亲卫,欲要先将他们赶下城墙。 “必须将羽林军阻碍在百步之外,所有人再往前推进!” 百户一声令下,两边的秦王府亲卫也向前与之接敌。 依托搬上城墙的雷石滚木为掩体,发劲弓将墙上的羽林军阻击在远处,使其无法对城门前的岳凌形成影响。 羽林军无法冒箭矢为战,不少人被射下城墙,落在护城河中的或许能活命,落在地上的只能得一个脑浆迸散的下场。 岳凌没多余的精力照顾到各处,城墙上的战场,只能交给秦王府上最有资历的两个百户,此时正面战场,该是他出战的时候了。 背景音是城墙上的喊杀声,灯火璀璨的皇城更像是成了舞台。 岳凌大喝一声,将全军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玄甲队,随我冲!” 玄甲队,本为人马皆披甲的精锐骑兵。 只是受限于此地为京城内,并不能全部着甲,但在开阔有限的皇城内,机动性稍强也是一种优势。 见羽林军在距离五十步的位置开始列阵,为保最大的杀伤力,岳凌靠近至二三十步的位置,才端起火铳发射弹药。 众将士以岳凌为参照,尽皆端起火铳,点燃火绳。 三眼火铳,可射连发三轮,便是凭着这三轮骑射,远大于弓箭的杀伤力,眼见着身上着甲的羽林军成片成片的倒地。 骑兵之迅速,羽林军根本来不及发箭矢对抗。 很快三轮骑射结束,玄甲队便弃了火铳,改用马刀与敌人近身肉搏。 岳凌一马当先,抢入敌阵,取背上长枪,猛地插向当先一个羽林军士卒,凭借着马匹的威势和岳凌自身的膂力,一击便扎穿敌兵的肩头,将其挑起甩向一旁。 但这终究是羽林军,并不是普通乡勇。 见前排盾兵被破,斜里立即钻出两人,挥马刀便要砍岳凌坐下马腿。 岳凌眼疾手快,提起马缰,令马儿前蹄高高跃起,狠狠踩在其中一人的头盔上。霎时间,头盔成为碎片,脑袋更是不保。同一时间,岳凌又挥甩长枪将另一人击飞。 岳凌在秦王府中单挑无敌,甚至常有一对三,一对五的练习,而在阵前,如此猛将,那便是全军的定心丸和兴奋剂。 见到指挥使如此神勇,身后的玄甲队便也赶着上前,个个英勇无畏,将羽林军阵型冲散。 羽林军的阵型已经被岳凌撕扯开了,便是人数数倍于骑兵,此时羽林军都隐隐无法抵抗,只能接连倒退到殿前,骑兵不能与之短兵相接的位置。 胜利的天平第一次有了倾斜,秦王府步兵阵型开始向前移动,绞杀皇城中的全部羽林军。 正在此时,两侧冒出了与羽林军不同装束的部队。 各自手持火把,将皇城照得亮如白昼。 太和殿内,一方小车上, 康王推着裹着锦被的元庆帝,脸上狰狞笑着,“父皇,看看你养的羽林军,与你家好二郎的亲军一战,都败得七零八落。你说,我能不怕吗?” “你不就是想见我们二人争斗吗?今日就让你看个够,看你的好二郎是如何死在我手上的!” 元庆帝的精气神又过了,面上依旧是萎靡不振,口中喃喃道:“你能敌得过?” 康王笑着道:“为何不能?” 倏忽之间,两侧巷道中又涌出了大量全甲士兵,个个身长八尺有余,手中持着钝器长锤,腰间别着弯刀。 康王府亲卫统领孙启,在队列之前,与一侧兀良哈阿泰道:“杀在最前面的就是岳凌,我们先放箭一轮将他逼回阵中。只要能守住宫殿,等京营赶来,我们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兀良哈阿泰却不搭话,而是埋怨道:“这盔甲为什么要沉在湖底,捞出来一股子霉味,真是败兴。” 身侧胡姬却道:“这会儿哪是扯这些的时候?听孙将军的,先放箭吧。” 第74章 康王的底牌 有康王府上兵力的加入,羽林军也逐渐稳固住了阵线。 如果再继续缠斗下去,很有可能会与步兵脱节,岳凌立即调转马头,与左右骑兵旗官传令道:“收拢军队,先退回去。” 待岳凌撤下来时,就见漫天的箭雨已然射了过来。 岳凌在骑兵末尾压阵,枪挑着一块盾牌为掩护,拖起一个因战马被射伤而落马的士兵,撤回了步兵阵中。 被岳凌救下的士兵忙跪地道谢,“多谢指挥使救命之恩。” 岳凌怒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去阵中拉弓!” 士兵立即起身拱手,“是!” “放箭!” 骑兵尽数归阵,岳凌立即下令还击。 秦王府步兵早就弯弓搭箭待命,一声令下,便只听弓弦震颤的声音,漫天箭雨与来犯箭矢交织似是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两边都有士兵损伤,但秦王府士兵毅力更加坚韧,只要手上,肩膀还能用劲,即便中箭依旧在阵中拉弓,不曾退后到阵尾。 两厢僵持不下,又是康王一边有了新动作。 “阿泰将军,我们不必凿阵,不然损失太大,又容易出现风险。只要固守待援即可。” 兀良哈阿泰却持着不同的想法,“你这水平真是康王府的亲卫统领吗?你没看他们久攻城墙不下,如果秦王府亲卫调转城墙上的火炮,射向宫里,我们岂不是都要成了飞灰?” 孙启忙解释道:“那是报时的炮,不是填弹药的火炮!” “那不能填弹药吗?” 这一问,让孙启愣了片刻,而后赶忙找补道:“陛下还在这呢,他怎敢放炮?” 其实见着这厮杀场面,满地头颅鲜血,实在让兀良哈阿泰血脉喷张。作为北蛮最好战的部落,不但他,就连他手下人也是摩拳擦掌,想要上阵与秦王府士兵较量一番。 所以他定是要出战的。 “不必担心,他们又不是长着三头六臂,如今只是做最后的挣扎罢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让咱来试一试他们的水准。” “那可是秦王府上的精锐!不能轻敌!” 兀良哈阿泰倒提着战锤,跃上战马,全不顾孙启的劝说。 比其余人手上的兵器还重十斤的战锤,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火星。 兀良哈阿泰大喝一声道:“族人们,是时候展现咱们的风采了!” 兀良哈部族的部众欢呼着回应,皆是提好了长锤,以待兀良哈阿泰的命令。 箭雨停歇,兀良哈阿泰跃马在前,立于羽林军和秦王军阵之间。 兀良哈部族同样在他身边列阵。 “杀!” 随着兀良哈阿泰一声令下,北蛮的兵丁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奔向秦王府亲卫的军阵。 敌军不但不固守,还向我军出击,这令岳凌警觉起来。又见前方敌军皆身披具甲,手持铁锤钝器,专门用来破秦王府的披甲兵,正是早有准备。 岳凌当即下令道:“支起马槊,重盾抵住冲锋,后排协助!其余人,装填火器!” 大昌继承元制火器,铜火铳,铁火炮都有配备军队。不过,都因形制过大,不便移动,只适用于守城,很少用于配备单兵作战。 还是在岳凌的建议下,秦王令人在边关尝试改进鸟铳,最终制造出如三眼火铳的短火器。 三眼火铳的优缺点都很明显,尤其当下,填装弹药实在是一件麻烦事。 但想要局势再一次翻转,对付敌军的具甲士兵,火器的支援是必须的,岳凌只能尽力争取时间。 霎时间,已有铁锤和前排重盾相撞的声音。 第一排的盾手硬抗敌方的砸击,余波震得脸颊横肉颤动,手脚都微微发麻。 尤其在对方骑兵将领的带领下,许多敌军只猛凿一处,都快要打开一个豁口。 没有拒马等工事,劲弩为掩护,步兵结防御阵型的效能本就不理想,一旦被人冲开防线,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临阵必须要当机立断,岳凌立即提了长枪,再扯了扯马缰,瞅准时机,向敌方统领攻去。 “填装火药后,待我的命令!” 兀良哈阿泰带领部众猛击秦王府亲卫阵线,将他们逼得连连后退,更有出现伤亡者,隐隐得意起来。 再一下拨开马槊,猛击在盾牌之上时,在敌方军阵中眨眼杀出一人,枪尖挑起下落的锤头,将他撩了回去。 若不是兀良哈阿泰力气足够大,铁锤险些脱手。 定睛看清来人,兀良哈阿泰大笑道:“你就是岳凌吧,怎么不继续躲在龟壳里了?” 对方操着一股浓厚的口音,让岳凌微微皱眉。 并不搭话,枪尖横扫,将弃逼退了好几步,不得不扯住马缰,先退了回去。 见有人出阵,兀良哈部族的人立即围了上来。 而岳凌身后,也突出了十几骑骑兵,与之对峙。 兀良哈阿泰当即下令道:“都别动手,我来会会他。孙启?让你瞧瞧我的实力!” 兀良哈阿泰本早就想与岳凌交手,阵前将他击败,更是涨己方的士气,何乐而不为。 猛踢了两下马镫,口中大声叫着,“来战!” 岳凌亦不会怕了,迎面相击,枪挑一条线,枪尖抖动如猛龙过江,直逼兀良哈阿泰的面门。 兀良哈阿泰挺锤来挡,双方兵器交错,擦出一阵火星,砸在地面上。 交缠角力中,岳凌冷冷开口,“披着一身汉甲,也盖不住你身上的骚味。那腥膻味的羊肉,也就你们能吃得下。” 兀良哈阿泰力抗了岳凌一击,心底也暗暗惊于岳凌的力道,面上还是憋着一口气,哼笑道:“吃了又如何,别说四脚的,两脚的咱都吃得!” 岳凌浓眉倒竖,怒喝一声,道:“找死!” 而后便是如狂风骤雨的枪招挥下,虽多数与铁锤相击,但也直砸的兀良哈阿泰耳鸣。 “囚攮的,力气还不小。吃老子一下!” 说罢,兀良哈阿泰再不防守,猛地向岳凌砸锤。 岳凌又是使他惯用的招数,斜提枪杆,前推卸力,令兀良哈阿泰的铁锤砸在地上。 而后枪杆一扫,杵在兀良哈阿泰的胸口。 这边厮杀正酣,太和殿上,元庆帝也鼓足了几分精神观望着。 见到那伙披甲士兵腰间别的是草原人招牌的弯刀,元庆帝怒骂道:“孽障,身为朕的儿子,你竟敢通蛮?” 第75章 狡诈 康王冷笑道:“只要能赢,通蛮又能怎样?” 元庆帝是真以为自己的这个儿子疯魔了,全无平日里温柔敦厚的样子,如不过不是皮囊一样,他倒要以为是蛮人细作假扮的。 竟然能拿通蛮当做儿戏,就算能做到大宝之位,等到时候面对蛮军和女真人的袭扰,位子还能坐得稳吗? 难道要像弱宋一样,偏安一隅? 元庆帝愁眉不展,再望向场中,便见到了秦王军阵中一骑突出,与敌军缠斗起来,更是两三回合将人逼退,骁勇之姿,似如古时名将,令其眼前一亮。 “那人是?” 康王依旧面如古井,没有任何波澜,还贴心的为元庆帝解说着,“那就是岳凌,二郎如今的仰仗。不是他,你的好二郎早就死在我府上了。” 元庆帝略微颔首,“有大将之风,为不世之材。” 康王冷笑一声道:“今日也会埋骨此处的。” 元庆帝沉默不语,继续望向了外面。 …… 兀良哈阿泰与岳凌比斗了几个回合,渐渐有些气力不支,已然落了下风。 更因他舞起锤来,全赖一个骑兵冲阵的气势,再加自己的傲人膂力,才是他在军中立足之道。 然而当下与岳凌近身缠斗,招数不比岳凌精妙,膂力更是不敌,并没有取胜的机会了。 再一轮兵刃相接,竟然力怯,举锤没挡住全部枪锋,被岳凌一击戳掉了头盔。 枪尖蹭着头皮戳过,若是再偏移一点,便是将脑袋戳了个洞穿。 眼见着兄长有性命之忧,胡姬立即拍马上前,扬起手中长鞭,卷上岳凌的枪杆。 一面阻滞岳凌的攻势,一面道:“兄长当心,我来助你!” 被软鞭卷住了枪杆,再难拔出,岳凌当即弃了枪杆,左手从腰间抽出佩剑,向胡姬挥扫过去。 胡姬舞女出身,身体柔韧性极佳,后脑似是都贴在了马背上,躲过了岳凌的一击。 再起身,胡姬如狐媚一般的脸上,显出魅惑的笑来,与岳凌道:“岳指挥使还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随后又抽出马鞭,在手上扯了扯,发出噼啪的声响,道:“像岳将军这么勇武的人,奴家并不讨厌哦。若是岳指挥使能放弃抵抗,奴家可与康王说情,让岳指挥使成为奴家的玩物,至少保得一条命。” 岳凌紧了紧眉头,冷声开口,“废话真多,看剑!” 胡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让兀良哈阿泰粗喘了几息,平稳住了心神。 再见岳凌挥剑来攻,兀良哈阿泰心底暗笑,“这岳凌真是个莽夫,实在少智,不能与他正面拼力气。” 一寸长,一寸强,在骑兵搏杀之中更是此理。只一把佩剑,与他的长锤来说,便是将岳凌的脑袋都捶碎了,剑锋还碰不到他身上。 兀良哈阿泰信心倍增,一踢马镫,挺起铁锤,横甩一圈,抡圆了砸向岳凌。 然而令他惊掉下巴的是,临近十步不到的距离,岳凌从怀中猛地掏出一支火铳,嘴上叼着火折子,登时点燃火绳,动作一气呵成,只在瞬息之间。 俯身对着兀良哈阿泰的腋下柔弱处便是开了一发。 只听砰的一声,铅弹直接贯穿兀良哈阿泰的肩头,将肩甲都打得散落。 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兀良哈阿泰惊惧万分,似是被卸了一条臂膀一般,完全没了知觉,登时掉落马下。 见将军落马,兀良哈部落的族人大骇,已是乱了阵脚,忙赶上去救兀良哈阿泰的性命。 也正在胡姬愣神之际,岳凌脚踏马头,直接跃到她身后,提起了长剑。 胡姬身子一颤,嘴角憋出一丝笑。 “岳指挥使是对奴家的身子有意?留奴家性命,奴家愿意成为岳指挥使的玩……” 话还没说完,胡姬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嘴边的笑容不见了,转而替代的是一股血流,从嘴角喷出。 胡姬低头只能见到洞穿自己肚子的长剑,而另一只握向弩箭的手也缓缓松开,最后跌落马下。 生命弥留之际,她看到的只有岳凌面上极度的恶嫌,心里深深不甘。 “难道我没有魅力?岳指挥使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岳凌啐了一口,道:“脏东西,真是恶心。” 兀良哈族人将兀良哈阿泰救起,岳凌也不敢恋战,只因他注意到康王府上的真正亲卫,孙启还没有动,难免会有什么其他手段。 岳凌并不贪功冒进,还是往阵中赶回,发号施令。 “全军出击,剿灭一切叛军!” 秦王府的军阵逐渐向前,而统领一死一伤的兀良哈族人已经失去了大半的抵抗能力,被秦王府的军阵赶上时,便就如车轮碾过一般碾杀。 兀良哈阿泰看着自己被屠杀的族人,怒不可遏,回头看向孙启,却见他仍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便大叫道:“孙启,你个孙子!在看什么戏呢?” 然而,霎时间,康王府亲卫和羽林卫都齐齐掏出了弓弩,对准的是战场上全部的人,包括北蛮人。 “放箭!” 嗖的一声,天空再次打破安宁。 还未等岳凌归入阵中,漫天的箭雨已然铺开。 岳凌故技重施,再提起一面零落的盾牌隔档,却不想已然来不及了。 这一次的箭雨比之前都密集,更因为他靠得最近,威势也更大。 很快坐下马匹便中箭跌倒,岳凌才跃下稳住身型,一支箭矢就恰好擦着他的左臂射过。 情况如此危急,阵中倏忽窜出一人来,举盾上前为岳凌抵挡箭矢。 定睛一看竟是岳凌之前救的士兵。 “指挥使大人,您不能有事,我以身为盾护着你回去。一旦你有事,秦王府的士兵便也如蛮兵一样了。” “箭雨太密了,你也走!” “指挥使大人,您别管我。这条命,本就该在一刻钟前没了!您快走,秦王殿下染毒,指挥不了军阵的!” 岳凌回头一看,秦王府的军阵中,因为与兀良哈部缠斗,未来得及立起盾牌,而被射中身死者已有大片,霎时间便减员众多。 兀良哈部更是一眼望去都见不到活口了。 岳凌不得不率先赶回阵中维持秩序。 而在岳凌入阵的前一刻,那英勇无畏的士兵,便被箭雨射穿,倒地不起。 “岳指挥使,您一定要带大伙赢啊!” 第76章 终战 太和殿前,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汉白玉石的栏杆被鲜血染红,蓄水池中更已是飘着断臂残骸,满地狼藉。 看着自己的杰作,殿内的康王不由得猖狂大笑起来,道:“父皇,如何?你还觉得我赢不了吗?” 元庆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外间,淡淡道:“你真是铁石心肠。” 前一刻是他请来的帮手,后一刻就成了他诱敌出击的诱饵。 康王自得道:“铁石心肠?登临王座就是要杀伐果断,谁反驳我,我就杀谁,一路杀过去,就只剩下我的拥趸,岂不妙哉?” 冷下脸,目光一沉,“旧时如我一般拉拢讨好各处,佯装出笑脸,和睦对待所有人,才是儒弱!是我觉得自己不如他,才不得不拉拢别人支持自己!” “只要我足够强,所有人都是我的棋子!无人敢违逆我,那皇位自然是我的!” 看着一脸病态的元庆帝,康王又笑了起来,“还是多亏父皇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刻薄寡恩者,众叛亲离。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只后悔父皇没再早些逼我!” …… 一波箭雨之后,兀良哈部尽数死亡,兀良哈阿泰更是因为着伤动弹不得,被射成了同豪猪一般。 惊惧,难以置信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岳凌归于阵中,立即有百户上前通报军机,“岳指挥使,京营士兵已经在城外列阵了!” 岳凌怒声道:“不要慌了阵脚,先立盾挡住箭雨!传令城墙士兵,向殿前发一轮箭矢,打断对面的进攻,给我们争取时间!再分人将城门泼油,烧了!” 百户惊愕道:“烧城门?” “我们的兵力不够再分人去抵挡城门,必须烧了挡住京营士兵破门,快去照做!” “岳指挥使,烧城门只能抵挡一时啊。” “一时就够,我自有办法退敌!” 百户不再多言,立即去按照岳凌的军令行事。 阵尾,士兵开始往城门上淋油。 秦王始终望着战场,口中含着一股腥甜,不曾质疑岳凌的任何决定,即便是如今背水一战的举动。 见到几度冲阵破阵的岳凌,依旧在稳固军阵对敌,不由得心底一软。 随着敌军箭雨停歇攻势再不比方才,军阵继续前移。秦王随阵而走,离近了似是总能感觉到正被哪里来的目光所注视着。 趁着大殿上的光亮,赫然发觉太和殿上有人在。 人型模糊,瞧不真切,但是心中莫名的厌恶感,让他觉得那就是康王。 秦王默默拾起马背上的劲弓,等待一个能拉弓的最佳距离。 阵前,岳凌也注意到了这一切。 战场上康王始终未曾露面,但明显这支军队不是由孙启指挥的,羽林军那边还有副统领石崇在督战。 康王只能在看到战场的临近位置。 城门燃起熊熊烈火,火光映天,生起滚滚黑烟。秦王军自是无处可退,不明情况的秦王府士兵旌旗有些动摇。 岳凌在阵中大喝道,“康王乱党,谋逆皇城,国养之士,此刻当战!诛乱党,护君威!” 闻声,秦王府亲卫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大声呼喝回应,“诛乱党,护君威!” 岳凌身先士卒,举着一面重盾在最前面,与左右传令官下令。 “向前,三十步内停军!” 彩旗在阵中挥舞不断,向所有人传递信号。 军阵冒着箭雨,整齐划一的迈过战场上的尸体,如同钢铁巨兽一般,缓缓靠近。 而在羽林军和康王军眼里,背靠火门的他们,更像是从地狱走出的猛兽,刀枪不入,气魄令人胆寒。 本就拉弓许久,体力消耗大半。心慌之下,手上更是不听使唤,精确度和力道都早已失准,秦王府的军阵越临近,阻碍反而越小。 气势上的劣势,就已是战场上的劣势。 直至临近太和殿最下一级石阶前,岳凌目测距离足够,便又传令道:“撤盾,火铳齐射!” 一声令下,盾牌之间分出一道缺口,火铳探出,齐射向敌军。 当火铳伸出,齐射一轮之后,更是令敌方无法抵挡,转眼间形势便有了倒转。 “再靠近,第二轮!” 铁珠弹在这么近的距离,杀伤力远大于弓箭,即便是身上着锁子甲的羽林卫,中了一发虽不能致命,但也会被铁屑等刮伤,从而丧失了战斗力。 “第三轮!发!” 不间断的三轮齐射过后,除了寻到掩体的幸运儿,场上便尽是倒地打滚的,防线再不复存在了。 岳凌当即掩阵灭杀,“不放下兵刃者,就地处死!” …… 元庆帝望着愈战愈勇的秦王府亲卫,冲破由羽林卫和康王府亲卫构筑成的防线,不由得在心底感慨起来。 “他们口中的‘护君威’,恐怕已经不是我这个老君主了。” 不过元庆帝倒是乐得见秦王得胜,遂嘲笑一旁脸色难堪的康王道:“如何?你还赢得到吗? 康王暴怒跳起,“贾代化在做什么!从秦王府到皇城,能用几个时辰?” “哦?你还有底牌。贾代化竟会随你胡闹,真是稀奇。你是怎么诓骗他的?” 康王拉起元庆帝的衣襟,不搭话,面上已是怒不可遏,“我会输不还是因为你的缘故?凭什么秦王府上会有火器?” “火器不精确,是你们本就看不上。二郎他本也看不上,还是那个小将用得好,军阵本就搭配火器改良过了。” “我不服,我不服啊,这皇位是我的!” 正在康王发疯时,忽得飞来一条火铳将面前的门砸得粉碎。 就在下一刻,一支箭射入殿中,正中康王左胸口,令他喷血倒退了出去。 稳住心神,康王远远就望见骑在马上秦王收拢了弓箭,骑马往这边赶来。 胜王败寇,康王已没有了反击的能力,趴伏于地苟延残喘,只有口中还在不断叫骂着。 “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惊了。” 秦王拖着病躯,方才的一发箭矢,似是耗尽了他蓄养的所有力气,此时半跪于地,喘着粗气。 元庆帝打量了下秦王,脸上挤出些笑容,“无碍。” 第77章 死 昔日上朝的大殿,如今只有父子三人,三人却已是反目,令元庆帝内心唏嘘。 不过,对于正在狂吠不止的大皇子康王,他确也再生不出一丝怜悯。 “你拿主意吧,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长叹一声,元庆帝便缓缓闭上了眼。 秦王默默点了点头,来到康王身前,问道:“于国,你犯上作乱,叛国通蛮;于私,你几度欲置我于死地。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箭矢入骨,血流不止,疼得康王面上抽搐,便是再好看的面庞,此时也显得狰狞可怖。 倒吸了一口凉气,康王低声道:“成王败寇,我只是不甘心。如果我早两年做准备,决心武斗,此时躺在地上的便是你了!” 秦王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就这些了?” 随后,便将腰间斩马刀亮了出来,用衣袍轻轻擦拭着。 见到亮刀,康王才有些慌了神。 他本以为最差不过送进宗人府里悔过,毕竟处死一个皇子,可不是当面砍一刀,这么简单的事。 再能有孙皇后的帮衬,向来重情义的二弟,或许能够网开一面,事情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却不想,秦王已经在擦刀了。 康王费力的挪动着身体向后退,在地上留出一道血迹来。 “你,你,你不能杀我!” 秦王缓步跟随,面色冷峻,抖了抖马刀上的铁环,发出清脆的响声,“为何?你说出个理由来听听。” “你杀了我,这么多皇室宗亲心里该怎么想?我是你兄长,你要杀便杀,他们呢?别忘了,你立足于此,他们亦是出了不少力。” 秦王笑道:“他们为我出力,不曾谋害于我,不曾造反,何故担心?” 不假思索,康王又抖着嘴唇道:“我正与蛮人议和,若我死了,他们必然挥师南下。如今他们已经占了大同镇,若是他们再破紫荆关,与女真人出山海关遥相呼应,到时候京城必然遭难。你的皇位还做得稳吗?” 秦王反问道:“你登基,就能保证他们不会南下?” 康王忙道:“那是必然,我们私下已经签订了契书!以岁币换平安!” 秦王讥讽道:“若是蛮人真遵循契书,此番早就不会南下了!再者,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安有再行岁币,加税于百姓之理?!” “敌兵来,我自当上城御敌!” 康王反唇相讥,“你要让京畿数十万百姓,在你虚荣之下,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吗?” “可笑。”秦王瞪起眼道:“不是你欲效仿宋朝之事,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你眼中只有你的皇位罢了,根本没有百姓。这就是为什么,我能赢,你不能!” 秦王加快了脚步,再不愿听康王说出一些可笑的话,挥出一刀,割在咽喉处,当场了结了康王的性命。 殿上又归于平静。 适时,有人快步入殿。 秦王循声望去,见是岳凌疾步走来,浑身盔甲都被鲜血浸染,顿时眼中和煦了几分。 “岳凌,什么事?” 岳凌快速观察了下场间局势,拱了拱手道:“殿下,臣欲借一物。” 秦王不解,他连佩剑都给了岳凌,自己都只能用这斩马刀,他还能借什么? 眉间轻挑,秦王疑惑问道:“借什么?” “首级!” 闻言,秦王一怔。 又听岳凌道:“臣,需要康王的首级一用!” 秦王方回过神来,不知岳凌要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道:“你去吧。” 而后,便见岳凌又对着康王的尸体补了一剑,提了首级在手,快步离了去。 待岳凌离去后,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元庆帝突然开口道:“二郎,你寻到了一位名臣能将啊。” 秦王自然知晓,父皇所言的便是岳凌,走近回话道:“是,他几度救回了我的性命,不然真遭了康王的毒手。” “战场上,有勇有谋,又年少。当比汉之卫霍,实乃可不多得的人才。岳,凌,原来就是他了。” 嘴角升起一丝笑容,元庆帝又道:“也是他,给了你之后对抗蛮人,女真人的信心吧。” 秦王坦然道:“父皇此话不假。” 元庆帝略微颔首,沉吟一阵,又道:“大昌的江山,交给你了。也给朕一刀吧。” 听闻此言,秦王愣住了,半响才道:“父皇何出此言?莫非父皇以为我和康王是一路人?” 元庆帝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手心微微打开。 秦王望去,只见手心中捏着的,是几粒金丹。 “我每日以此活命,如不吃生不如死,吃了只得几刻清醒,与行尸走肉合异?什么长生,什么权位,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你说得对,不行善政于民,皇位又有何异?朕今日能听到你说出如此圣明的话来,便能放心将江山交给你了。” 说着,元庆帝大喝一声,“来,二郎!给爹爹一个痛快!爹爹不想整日在榻上度日,不想如死人一般活着!” 秦王缓缓举起手中的刀,心下不忍。 元庆帝怒目圆睁,用最后一丝力气道:“二郎!快来!” …… 宣武门外, 原本得令去围攻秦王府的贾代化,如今正在城门楼下排兵布阵。 本来王府城墙不过三人高,根本用不上攻城器械,可面对高大的皇宫城墙,便是上面没有守军,没有云梯也不好翻越城墙。 更何况此时城墙上,还有秦王府的亲卫。 最好的办法,便是撞击大门,如果能破门,才是最顺利的。 “他娘的,到底是怎么排兵布阵的,被人耍了一圈又一圈。” 贾代化唾骂了一句,暗叫不妙。 又赶忙传令,士兵组冲车来攻打城门。 说是冲车,其实也不过是据一棵大树,除去枝叶,士兵们用盔甲包裹,再以树干撞击大门。 百十人抬,若城门后无阻碍,一刻钟之内还是有希望破城的。 待士兵们做好了准备工作,正逼近城门时,城门从内部便燃起了熊熊大火,一直烧到外面。 临近的士兵,不少都被灼伤,只能迅速退了下来。 “他娘的,秦王统兵就是胆大。这又得拖延我一阵,怕不是要一语成谶了!” 第78章 贾代化 “老将军,城门是从里面烧起来的,灭不掉火啊!” 贾代化怒道:“我只是老了,不是瞎了,我看得见!” “老将军,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贾代化望着十余丈高的城墙,咬了咬牙道:“搭梯子,今天就是用手爬,也得给我爬进城里!” 贾代化才下令,就听城内一阵火铳的爆鸣声,随后厮杀声震天动地,不久之后便渐渐弱了下去。 “糟了!”贾代化有些急恼了,“快,再快点!” 随着京营士兵逐渐往上攀爬,城墙上秦王府的胜势也已奠定了。 最终羽林军依旧未能攻破秦王府亲卫的防线,眼下大殿前已经成压倒性的局势,便也放弃了抵抗,向秦王府投降。 眼下,未等爬上城墙接敌,城墙上的守军反而越来越多,逐渐聚齐了百十人的规模,弯弓对准了京营的士兵,只待岳凌的一声命令。 不多时,岳凌从太和殿中匆匆赶来,手上提着一物,令周遭之人尽皆瞠目。 “指挥使大人提着的,是康王的头?我不会眼花了吧,快帮我看看,是不是铁砂打我眼睛里了。” 周边一人接口道:“不是你眼花了,那就是康王的头!” 登时,秦王府的士兵尽皆欢呼起来,是他们胜了。 与之相对的,羽林卫和康王府的士兵,皆是哭丧着脸,垂下了头颅。 乘着呼喝声,岳凌走上皇城城墙,提着手中的头颅,与下方人喊道:“都住手,看看这是什么?” 正待爬上城墙的士兵尽皆抬起头,贾代化也循声望了过去,分辨清那颗头颅后,内心一沉。 不想,下一刻,岳凌便直指他。 “贾代化!你要造反不成?” “私自调动京营入城,你贾家有几颗头够砍?还不让他们放下兵刃!” 岳凌气若洪钟的喊声,回荡在城门楼前,炸响在众人耳畔。 再配上岳凌浑身浴血的盔甲,更是凶残的令人胆寒。 京营的士兵尽皆停住了手,看向贾代化,不知该怎么办。 只见贾代化立于马上,黑着脸,攥紧了手上马槊,久久不言。 岳凌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没了,又怒喝道:“贾代化,回话!” 贾代化缓缓抬起头,迎向岳凌的目光,咬了咬牙,松开了手,任凭马槊掉落在地。 “京营士兵,放下兵刃,投降!” 说着,贾代化将身上盔甲剥落,令人将他捆缚,又与上方岳凌喊道:“我自入城与殿下请罪。” “可以。”岳凌与身边人吩咐道:“放吊篮,拉贾老将军上来。” 一方吊篮缓缓降落,只穿贴身便衣的贾代化站了上去,纹丝不动,被秦王府亲卫拽了上去。 一落在城墙上,便立即有亲卫上前,欲要上枷锁,押着贾代化入宫去。 岳凌抬手阻止道:“老将军毕竟与国家有功,给老将军些体面。” 贾代化偏头看向岳凌,一个他孙子辈的小伙子,再望向城内的死尸遍地,血流如河。眼见着秦王府的侍卫损失过半,都未曾乱了阵脚,击败了数倍于他们的精锐敌军,不由得叹了口气。 “是你指挥的?” 岳凌颔首,“正是末将。” “不服老不行啊。”贾代化仰首,看向天边露出的鱼肚白,感慨道:“我们这些老家伙,早该下山了。” 说罢,便一步步走下了城墙。 …… 太和殿, 待岳凌和贾代化走进来时,殿上只有秦王孤零零站着,似是在深思着什么。殿上空无一人,是连康王留下的血迹也没有了。 “臣,罪该万死。” 贾代化跪在门口,向殿内的秦王叩首谢罪。 作为贾家的第二代将军,贾代善,贾代化兄弟,实在是战功赫赫。在先帝时期就已经活跃在战场上了,尤其贾代善,秦王与之并肩作战过多次,受益颇多。 故此,对贾家两位老将军的为人,以及贾家的状况,秦王都颇为了解。 秦王敬重对国家有功的老将军,便先道:“贾老将军,起身回话吧。” 贾代化仍跪地不起,道:“臣不该轻易信了谗言,助康王作乱,城外士兵都是遵循军令,不知详细。陛下罚我一人即可,还请饶过他们一条性命。” 负手而立的秦王,此时才回过身来,与贾代化道:“孤想好了,念在京营士兵未加入战场中来,也未造成伤亡,便免去抄家死罪,但流放是免不了的。” 贾代化又叩首,颤声道:“谢……殿下。” 看着曾经战场叱咤风云的老将军,此刻老态龙钟,还跪伏在自己脚边,令秦王心里不忍,“孤清楚你的为人,你向来不是贪图富贵之人。说罢,和康王同流合污到底怎么回事。” “臣不贪图富贵,奈何子孙没出息。” 想了想贾家那些不屑子孙,个个纨绔膏粱,秦王都不由得叹了口气。 “是,康王承诺与北蛮换回荣老国公?” 贾代化一抬眼,又垂下了头,“是……” 秦王胸中噎了口气,带着几分愠怒,开口道:“老将军,这也能信得吗?如果你是荣老国公,你愿意朝堂与北蛮合议,用岁币将你的命换回来吗?” 贾代化的眼中老泪纵横,“臣最后悔的便是,没有死在战场上。” “那荣老国公不会是这么想的吗?老国公的一世英名,就差点毁在你手里,他就算回来了,会感激你吗?实在太蠢了。” 贾代化哽咽难言。 秦王看向后面立着的岳凌,满身是血,干涸的都结成块了,安抚道:“今日多亏你了。孤不曾想康王在宫中竟设下这么多人,底牌层出不穷,更有北蛮的兀良哈部几百人助阵。即便是在边疆,孤都曾在他们手上吃了不少苦头。得胜实属不易,你先回去歇息吧。一切安定,孤会再宣你入宫来。” 岳凌拱了拱手,却道:“秦王府的亲卫死伤过半……” 秦王道:“这不是你的过错,去吧。” 岳凌离去之后,秦王面对贾代化,真是感觉棘手。 “你,先下狱,等朝堂议事后再发落吧。” “谢殿下厚恩。” 秦王不再理会,与外面亲卫吩咐道:“传百官入朝。” 第79章 林黛玉的窘境 寻了匹马,岳凌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大清早,天边才是微微泛亮,路上除了需要早起忙碌的贩夫走卒,再没多少行人,一身血污的岳凌,便也没惊吓到旁人。 “岳将军,您回来了。” 撞见岳凌的小院看守,却被岳凌吓得不轻。 “岳将军,您这是着伤了?那宫里?” 岳凌淡淡道:“无碍,宫里也没事。秦王妃可还在院里?” “不在,天一亮就走了。” 岳凌点了点头,“好。” 秦王妃不在他才好回去,否则还是要避避嫌的。 回到小院内,岳凌迫不及待的进了梳洗房,想要将身上的血污洗掉。 当走进房中时,见到火炉上已经有烧好的热水,便就用了起来。 “紫鹃,雪雁倒是起得怪早的。这一副模样若被她们撞到,恐怕更是要吓个半死了。” 岳凌除掉盔甲衣袍,整个人坐在木桶中,用皂荚狠狠的搓着身子,想洗掉身上的气味。 等摸到肩膀处才吃了下痛,竟是被刮伤了一道,此前都没发觉。 岳凌又取了些创伤药涂抹在伤口上,再用纱布包扎,做着简单的处理。 只要不是破伤风,一道小小伤口,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一切都整理完毕,那带着血污的盔甲和衣物,岳凌便也不想要了,丢在一旁不再理会。 忙碌了一个通宵,厮杀了一个通宵,更是几度领兵破阵,岳凌的体力也隐隐见空,身心俱疲之下,只想躺在床榻上好好歇一歇。 待岳凌进了门,一推开,就见榻上还正躺着一个,只是头朝着里面,看不见相貌。 “雪雁又来这边睡了?倒有可能,毕竟秦王妃来了,一间房她们也睡不下。” 岳凌取了另一床被褥上床,全然没注意到,榻上的丫头,比雪雁可瘦小了些。 也是岳凌身心太过疲惫,只沾在枕头上,片刻就昏睡了过去。 …… 林黛玉担忧了一个晚上,实在辗转难眠,又无人能够诉说,便就瞪着眼睛呆愣了许久。等到睡着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不过,醒来时却发现房中已然大亮了,似是都过了晌午。 林黛玉抻了抻懒腰,揉着眼眶问道:“雪雁,岳大哥还没回来吗?” 低声问了一句,却不见雪雁回话。 林黛玉模糊的意识到身边有人,转过头看去,那人竟不是雪雁,而是——岳凌? 林黛玉一惊,赶忙捂住了眼。 只因岳凌似是才洗过澡,肩膀裸露在外,发梢还有点乱蓬蓬。 “啊?岳大哥都回来了,我还没起来?雪雁怎么没叫我,这下完了,岳大哥是不是都看见我了?” 林黛玉霎时间就彻底清醒了,怀里似是揣了一只小鹿,一直蹦蹦跳跳个不停,她似是都能听见响声。 指间分开一道细缝,林黛玉偷偷打量起岳凌来。 轮廓分明的五官,轻轻喘息着,一副睡得正熟的模样,平添了几分恬静美好,见不得半分戾气。 “诶,肩头那是。” 林黛玉仔细瞧着,就见岳凌的肩上正包扎着纱布,分明是着了伤。 见状,不由得鼻尖一酸,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林黛玉不清楚岳凌经历了什么,但她对岳凌武力有些许的认知,也知道他穿着厚重的盔甲。便是如此,身上都着了伤,那得是多凶险的搏斗。 半响之后,林黛玉才控制好了心绪,缓缓放下手,便欲先出门,不打搅岳凌休息,更是怕岳凌醒来,她太过尴尬了。 “岳大哥累成这个模样,或许入门后根本没认出是我,以为是雪雁就躺下了。” 林黛玉轻轻点头,总以为自己的推测十分合理,暗暗给自己打着气。 小心翼翼挪动着身子,从锦被中钻了出来,跪在床榻上,还面临一个问题。 床榻四周都是用帷帐包裹的,她睡在里面,要想下榻出门,只能从岳凌的身上迈过去,没有别的选择。 林黛玉十分纠结,小脸都快皱成了一团,还是慢慢站起身,转到榻尾,再从岳凌的身上迈过去。 蹑手蹑脚的挪动着步子,林黛玉愈发紧张,心跳愈发快了,根本不敢想此刻岳凌如果醒了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成功来到榻尾,扶在床侧的栏杆上,林黛玉望向岳凌依然睡得正熟,才放下心来,舒出了一口气。 而后,便聚精会神的盯着岳凌盖着的锦被,尝试着迈开步子,从岳凌腿上跨过去。 试探着,林黛玉迈开了步子,但因为她还瘦小的缘故,步子迈的大了,又会站不稳。最终晃晃悠悠的迈出了一小步,落脚的时候,正踩在岳凌的锦被上。 “完了!” 林黛玉心道不妙,因为她踩到的不只有锦被,还有锦被之下,岳凌的脚。 林黛玉忐忑望向岳凌,果不其然岳凌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向前一望,就见林黛玉正鬼鬼祟祟的在榻尾,满脸涨红,窘迫的似是四肢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岳凌不明所以,“林妹妹?你在做什么?” 林黛玉很想找个缝隙直接钻进去,再不见人了,只可惜她办不到。 岳凌看向一侧,原先躺着“雪雁”的地方,被褥打开,已经没有人在了,再看林黛玉一身贴身的睡衣,便领悟到了。 “原来榻上的是你啊,我太困倦了,入门之后没仔细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林黛玉垂着头,小心的收回脚,声音细若蚊吟,应道:“应……应该有午时了。” “午时?我睡了这么久?” 岳凌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叹道:“你先去用膳吧,我随后就起来。” 林黛玉轻轻点了点头,待岳凌收了脚,小心翼翼的走下了榻。 心情复杂的踩上了绣鞋,林黛玉又与岳凌道:“岳大哥身上着伤了,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岳凌缓缓应道:“可能还需要再去皇城。没事,你先去吧,我无碍的。” 闻言,林黛玉才不再多话,一脸羞赧的出了门。 轻轻将门缝关好,就见雪雁从对门中走了出来,满脸堆笑,林黛玉见了更是恼火,便将气发在了她头上。 一把将雪雁扯了过来,揉起雪雁的圆脸,林黛玉嗔怪道:“岳大哥都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啊?岳将军回来了?我不知道啊?” 第80章 荣府惊变 不久前, 荣国府,荣庆堂, 彻夜未眠的贾母,始终等不来外间的消息,面上的表情便愈发深沉了。 越晚来消息,证明康王受到的阻力越大,越不会顺利。 直到天边第一抹辉光亮起,照入堂中,直映得刺眼,贾母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眼下只能等候奇迹的发生。 见母亲的脸色越来越差,堂上同样陪了一夜的贾政,端了一碗甜水上前,与贾母道:“您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啊,一整夜未进食未饮水,如何能受得住呢?” 贾母的嘴唇已有些干裂,但她根本没有饮水的心思,只想等来皇城的消息,而且是康王上位成功的好消息。 当适时,外间响起一阵脚步声,东府里的贾珍一路磕磕绊绊的上了堂,口中哽咽。 见贾珍这幅模样,堂上人皆知是坏事了。 贾母紧闭双眼,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贾赦着急的将贾珍拎了起来,“珍哥儿,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了?” 贾珍向上方贾母哭诉道:“大老爷被捉了,康王已经身死。秦王正诏百官入宫,殿议朝事……” 贾赦惊惧万分,接连倒退了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嘴上翕动,嘟囔道:“完了,全完了……” 贾政也是惊得手上力道一松,一碗甜水摔在地上,瓷片四分五裂,水淋了一地。 康王身死,秦王诏百官。 不言而喻,接下来秦王必会入主东宫,不日顺利即位,再没有任何变数,这也昭示着,贾家的灾难要来了。 首当其中的,便是真正参与了的东府。 贾珍在堂上哭得撼天动地,贾母只觉脑中一片眩晕,眼前是走马灯。 当下众人皆是慌了神,作为贾府的掌权人,贾母仍是强装镇定,道:“别哭了,天还没塌呢,再去探东府大老爷如何了。” 入门几个健妇,搀扶着贾珍起了身,离了堂往宁国府去。 而贾母也有些支撑不住身子,登迎面从太师椅上栽倒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贾赦,贾政登时慌了神,忙叫喊道:“快来人,快来人!寻太医,不是,寻郎中来!” …… 本想去与林黛玉作伴的史湘云,被人拦下,昨夜也只好来荣国府上下榻了。 每次来,她都是与三春姊妹作伴,住在荣禧堂后间的抱厦,与李纨临近。 本就心事重重,睡得不好。 一大清早,才朦朦胧胧的醒了,就听见外面嬷嬷、丫鬟、管家媳妇一阵阵的大呼小叫。 史湘云往窗外一望,就见到一列路过的贾家仆人,嘴里叨念个不停。 一个管家媳妇领着两个手中托着药材的小丫鬟道:“快点,快往堂上去,老祖宗要不行了!” 小丫鬟疑惑问着:“怎得不行了,昨日打牌时不还好好的?” “那如何知道?我们又没在房里伺候,就大爷,二爷在堂上来着。”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老嬷嬷,擦着眼泪哭天喊地,“诶呦,老国公回不来,老祖宗不行了,这个家可咋办呦。” 史湘云收回身子,脑中一愣,“姑祖母不行了?” 忙利落的穿戴了衣服,往旁边几间唤起了三春姑娘们。 待迎春、探春、惜春出了房,还不待史湘云解释,李纨便推门走了过来,环视了遭,道:“都起来了就好,随我一同去堂上看望老祖宗。” 众女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纨身后,还没走到荣庆堂上,只在垂花门下,就听见了里面凄惨且嘈杂的哭声。 姑娘们哪见过这阵仗,都被吓得不轻,胆子更小些的惜春,已经是默默落起眼泪来。 李纨又道:“随我来。” 众女终于来到荣庆堂的内房,门口是堵得严严实实,房里也是坐着的站着的,没几处空地方。 榻旁,是一个老郎中正与贾母号着脉,眉头时不时皱上一下,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半响,老郎中收回了手,贾赦忙问道:“我娘亲如何了?” 老郎中先是叹了口气,将房中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老夫人的情况不太妙,惊劳交加,耗气伤神,心主血脉,血气有亏。面色苍白无华,唇色淡白,目眶下陷,更是华发骤生。需长久养护,补益心脾,调养气血,不可操劳,不可受惊,亦不可动气,否则便会留下病根的。” 再看着贾母包裹着的额头,隐隐泛起青紫,又道:“皮外伤倒无碍,除了有些痛,会比这内虚之症先好。” 史湘云与众人一般,望向榻上静卧的贾母。 贾母双眼紧闭,眉间微皱,那一头华发实在太过显眼,似是一夜白头,比旧时苍老了数倍有余。 嘴微微张着,似在说话,可又无半点声音。 姊妹们尽皆擦着眼泪,宝玉更是哭的最汹涌。史湘云被唬得愣了一会儿,随后也同样擦起了眼泪来。 贾政望向这一众小辈,叹了口气,与李纨吩咐道:“珠儿媳妇,带她们出去吧,老太太需要静养,让她们过段时候再来探望。” “是。” 她们刚被赶出堂不久,翠缕就追了过来,忙拉着史湘云道:“姑娘,三太太来接你了,要你回去呢。” “啊?这么快就回去?” 宝玉又问道:“昨日云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今日才见着又要走了?怎走的这般急?” 看着宝玉哭花了的脸,史湘云倒觉得有些好笑。 这场合她也不能笑,只好忍着道:“可能是史府上有事,只能急着回去了。而且姑祖母病了,我们哪还有玩耍的心思。爱哥哥,你若不收收心,怕是得挨了打。” 闻言,宝玉便不大高兴,“云妹妹也只会教训我了,变了,都变了!” 随后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走了。 史湘云无奈叹了口气,与姊妹们辞别之后,直到走出荣国府的角门,来到府外才见到史家的轿子。 上了轿,史湘云疑惑问道:“三婶婶,怎么不停垂花门里,在府外就停了?” 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吴氏不答反问道:“府里怎么样了?” 史湘云答道:“姑祖母病了,府里乱成了一团,哭成一锅粥。” 吴氏叹了口气,道:“先回去吧,日后你也少来这边。” 史湘云嘴角一瘪,眉眼微低,试探着问道:“那……那林姐姐那边也不能去了吗?” 吴氏思虑片刻,回道:“可以去,但也别去得太多了。” 第81章 升官 皇城,宣武门, 受秦王召唤的文武百官脸色各异,聚集在宣武门外。 映入眼帘的便是,曾经朱红城门烧得炭黑,而且还是被人凿碎,才将城门打开。 被秦王府的亲卫引入城门后,更是满目狼藉。 虽然尸首都被挪走,不见得断臂残肢,但通往太和殿的汉白玉石阶上,到处是还未洗刷干净的血迹、零落在石缝中的箭头,令大臣们能在其中窥见一丝夜里争斗时的激烈。 沉了口气来到石阶上,是连宫门也被损坏了一扇。 百官目不斜视,垂着头上了堂,按照文武官阶,分列两边站好。 大殿上,石阶上的龙椅空着,在龙椅左侧置了一方小案和靠椅,案后自是秦王端坐,一旁则是戴权手中捧着一叠黄澄澄的圣旨,正待着秦王开口。 元庆帝的近侍,宫内总管戴权都在秦王身边了,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秦王一派的文官武官和皇室宗亲都在心底暗爽,而四王八公一脉,包括与康王有牵扯的官员,此刻便面如土灰,简直如丧考妣。 当然城府深厚的,便就面如古井了。 显然缮国公之子,袭一等辅国将军石锐不在此类。 见了上面的秦王,他当即眼眶中涌出泪来,长跪于地,叩首不起。 秦王见之,坦然一笑,道:“辅国将军何必如此?孤又没记你的过错。不过,你倒是出乎孤的预料,孤还以为昨晚能遇见你呢。” 石锐沉默不语,只是一直叩着头。 见人都来得齐整了,秦王与戴权示意,戴权才清了清嗓子,尖声道:“陛下有旨。” 缓缓展开圣旨,戴权又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皇子秦王,性行纯良,聪慧仁孝,武能安邦,文能治世,为储君不二人选。朕承祖宗之业,为社稷计,今立秦王刘泓为太子,即日入主东宫,监理朝政。’” 戴权一合圣旨,道:“钦此!” 随后,将圣旨双手呈交给了秦王。 听完了圣旨,跪伏的百官齐齐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圣旨中是连太子太傅都没设,就让秦王监理朝政,证明元庆帝已然将朝堂全部交给了秦王。而等到秦王真正登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秦王环视百官,抬手虚扶道:“诸位大臣,都起来吧。” 停顿片刻,秦王又道:“诸位从宣武门来,应当也听说了昨日夜里的事。康王勾结北蛮,犯上作乱,欲害父皇与孤,继位大统。幸好,他的阴谋并没有得逞,已然伏诛。” “如今朝野不安,外有强敌,孤也不欲再牵连众多,弄得人心惶惶。首恶已诛,之前与康王府有牵扯的大臣,孤便也不再追究了。只要一心为公,施政为民,孤也不会再翻出这旧账来。” “辅国将军,你也起来吧。如今大敌当前,还是少不了诸位齐心的。” 北静王水溶,忽得从队列中走出,问道:“敢问太子殿下,宁国府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您欲要如何处置?” 水溶年岁不大,才袭爵不久,少有在朝堂上讲话,此次一开口,也令百官未曾料到。 秦王颔首道:“这也是孤要说的第二件事。” 再面向群臣,秦王道:“京营节度使贾代化私自调动兵马入京,为康王叛乱的外援。但因未能加入战场中来,未造成一人损失,孤便打算免去他抄家的死罪,此事父皇也应允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至于如何处置,诸位有什么主意?” 下方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说出话来。 荣宁两府毕竟自开国以来就战功赫赫,受人敬仰。更因为老国公的品行都不差,便是在文臣中,也少有树敌。如今二代的两位国公,一位生死不知,一位与死无异,此刻谁也不愿再添上一把火。 主要还是没弄清秦王的意思,是不是真的不处置跟随康王的叛逆。 中书左丞安景钟躬身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羽林军副统领石崇和康王府孙启?” 秦王道:“此二人为康王臂膀,于战场厮杀,若赦免了罪过,只怕难安将士们的心。先抄家流放吧。” 安景钟又道:“既然如此,贾老将军同罪同罚,最为妥当。” 适时,便有人提不同意见,户部侍郎赵明德道:“如殿下所言,贾老将军并没造成人员损伤,应罪轻一等。不如就在牢狱中思过,如今朝野正是缺兵少将的时候,一但北蛮来袭,贾老将军也正有用武之地。” 秦王凭私心来说,也不想残害有功之臣,便应道:“好,就如卿所言。” “责宁国府贾代化去处爵位,官职,除宁国府爵位,子孙三代不准入仕。宁国府敕造府邸,念贾家功勋先祖祠堂还在其中,孤额外开恩,准其暂用。” 一旁戴权飞速记着,又听秦王道:“有赏有罚,第三件事,孤要赏赐一些肃清叛军的功臣。” 闻言,百官精神一震,接下来要点到的名字,那便是各派需要拉拢的重点了。 “前科进士东方治,官至陕西行中书省郎中。于剿灭叛乱有功,擢升正三品中书省平章政事。” 降赏的第一人,百官倒没多大反应,众人皆知此人为秦王心腹幕僚,早在前朝就已入仕到高品了。 “秦王府禁卫总指挥使岳凌。于剿灭叛乱有功,临阵灭寇,擢升同佥枢密院事,宣武将军。” 语罢,满堂哗然。 一个武官加官进爵倒是正常,或者再进一步直接封去边疆任总督镀镀金。可直接步入朝堂两府之重的枢密院,还是正四品的官职,与文官抢饭碗就不太对了。 向来以直臣之名,享誉朝堂的左丞相安景钟又开口,问道:“殿下,臣知岳指挥使功劳颇多,可他并无功名在身,入枢密院担任要职,恐有不妥。于武将,不如还是封爵,褒奖岳指挥使的功绩。” 丞相开口,便少不了附和声。 秦王眉间微皱,环视一周,面生不喜,一拍桌案,道:“前朝历代,都有因军功而入朝为官的典范,在我朝为何不可?” “更何况,如今更在动荡之时,孤不更该重用岳凌?此事无商议的余地!” “下一项,因京营有损,调山东总督殷太和挑选精锐补充京营,入京暂领京营节度使……” 第82章 多事之秋 责罚和赏赐都结束了,连曾站在秦王一党的文官,也都不同程度的奖赏了俸禄,朝会上只剩最后一件事没再提了,康王之死。 清了清喉咙,秦王又道:“陛下有言,令孤妥善处置康王后事。念康王膝下无子,由礼部和宗人府全权处置其丧事,择京城外良地安葬。至于府中之人,孤方才已言。孤虽久在战场征伐,但那不过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不是杀戮,孤也不喜杀戮。” “府中一干人等,并不株连,准其外出活命。” “殿下仁德。” 秦王登场十分强势,再无文官有异议,事毕散朝,只待改日再议军政大事。 武官则是各怀心思,皆是知晓了将来少不了立功的机会,还有军中正冉冉升起一枚新星。 …… “左相,您留步。” 刚出了宣武门,直到朱雀大街上,安景钟就被一众文官团团围住,不让他上轿。 左右瞧了眼,安景钟皱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御史言官道:“左相,秦王殿下才入主东宫,第一场就给我们百官一个下马威。岳凌虽然劳苦功高,可哪有武官的衔,文官的差遣,这,这不合规矩啊……” 身旁又一人附和道:“中书省总理政务,枢密院掌管军务,秦王殿下这大刀阔斧的添人,就只差一个都察院了。殿下是不是抓权,抓得太紧了?” “对啊对啊……” 安景钟望着这一群忧国忧民的言官科道,文武大臣,叹道:“方才在殿上,怎不见你们站出来说话?这时候对着我,倒是起劲了。憋着一口气,就回去写折子,在这堵着我有什么用?” 有人拍着手背,急道:“这不您是百官之首吗?左相,您想想办法。” 安景钟又道:“想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你倒说的轻巧。你是能让康王殿下活过来,还是能让皇上病好起来?太子的威望早就足以进入东宫,不过封几个官而已,还有什么好说的?太子又将一参知政事,升任去了枢密院为副使。怎不见得你们说太子是安插人手了?” “如今时局动荡,自然有非常之法。你们要想说,那就去努力搏一个好名声,我明年清明给你们上香。不想说,就老老实实做事,别在朝堂上添乱子。” 留下这一句,安景钟便拨开众人,头也不回的上了轿子。 “左相,这……” 一地蒙圈的大臣,不知如何是好。 半响,众人回过神,再一次窃窃私语起来。 “左相还是当年那个敢于直谏,朝堂和陛下辩个面红耳赤的左相吗?” “左相是功成名就,早没了当年那个锋芒了啊……” “……” …… 太和殿, 百官离去,秦王却久久未从椅上起身。 取了手帕吐出一口腥甜的血污后,叹息一声,才又揣进了怀里。 适时,大宦官戴权去而复返,临近秦王,躬身道:“大臣们都散去了,只是有些言官议论声大了些,多还是对岳凌入朝为官不满的事。” 秦王冷笑了下,摇了摇头。 “昨晚,你也看见了,岳凌的能力当不得入朝为官?” 戴权道:“为一方将帅绰绰有余,只是不知他待人接物如何,能不能和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文官,尿到一个壶里。有功名傍身,便是他们的金字招牌,殿下看贬了这招牌,他们自是要闹一闹的。” 秦王道:“我自然不是看清了功名,只是欲要临阵,甚至在京城周边,与北蛮交战。不重用我信得过的岳凌,如何行事?战乱之时,他们能用笔杆子退敌,还是能用嘴把北蛮骂回草原?轻言大义者,临阵必变节,他们不再与北蛮暗通款曲就不错了。” “如今西边经略西域诸地,东南有倭寇犯边,只是挪了殷太和入京已是不易之事。辽东又有建州女真和北蛮互成犄角,当下,真是多事之秋。” 秦王长叹了声,又问道:“父皇的情况如何了?” 戴权也是垂头叹息,“不容乐观,还是那金丹的问题。久用成瘾,并不是毒物,而且对治病还有一定疗效。当下,太医院又诊治了番,喝下药后,已经熟睡了。” 秦王缓缓扶着桌案起身,又与戴权道:“走吧,去坤宁宫看看母后。” 见秦王脚步有些虚浮,戴权关怀道:“殿下彻夜未眠,不去宫中歇息一下?东宫那便已经拾掇妥当,太子妃也接进宫里来了。” 秦王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着。 出了宫门,走在宫苑的廊道中,秦王又顿住脚,问道:“夏守忠已经去岳凌那了是吧?” 戴权又应道:“是,下朝之后没一会儿就去了。” 秦王微微颔首道:“好,你自去照顾父皇吧,我独去看望下母后便好。” 一路缓步走到了坤宁宫,自昨夜服药后,秦王再未进食,当下只觉腹中翻涌,更没有胃口。 走到宫殿门口,秦王先让宫女入内通禀了,才随着宫女进了门。 孙皇后又是病卧在榻上,此情此景实在熟悉,前不久才发生过。 一应物事都没变,甚至连桌上的汤药都没变,依旧在案上叩着。 小宫女见了秦王直发抖,秦王低声吩咐道:“退下吧。” “是。” 宫女们似如蒙大赦,手忙脚乱的出了门,殿上又只剩下了母子二人。 孙皇后这一次是真的病了,望着秦王,眸中涣散。 轻咳了一阵,道:“你怎么来了?” 秦王良久不言,沉吟后才道:“是兄长几度欲置我于此地,我才不得不奋起反击。” 两道泪痕从孙皇后的脸颊划落,情绪有些激动,粗喘着气道:“娘知道,娘都知道了。娘只后悔没早些与你们劝和,直到前不久才……” 孙皇后的脸上泪如泉涌,哽咽着道:“大郎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他明明乖巧懂事的很。” “你们父皇,整日批阅奏折至深夜,那位子哪有那么好坐,还争来争去的。” 长叹了一声,孙皇后心如死灰,“走吧,你想拿到的都拿到了。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拖累你,说不定哪一天比陛下还早一步呢。” 暖阳透过木窗,照在孙皇后的脸上,映出道道沟壑。 一夜之间,似是精神气被抽的一干二净,双目无神。 第83章 危险 古槐巷陌,小院内, 紫鹃从梳洗房忙碌完回来,就见房里雪雁正面壁站着,头上顶着一碗水,双手正扶着碗保持平衡,免得水淋到头上。 而林黛玉则是坐在桌上,脸颊泛红,呆愣愣的,心思都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紫鹃疑惑的来到雪雁身边,低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雪雁则是委屈道:“姑娘怪我没叫她起来,那能怪我吗?姑娘睡的那么熟,怎么叫嘛。” “只是这样?” “哦,还有。岳将军回来了,也回房里睡了,应该是和姑娘一起睡的。” 紫鹃撇了撇嘴,“那难怪了。” 轻声来到林黛玉身边,紫鹃道:“岳将军回来了?可无碍?” 林黛玉方回转过神,喃喃道:“似是无碍,不对,肩上着伤了。紫鹃姐姐,得麻烦去你帮岳大哥梳一下头发了。” 紫鹃颔首应下,“不麻烦。” 三言两语,又让林黛玉回忆起方才的尴尬,不知不觉脸上又飞了红霞,羞怯怯与紫鹃问道:“紫鹃姐姐,你说,我在岳大哥房里睡,还被捉了现行,岳大哥不会当我一个姑娘家太没自持了吧。” 紫鹃摇摇头道:“岳将军知晓秦王妃来,姑娘也是迫不得已的。” 林黛玉又问道:“那,我想偷偷摸摸的离去,却被岳大哥发现了。岳大哥看到我出糗,不会笑话我吧。” 紫鹃思忖道:“那应该不会,岳将军不是会记挂这种小事的人,多半过几日就会忘了。” 林黛玉抿了抿嘴,最后问道:“那,要是我下榻的时候,还踩了岳大哥的脚呢?” “啊这……” 紫鹃一时语塞,有些回应不上,只是心里奇怪,平日里姑娘都很稳重,怎么一临近了岳将军就变得有些冒失了。 譬如昨日接待秦王妃,真是有侯府千金的仪态,紫鹃都暗暗钦佩,而今日,又和一个天真的小丫头一样了,也就比雪雁好些。 见紫鹃犹豫,林黛玉也懊恼起来了。 伏在案上,用手腕轻轻敲着自己的脑壳,郁闷道:“我就知道,这下真是忘不掉了,我怎得变这么蠢了。” 随后抬起头,望向雪雁道:“都怪你雪雁,肯定因为你总睡在我身边的原因。” “紫鹃姐姐,以后你睡我身边吧,让雪雁睡在小榻上。” 雪雁小嘴嘟了起来,不高兴道:“哪里就和我有干系了。” …… 岳凌房内, 面对着一面铜镜,身后紫鹃正仔细理着他的发丝。 岳凌还是头一次让人来服侍篦头,确实有些舒服。 紫鹃一面沾着些水,一面将头发披散开,“岳将军的头发是有些长了,一个人梳有些不方便了。” 岳凌微笑着道:“肩上被刮了一道,四肢还有些酸痛,的确是有点用不上力,辛苦你了。” 铜镜中的紫鹃轻轻摇了摇头。 “我在梳洗间见到了岳将军换下的衣物,是着在盔甲里的贴身衣物,都被血淋透了,我还以为岳将军身上负了重伤,幸好并不是。” 岳凌嘴角再弯了弯,“让你们担心了。” 适时,紫鹃抬头,恰好与铜镜中岳凌的视线相对,霎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脸颊慢慢烧了起来。 紫鹃忙垂下头,又忙起手上的事,心底暗道:“紫鹃啊紫鹃,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将心里想得全说了,你是雪雁吗?还幸好不是,岳将军何时轮得到你担心了,骚不骚得慌啊。” “危险,太危险了。不是姑娘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是岳将军太危险了。岳将军待人太和煦,和他共处一室,会让人不自觉放下防备。” 紫鹃想通了后,便愈发小心翼翼了。 两人相对无话,还是岳凌又道:“头发太长行动不便,真不如剪短了,只留一个指甲缝的高度就好了。” 闻言,紫鹃捂着嘴笑道:“只有受刑之人和唱经之人才会剃头,我倒不怀疑岳将军剃了之后也会好看,但是多半要吓到我家姑娘了。” 岳凌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是了,说说罢了。” 紫鹃将岳凌的头发捋顺后,便为他扎起了发髻,用一根白色缎带勒紧了,梳在高处,再勾了勾发丝,让零碎的散发,看起来并不杂乱。 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杰作,紫鹃也有了些许成就感,“岳将军,如何?” 岳凌左边看看,右边瞧瞧,颔首道:“真是不错,比我自己束发好看得多了。” 紫鹃甜甜笑着,全然忘了方才给自己的心理暗示。 岳凌则是暗暗想道:“是该为自己寻个丫鬟,处理些琐事,总是让紫鹃操劳并不好,毕竟紫鹃是林妹妹的丫鬟。” 倒不是岳凌的心被封建享乐主义腐蚀了,一些粗活,和一些亲近的活,譬如今日束发,洗一些贴身的衣物,的确不该让紫鹃,雪雁她们做了。 心里思忖着,岳凌走出房,就见桌上趴着两个,林黛玉和雪雁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岳凌忍着笑道:“这是怎得了?难不成是昨日夜里没歇息好?” 听见岳凌出来询问,雪雁噗嗤一笑道:“好,挺好的,姑娘晌午了都没醒来,怎会不好。” 林黛玉在桌下狠狠的掐了雪雁大腿一下,雪雁吃疼,才捂着腿住了口。 林黛玉看向岳凌,又讪讪笑着,“还好还好。” 岳凌又问道:“秦王妃待人亲善,应该没为难你们吧?” 林黛玉点头,“没有,倒是亲善的让人意外,还给了赏赐。” “赏赐。” 岳凌喃喃重复了一便。 他倒没期待着秦王能给他什么赏赐,不过以秦王的为人,定然不会亏待他就是了。 “也罢,你们相处的来便好。” 紫鹃补充一句道:“何止相处的来,秦王妃一进门便拉着姑娘的手,始终都没松开,稀罕的不得了。” 岳凌看着林黛玉,笑道:“那是自然了,林妹妹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喜爱的。” 林黛玉脸颊红红的,垂下了头。 “好了紫鹃,用饭吧,我是有些饿了,一会应该还要出门去。” 紫鹃连连点头,“好,这便端来。” 众人再在院中用完饭后,外面已有了客人来叩门…… 第84章 护短 小院外,停了顶轿子,当与守门人禀明了是来拜访岳凌的,才被许可在门口等候。 一妙龄女子,粉面朱唇,丰容靓饰,不过一双丹凤眼微微含煞,倒让人觉得不是好惹的脾气。 “二叔,怎得来这一方小院,看着也忒破落了些。” 轿前,王子腾才下了马,听王熙凤喊着,登时挑了挑眉头。 “破落又如何?吃穿用度都不过外物而已,有本事才是真有用。我们在军营中,一个月有大半个月睡草席,又能如何了?” 掀着轿帘的王熙凤显然对王子腾说的话并不大信服,“真有本事,还能住在这种地方?早去住上大宅子了。我在金陵,都没见到过这么小的宅院,亏他能在京城里寻到。” 听着王熙凤不屑的口吻,王子腾又警告道:“你端正点,少把府里眼高于顶的态度拿出来。” 落了帘子,王熙凤气哼哼的坐回了轿子里,随着她一同来京的丫鬟平儿忙安慰道:“姑娘,二老爷定不能哄你,他都能看重有本事,是一桩好姻缘,那定是一桩好姻缘了。” 王熙凤啐了口道:“我从金陵千里迢迢入京来,本以为是去荣国府上,哪想来这一间小院。这能有什么好姻缘,以后要我随着下人一同做工补贴家用不成?” “还有,这人怎这么大的架子,还让我们在外面等,不过一个没名号的将军,当自己是高品大员了不成?二叔都是五品了,一点官派气度也没有,还真与门子站一起候着。” 平儿动了动嘴唇,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了。 过了阵,院门才开启,便听有人客气见礼。 “王大人,您怎得往这边来了,真是让我没想到。” 岳凌倒不是夸张,他确实没想到,还以为来敲门的会是秦王府上的人,说到底与王子腾不过一面之交。 王子腾熟稔的与岳凌对作一揖,笑笑道:“叨扰岳将军了,实在惭愧。” 岳凌望向他身后的华顶轿子,疑惑道:“这是?” 王子腾挥手向前,问道:“岳将军,不知方不方便去房里说话?” 岳凌微微颔首,“好好,王大人随我来吧。” …… 得知有外客来访,林黛玉早早进了里屋回避,厅堂上只有紫鹃端茶递水。 岳凌和王子腾对坐在茶案两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岳凌仍是弄不懂王子腾的来意,开口问道:“王大人,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王子腾一副扭捏模样,和他粗犷的外表实在不搭,笑笑答着:“岳将军知道,王家治家还是崇尚武风,男子自小送去军营锻炼,女子也当寻常人家的男孩一般教养。前不久,三弟曾与你提了姻亲之事,今日我带了王家的姑娘来,让你看看有没有眼缘。” “虽说婚姻大事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咱们都是武夫,便就直来直去,不谈这劳什子的礼节了。” “姻亲?” 岳凌眉头一皱,就见外间轿子落地,一个身着锦绣的女子走了进来。 着一身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摆是翡翠撒花洋绉裙。头上饰物珠光宝气,绚丽夺目。 不过论说神仙妃子,岳凌倒以为她眸中的眼神差了些,下颚的弧线略微仰着,一副傲气的模样。 跟在她身后的平儿倒是衬得温柔贤淑,羞怯怯的垂着头,直盯着脚面,手上搀扶着王熙凤。 王子腾忙与王熙凤招手,皱眉道:“怎得这么久了才下来,还不与岳将军见礼?” 王熙凤撇了撇嘴,没夹几分好气道:“见过岳将军。” 岳凌应付道:“不必多礼,坐吧。” 王熙凤打量着场间,在王子腾下首处,远离岳凌的侧倚上委身坐下。 一听是给岳将军说媒,就连紫鹃也不忍多看了两眼,一面倒茶时,一面偷偷挪眼。 王熙凤见之,微微挑眉,“哪里来的丫鬟,怎么端是不懂礼数?茶快撒在桌案上了!” 前一刻脸上还留着笑的岳凌,下一刻就皱眉起身,接过紫鹃手上的茶壶道:“你先回房里去吧。” 紫鹃抿了抿嘴唇,轻轻点了下头。 才扭头迈了一步,又听身后那王家姑娘又惊叫了一声,“你,你,你怎么直接倒在桌上?!” 紫鹃熟悉的嗓音响起,“哦?这是我家,倒在桌上还是茶盏里,总没倒在你身上!” 紫鹃嘴边轻笑,忙着回房里去了。 眼见着岳凌为了一个小丫鬟出头,竟然作践她。王熙凤在府里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望向王子腾道:“二叔,你看他这……” 王子腾一个头两个大。 入房还没两句呢,就争执起来,还能说什么媒了。 适时,院里又来了一队人,直登入堂里来。 岳凌循声望去,就见是秦王府的老熟人夏守忠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不过,当夏守忠见到房里还有人时,便就换了一副脸色,板起脸问道:“王员外郎,你在这做什么?” 王子腾起身,拱手行礼道:“见过夏公公,我与岳将军是旧相识了,来此地不过庆贺一番。” 夏守忠自然是人精,瞧见旁边还有个女子,蔑视一眼便道:“这是看岳指挥使府上没几个侍女,你来送上几个?咱家,有太子殿下的传话,你要不也在这听听?” 王子腾忙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们这就离去。” 夏守忠嘴角一撇,再不顾着外人,道:“今日早朝,殿下提了岳指挥使的官职,同佥枢密院事,宣武将军,都是正四品的官衔。” 闻言,王熙凤悬在门槛上的脚一顿,原本还趾高气昂的脸上,全无了方才的傲气,转而惊愕的望着岳凌。 这时候她才真正打量起岳凌的容貌。 眼眸深邃,鼻梁高挺,五官分明。眉如翠羽,斜飞入鬓,白色绸带扎高的发髻,尽显着清朗俊逸。 “这少年与我相差不多,竟能成四品大员,还高二叔一头,难怪二叔对他礼敬有加。相貌又如此出众,可真是坏事了啊……” 第85章 林如海的过往 “紫鹃,你怎得进屋来了?” 坐临书案边习字的林黛玉,瞧见紫鹃偷偷笑着,以为奇怪。 紫鹃道:“是岳将军让我进屋来了。” 林黛玉好奇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是王家二爷王子腾,领着王家的大姑娘王熙凤。” “王熙凤?” 紫鹃点点头,“正是。她曾多次去荣国府里,极会讨老太太欢心,因此备受老太太的宠爱,如同府上的哥儿一样。府里的下人就也都尊着她,对待我们这些下人她刻薄的很。” 林黛玉不解,“那怎么跑这里来了?” “是王家二爷要与岳将军说媒。方才我一眼没认出她来,被她数落了一通。” “说媒?”林黛玉和雪雁异口同声的重复了遍。 雪雁忙从榻上爬了下来,扯着紫鹃的衣袖问道:“岳将军答应了?” 林黛玉停了笔,起身来到门口,偷偷开了个缝隙,担忧的听着外面的话。 从断断续续的对话中,听出王家人是被赶走了,林黛玉方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 “夏公公,坐吧。” 岳凌伸手请着,夏守忠便坐在了方才王子腾的位置上。 啐了一口,夏守忠继续道:“王子腾个没面皮的,他家那什么姑娘也好意思来攀你的高枝。丫头当小子散养着,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在这堂上也好意思趾高气扬。当个丫鬟,都嫌她落了份!” 贬损了这一通,让岳凌听得发笑。 “哈哈哈,夏公公你言重了,那毕竟是王家的小姐。话说回来,夏公公连王家府里的小姐识不识字都了解的清楚,日后若真是要成亲,还真得请你来保媒,准不会错了。” 闻言,夏守忠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岳指挥使说笑了,咱家何德何能保你的媒。” 堂上没了外人,岳凌又直言问道:“殿下给了武散官的头衔,又给了枢密院的职缺,是不是还有用意?” 夏守忠点了点头,“东方先生去了中书省,你去枢密院,两府要职殿下便有了心腹,能多放心些。如今朝局动荡,外有强敌,还是得有劳你了。” “多的,咱家也不说了。殿下传你进宫一遭,自会与你说了清楚的。哦,对,进宫时再带上林御史的爱女,太子妃想见她。” 适时,一侧房屋的门缓缓开了。 只见三个小丫头的脑袋叠在一起,正偷偷听着话音。 岳凌不禁笑道:“你们出来吧,夏公公不算外人。” 三个小丫头接连走了出来,脸上皆是染着红晕。 见到林黛玉,夏守忠颔首赞道:“相貌果然端庄秀丽,也难怪太子妃喜爱。” 望着林黛玉的相貌,实在与林如海有几分相像,夏守忠又道:“林家丫头,你可知道。你爹爹那会儿,文采极佳,学识通达,为状元的不二人选,结果却落了个探花的头衔,到底为何?” 听说起父亲的旧事来,林黛玉灵动的眸子闪了闪,十分感兴趣。 爹爹实在少与她讲以前的事。 “公公您说,是为何了?” 夏守忠扭头看看岳凌,又转回对林黛玉讲述道:“那是因为你爹爹长得太英俊了,在这方面,当年那一榜简直无人能与你爹爹相提并论。殿试上,陛下看了相貌,也只能给你爹爹探花郎的位置了。不然,谁都当不上了。” “又是状元,又比探花郎英俊,那还不遭人妒嫌的?想当年,你爹爹戴着红花,在城里骑着高头大马,那是一个意气风发。街道两旁的小娘子见了,都把嗓子喊哑了,手帕荷包丢的到处都是,更有见了晕倒在路边的。想与你爹爹成亲的人家,那真是要从宫门排到城门外。” 年幼的林黛玉听了,脸颊更是陀红,羞赧的垂下了头,没了言语。 岳凌笑得直拍大腿,“竟然还有这个故事,我竟都没听他说过。” 夏守忠也笑道:“说什么了,女儿都这么大了,他还能后悔不成?再说,当年的贾家一门两府,老一辈的余威尚在,贾代善老公爷又在边关新立战功,算得上是京城里第一豪门,便是皇亲贵胄都得礼让三分。这才能榜下捉婿,将林大人捉了去。” “至于,现在的荣宁两府。” 夏守忠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也罢。” 夏守忠抿了口岳凌递过来的茶水,而后起身抖了抖衣衫道:“咱家,就不在这边久留了,先回宫里复命。对,还有一事,我差点忘记,殿下给你寻了新住处。岳指挥使就拾掇拾掇吧,准备乔迁新家。” “新家?” …… 离了岳凌的小院,当下的王熙凤是魂不守舍,双目涣散。 平儿嘀咕着道:“没想到少年竟真是个将军了,还是正四品的官职,不知比多少家的老爷官衔都高。二老爷说的不差,当真是一段好姻缘。” 王熙凤回过神,强撑着颜面,嘴硬道:“都这样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轿子停在了王府门下,王熙凤随着王子腾一同又到了王家堂上。 王子腾夫人刘氏,关切问道:“如何了?” 王子腾冷哼了声,全不搭话,气冲冲的坐在靠椅上,闷了口茶。 刘氏又看向王熙凤,“这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答道:“没成呗,人家自然看我不顺眼。” 刘氏又上前劝说起王子腾,“老爷,没成就没成,你何苦难为孩子。再不济,也能去荣国府上,琏哥儿也算是个正经人物,与凤丫头也相识。” 王子腾叹道:“如今府上乱成一团,去了不是添堵?” 一旁始终未曾开口的王子胜,却低声道:“二哥此言差矣,当下正是该去荣国府。荣国府上后继无人,朝廷少了靠山才容易再遭祸。两位国公都难出山,贾家在军中的一众关系利益,不得寻一个人来支撑着?” “此人当属二哥最合适。有姐姐在府里,再有老太太早就中意的凤丫头去,还能不与咱家好处?二哥凭借此事,一举进入军中担任要职,也未尝不能。” 王子腾沉吟一阵,连连颔首,“没错,正是此理。” 望向一旁百无聊赖,不知在想着什么的王熙凤,王子腾皱眉道:“走,随我再去荣国府。” 上架感言 和大家相伴,我也走到这一步了。 首先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能让我一个纯新人从一轮走到四轮,最后还拿到三江的资格,最该感谢的就是大家的追读支持。 随后感谢我的编辑鹿鸣,在低谷时一直给我鼓励,在焦虑时不断鞭策我前进,非常感谢我的编辑大大。 然后说一下更新,明日万字上架,中午十二点准时不见不散。之后也超超超进化成五更兽(分三章发),尽力保持在日万的水准。还有跟大家倒一点苦水,红楼真没有很好写,尤其园子戏对话中体现出不同人物的性格,还要有原著的味道,遣词造句是免不了斟酌的。我打字又不算快,只能倍加努力了。 求一下大家能支持个首订,月票也拜托了。成绩很好的话,在能力范围内我再考虑额外加更。 再次感谢各位读者老爷。 ps:推荐几本朋友写的书 1、美漫:原来我才是最终大反派 作者文笔优秀,剧情流畅,喜欢漫威或者同人文的可以看一下 2、一人之下:这个反派只想成仙 穿越一人之下。夏桀发现自己的鲜血有些不正常。他的鲜血可寄生于他人,汲取、突变、最后化为种子反哺自身。 3、家父永乐、组建五好家庭 日常文,喜欢的可以看看 《红楼:捡到一只林黛玉》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章 一悲一喜(求首订) 宁国府, 两座石狮子前,罕见的停了一辆宫辇,其后还有诸多刑部的官差列队,似是等候听宣。 旧时有宦官来宁国府,多是来传喜讯,表彰德行,宫中赏赐,而今日则是板住了脸,俨然不会是好事。 此情此景,将宁国府的门子吓得不轻,忙往里间通传。 宫里的一行人进了庭院内,贾珍也忙不迭的赶了出来,当即跪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宦官也不与其客道,直接了当道:“吾等奉太子殿下手谕,来与尔等阐明殿下之意。” 随后,官宦展开一卷纸张,念道:“宁国府贾代化,勾结叛逆,祸乱宫城。责去宁国府爵位,革除官职,且宁国府子孙三代内,不准入仕为官……望其后人能痛改前非,谨守礼法,不负恩德。” 宣读完毕,宦官又道:“起来吧。没别的事,咱家便就去荣国府了。” 闻言,贾珍一愣。 原来来了那么多官差,不是来抄他的家,而是去寻西府里的,顿时一颗提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陪着笑脸,贾珍道:“公公慢走。” 待宫里的一行人离去,贾珍吐了口气,缓步回到堂上,还如同做梦一般。 房里的尤氏,提心吊胆的走了出来,问道:“爷,到底怎么样了?大老爷他,可还有转机?” 贾珍品了口香茗,镇定下心神道:“难啊。没抄家株连,都是殿下念及旧情,额外开恩了。至于罚银和不准子孙入仕,倒还好,节衣缩食将就过一段日子罢。” 尤氏点了点头,“不准入仕,大爷考上了也不去做官,只一心修道。至于蓉哥儿,更不是个能读书的。不过,若是蓉哥儿有了孩子,不就还能科举或者从军了?” 贾珍一想,拍手道:“对啊,正是此理。念在家中如今还有些积蓄,不如寄希望于后辈能够重振门楣。蓉哥儿年岁也不小了,是该寻一门好亲事。” 说到这,尤氏又有些担忧了。 “只是咱家当下这个状况,会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入门吗?” 贾珍一凝眉头道:“瘦死了骆驼总比马大,愿意过门的人家多的是。你且看着吧,我自能寻一门好亲事来。” “对了,去打听下,西府里是闹了什么事了。” …… 荣庆堂, 王熙凤在房内看望重病了的贾母。 贾赦,贾政,王子腾在外间议事。 “老公爷这事是难了,眼下还是得先将老太君的身子养好了,咱们这几家才不缺了主心骨。” 王子腾叹了口气又道:“正是府上困难的时候。我们王家自然不能作壁上观,先前说好的,让琏哥儿和凤丫头成亲的事,该提上日程,也得提上日程。” “王家定然不会反悔,权当是给老太君冲冲喜了。” 贾赦,贾政闻言,面容大喜,皆以为好事。 贾琏是贾赦的儿子,自不必说。贾政的夫人,王夫人又是王熙凤的姑姑,实在是亲上加亲。 贾政忙道:“好,好,内兄,就这样说定了。待老太太好些,得了应允,我们便差人去府上下聘礼。” 贾赦也道:“有二爷这句话,便就够了,贾家定不负了这份情谊。” 王子腾摆摆手,“太客气了,谁家能没有难处。” 适时,外间有人通禀,宫里来人了。 三人忙放下了话头,一同往外帏走着。 眼见着一大宦官,身后跟着一众刑部官差,已在庭院中了。 见这架势,贾赦、贾政皆是一愣,还是王子腾率先向前问道:“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宦官见了王子腾,便多说了一句道:“是荣国府上的两位爷有事。” 转向贾赦,贾政,宦官又道:“谁曾往大同镇传信过?” 闻言,贾赦身子一颤,腿脚有些发软,险些栽倒在地。果然他牵扯上康王的事情还是瞒不住。 见贾赦根本是不打自招了,宦官便与刑部来人道:“咱家只是传达殿下的意思。刑部还是按公办差,你们去捉了吧,咱家回去复命了。” 刑部衙役上前,七手八脚的给贾赦落了枷锁。 贾赦脑中一阵恍惚,面上惊得煞白,见不得半点血色。 待刑部官差带着贾赦走后,王子腾一脸为难的与贾政道:“至于咱们两府的婚事,我还没与大哥知会一声,待我回府先往金陵送一趟信……” …… 马车摇摇晃晃,岳凌和林黛玉对坐着。 见林黛玉紧攥着衣袖,有些紧张,岳凌笑着道:“你不是说太子妃很是亲善吗?怎得还这么担心。” 林黛玉垂着头,低声道:“毕竟是皇宫,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而且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了,见了怎会不紧张。” 岳凌宠溺的揉着林黛玉的头道:“你可是太子妃入东宫以来,第一个请去做客的,难不成还能请你去教训的?当真是十分喜爱你了。” 林黛玉抬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岳凌,又嚅嗫道:“我倒真不知道太子妃为何这般喜爱我,所以心里才会不安。” 越是担心,越是不安。岳凌引开话题道:“不知道紫鹃和雪雁在家拾掇的怎么样了,今晚我们或许就要去新府邸了。” 林黛玉也憧憬起来,新家是什么模样。 入京后在小院住了半载,林黛玉固然舍不得那小院子,但思忖片刻,还是道:“小院虽然很好,僻静无人打扰。但毕竟岳大哥升任了四品大员,往后登门拜访的人会越来越多,若有留宿都没了位置,的确不方便了。” 岳凌笑道:“太子妃为何那般喜爱你,我倒不知。不过,你这般乖巧懂事,实在很难令人不喜欢。” 林黛玉嘟了嘟嘴,“岳大哥,你又打趣我。” 不多时,马车便已赶到了宣武门下。 岳凌先一步下车,放了车凳,打起帘子与里间了林黛玉唤道:“林妹妹,到了。” 林黛玉点点头,从车里钻了出来,见岳凌伸手要扶着她,犹豫片刻还是搭上了手,稳稳走下车架。 此时值守的已经换成了秦王府的亲卫,见到岳凌下车,忙上前行礼。 “见过岳指挥使。” 岳凌牵着林黛玉的手,待她站稳,才转身与亲卫回话道:“多礼了,不知东宫太子妃那边,可有安排?” 亲卫引路道:“这边来,东宫的宫女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过了宣武门,便见到了一群宫女,正在墙脚下候着,彼此之间不说话,面上也无多少表情。 等到见到了岳凌牵着林黛玉来,才露出笑脸,簇拥过来。 领头的宫女率着宫女们与岳凌福了一礼,道:“岳大人,我们这便带着林姑娘去了。” 岳凌点点头,“有劳了。” 岳凌松开林黛玉的小手,与她挥了挥,“去吧,待我这边事了了,便去接你。” 林黛玉只是轻轻点头,有些不敢说话了。 望着林黛玉被宫女们簇拥着走了,岳凌才回身,往殿上去寻秦王。 …… 东宫在皇城中自成一片景致,过了高大威严的宫门,入眼是一处湖泊,秋风微微吹,卷起道道涟漪。 踏着青石大道,直奔的是东宫正殿,琉璃瓦片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富丽堂皇。 林黛玉曾去过荣国府,作为敕造的府邸,用料也并不精简,但比这皇宫中,还是相去甚远了。 孤零零的站在殿上,林黛玉又不禁忐忑起来。 不久,耳边便响起一道温婉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 秦王妃见到林黛玉,心里欢喜,快步走了过来。 林黛玉循声望去,见到了秦王妃,立即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再抬眼,才发觉秦王妃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孩,似是最大的都还比她小呢。 秦王妃转头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明日来,再考教你们。” 三个小男孩齐齐道:“是。” 随后三个小男孩结伴出门,待从林黛玉身边经过时,也只垂头看路,似是很疲惫了。 秦王妃又不喜言道:“方才如何教你们的?” 三个小男孩又转过头,齐齐与林黛玉行礼,“见过姐姐,我们先离去了。” 林黛玉有点摸不清头脑,颔首还礼。 待他们出了门,被各自的宫人接走之后,秦王妃上前来与林黛玉解释道:“他们都是我的孩子,自小管教的松了,实在令人头疼。” 林黛玉微微意外,她只觉得秦王妃风华正茂,全不似是几个孩子的娘亲,“都是太子妃的孩子?” 秦王妃笑着牵林黛玉来一边坐下,命宫人奉上江南采来的新茶,缓缓与林黛玉道:“是了,旧时秦王府上和康王府争斗的厉害。为了他们的安全,便就隐姓埋名寄养在别人家。” “这遭一同接回来,才知道他们有多顽劣,全不知礼节,骄纵惯了。” 秦王妃叹了口气,又振作起精神道:“好,不说他们了,你好不容易进宫来,便先聊聊你的事吧。” “我的事?”林黛玉疑惑。 秦王妃道:“我见你房里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和各类诗集,是你偏好这些书?女子不能科举,民间还传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言。” 林黛玉如实答道:“岳大哥也和我说过这事。他说,读书并非只是为了科举,而是从圣人言中,领悟到先贤处世的智慧,拓宽眼界……” 感恩首订,感恩各位衣食父母 第2章 两个人的庆功宴(求首订) 太和殿,偏殿, 秦王在此处搭了张条案,用于临时处理国事,接见大臣。 由于元庆帝的身体原因,耽误了不少早朝,政务便就留存了许多。当下一张条案上摆满了奏折,甚至都还不够,临近的一个书箱里,奏折也堆积的如同小山一样。 当岳凌进门的时候,只见上方的秦王手里捧着一封奏折,但眼睛根本没在上面,正眺望着窗外远处,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殿下。” 岳凌走近,轻轻叨念了声。 秦王似回过神来,见到岳凌一脸清朗的模样,嘴角挂上笑,道:“可是歇息足了?” 岳凌颔首,“嗯,殿下还有事差遣?” 秦王摇着头,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往外间吩咐了一句道:“将备好的吃食端上来吧。” 随后,便见着一众小黄门抬着一条短脚案几,并两个蒲团,外加从御膳房取来,还热气腾腾的酒食,摆在桌面上。 秦王先大咧咧的坐在桌边,为自己斟起酒来,又与岳凌道:“来,坐吧,陪孤吃些。” 岳凌自不好推脱,陪着秦王席地而坐。 秦王又与岳凌斟了一杯,道:“孤知你不饮酒,不过如今你也不是亲卫了,便就与孤破一次例。” 父亲重病,母亲失心,兄长死于自己手上,尽管要坐上皇帝之位,心里难免会有些凄凉。岳凌很是能体谅秦王如今的心境,世上无亲情,的确是酸心透骨。 而秦王作为储君,将来的皇帝,甚至都没有个缺口,将情绪倾泻出去,只能挤压在心底,面上依旧在朝堂和百官拉扯。 岳凌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秦王笑喝一声,“好!什么味道?” 岳凌倒吸口气道:“有点辣,不怎么好喝。” “哈哈哈。” 秦王笑的很是开怀,自己又饮了一杯。 放下酒盏,语气一顿,秦王又叹道:“你救了孤多次性命,若无你在,孤也没有今日。原本孤该重重赏你,升官加爵,可惜孤还不是皇帝,朝中还是得多考量百官。将你升去枢密院,折子便如飞虫一般,直扑孤的脸。” 岳凌望了望远处那桌案,缄口不言。 秦王话没说完,又徐徐道:“中书省总管政事,父皇即便病卧榻中,朝中亦能平稳度日。枢密院总管军务,有调兵之权。如今朝野动荡,外有强敌,孤自然放心不下。临近战时,得多让你做些事了。” 岳凌点了点头。 “康王说北蛮已经占据了大同府,孤已派人去打探。辽东有建州女真,屡屡扰边,两边实乃我朝的心腹之患。于此,你有什么好的计策?” 岳凌思虑一阵,回道:“以战略上来说,两部都并非铁板一块。北蛮有之前与殿下签订合约的一部。建州女真野心勃勃,连年与海西女真开战,在关外也有阻力。” “最好的办法,还是分化怀柔,让他们内部争斗,为我朝争取喘息的机会。” “至于战术,临阵对敌,我倒也有些想法。” 秦王兴致颇高,一面吃肉,一面饮酒,不曾打断岳凌的话,还为岳凌又斟酒一杯,道:“你继续说。” 岳凌饮尽,润了润喉咙,继续道:“昨日殿下也见到,将来真正改变战场格局的是火器。火器只是当下精准度不高,威力有限,但其上限是弓弩完全无法企及的。” “我们必须改进火器,配备军队,训练一支习惯于利用火器作战的特殊军队。而且,为防患未然,于京城之上,也要逐步替换掉土法制作的铜炮,更换上新式火炮。” “在天津卫的佛郎机人,红夷人,能抵御风暴,远渡重洋来与我朝贸易,凭借的便是坚船利炮,尤其火炮,威力远超我朝土制。” “如果,殿下能将铸炮的技术引进,买入几门火炮和一些火铳仿制,再雇佣一批工匠,便能提升军队不低的战力。” 闻声,秦王连连点头,沉吟一阵之后,答道:“的确如此,孤也有听说他们船上的炮在海上能够打一千步以上,实在骇人听闻。如果用于守城,发挥的威力难以估量。” 提及此事,秦王又叹息一声,道:“不曾想,老祖宗造出的火药,用起来,我们还不比那些洋毛子。” “此事孤会尽快着人去办,待将炮送回来后,我们一同去看看成色。” 岳凌点头应下。 酒过三巡,秦王喝得熏熏然,面上释然了不少,与岳凌搭着话,倒不似是君臣一般。 终于,盘中也吃得没剩多少,秦王用茶漱口,后道:“孤知你乔迁事多,不必急着去枢密院应卯。孤还有两件事交代给你,其一,便是荣国府。听闻,你和荣国府曾有过过节?” 岳凌想到,应当是秦王说的他鞭笞贾宝玉的事。 便道:“其实,也不算有多少过节。只是最初林大人的爱女入京,贾府的老太太执意将她留在府上,闹出了些许不愉快。” 秦王点点头,“荣国府应该和康王有联系,未必不会与北蛮有联系,孤差人去捉了贾赦回来,待你得闲去审一审他。当然此事不必着急,刚好晾他一晾。” “其二,便是要紧事了。康王府如今还封着,你带人去抄了他的府邸,其中金银财宝,各类物事,便都归你所有了,算是孤给你的额外奖赏。” 岳凌忙道:“殿下已经给末将升了官,怎好再要这么多财物。有这些银子,不如折算成几门炮,立在城门楼上。” 秦王大笑道:“孤知你不爱财,但孤也得赏你,否则孤心难安。至于买炮的事,就无需你操心了。自然不能用金银财宝与他们换,他们本是装载货物回去赚暴利的,多了银子在船上也只会嫌弃占地方。孤自然会取茶叶,瓷器与他们换。如此买一门炮,自比金银便宜的多了。” 岳凌也不由得一笑。 秦王倒是怪有做生意的头脑,那看来日后开海禁,真正改变历史进程,也不是不能期待了。 “殿下说的有理。” 秦王缓缓起身,“好了,酒足饭饱,我也该回去歇息了。” 一日一夜未合眼,秦王的身子有些疲倦。 但依旧是与岳凌一同穿过廊道,步行往东宫而去。 听到风声的太子妃,早早也将林黛玉送了出来,便在东宫的门内,似是完成了俘虏的交换。 林黛玉出门时穿了一身湘妃色的长裙,腰间配着乳白色的系带,外罩同样淡色的小褂,领口装饰的是金丝纹的花纹。头上未配头饰,面上不着粉黛,美貌自是浑然天成。 而再见到她,却穿了一身蓬松的金丝大红宫裙,头上也是配以宝石点缀的头冠,虽然富丽堂皇,但是也衬托出林黛玉一身贵气,并不臃肿杂乱,艳俗不堪。 和在家中恬静小花一般的气质截然相反,是也让岳凌都愣了片刻。 秦王一眼便分辨出林黛玉身上穿着的都是宫中御用,笑着道:“你和你父亲,真有几分相像,都是一般的清秀。不过,穿上这一身宫裙,倒是更像个公主。” 看向秦王妃,秦王嗔怪道:“你说寻她入宫来说话,倒以打扮人家取乐解闷了。” 秦王妃捂嘴笑笑,“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只是黛玉她太漂亮了,一时忍不住多换了几套衣裳,真是每一套都好看。” 秦王转头与岳凌道:“那你就先回去吧,先将那事情办妥当了,可直接抽调秦王府的亲卫去做。” 岳凌点头应下。 林黛玉站在岳凌身边,也乖巧的福了一礼。 秦王颔首回应。 场间正是其乐融融,却是秦王忽然身上一软,没有任何征兆的向前仰倒过来。 岳凌眼疾手快,赶忙将秦王接住,直按人中。 秦王妃一惊,叫喊道:“快来人,传太医!” 林黛玉也被吓得不轻,躲在一边,根本弄不清状况。 场上一时间杂乱一团,还是岳凌喊了声道:“不必惊慌!” 扶着秦王靠在自己身上,岳凌讪讪笑着道:“太子殿下他只不过是睡熟了,方才吃了不少酒,又是一整日没合眼,多半早就累得不行了。” 秦王妃上前摸了摸呼吸,确实十分平缓,才吐出一口气道:“真是的,是要把人吓死不成?” “来人,扶殿下去房里歇息。” 再朝向岳凌和林黛玉,太子妃也恢复了神色,笑着道:“好,多亏你在了。黛玉以后记得多与我传信,要是想入宫里来了,随时与我说。” 林黛玉羞怯怯的点了点头,“谢过太子妃。” ……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林黛玉有些恍惚之感。 岳凌则是对坐着,将宫女送来,林黛玉出门所穿的衣裙放在一旁,笑着打量起林黛玉来。 “岳大哥,刚刚那就是太子。” 岳凌点头道:“正是,怎么了?” 林黛玉想了想,“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的是?”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我想是不苟言笑,很是严肃的。” 岳凌答道:“在朝堂时自是如此,但在私下里便不是了,人总有几副面孔。” 林黛玉连连点头。 岳凌又问道:“太子妃留你都做了什么?只是给你换了衣裳?” 林黛玉脸颊微红,宽大的衣袖中,两根食指对着点呀点,“只是话了些家常……” 感谢笔架官龙、身怀利刃_杀心自起、中庸道、湘中以南、明月潮生921、书友27927、书友34704、莫言觞、yanjsesnttf、tt骑士、读者70651、小碗杂粮饭、书友28948、吼姆啦丶酱、欲望国王、xiaojun214、叶至强、熬夜修仙t、读者45952、mnbj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3章 乔迁之喜(求首订) 康王府, 岳凌送林黛玉归家以后,便带了一队人马来到了康王府门下。 倒不是他爱财,实在是他想要尽快完成秦王交代的任务,也是想看看康王府到底有多少财富。 亲卫上前,揭了封条。 两列亲卫入门列队,为岳凌开道。 岳凌走入门时,只见前一日来还张灯结彩的康王府,如今却挂起了不少白幡。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亲卫上前答道:“听闻康王身死的消息,康王妃担心受辱,便悬梁自尽了,这里都是康王府下人给康王妃挂的。” 岳凌略微点头,“与礼部那边也知会一声吧,总得将他们葬在一起,入土为安吧。” “是。” 由被寻来的康王府账房管家引领着,岳凌先来到了康王府的府库。 直接遣人锤烂了门上铜锁,一推开大门,便能看见这府库竟然自成一处院落。 “岳大人,这东南西北各处房中,抱厦中,都摆放着各类财物。向北的是银锭金锭和一些珠宝。西边这一间,是各类绫罗绸缎,多是江南豪族的贡品……” 账房管家一面介绍着,又一面将手中账目呈交给岳凌。 “岳大人,这是府上的账目,请您过目。小的们,是不敢在账目上做半分虚假的。” 岳凌接了过来,随手一翻,便见到最后白页上记录着:“现府库中现银合一百九十八万三千五百两六钱,包含各类财物合一千零五万七千两……” 岳凌嘴角一挑,问道:“真有这么多银子?” 账房管家忙应道,“只多不少,还有很多上供之物,未曾列入到账本内。” 岳凌点点头,“走吧,先去看那现银。” 岳凌确实没想到康王府会如此有钱,多半秦王都没料到,据岳凌了解,不断接受赏赐,簇拥更多的秦王府,好像都没有这么多银子。 当然各类财物折合的银子,就有点虚浮了。里面还得包括各种田庄,铺面的地契,以及不好变现的古董字画,倒不如现银来的实在。 入了府库的门,径直来到存放现银的房间。 放眼望去,府库中红木箱子堆叠的如同小山一般,尽管如此,上面都不染灰尘,是常有人打扫了。 岳凌随意掀开一个木箱,霎时间便反映出银光,齐齐摆着五十两的大银锭。 账房管家又介绍道:“这里一箱就是一万两,那边的小箱是金锭,此地还有地下的一处暗格,里面还有银冬瓜,金冬瓜各五十个。” 面对着满屋的金银,岳凌才稍微有了些心理波动,拍着两个红木箱子,吩咐左右道:“这两个,先拿出去给兄弟们分一下。” 禁卫旗官犹豫道:“啊?分给我们?这合适吗?殿下已经给过我们不少了。” 岳凌坦然道:“总也没有让你们白忙活的道理,有这赏赐,不也是你们为我打来的,有福同享而已。” 旗官忙道了几声好,忙招呼着外面的人道:“快来人,领岳指挥使的赏钱!” 很快两个箱子的银钱分完,岳凌又丢给账房管家一个银锭,道:“带着他们将银子都装车,送去我府上堆好。还有其余几间,古董字画,玉器瓷器,绫罗绸缎,便是新的木柜屏风,也一并装走。” “至于府里有人用过的物件,你们如果想要,也可以去抄一通。当然,铺面、田庄、宅院的地契,还有御赐之物,都是要上交给殿下的。” “是。” 众人欢喜应下,各自忙碌起来。 岳凌出了府库大门,在一处凉亭内落脚,瞧着亲卫来回搬运着各种财物,心里有些云淡风轻了。 从身家千两不到,飞跃到这辈子,甚至几辈子都不愁吃穿用度,确实对钱财有些淡然了。 “如果是前世,有了花不完的钱大概也就想躺平了。不过这一世,确实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 小院内, 紫鹃和雪雁正热火朝天的打包着行囊,将需要的物事都取到门外的小车上。 林黛玉从皇宫回来,见两人是连床上帷帐都拆了,笑着道:“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拿着做什么,新府上总不能短了这些常用的东西吧?” “将我的书卷和画装点好,再留些换洗的衣物便就够了。对了,别忘了将我秋千取下来。” 两个小丫头听见林黛玉的声音,望向门外,只见一身宫裙的林黛玉就娉娉婷婷的立在门口,皆是惊喜的走来,上下打量着。 “哇,这裙子可真好看,难怪姑娘什么都看不入眼了。” 雪雁想要伸手摸一摸裙子的材质,被林黛玉拍了下手背,“到处摸的都是灰,就别碰了。这是太子妃赐的衣物,还是帮我脱下来,装起来吧。” 好看的宫裙穿戴起来也繁复,在皇宫里,十多个宫女围着,七手八脚的帮林黛玉穿着。脱下来,实是费了一番功夫,将两个小丫鬟累得直喘粗气。 雪雁倒在榻上,吁着气道:“也不知道新家是什么模样的,比这里能大多少。如果很大的话,我还想与岳将军商量,在园子里多种几颗果树。我好好照看着,等来年吃果子。” 紫鹃帮林黛玉梳着发,取下头饰,笑着与雪雁道:“你呀,也就是说说。吃可以,栽树怕是几日的新鲜。” 两个小丫鬟欢天喜地的在耳边叽叽喳喳,林黛玉却道:“肯定是比这里大了,而且太子殿下赐的宅院肯定大得多。只不过,府里就你们两个丫头,打扫那么大的府邸,到时候就不知道谁难过喽。” “雪雁,你每日就扫门前那一点灰,都懒得动呢,还说要种树。” 顿时,雪雁的脸就垮了下来,想象着自己以后整日拿着鸡毛掸子在府邸内东奔西走的模样,苦恼道:“是啊,我怎得没想过这回事。” 绞尽脑汁想了想,雪雁试探着问道:“那能不能不搬家了啊?” 紫鹃捂嘴笑道:“那你不如与岳将军商量,能不能再寻些丫鬟进府。” 雪雁摇着头道:“那不一样,如果再来人,她不是个好的,整日与我们作对怎么办?” 林黛玉应道:“岳大哥自会有办法的,还能将你累瘦了不成?瞧瞧你入京之后,脸都圆了。你若是回去扬州,多半爹爹都要不认得你了。” …… 行李由小院外的守门人送走,岳凌架着马车,载三个小丫头,往新府走着。 马车摇摇晃晃,不急不缓的在路上走着。 雪雁从车中探出脑袋来,与岳凌问道:“岳将军,那府邸是什么样的?” 岳凌笑着道:“我还没去看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雪雁担忧问道:“要是太大了,我打扫不过来怎么办?” 岳凌应道:“如果很大,那就先照顾着我们住下的地方,待过几日我寻些下人进来。总得寻些信得过的人才行。” 人一多了,就容易起各种纷争。岳凌可不想府中,如荣宁二府那般糜烂,下人各个是见人下菜碟的高手,明里暗里都在争斗。就连给林黛玉送个宫花,还得排上位次。 不过当下,林黛玉自应该瞧不上什么宫花了。 马车缓缓停下,林黛玉掀起车帘打量着外面。 只见临近街道的位置,有一处未悬匾额的府邸,朱红色的大门两边,是两座石狮子,威武霸气直逼宁荣两府门前的那两对。 虽是深在内城的府邸,但此处却也不比宁荣街上喧闹,未有多少临街的商铺,盖因此地已是毗邻皇城,再绕过几条巷口就到了各六部班房办公之所。 下了车,三个小丫头又上了顶轿子,直步入府邸二门内的中庭。 三人又好奇的在轿上看着府邸的外帏。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两边少不了行道木,路径直通外院两侧的房舍,一眼望去是层层粉墙黛瓦,这还只是供下人居住的房舍。 当下,队队亲卫在角门搬运着各种物件送入西侧深处的府库,正是忙碌着。 小轿径直过了二门落地,姑娘们很快便打起了轿帘,从中钻了出来。 也是在岳凌身边无拘无束久了,她们能够不在荣国府上那么拘束,肆意的参观着院子。 岳凌看了,只以为好笑,“雪雁别乱跑,磕了碰了又不好了。” 二门内的装设,又与外帏不同了。 过了大理石镂刻纹饰的彩色大插屏,地上改换了鹅卵石铺就的地面,地面上还摆出了不同的图案,似飞鸟,似瑞兽。 中堂是府邸的正院,其间厅堂绣闼雕甍、玉阶彤庭俨然一个小的荣禧堂,两侧各有一连对联,岳凌仔细一看,应是秦王的手笔。 “马上英姿雄四海,威扬万里;阵前豪气贯九天,勇镇八荒。” 岳凌略微尴尬,心底思虑着,“殿下也太言过其实了,哪到了这种程度,一会儿还是揭下来,送去屋里装裱吧。” 没去殿上,岳凌还是先带着小姑娘们再往后走,去寻了住处。 府邸只有一方正院,并没有荣国府上,大院套小院有几处院落。正院也足够大了,坐北朝南的正房,便有三个独门,算上抱厦,与主室连通的暖阁,共计五间房。 东西两侧有厢房,都各有三间房,背后直通往三门里,往后花园的路。 再不算院中的倒座厅,一整个正院住上十人、二十人还是不成问题。 与姑娘们站在院落中央,岳凌道:“我就住在这主房里了。林妹妹你可以自选一处,东西都行。这回宽敞了,你们也不用挤在一间屋里。” 林黛玉环视着周遭,最后指着主房旁边的抱厦道:“我就住那里吧。” 岳凌一怔,又与林黛玉确认道:“抱厦还是小了些,东西厢房要宽敞些,你们可以每人住一间。” 林黛玉摇摇头,“小,也比之前宽敞多了。院子大了,人少,又没多少烟火气了。” 岳凌揉了揉林黛玉的头,颔首道:“好吧,你喜欢便好。那就先将正房都拾掇出来,我们先在里间住了。” “你们去后花园随便转转,我遣人进来打扫。” …… 皇城,东宫, 秦王从榻上缓缓醒来,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沉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在一旁侍奉的秦王妃端起了一碗汤羹,来到榻旁,笑着道:“都过了戌时,殿下足足睡了快五个时辰。” 扶着秦王坐起身,秦王妃舀起一勺汤羹放在嘴边轻轻吹着,抿了口尝了下温度,才又喂到秦王嘴边,“补汤,喝了有益你恢复身体。” 秦王略微点头,顺从秦王妃将一碗汤羹尽数饮下,擦了擦嘴,见到不远处的香几上叠了一摞纸张,疑惑问道:“那是什么?” 秦王妃循着秦王的目光望去,便将那一叠纸取在了手上,笑着道:“岳凌去抄了康王府,这是送来的田契,地契。” 秦王接了过来,连连翻着,更是疑惑了,“有这么多?” 秦王妃笑着道:“何止,现银就抄出了将近两百万两。” “两百万两?” 秦王一惊,眼睛都放大了。 秦王妃更是笑了,捂嘴乐得花枝乱颤,“怎得,你舍不得了?后悔,再要来就是了。” 秦王垂下头,喃喃道:“都赏出去了,有什么好后悔的。毕竟是给岳凌,几百万也不多。我赐给他那座宅子,用皇家园林改的四进宅院,就值个几万两了。花费几万两打造,要是卖出去,自然更不止这个价了。” “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康王府这么富有,旧时完全没看出来,实在不合情理。” 秦王妃想了想道:“殿下不曾多要下面人的孝敬,他多半就不一样了。或许还有什么攒银子的路数,我们还不知道的。” 秦王点点头,“还是得再查一查康王府的底细。” 指着桌面,秦王又道:“那这锦盒里的是什么?难不成是岳凌挑选的珠宝,来送与你的?” 秦王妃笑着摇头,“岳凌哪是朝中那些只知攀扯的权贵,这是他在府上搜出来的,朝中、边疆的大臣与康王往来的书信,先送来与殿下过目的。” 闻言,秦王又躺了下去,给自己盖上被子。 “算了,改日再看吧,看了也只会着恼。” 昨天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不知道是一个还是几个小伙伴,总在帮我纠错书里的错别字。说实话,每次发新章节我都检查三五遍以上,但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码下来,读的时候就惯性思维读下去了,很难发现错别字。所以非常感谢一直捉虫的小伙伴,感激不尽。 第一日日万已达成! 第4章 题字 “姑娘,这园子似是比前面的庭院还大呢。” “是了,比起荣国府的后花园也不差了。” 两个小丫头欢喜的逛着园子,在为以后的生活而高兴着。 入秋,鲜花尽数凋零,树枝也变得光秃秃的,此时的景致并不称得上多妙,却能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林黛玉随着两个小丫鬟也并不乱走,只走最宽敞的一条路,过穿山游廊,来到后罩房处,才发觉此地还有一排屋舍,分佛堂,休憩的书房,自是一片安宁。 “这倒是个好住处,能让人心静不少。” 雪雁道:“啊?姑娘要搬来这里?” 林黛玉挑了挑嘴角,道:“不来,你来吧。” 又转向紫鹃,林黛玉问道:“紫鹃姐姐,你可知道那些亲卫正往府里搬的是什么?” 紫鹃答道:“我见着是一些财物,应该是太子殿下赏赐的吧。” “财物?” 林黛玉眸眼转了转,道:“既然有那么多财物,岳大哥肯定不好清点。原本我在房里就做不了什么事,帮不上忙,待一会与岳大哥说,让我来清点核对账目,不是正帮了岳大哥的忙了?” “反正比每日读完书后无所事事,要强上许多了。” 见林黛玉兴致勃勃,姑娘们便也都附和说会来帮忙,眼下又是一团和气的景象。 待岳凌从后院中将她们寻回,再来到正院的厅堂时,此地已是被装设一新。 各类楠木家具,房中的床帐被褥皆是新制。 正中央的一张大条案上,摆放着一张匾额,一边备着笔墨。 岳凌引着林黛玉来到桌案前,笑着道:“来,林妹妹题个字吧。” 林黛玉不可思议的望向岳凌,“我来写?” 岳凌鼓励的点着头,“你也是这府里小主人,有什么不能写的。再说,你的字比我写的好看得多了。” 林黛玉试探的提起笔,沾了些许墨,鼓足勇气在纸上落下,“岳宅”两个大字。 随后又有些失望的摇头,“岳大哥,我写得有点太娟秀了,不够端庄大气,不适合挂在府门前做匾额。” 岳凌却摇头,“哪里的话,我倒是觉得正合适。就这样吧,我这边差人去寻工匠篆刻。” 林黛玉心喜,嘴角露出弯弯的浅笑,望着岳凌离去的背影,心里愈发安定了。 乔迁新府,她原本是有些不安的,又听闻岳凌说媒的消息,也愈发担忧起自己的处境,但随着自己亲手书下的牌匾落下,倒真觉得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了。 紫鹃察言观色,看出林黛玉眸中的心喜,道:“便是连门前的匾额都由姑娘来写,府上真到处都是姑娘的去处了。” 林黛玉嘴角又弯了弯,先寻着位置坐了。 待岳凌再回来时,也带了许多吃食进门。 才乔迁新府,房里还来不及开火,岳凌便从外面订了一桌席面回来,摆满了厅堂下的梨木圆桌。 林黛玉在贴着岳凌的位置坐了,与紫鹃和雪雁两个相对着。 岳凌从府库中又摸出一坛酒,听账房管家说,这种酒康王平时经常饮用,味道极佳,每次用完,第二日起来时都是神清气爽。 今天才开过荤的岳凌,就着乔迁之喜,的确也想再饮两杯。 为自己斟了杯酒,就见三个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岳凌笑着道:“你们可不能喝,这是酒。还是喝你们碗里的茶水吧。” 说着,岳凌举杯,与三个小丫头相庆道:“庆祝我们的乔迁之喜,虽然不是我寻来的宅院,但也勉勉强强给大家换了更好的住处。往后,日子一定会更好的。” 揉了揉身边林黛玉的头,岳凌又宽慰道:“这便是你京城里的家,不用多担心了,毕竟是你提的字呢。” 林黛玉眼眶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而后,三个小丫头有样学样的举起自己面前的碗,与岳凌道:“祝贺岳将军升官!” 四个人碰了杯,皆是笑得开怀。 一杯水酒下肚,岳凌只觉得入口清甜,不似是与秦王一同饮宴时的烈酒,味道不错,便又与自己续着杯。 雪雁在桌上依旧是风卷残云,小碗堆叠的像小山一样,也还先夹着盘子里的菜。 紫鹃细嚼慢咽着,时不时挪眼看看为林黛玉夹菜的岳凌,再看看为岳凌斟酒的林黛玉,享用着美食。 吃了一阵,林黛玉以为气氛正好了,便开口问询道:“岳大哥,今天我看到外面府库堆了许多财物,既然送来府上,那一定是需要对账的吧。反正我们在府里也没别的事,让我们力所能及的帮帮忙吧。” 听林黛玉有心管账,岳凌有些意外,“赏赐的金银珠宝有些多,这账目可不太好查。我倒想着原原本本装进去,不差太多就好。” 林黛玉却道:“不管府里有多少金银,都是会坐吃山空的,若不明了账目,总会有入不敷出的一天。而且,岳大哥也说了,往后府里还会有别人,总要明细了账目,免得有人偷手偷脚了。” 岳凌笑笑,打趣道:“好,那府上的财政大权就交给你了。” 心里则是念道:“林黛玉不愧是在大观园没落时,站出来支持探春改革的那一个,其实对于经济之道,治家之策都极为敏感的。全怪贾宝玉,给林黛玉看一些西厢记之类的禁书,每日只知情啊爱啊,便是一句真正的道理,都怕贾宝玉不愿意听,而不说出口。” “冰雪聪明的林黛玉能不知道世俗的道理?全是宝玉这个黄毛的错。林大人你放心,有我在,黛玉自然不会被黄毛烦扰,单纯的再被人拐骗了去。” 岳凌心里舒畅的多,看着林黛玉发自内心的笑脸,又不禁多饮了几杯。 新府实在是一片欢庆的模样。 …… 京城北城,秦宅, 秦家老父秦业,膝下一子一女,小儿子名唤秦钟,相貌柔美,大女儿是从善堂抱养,名唤秦可卿。 秦可卿芳龄十八,正是闺中待嫁之时。自幼便以容貌远近闻名,近年来于秦宅上踩门栏者如过江之鲫,但都被秦业一一辞退了。 理由无二,皆言他舍不得爱女出嫁,还需再过几年。 论起秦宅的出身,也并不算高贵,秦业司职工部营缮郎,低品的小官。这职缺专门负责修缮皇家园林,皇家陵园。原本工部算是油水较多的衙门,可一沾染上皇家的工程,哪怕出了毫毛纰漏,那都是要掉一家人的脑袋。 由此,秦家过得十分清贫。 秦钟早就到了蒙学之时,却因学堂的五十两束脩家中供给不上,便整日游手好闲,秦业也颇为苦恼。 是日,结束了前一个修缮皇陵的差事,又往宁国府上跑了一遭,秦业风尘仆仆的从外间赶回。 入堂,便将秦可卿召唤到了身前。 秦可卿一身轻纱薄衫,外罩了件厚重的羊毛褂子,淡青色的裙摆直到脚面,清丽的面庞上不施粉黛。原本早早睡下的她被唤起,面上自又多一份困倦,实在惹人心魄。 秦业叹了口气道:“可卿,你上前来,爹爹与你商量件事。” 听爹爹语气如此郑重,秦可卿也不禁疑惑,“爹爹什么事?” “是关于你的婚事。宁国府那边寻了爹爹过去,同意你嫁入他们府中,与宁国府的小少爷贾蓉成婚,做府里的大少奶奶。此番,唯一不好的事便是宁国府遭了劫难,老公爷被下了大狱。但若是没这事,我们也难攀上国公府。” 秦可卿闻言一怔,灵动的眸子瞬间失去了色彩,变得如同死鱼眼一般。 以袖掩面,秦可卿哭诉道:“所以爹爹将女儿养在房中这么多年,拒了那么多亲事,最终还是想用女儿攀上国公府的高枝?” 秦业眉头微挑,道:“你知道的,你弟弟去学堂的束脩,如今家里还凑不齐。” “所以?” 秦可卿红着眼看向将她养大的父亲,“所以,爹爹就要和贾家攀上关系,送鲸卿去贾家族学,省这五十两束脩?爹爹难道不知,母族不壮,在高门大户的后果?连女儿都晓得!” 秦业又语重心长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在宁国府做少奶奶,那地位崇高着呢,往后一辈子吃穿不愁,再也不用与爹爹过这穷苦的日子。” “那我宁愿守着这穷苦日子!” 秦可卿哭着跑出了门,直往自己的房间躲了起来,全不顾身后秦业还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房里的两个小丫鬟瑞珠,宝珠吓得不轻,忙来到秦可卿身边安慰着。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秦可卿收着宝珠递过来的手帕,擦拭着眼角泪珠,哽咽道:“爹爹要将我许配给宁国府的贾蓉,听语气,怕是连人家的聘礼都收了。” “啊?” 瑞珠,宝珠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 其中瑞珠又道:“宁国府?听说宁国府的家风极差,自老国公入狱之后,都传门口只有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 秦可卿深深叹着气,一种无力感传遍全身,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见姑娘面上悲伤,自小便陪伴在左右的瑞珠,眸眼一转,出个主意道:“姑娘,如果真挽回不了了,待大婚之日,我们就这样……” 感谢小号万岁、o烟雨醉巷o、假装是个粉丝、凭栏忆月、翟益斐2012、深深不易、海王尹正、浮红尘、风之刀9241、lin蜜蜜、岚夸克、风的轨迹呀、paz、人发杀鸡、风雷天地、御木神智、x无语孤客、书友09748、水玄若、。。。、银罗落雨、斯芬克斯的谜语、追风饮雪~、毕业也没对象啊、唔姆唔姆第一可爱、皇天剑主、人动、卫介、菩提随缘、星空与法则、猫爪须在上、红色赞美诗、温酒醉人、转换视角的月票,感谢大佬舞山河、为什么非要我起名、无名546、九月天111、水玄若、中二病精神病患者、银河奥特曼z的打赏,感谢大佬风之刀9241打赏的盟主!感谢支持! 第5章 第一夜 有些贪杯,岳凌的脸上泛起了酡红。 林黛玉见了,也不禁调侃道:“岳大哥头一次在房里饮酒,便就喝得醉醺醺了,还未曾见过岳大哥如此失态的时候。” 岳凌讪讪一笑道:“是喝得有些多了,我先往房里睡了。辛苦紫鹃,雪雁打扫下,过几日我便在外面寻些个靠谱的人来府上。” 岳凌摇摇晃晃的回了房间,林黛玉也笑着往另一面走了。 与旧时小院时如出一辙,两人依旧是分东西两头居住着。 不过,不再像是隔了两道门,而是中间隔了一个宽敞的厅堂,并两间房。 林黛玉的房间虽是抱厦,但也是套间,外有与丫鬟准备的暖阁,她住在最西边。 岳凌那边更是还多一间房。 便是如此,林黛玉也很满足了。换了大的房子,两人依旧是同住一处屋檐下,心里也能安心许多。 雪雁胡乱收拾了一通,便就入门服侍着林黛玉梳洗,留紫鹃在外面打扫着残局。 见宽阔大床榻,绵软的被褥,并青竹色的床帏,淡香萦绕在鼻尖。 雪雁一面与林黛玉理着烦恼丝,一面撒娇道:“姑娘,我还想随你住在里面。” 林黛玉噗嗤一笑,道:“好好,让紫鹃姐姐在外面睡吧,她确也方便些。” 不多时,紫鹃再进房里来,雪雁似是阴谋得逞一般,挺了挺胸膛道:“紫鹃姐姐,今日还是我陪姑娘睡哦。” 见她如同小斗鸡一般,紫鹃笑着道:“我本也没想和你抢。” 林黛玉换了入榻的衣裳,皱了皱眉,又与紫鹃道:“紫鹃姐姐,麻烦你再去看一眼岳大哥。他平日里不吃酒的,今日好像吃多了,如果他身子不舒服,还得麻烦你煮个醒酒汤送去。” 紫鹃点了点头,将差事应了下来。 今日便是当着王家二爷王子腾的面,岳凌都护佑着她,紫鹃早就想报答了,只是一直没有门路而已。 此刻,听了姑娘的话,快着脚便先往外间燃小炉,烧汤去了。 林黛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本就少有活动的她,今日先往皇城里,被一堆宫女围着换衣服,再又搬家来回奔走,早就困倦了,入了榻合上眼,便就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岳凌那头。 自他停了酒,躺在榻上时,才发觉出身上有些许不对劲来。 似是身上攒了团火,在小腹之下,方才饮酒时,还没多大感觉,能压下来。可当下在床上自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觉得身上有些发烫。 “这怎么回事?” 岳凌头脑晕晕的,总以为睡一觉就能好。 适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岳将军,你可睡下了?我烧了醒酒汤,拿来给岳将军喝了再睡吧。” 听闻是紫鹃的声音,赤裸着的岳凌忙披上衣服,应道:“有劳你了,进来吧。” 紫鹃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就见岳凌坐在榻旁,脸上比方才还要红,隐隐都有些发紫了。 紫鹃一惊,捂嘴道:“岳将军,你的脸!” “脸?” 岳凌对着一旁铜镜看了看,确实颜色不大对劲,摸了摸也只是有点烫,额头上渗出些细汗来。 “这……” 岳凌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 只见额前都要凝出些汗珠,紫鹃掏出腰间的手帕,上前与岳凌擦拭着。 临近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引得岳凌身体里的那团火越烧越旺了。 紫鹃的手帕还没碰到岳凌的额头,却已经被岳凌握住了手腕。 紫鹃内心一颤,登时涨红了脸,“岳……将军……” 与岳凌灼人的眼睛相对,紫鹃脑中一阵恍惚,好像曾经的嬷嬷,丫鬟非议的话,一股脑的涌现在眼前。 “岳……将军,我,我……” 再清醒时,却发觉已经背靠在绵软的床榻上,耳边是淡淡的呼吸声。 紫鹃紧紧捂着双眼,已经不敢再睁开了。 岳凌脑中也是空白,只伸手揽住了柳腰,紫鹃此刻恰如案板鱼肉,根本是身不由己。 深吸了口气,岳凌扯了绑住床帏的绳带,帷帐缓缓落了下来。 噙住那小荷初露,挟两岸崇山峻岭,环扣十指,便只见如波涛般翻飞…… …… 翌日清早, 岳凌抻了抻腰身,感觉身上莫名舒坦了不少。 然而再往旁边一偏头,只见紫鹃正卧在里面,是睡熟了的模样。 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中,岳凌登时愣住了。 “我这是?” 身边有动静,也惊醒了与岳凌同盖一床被褥的紫鹃。 紫鹃揉了揉眼睛,见岳凌正望着她,忙用锦被将自己遮挡起来,脸颊一瞬间便如火烧一般。 “紫鹃?我,我真不是有意的。” 说了这话,像个渣男一样,好似一夜醒来就不认人了,实在没担当。 岳凌赶忙改口,“不对,我会把你的卖身契从荣国府中要出来的。” 紫鹃轻轻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又道:“我不怪岳将军……岳将军待我很好。” 岳凌拍了拍额头,心下无奈。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对了!”岳凌忽然想起昨夜罪魁祸首,“那酒一定有问题,我一会儿便去看看怎么回事!” 再看向可怜兮兮的紫鹃,脖颈处似是还有些痕迹,岳凌越发愧疚了。 “我先出去了,你不用着急做事,我去烧早饭。” 紫鹃轻轻点了点头。 待关门声传来,紫鹃心绪才恢复正常些,缓缓吐出一口气。 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紫鹃小声嘀咕道:“还真被她们给言中了,我真是……哎,可咋办,以后怎么面对岳将军,怎么面对姑娘。” 紫鹃穿戴起自己的衣衫,眼见着都被撕破了一处,连系在腰间的腰带也断了,便只能先拿系床帏的将就用了。 蹑手蹑脚的出了门,紫鹃只怕遇见人,回头一望,便被人拍了拍肩头,吓得她身上一颤。 “紫鹃姐姐,饭呢?你今天是不是睡懒觉了?原来你也会起晚,哈哈。” 见是雪雁,紫鹃才放宽了心,“没,岳将军说他去做。” 雪雁心喜,道:“好啊,好久没吃岳将军做的饭了。” 见紫鹃的脸色有些说不出的怪异,雪雁又问道:“紫鹃姐姐,你生病了?” 紫鹃摇了摇头。 雪雁挑了挑小眉毛,“那你的腿怎么这样,好像站不稳呢?” 雪雁学着紫鹃怪异的姿势,疑惑问道。 紫鹃的脸上又是桃红一片。 府库里,岳凌寻觅了半天,才找到了昨日喝的那种酒。 再寻了一个上面有写着字的,揭开一看,赫然写着“鹿血酒”三个大字。 岳凌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他娘的,真坑,康王怎么净喝这种玩意儿,难怪一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 宁荣街, 得知了岳凌乔迁新居,贾芸作为大跟班,自然要去到府上庆贺一番。 在香料店花了大几两银子买了些香料,用牛皮纸包好了,贾芸便前去岳凌的府上看望。 才转过几处街角,便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药房中走了出来。 “琏二叔?在这做什么呢?” 只不过打个招呼,却将贾琏唬了一大跳,一蹦跳出三两步远。 见是贾芸,贾琏无奈道:“芸哥儿,能不能不在别人的背后打招呼,太吓人了,能不能绕到前面来?” 贾芸悬在半空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啊?是吗?” 贾琏没带着几分好气,问道:“你什么事?难不成还是来找你二叔要银子的?” 贾芸笑笑道:“没,那账目早就两清了。这不要去岳将军府上庆贺,路上遇到二叔,打个招呼嘛。” “二叔在此地做什么呢?” 见贾琏负着手,似是拿了包药在手上,贾芸又疑惑道:“琏二叔,宁荣街上也有药房啊,再说什么药府上能没有,怎得还来这小店买?” 贾琏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哦,有人跟我说这家的方子灵验,让我来这边试试。” “方子灵验?” 贾琏倏忽回过神来,怒道:“跟你有什么干系?去去去,拜访岳凌去,别在这碍着小爷的眼!” …… 同桌吃早饭,岳凌也不好意思再以看待孩子的眼光去看待紫鹃了,心里念道:“不行,寻一个丫鬟的事,必须要提上日程了,这也太尴尬了些。” 麻利的扒完了碗里的饭,岳凌挤出些笑容与林黛玉道:“林妹妹夜里睡得怎么样?” 林黛玉擦了擦嘴角,点头应道:“还好,虽然第一天还有些不习惯,但是昨日实在累了些,很快就睡沉了。” 岳凌松了口气,道:“林妹妹不是说要对账吗?我去把府库的门打开,还有先数出些银两与我,我打算去看望一下为秦王府牺牲的亲卫家属。” 在府里有了头一份任务,林黛玉也干劲十足,随着岳凌起身,道:“好,我们一同去吧!” 来到外帏深处的府库门前,岳凌开了锁,一打开里面便是一排屋舍。 屋舍门前,还有不少木箱就摆在外面,林黛玉疑惑道:“这些怎么不放到里面去?” 岳凌答道:“放不下了,也不好取用。我打算吩咐人在此处开个地窖,将这些不常用的物事,存放进去。” 雪雁好奇,随意打开了一个木箱,见了里间的东西,登时傻了眼,“这……满满一箱的珠宝?” 第6章 立誓 令人搬了几箱银子,放在车上,岳凌与林黛玉几人叮嘱道:“简单过一下账目就好,这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累了就去房里歇歇。” 虽不指望她们能做多少活,但让林黛玉多活动活动,不闷在房里还是对她的身体很有益处的。 毕竟她兴致也极高。 待岳凌走后,雪雁便坐在一旁箱子上,想要罢工了。 “姑娘,这里有一百多万两银子,这么多,什么时候数的完。昨日姑娘还说坐吃山空呢,我就是吃吃吃吃吃,吃几辈子也吃不空。” 林黛玉望着满墙的银子,也惊讶的没回过神来。 “这……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多。” 要是一箱箱开箱验银再装回去,这么大的工程,全不是三个小姑娘能做得完的。 林黛玉想了想道:“先就从简单的做起吧,反正岳大哥也说了不急,往后还会有帮手来的。银子多了,才更应该查清账目,否则丢了少了都很难知道。” 紫鹃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唬到了,这明晃晃的场景,她在荣国府都没见到过。 “岳将军才及冠之年,坐拥荣国府都不及的财力,而且已是四品官职,实在太令人惊叹了。便是凭借岳将军的能为,往后或许真有机会获封爵位,等到那时……” 紫鹃又想到自己的渺小,“岳将军和姑娘才是般配。” 林黛玉连唤了紫鹃好几声都不见应答,上前拍了拍道:“紫鹃姐姐,你想什么呢?” 紫鹃忙回过头,道:“没想什么,只是惊讶府里有会有这么多银子。” 林黛玉则是一脸自豪道:“这才是岳大哥的本事嘛,岳大哥当然处处都厉害了!” 紫鹃讪讪笑着点头,暗暗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大腿。 …… 岳府大门前,是曾经倪二的小弟们。 他们原本就做着催赌鬼还印子钱的活计,各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当门子还真是物尽其用了。 “见过老爷。” 旧时他们都在院门外守着,不论刮风下雨,如今也是混上了编制,在府里有了一间住处小院,自然而然的称呼起岳凌老爷来。 岳凌颔首回应,又见不远处倪二和贾芸一同来了,各自手上都提着礼品。 正撞见岳凌要出门,本在交谈的两人快了几步,上前来与岳凌作揖,“见过岳将军。” 岳凌笑着与二人搭话,“你们两个倒是来的够快的,一大清早就到了。往后来就来,不用带什么礼。” 贾芸搔了搔头,憨笑道:“我们也知道府上不缺什么东西,但也不好意思空手来,总也是点心意。” 岳凌颔首应下,令身旁门子收了去。 倪二看着曾经自己的小弟,在府上都混了一身穿着了,都是统一的衣装,羡慕道:“当初倒不如我来给岳将军守门了。” 岳凌不由得笑道:“你遣了几个伶俐的,在康王府放那野猫,才是大功一件。府上的管家自是给你俩留的,改日来府上做事吧。” 听闻此言,可真是意外之喜,二人忙伏地谢恩,却又被岳凌一头提了一个起身。 “好了,就别再行礼了,我年岁比你们还小呢,整日这般还不折了寿。” 倪二讪讪笑着,“岳将军,不对,老爷才是长本事,我们就是痴长年纪。” “哈哈哈。”岳凌手指点了点倪二,贾芸道:“跟芸哥儿在一块儿久了,也就会说嘴甜的话了。” 拍了拍二人肩膀,岳凌又道:“行了,今天确有正事。” 努了努嘴,岳凌与二人示意,“瞧见身后的马车,今日去慰问下宫变时秦王府阵亡的家属。此事,我早就想好了,尤其是舍身为我挡箭的那一个。” 岳凌叹了口气,“我听闻,他家中只剩一个老母,先去他家看看吧。” 闻言,两人不敢怠慢,忙去身后牵了马车,与岳凌一同赶路。 七扭八拐,出了内城,直到外城来,岳凌才是寻到了目的地。 这一片,便是京城里的贫困人家居住的破败屋舍。 而那名亲卫的家,在其中都算最破落的了。 巷陌尽头,有一方土地小院,用篱笆围了起来。篱笆破损不堪,只是小院中的菜地里,几颗菜秧长势还算喜人,应是老人赖以生活的支撑了。 “老人家?在家吗?” 岳凌站在篱笆外,与里间招呼着。 喊了一声里面没什么动静。 倪二道:“或许是出城下地干活了?” 岳凌摇了摇头,“那水井便还湿着,是才用过。” 说罢,岳凌又提高了几分音量,喊道:“老人家,在家吗?” 又过了阵,房里才传来应答声。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一身粗布麻衣,眼睛似是不好,杵着一根树枝当做拐棍来到门前。 “谁呀?” 岳凌道:“我是秦王府的亲卫总指挥使岳凌,您的儿子他在前几日的宫变中捐躯了,我来代他看看您。实话说,您的儿子是在最后的争斗中护着我才牺牲的,不知您身体还便利,不如与我去府上养老,让我代他照看您吧。” 见这老妪身型佝偻,脸色不佳,怕是有病在身。岳凌便改变了想法,收起了银子,改为代替那位亲卫为孤母养老送终。 “什么?你说二牛没了?” 老妪手上一松,拐棍掉落在一旁。 岳凌忙道:“您别激动……” 老妪粗喘了几口气后,平稳下心绪,费力的弯腰捡起拐棍,慢慢挪动着脚步,给岳凌等人开了篱笆门。 老妪脸上显出笑来,“将军,先进来说话吧。” 待岳凌进了这一间土房,是真的家徒四壁,心里又不禁感伤。 老妪倒了一杯刚烧出来的热水在土碗里,呈给岳凌,道:“将军,您别嫌弃,家里实在拿不出茶叶来招待您。” 岳凌将土碗捧在手上,摇头道:“没事,没事。” 老妪坐在床沿,翘起腿,叹了口气道:“他爹和二牛都是死在了战场上,我倒是早想到有这一天了。” 从床上取出一个木匣,老妪打开又道:“原本攒了些银子,与他成亲娶媳妇的,这下也用不上了。” 岳凌看了里面,有张银票和些碎银、铜板,约莫有二十两左右。 “这些,倒是够我自己养老的了。” 老妪笑了笑,又收了起来。 “原本我以为一大清早的,来了这么多汉子在家门口,会是恶人呢,不成想原来是秦王府的将军。他爹没的时候,从没人来看望,他没了有将军来看望,看来二牛是比他爹跟对了人啊。” “我瞧着将军年岁也不大,以后正是大有可为的时候,二牛他做得没错。” 跟着岳凌来的壮汉,有些都心里不忍,眼眶有些红了。 岳凌也道:“您随我回府上吧,我替二牛给您养老。” 老妪想了想道:“老婆子我近些日子,确实有些身子不便了。将军先出门候一下,老婆子再收拾一下。” 岳凌点头应下,“好好,我们在院外等您。” 岳凌等人走出院子,不多时便见得老妪穿了一身干净衣裳走了出来,脸上笑得璀璨。 岳凌也相对笑着,然而下一刻,老妪走到水井边,却忽然丢下了拐棍,倒进了井里。 岳凌一个箭步上前,也要钻入水井救人,却是被赶来的手下,几人抱腰几人抱腿拦了下来。 “老爷,您不能下去啊!这么窄上不来的!” 岳凌挣脱道:“二牛的娘跳进去了!不然怎么办?” “那也不能您下去啊!寻一个瘦小的人下去捞才行啊!” 被情绪冲昏头脑的岳凌,略微有些清醒了,“快寻人来!” 等寻了个少年,坐吊篮入井,再将老妪捞出时,已然是没了气息。 岳凌似是脱力了一般坐在地上。 周围人尽皆沉默不言。 良久,岳凌缓缓起身,道:“将那木匣取来,与她下葬,再取车上五百两银子,也一同封在她墓里,令寻人看护,清扫孝敬。” 倪二等人忙应了下来,“是。” 宫变的康王已死,这血债便只能记在鼓动康王宫变的北蛮头上了。岳凌摇摇晃晃的走出篱笆门,剑眉倒竖,心里默道:“吐吉可汗,你若胆敢来犯,我必让知道什么叫血债血偿!” 争得秦王许可,接下来岳凌拜访的多家亲卫家属便皆有了赏银。 死者赏银三百两,伤者赏银一百两,这些钱足够一家人衣食富足的过一段日子。 非但如此,岳凌还与各家商量,愿意来府上做事的,可以来府上养老。便就来了不少良善之家的老人,来府上充当起嬷嬷的角色。 由此,岳凌府上便聚集了不少人,而且,都是足够能信任的人。 再回府邸,岳凌与身边贾芸,倪二道:“将你们的家人也接来府里做事吧。芸哥儿,你娘亲不是身子不好?来府上整日种点花花草草,去后罩房住着养病,还是不错的。否则,你在我身边做事,只老母在家,怕是也难安心。” 二人闻言一怔,能在府上谋一份差事,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如今更是能携家带口的住在府里享受,这等事,怕是只有梦里才能应验了。 两人忙躬身谢恩,“多谢老爷。” 岳凌颔首应了应,便回房里去了。 一入厅堂,便就见得几个小丫头围坐在圆桌上。 雪雁累得伏在案上,直喘着粗气,紫鹃手支着脸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黛玉在两人对面,提笔沾墨,对着一份账目勾勾画画,写出一份新账目。 听见动静,紫鹃先起身,眉眼微垂,与岳凌行礼,“岳将军。” 岳凌微微颔首,来到林黛玉身边看着。 “查了这么多了?” 听岳凌夸赞,林黛玉极有成就感,开心的点着头,“是呀,这么多财物,不出一月定然能核对完的。” 岳凌笑道:“别累着了,明日府上会陆陆续续来些打杂的下人。你可以挑选些人来差使,她们都是秦王府亲卫的家属,德行都不会差。” 林黛玉眸眼转了转,“人多的话不出十日,也能对好账目了。” 雪雁趴在桌案,有些心疼道:“岳将军一出门就带走了一万两,一万两啊,谁舍得这样赏钱。” 林黛玉用笔杆敲了敲雪雁的脑袋,“虽然有些多,但这银子还是要花的。正是岳大哥心善纯良,才会做这等善事。” 岳凌也是叹了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得了这么多赏赐,倒是真不忍心坦然受着。如此,心也能安宁些。” “对了,昨日我便打算给你们烧奶茶来着。方才从外间带回来了用料,你们在房里等我下。” “奶茶?!” 雪雁顿时有了精神,随着岳凌便往外走,“我来帮忙!” 岳凌揉了揉她的发髻道:“好,你来。” 林黛玉和紫鹃看了二人,也不禁笑了起来。 在院里的灶房,岳凌刷干净了铜锅,雪雁往里添起柴火,岳凌便将从药店购买来炮制好的凉粉草倒入锅中熬煮。 随着不断搅拌,水逐渐便成了灰黑色,而且渐渐粘稠,香草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 雪雁疑惑问道:“岳将军,这是什么?不是烧奶茶吗?” 岳凌一面往里面添加蜂蜜,一面答道:“这叫烧仙草,算是奶茶的佐料吧。” 雪雁摇了摇脑袋,“听都没听过。” 将铜锅端去一旁晾凉,岳凌又再起一锅,倒入青砖茶与牛奶。此世调味品太少,依旧只能用冰糖或蜂蜜,继续熬制。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岳凌取了小碗出来,盛了勺奶茶,又挖了勺烧仙草放在里面,递给了雪雁,道:“尝尝味道怎么样。” 雪雁跟着出来,自也是为了先吃第一口。 欢天喜地的接了过来,雪雁用汤勺舀了口,吹吹热气,“好甜,好喝!” 岳凌也随着笑了,又盛了一个铜壶奶茶,并一大碗的烧仙草。 回到堂上,岳凌与林黛玉和紫鹃两个分食。 “尝尝吧。” 两个小丫头也好奇的接了过来。 林黛玉用汤勺戳了戳仙草冻,“好奇怪的东西。” 盛了一勺送在嘴里,林黛玉细细尝着滋味,既有有甘甜的香草味,也有奶香,茶香,复杂的味道冲击着味蕾,实在是新奇的体验。 “味道真好啊!谢谢岳大哥!” 见小姑娘们美滋滋的吃着,岳凌心里念道:“没有吸管还是少了灵魂。对了,林黛玉不是仙草的化身吗?美美吃着仙草冻好像有些奇怪。” 第二日日万! 要出门吃饭去了,早发一会儿,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7章 秘密 太和殿,偏殿, 秦王在殿上翻阅着奏折,一旁已是夏守忠侍立着。 没兴致的将折子丢在案几上,秦王问道:“近来,岳凌在做什么呢?” 夏守忠躬身答道:“听亲卫们说,岳凌他挨家挨户去看望了阵亡的秦王府亲卫家眷,还给了不少赏银。死者三百两,伤者一百两,更将家中孤苦无依,只有高堂的,都接去府里住了。” 闻言,秦王微微一怔,不久又释怀的吐了口气,“他还真去做了,也就他重情重义不把那些人当作累赘看待。” 夏守忠连连点头,“岳凌他确实有情有义。” “传孤的旨意,为秦王府牺牲的将士立一道碑,就选在他们的墓地前。再为他们的家眷修缮下房屋,就快入冬了。” “遵命。” 半响,秦王又问道:“皇城外,可还有什么大事?入了宫城就似是围墙,孤许久没出去过了。” 夏守忠想了想,又道:“四下里倒是无事,若说稍微大些的,也就宁国府似是要给府上的小公子成亲,正在广发请帖。” 秦王嘴角微挑,“就宁国府上这些不肖子孙,老将军在牢中也不敢与孤来信说去探望,还在府上办起了婚宴?” “也罢,你去代替孤送一份贺礼,不必太隆重。都在看孤的意思呢,是不是真不追究那些罪臣。” 说罢,秦王的眸光阴暗了下,“再肆意张狂些,自有孤腾出手来,除掉这些蠹虫的时候。” 适时,秦王妃来殿上探视,夏守忠便就退了出去。 秦王疑惑道:“怎么寻来这边了,若是被那些言官知晓,又是要嚼舌根了。皇宫,可不比在秦王府的时候了。” 秦王妃轻笑着坐来秦王身边,道:“殿下身子不好,清早起来也没有用药,臣妾放心不下,自然就想来探视了。” 秦王妃看向秦王手里捧着的一封信,好奇道:“这是哪里送的信?” 秦王笑着递给秦王妃,“也给你看看吧。” 秦王妃接过信纸,展开一看,不久后也笑了出来。 秦王道:“林如海比孤还急,多半是听闻了什么传言,以为康王死在了岳凌手上,便来谏言孤以岳凌的才华,不可做孤臣,朝堂缺的是能臣。” “孤稳定朝堂,难道还缺一把刀不成?孤自有识人之明。” 秦王妃靠在秦王怀中,轻笑着道:“林大人治理地方,为殿下稳定局面多年,才能也是数一数二的,与岳将军自然就惺惺相惜了。还有黛玉还在岳凌府上,于情于理,他确实都担忧。” 秦王也只是笑,“这只是孤对他们知根知底,从不怀疑他们的为国之心。倘若是父皇,定要疑心他们私下有勾结了。” 秦王妃颔首,“所以殿下才能成为明君。” …… 岳凌外出, 小丫头们又在府库忙碌着,不再是三个人碰一鼻子灰,府上新来了许多人,更还有倪二的女儿倪妮这等年纪相仿的丫头陪着她们,也就不像前几日一般累了。 落了府库的锁,一群人簇拥着林黛玉回去正院。 沿途嬷嬷,管家媳妇,下人尽皆与林黛玉问着好。 “林姑娘,安好。” “林姑娘,今天也很漂亮呀。” “林姑娘,灶房的糕点烧好了,饿了出来拿呀。” 岳府里的下人对林黛玉都是格外的尊敬,林黛玉也一一的颔首回礼。 便是这样,雪雁都感觉极有面子,在府里人人遇见她还得叫一声姑娘,比在荣国府时受人轻视,鄙夷一团孩子气的时候,顺心多了。 “雪雁,你带倪妮去园里玩吧。紫鹃姐姐,你随我来。” 雪雁拉着现在成了岳府卷帘丫鬟的倪妮,欢闹着往园子里去了。 紫鹃坠在林黛玉身后,一同入了房。 “先关了门。” 紫鹃听从林黛玉话,先去落了门闩。 再回来,紫鹃一脸疑惑,以为是有什么私密话,不能让外人听闻,才先要她关门,“姑娘,是有什么事差使?” 紫鹃连日来协助林黛玉管理府邸内帏的人员,东奔西走,并没一刻得闲,算得上是大忙人了。 当下,紫鹃也没多想,临近了林黛玉,等着有下一个差事。 林黛玉却坐在椅上,打量起紫鹃,问道:“紫鹃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 紫鹃心下一慌,“没,我怎会有事瞒着姑娘呢。” 林黛玉一双罥烟眉微挑,含情目也含着几分问责之意,“紫鹃姐姐,尽管我们相处的不算太久,可我也是能看出你的心思。近来,在外做事时还好,我们两人在一起时,你不是愣神,就是吞吞吐吐,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紫鹃心道:“这下可完了,怎么解释。” 紧攥着衣裙,手心都攥出些汗来,嘴唇翕动,紫鹃最终决定还是坦白,垂头道:“是有件事……” 林黛玉眉间阴郁散开,拉起紫鹃的手,偏头笑着问道:“这才对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见林黛玉的模样,紫鹃愈发窘迫了,两颊烧得滚烫,嘤声道:“就,就搬家的那日夜里,我同岳将军在房里睡下了……” “你走错了房吗?初来乍到,这房间确实有些多了,走错是难免的。我……我也不小心在岳大哥房里睡着过,不算什么大事的。” 紫鹃头垂的更低了,“不是姑娘说的那个睡,是……我讲不出口……” 林黛玉登时醒悟过来,双颊涨红,猛地站起身,“紫鹃姐姐,你,你,你是贾家的家生子呀?” 紫鹃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喜欢岳大哥?” 紫鹃微微点了点头,“那夜岳将军喝的酒好似有问题,姑娘让我送醒酒汤,之后就……” 林黛玉又呆愣愣的坐回了原位,手背贴了贴自己的侧脸,似火烧一样。 “这,这我不知道怎么办。岳大哥他怎么说的?” 紫鹃喃喃道:“岳将军没说什么,就是说会把我的卖身契要来。” 林黛玉想了想,“那倒是件好事,你也算有了去处。这下叫姐姐真是没叫错,往后真是不能改口呢。” 紫鹃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生气?”林黛玉摇了摇头,“我只是太惊讶了。岳大哥他早晚要成亲的,成亲之前纳妾是大户人家里常有的事了。爹爹与娘亲成亲之前,也有两个姨娘呢。” “而且……” “而且?” 林黛玉又红着脸说,“是紫鹃姐姐,总比是别的什么人强。” 两个小姑娘在房里相错着偏过头,不好意思看向对方,脸颊上皆是红霞一片。 半响,外间门被叩响。 “诶,大白天的怎么关了门呢?紫鹃姐姐,放我们进门,要喝奶茶。” 林黛玉点了点头,紫鹃才挪动了步子,来开了门。 就见雪雁拉着倪妮的手,两个一团孩子气的丫头一大一小立在门口。 雪雁探头进来,看了看林黛玉,又看了看紫鹃,疑惑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脸都这么红,屋里太热就少烧些炭火嘛。” …… 秦宅, 宁国府上早早下了聘礼,并请人算好了最近的良辰吉日,便要火速办下婚宴,将婚事敲定。 七月末,天气微凉, 秦可卿呆坐在榻旁,是她的心更凉些。 见秦可卿的脸色愈发差了,瑞珠劝解道:“姑娘,你放心,只要你能逃出去就好。” 秦可卿哀叹道:“逃,我一个女子能逃去哪里?家都容不下自己,哪里能容得下?” 瑞珠道:“可成了亲,便是想逃也逃不掉了。宁国府上定然不好,逃出去还有一线生机。东城里,有我远房姑姑的铺面,姑娘先去那边躲一阵子。” 秦可卿又担忧的看向瑞珠,问道:“那你和宝珠怎么办?听闻宁国府上的大爷贾珍打人可是凶了,我只怕你们……” “姑娘好就好了,我们不碍事的。” 秦可卿愈发哽咽难言,将瑞珠和宝珠揽到怀里,三人便相拥着哭泣。 适时,外间想起了叩门声。 “姐姐,可穿戴好了?迎亲的花轿已经就停在门口了。” 听闻是弟弟秦钟的声音,秦可卿擦拭了下眼角的泪,绷住心绪,平缓着语气应道:“稍待一下,马上就来。” 随后,忙与瑞珠,宝珠补了补装。 不多时,开了门,宝珠扶着新娘迈过门槛,径直走向花轿。 秦钟在一旁问道:“姐姐,一会儿过在堂上拜堂成亲的时候,可别忘了他府上的规矩,若是出了些许差错,日后是少不了被挑毛病的。” 提醒了一声,却没听见回应,秦钟又呼唤道:“姐姐,姐姐?” 宝珠便应道:“方才姑娘在房里哭的凶了,这会儿嗓子不适。” 新娘点了点头,盖头微微飘着,宝珠帮忙往下盖了盖,又道:“姑娘已经知道了,先上轿吧。” 秦钟瞧了瞧宝珠,问道:“诶,怎么只有你一个,瑞珠呢?” 宝珠又撑着面色应答道:“瑞珠她病了,正在榻中躺着呢。你若是想,可以去房里看看她。” 秦钟皱眉道:“那还是算了,一会儿还要吃姐姐的喜糖沾染喜气呢,怎好先沾染了晦气?” 宝珠点了点头,随新娘上了轿,往西去宁国府。 待宅中人走了干净,才又有一个丫鬟从门中奔出,直往东边去了…… 感谢莫德小七、书友03186、书友10830、今天紫妈睡懒觉、随心而动0722、弓长小三儿、千燈、。。。、杨小尚、七夜千夜、始皇迷弟一枚、取个名字真tm的难蓸、书友37434、想不花钱看书的月票,感谢大佬舞山河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8章 审贾赦 宁国府, 门前张灯结彩,石狮子上都绑了大红绸花,一扫往日的阴霾。 门下唱礼声不断,只因前不久宫中的太子遣人来送了份礼,使得原本萧瑟的宁国府,变得拥挤不堪。 贾珍更是精神抖擞,胸前同样配着红花,红光满面的接待着来客。 适时,有小厮来报,“大爷,新娘子接到了,正往这边来呢,没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 贾珍笑道:“好好好,我也去里面准备准备。” 迈步入堂,贾珍来到中庭,登上正在表演戏曲的台子,将伶人赶去了一旁,清了清嗓,与下方来客高声道:“感谢各位老爷今日赏光,来参加犬子的婚席,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各位海涵。” 下方有人叫喊着打趣,道:“珍大爷,还不将新娘子请来与我们瞧瞧?” 说起新娘子,贾珍更是自豪道:“我这儿媳,秦家的掌上明珠,那是远近闻名的俊俏,自然不能先来给你瞧了。哈哈哈,先喝酒吧。” 在席间坐着的贾政,忍不住的直叹气,实在对宁国府的盛况羡慕不已。 席面办起来了,脸面也赚回来了,更有太子殿下的贺礼,也未曾冷落了,如今没了老公爷,反而比荣国府上的境况还好了。 而且,当下贾赦被抓入牢狱中足有十数日,仍没有消息传回来,更不准他们前去探望。 “也不知道内兄那边,还能不能同意琏哥儿的婚事。府里整日死气沉沉的,干什么事都得倒霉。” 荣国府当下似是陷入了泥沼一般,贾政真是没有任何办法,后辈更是看不出有一个能成器的,便就更让人绝望了。 不多时,秦业受邀入门,随着送亲队伍一同进入了中堂。 贾珍热络的揽上秦业的肩头,与他同坐第一排的席面。 “亲家,送亲怎得送了这么久,是不是舍不得将女儿嫁来府上?” 贾珍笑着与秦业打趣着。 秦业则颤颤巍巍的回着道:“是小女有些恋家,在家中多待了会儿。” 贾珍拍着秦业的后背,与同桌的宾客炫耀道:“好啊,恋家好,恋家才能顾家嘛,对不对?” 周遭不少人附和着贾珍的话,叫着好。 秦业讪讪陪笑,坐入了席间。 待新娘的轿子落在红毯上,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打起了轿帘,一身红袄的宝珠从轿中钻出,扶着新娘从轿中走出。 走在红毯上,便有贾家族老担任的司仪开口道:“新娘下轿迈马鞍,日子平平安安。” 宝珠搀扶着新娘,卷起些裙摆,迈过了当先一道阻拦。 而后,司仪又开口道:“新娘第二迈火盆,红红火火起新程……” 婚礼有序进行着,望着女儿的身姿,秦业也不禁落下泪来。 可当走到他面前,往台上去时,秦业骤然一惊,“不对,不对啊。” 随后忙托着借口,去寻了在吃酒的秦钟,“快别吃了,那拜堂成亲的不是你姐!” 秦钟闻言一愣,还以为他爹爹吃多酒,还舍不得女儿呢。 “爹爹,这场合可不能说笑了,不是姐姐还能是谁?” 秦业怒着拍了秦钟的脑袋,“那是瑞珠,你看不出来吗?快,赶快去寻你姐姐回来!夜里寻不回来,我们就都完了!” …… 刑部衙门, 岳凌将手头的事情都处理了,足足晾了贾赦十数日,才来做秦王交代的第二件差事。 想着要审贾赦,岳凌倒感觉和贾家这一对父子还挺有缘分,前段时间才在秦王府审了贾琏,真是被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 由刑部的小吏引领着,岳凌过了大门,便径直来到了刑部的大牢中。 要说秦王府的大牢有一股阴暗潮湿带出来的霉味,这刑部大牢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非但阴暗且潮湿,更是混杂着各种屎尿屁的臭味,一开了门,简直是恶臭扑鼻。 小吏递上一枚香片,“岳大人,给您这个,挡挡里面的气味。” 岳凌点了点头,接了过来,才继续往前走着。 刑部关押的一般都是重刑犯,而且随着罪名越重,牢房也越深。 临近牢门的,多是些凶恶的杀人犯,再往前些便是些贪官污吏,更往深处走,那便是根本没机会再重见天日的特殊刑犯,诸如邪教,细作,叛国之流。 而贾赦此时,就被关押在最里面的牢房。 等到岳凌站在牢房外,透过小窗望向里面的时候,只见贾赦靠在墙上瘫坐着,蒙头垢面,面色入土,双目失神。 岳凌与身边小吏问道:“都这副模样了,还能回话吗?” 小吏极有自信,拍了拍胸脯,道:“大人放心,我们每日都看查的好好的,定能回话。多数人被关在里面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冰水激一激就好了。” 岳凌点点头,“将他带出来吧,我要提审他。” 岳凌于审问室等候,不多时,贾赦便被人架了来,连泼三桶冰水,果然恢复了些精神。 闲杂人等离去,岳凌便开始了他的问话,似是又干起了老本行。 “本官乃同佥枢密院事,宣武将军岳凌,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提审你叛国通敌一案。本官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姓名?” “贾赦。” “性别?” 披头散发,一身破布衣衫的贾赦愕然抬头。 “哦,就是男的女的,写男吧。下一项,哪里人?” “京城人士,祖籍金陵,一品国公府荣国府子孙。” “为什么叛国投敌?” 贾赦似是此时脑中才清醒了些,看向前方,诧异道:“岳凌?怎么是你?” 岳凌点点头,“正是本官,赶快将如何通蛮的事情说了,否则休叫我不客气!” 贾赦傻笑了两声,似有些疯癫,“说了能如何?不说是死,说了也是死。” 岳凌摇了摇食指,“不对,说了是死,不说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还未等贾赦有反应,岳凌便喊道:“来人,先上夹板。” 岳凌口中的夹板,便是拶刑,用绳索串联起的几根木棍,将每根手指夹在木棍之间,再拉紧绳索。 中医有言,十指连心,拶刑便是痛入心扉。 两个小吏麻利的将夹板与贾赦套牢了,只一扯,整个石室中都是贾赦凄惨的叫声。 “说不说?” 贾赦只是叫喊了一会儿,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岳凌的问题。 岳凌微微挑眉,道:“竟然是个硬骨头,来人,上腐刑。我看拆了你的蛋,你往后还敢不敢嚣张了。” 等狱中的医师上前时,才发觉贾赦已经疼得昏过去了。 “大人,他是晕了,不是不说。” 岳凌总以为这一幕有些熟悉,无奈道:“用针扎醒。” 被刺了人中的贾赦猛地醒来,发觉自己还是在这地狱景象中,不忍泪流麻满面。 岳凌又道:“你可看到了,这边刑具齐全,你若再不招,先给你来一道宫刑。反正你贾家宫里也缺人,你入宫做点事,也能帮衬下家里。” “如何?可想清楚了?” 贾赦颤颤巍巍的看着岳凌,就好像是见到恶鬼了一样。 眼睛瞥向了那大剪刀,贾赦霎时间便就想通透了,他即便是不能出狱,也不想拖着残缺的身子死。 “说,我说。” “这才对嘛,早这么痛快,不就不用受苦了?” 贾赦留着泪,哽咽道:“是老太太遣我往大同府送信。那时候康王还在大同府戍边,老公爷战败被俘,老太太想疏通和康王的关系,于北蛮说和,将老公爷换回来?” 岳凌皱着眉头道:“那为何后来变成了,宁国府的老将军配合康王谋反?” 贾赦又道:“战败之后,康王便没机会竞争储君之位了,如果秦王上位,肯定不会与北蛮说和,老公爷便只有身死这一条路了。” 岳凌撇了撇嘴,“蠢,真蠢,像是你们贾家能做出来的事。” 贾赦一怔,问道:“岳将军,此话怎讲?” 岳凌侃侃道:“老国公一生戎马,战功无数,最后马革裹尸,报效国家,皇家还能亏待了贾府?还弄出这乱子来,真是妇人之见。” 贾赦嘴张了张,竟然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岳凌又问道:“康王去边疆之前,未曾露出过有半点反心。可一回到京城,就开始着手谋反了。你去大同府时,康王身边可发生了什么事?” 贾赦回忆了下,忙道:“有,有,我最有印象的便是一个叫杜恪的幕僚。他与我在堂上大吵了一架,令我有些弄不清状况了。好似叛回皇城,就是他的提议。” “杜恪?” 岳凌默念着这个名字,脑中思索着。 他熟悉的王长史,随着贾代化一同被俘了,却没有听过这个杜恪。 岳凌点了点头。 “行,你算是提供了条有用的消息。” 岳凌起身,与贾赦道:“行,先去里面待着。待我将事情调查清楚,你未必没有出去的机会。” 贾赦惊喜道:“真的?” 刹那间,他好似忘记了手指间的疼痛。 岳凌点了点头,“自然不是作假,你不过一个送信的,要抓也是抓贾老太太。” 贾赦才露出的笑脸,又瞬间凝固了,垂下头叹气不止。 第9章 阴谋论 大理寺, 大理寺的牢房,便与刑部不是一个味道了。 此处关的多是政治罪犯,也可能是文官党同伐异,争斗的结果,就还有起复的机会。 由此牢房也干净的多,牢房中小吏对待犯人也客气的多,免得在牢中结怨,一旦人家官复原职,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岳凌同样深入了牢房,只是不同的是,还带了坛酒。 坐在牢房之外,岳凌在地上摆了两只小碗,斟满了酒,将一碗递到铁栏杆之内。 牢中之人听到动静,循声望来,微微一怔,而后便坦然一笑,挪动着脚步,来到栏杆后,与岳凌对坐。 拾起酒碗,一饮而尽,“嘶,好酒,好久没沾过酒腥了。” 须发皆白的老武夫,脸上道道沟壑,只有眼中还有些光亮。 “岳家小子,殿下给你升了什么官?” 见贾代化如此熟络,岳凌也不得不感慨,这酒还真是男人之间社交最好的催化剂。 “同佥枢密院事,宣武将军。” 贾代化又是一怔,“竟然不是进爵,殿下待你不薄啊。” 岳凌笑笑,同样饮了口酒,“殿下待你也不薄,谋逆大罪,也没取了你的性命。” 贾代化叹了口气,“确实如此。” 挑了挑眉,贾代化又道:“小子,你总不能是来气我的吧?就是来炫耀一下你擢升了?别忘了,我可是一等将军,京营节度使!” 贾代化果然是武夫脾气,岳凌摆了摆手道:“曾经,曾经是,现在不是了。” 见贾代化吹胡子瞪眼,岳凌又笑着道:“我倒不是来气老将军的,是来告诉老将军一件好事。” “好事?”贾代化疑惑道:“难道殿下能许我出去?” 岳凌摇了摇头,“不是,今日宁国府大婚,老将军马上就有重孙媳妇了。” “一群不肖子孙,倒像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贾代化冷笑了声,又道:“今日我没心情,你改日再来戏弄老夫吧。” 岳凌赶忙又为贾代化续了一碗酒,“我从王长史那来,他说有名唤做杜恪的康王府谋士,曾与老将军一同去围秦王府?” 说起正事,贾代化眸光一凝,思虑道:“正有此人,当时我发觉秦王府是空府,欲要尽快赶往宫城,他却阻拦我,贻误了战机。” 岳凌道:“可我听闻投降了的康王府亲卫说,康王在得知我们入城时,就放出命令,传你们来城里支援了。” 贾代化闻言一惊,“我自始至终没接到什么命令,难不成是有人拦下了?” 岳凌点了点头,“而且,秦王府亲卫自入城后,一直由我统领,从未拦截到消息传出。便是用箭矢,用信鸽,诸多办法可以传到城外。” “有人拦下了康王的命令,本就不想我去支援?” “还有,王长史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还陪老将军一同去攻城了,只有杜恪走脱了,如今还不知下落。” 贾代化摇了摇头,“想不通,为何不想康王谋逆成功呢?” 岳凌又道:“据贾赦的供词说,杜恪是建议康王通蛮,叛回京城的幕僚,不可能不知道康王还有蛮人为底牌。再有老公爷为外应,实是有很大几率成功的。” “由我猜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想让秦王殿下上位后,大搞血腥屠杀,连坐罪过,处死老将军,肃清京营,剪除四王八公一脉的势力,尽数贬黜与康王有牵扯的文官,弄得京城动荡,人心惶惶。到那时,边关定也受牵连,北蛮再携势来攻,便就成了内忧外患,国将不国。” “只是我想不通,为何吐吉可汗可以舍得将兀良哈族人都派来京城送死。” 贾代化想了想,道:“这倒是也能说得通,兀良哈族人最是好战,也最不好控制。军队中勇猛自然是好事,但要是服从不了军令,那只会添乱。” 岳凌想了想自己宣武门下临阵之时的情景,也很是同意贾代化的话,“老将军说的有道理。” 思虑了半响,岳凌又道:“老将军以为,在老将军的号召之下,就会有几千的京营士兵,来入城随着老将军造反吗?” 贾代化心里又是一震,“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岳凌道:“只是说老将军不觉得这次调兵太容易了些?调兵,总也得有枢密院的手令吧。老将军不需手令,就这么大张旗鼓的领兵进了城,是不是也有人在其中行了方便?要知道,像老将军这般京营士兵反杀入皇城的,自五代十国之后,可就不多见了。” 贾代化惊得双眼都瞪大了,“你说,这是有人特意为老夫设了个局?” “或许也可能不是为老将军设的,只是老将军钻进来了而已。反正,我向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猜疑同僚。” 岳凌缓缓起身,顺手将酒坛也拎了起来。 “若是老将军想到什么线索,可再遣人来寻我,就不久留了,告辞!” 贾代化沉吟一阵,忽得道:“诶,这臭小子,你倒是把酒留下来啊?” 一直向外面望着,却不见岳凌再折返,贾代化拾起酒碗,舔了舔碗沿,心底默念道:“这小子,果然是个妖孽,也难怪秦王会重用他,谁敢想枢密院有内鬼?而且他还要我帮他寻,我还不得不帮他。” “一但有,我便得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亦是大功一件。可到底会是谁呢?” “他娘的,这小子怎么就不是贾家的子弟呢?” …… 自大理寺出门,岳凌是彻底的神清气爽了。 对往后的事有了思路,也可与秦王汇报些工作进度,再让秦王遣更多探子去边关查探,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想着秦王府亲卫的死伤,岳凌的内心愈发坚定了:“蛮人?我当亲手将其屠灭。” 岳凌撇了撇嘴角,便往府上走着。 此地离府上并不远,路过沿街的铺面,闻见一股包子味儿,岳凌确也是有些饿了。 用纸袋包了几个肉包子,岳凌一面咬着,一面继续赶路。 又路过一处街巷时,便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正蜷缩着身子躲在墙边,瑟瑟发抖,更是光着脚连鞋也没有一只。 朝霞映天,很快便就入夜。 京城秋天的夜晚,凉风习习,可不是这姑娘穿着单薄衣裳便能受得住的。 见着的确有些可怜,而且那姑娘瞧着年岁也不小了,不知怎得落了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如果头上插个稻草,倒可能是有人家一年到头收成不好时,将女儿带出来买作丫鬟的,由此少一张嘴家里能减轻压力,女儿也能活命,在此世很是常见。 但这个姑娘头上并没有。 岳凌走近她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小姑娘一抬头,警惕的与岳凌的眼神相对,再又盯上了岳凌手里的包子,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饿了?这个给你。” 岳凌将手中的包子递出手,片刻又收了回来,掰了一半,自己咬了一口,又递了出去另一半。 小姑娘眸眼动了动,捧着半个包子吃了起来。 见小姑娘狼吞虎咽,有点像雪雁,而且她似是也不比雪雁大太多,岳凌又关怀问道:“你家在哪?城外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家里可还有人?” 小姑娘又摇了摇头。 岳凌叹了口气,“怎是个哑的?就这么在街上流浪怕是都活不过一个晚上。” 在小姑娘吞咽下包子后,却开口了,“我能说话。” 岳凌面上的担忧之色散了些,“那你的家在哪?” 小姑娘道:“我回不去家了。” 闻言,岳凌便有了计较。这般大的姑娘,只有卖去青楼才能卖出个好价钱,或许她正是因此逃出来的。 “哎,今年城外的收成的确不好。” 一路上,岳凌都看到不少有在巷口卖女做丫鬟的人了,只是为了活命,也没别的办法。 适时,有一队东城兵马司的官兵经过,什长见到了路边的岳凌,停住脚与岳凌行了个礼。 “岳将军。” 岳凌颔首回应,“你们辛苦了,我府前多帮忙照看着。” 什长点头应下,又看向岳凌身旁蹲着的姑娘,问道:“岳将军,这是你买来的丫鬟?” 内城这边,街上如果有流民,多是要送到救济堂。可若是女孩子形单影只,去了那种衙门基本不会管的地方,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岳凌点了点头,“对,是我刚买来的。” 什长又行了一礼,“岳将军,我们先去巡逻了,告辞。” 听了两人的对话,秦可卿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才是及冠,竟被街上的兵马司官差尊称一声将军,方才她是为躲避这些人跑的鞋都掉了。 从未出过门的秦可卿今日才知道了世道艰辛,她一个姑娘家别说去躲婚了,便是在偌大的京城寻到路都难,走几步就会被人盘问。若是她逃婚的事暴漏,定然是要被宁国府抓回去,那后果就更难以想象了。 当下秦可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见少年为人纯善,方才还为她圆了个谎,躲过兵马司的盘查,只是不知能不能在他的庇佑下,躲过宁国府的追查。 在秦可卿犹豫之时,岳凌摸了摸身上,取了几两碎银,道:“马上天黑,你先寻个住处去吧。不管和家里人闹了什么事,一个女孩子在街上,入夜可是危险的很。” 捧着银两的秦可卿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道:“大人,您能收留我做丫鬟吗?” 才走出几步的岳凌停住脚,瞧着眼前的姑娘。 虽然灰头土脸,脏兮兮的,五官看着还精致些。 一想和紫鹃发生的尴尬事,岳凌房里确实少个丫鬟差使。 “等到寻来紫鹃的卖身契之前,还是不要让紫鹃来为我做活了。” 见岳凌久久不回应,秦可卿有些着急,若是住店她就更容易被搜查到了,当下她真是无处可躲,只能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大人,我能洗衣做饭,能做女红,还粗通一些音律。” “这么厉害?倒像是哪家大户逃出来的千金。” 岳凌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道:“你若愿意,倒是可以,我可不曾逼迫你卖身。” 秦可卿连连点着头。 “那好吧,随我走吧。” 待岳凌离去,不多时便有一伙人寻来了街上。 “不是说在这看到了吗?人呢?” 似是这伙人的引路人也是一脸懊恼,“不知道啊,方才还在呢。” …… 宁国府, 婚宴从晌午开始搭台唱戏,直至入夜依然开着流水席。 席间吃食美酒供应不断,如此盛大的场景,宁国府已是许久没有过了。 贾珍虽喝了不少酒,面上依旧精神矍铄,道贺声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心里可别提有多舒坦。 到了良辰,该进行婚礼的最后一项,入洞房了。 贾珍唤着一旁待客的贾蓉道:“蓉哥儿,该去房里了,少喝点酒,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贾珍又一手扶着秦业道:“亲家公,让你见笑了。” 秦业身子一颤,额头斗大的汗珠滑落,恳切应着,“没,没,府上公子年纪还小呢,正是爱玩乐的时候。” 贾蓉被老爹唤了一声,是连酒也醒了几分,忙过来再与贾珍,秦业问了遍好,才去往了内帏里。 他盼望着这一日许久了,秦家姑娘的美名坊间流传颇广,未曾想宁国府失了势,却促成了他抱得美人归,真是一桩大好事。 推开了门,贾蓉便赶着房里的丫鬟。 “出去,都出去,别扰了小爷的兴致!” 才关了门,贾蓉靠近了新娘子,目光肆意的上下打量着,只觉身段真是婀娜多姿,简直人间尤物。 靠近了又细嗅了下,花香扑鼻,似能酥筋软骨。 贾蓉再受不住了,便想省了掀盖头,喝合卺酒步骤。 适时,门外却有人撞门,打断了贾蓉的兴致。 贾蓉怒气冲冲的来开了门闩,就见这西府里的宝玉,带着几个王家,史家的纨绔,便要往门里闯。 “诶呦,各位叔叔,今日是小侄大喜的日子,明日再闹,明日再闹。” 贾宝玉道:“闹得便是今日的洞房,哪有明日再闹的道理,听闻你娶的姑娘相貌最是俊俏,让我们瞧瞧到底是什么仙子模样?” 旁边人附和道:“就是就是,看一眼也不能少块肉。” “明日,明日我带内人给各位长辈一一敬茶还不行吗?” 贾蓉费力的阻拦着门口,几近哀求讨好。 又一人塞了十两银票,才终于将这一伙人打发走了,再回到榻旁,贾蓉又提起几分兴致,用秤杆掀了盖头,却并没有他预想的仙子模样。 即便他没见过秦家的姑娘,也能断定面前的姑娘不是,“你是谁?我娘子呢?” 瑞珠揩拭了下眼角泪珠,坦然面对宁国府里即将到来的责罚,“我是姑娘的丫鬟瑞珠,姑娘早出门去了,便是去哪里躲藏,也不嫁来府里!” 第三日日万达成! 第10章 林妹妹治家 “大爷,出事了。”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从二门处跑了过来,来到贾珍身边传话。 皱了皱眉,贾珍面染不喜,问道:“出事了?能出什么事?” 小厮瞧了眼一旁的秦业,提防着上前与贾珍耳语了两句。 贾珍勃然大怒,当即变了脸色,怒道:“什么?” 转向秦业,贾珍一把便揪起他的衣领,语气含煞,“你真是做得一笔好买卖,收了千两的聘礼,就嫁过来一个丫鬟?你是在折辱谁呢?” 秦业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这不是我本意,是小女她偷偷溜走了,我已经差人去寻了。” 贾珍冷哼一声,“今日高朋满座,你弄出这乱子,是把宁国府的面子放在哪了?” 本是大喜之日,却当日结下了梁子,秦业是苦恼不已,为平息贾珍的怒气,秦业忙道:“不如就退一半聘礼回来,权当是孝敬大爷的了。” 蔑视了眼,贾珍松手放开了秦业。 “我宁国府家大业大,还能亏待了你家丫头不成?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待寻回来,我定要亲自管教。” 贾珍压制着嘴角的笑意,又吩咐道:“先将那两个小丫鬟捉起来,拷问一番,问问蓉哥儿媳妇到底逃到哪去了。再点人去兵马司一趟,帮忙搜寻下踪迹。出了这等糗事,真是要将府上的脸面丢尽了。” …… “老爷,回来了。” “老爷,安。” “老爷,林姑娘正在堂上等你呢。” “好好,知道了。” 岳凌一路回府,走过府上的穿堂,沿路与府里人打着招呼。 这段日子岳凌天天出去慰问亲卫家属,府上便也在不断的进来新人,可连日来府里始终是井然有序,似是都融入的极好,甚至每人都是笑脸相迎,不见半分疲态,实在令岳凌意外。 这些事他都是丢下没管,内帏交给林黛玉去打理,外帏便就是贾芸,倪二两人了。 适时,秦可卿畏畏缩缩的跟在岳凌身后,担忧的偷瞄着周围,却也不见一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让她心里略微好受些。 而且她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在这府里,眼前的少年是被称作老爷的,那定是无高堂在府,可不知为何下人多是老妪,都不曾见她这般年轻些的女子。 岳凌领着秦可卿一路登堂,卷帘小丫鬟倪妮打起毡帘,又躬身与岳凌问着好,“岳老爷安。” 岳凌揉了揉她的头,笑着道:“去,回去吧,寻你爹爹,娘亲去,不用在这边守着。” 倪妮乖巧的点了点头,打量了下岳凌身后奇怪的大姐姐,便开心离去了。 这好似是秦可卿第一次在府上被注意到,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岳凌有所察觉,安慰道:“不必害怕,这不是街上,府里寻个坏人可不容易。” 秦可卿点了点头,继续跟在岳凌的身后。 堂上,林黛玉既没看账目,也没看书本,只是靠在椅子上发着呆。紫鹃陪在一边,似是也在发呆,只有雪雁与往常无二,始终往嘴里送着瓜果,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听见岳凌归来的动静,三个小丫头便齐齐望了过来。 “都做什么呢?可用过饭了?” 林黛玉摇摇头,“没用呢,在等岳大哥。” 岳凌往前走了几步,三个小丫头才发觉他身后还有一人,而且是个姑娘。 岳凌倒没留意这么多事,径直往自己房里走着,不回头的吩咐道:“紫鹃,雪雁,帮她洗个澡,再找一套干净衣裳与她换好。” 见到有新来的姑娘,紫鹃也是一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有岳凌的差使,她也不敢闹小情绪,那不是一个丫鬟能做的。 “是,岳将军我们这就去。” 随后,紫鹃便带着两人,一同往沐浴房去了。 不多时,岳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就见林黛玉正板着脸色,鲜有的严肃。 岳凌坐临她身边,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府上谁惹你生气了不成?说出来,我就打发她走了。” 林黛玉瞥了岳凌一眼,正色道:“岳大哥,我要审审你。” 岳凌才审了别人回来,到府里反而成了被审的那一个,不由得笑问道:“哦?审我什么?” 林黛玉支支吾吾,涨红了脸色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憋出一句话,问道:“岳大哥怎么带回个姑娘来?” 岳凌如实道:“方才从衙门里回来,路上遇见的,似是被家里遗弃的。我见她孤苦伶仃,一个人蹲在街边,夜里不是会被冻死,多半也是被兵马司抓去,便就收留了她,带回府里。” “而且,我本也少个丫鬟。总让紫鹃帮忙做些事也不太好,毕竟紫鹃是林妹妹的丫鬟。” 岳凌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林黛玉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的确挺可怜的,府上的人没有一个活得容易,来了倒也合适。只是,麻烦紫鹃姐姐倒没什么,她……她也不会有怨言的。” 岳凌点点头,“她比你们年岁要稍大些,有些高处的东西,重些的物事,可以叫她来拿,多个人总能多分担些活。” 话锋一转,岳凌又问道:“回府时,我见着府上的下人身上都别了个腰牌,是你的安排?” 说起管家,林黛玉这两天可下了不少心血,当即便侃侃而谈道:“是,也不是。我去信问了太子妃,请教了如何管教。” “那腰牌对应每个人的差事,总共有一对。一个挂着墙上,一个揣在腰间。每日应卯领腰牌,有腰牌才能在府里做自己的活,府上的嬷嬷们年纪都不小,每个人只分一点活,散值再归还,挂回墙上。” “应卯的房在二门外的倒座厅,因为嬷嬷多数在年轻时久劳成疾,暗伤不少,便在里间还设了间药房。应卯,散值各领一包药,可以取回房中熬补汤,滋养身体。不愿喝药汤的还可以选泡脚的中药,总归对身体大有裨益。” “府里院子很大,散值了可以走外廊道去院子散心,但就不能走主道了,免得妨碍了其他人。嬷嬷们年纪大,如今也没设下值夜的人员,不过这边毗邻皇城,倒是没见过生出乱子的。” “府库也打点好了,嬷嬷每人每月一两月钱,小丫鬟半吊,外院的门子做粗活取二两,两位管家都是五两。紫鹃和雪雁嘛,感觉她们也不用月钱,岳大哥定就好了。这样每个月支出是八十二两,再算上柴米油盐的杂项,大约是一百五十两不到。” 听着林黛玉极有调理的与他讲述这,震惊于林黛玉的聪慧之余,还对她有了重新的认识。 也难怪府里井井有条,平日里也能见到一些嬷嬷对林黛玉是尊敬有加,实在是她想的太周到,不只是因为岳凌自己的原因。 林黛玉向岳凌仰着头,一副求夸奖的模样,令岳凌不禁笑出了声。 再聪慧的林黛玉,在自己身边还是一团孩气。 揉了揉林黛玉的头,岳凌赞道:“真厉害,不只是太子妃的功劳。懂得道理是一方面,难还是难在如何实施上,你太了不起了。” 原本岳凌打算忙过这一阵,再交代林黛玉一些管家的事,眼下一看是根本不需要了。 岳凌心情极好,登时起身,双手握在林黛玉腰间,便将她举了起来。 瘦小的林黛玉一时无措,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才发觉岳凌已经举着她在转圈了。 “林妹妹太厉害了,真是越来越可靠了。” 林黛玉有些怕高,但也是随岳凌笑着嬉闹,“好了好了,岳大哥快放我下来吧。我可是大管家,被人见到了这样,岂不失态?” …… 秦可卿小心翼翼跟在紫鹃和雪雁身后,将身段摆得尽量低了。 她只是想寻个能庇护她的地方,不曾想还真选对了地方,眼见着府上主人对待下人都及其平和,而且府邸也比秦家奢华的多,只看门前的石狮子真要媲美勋贵府邸了。 秦可卿暗暗吐了口气,“没准在这家做下人,真比在宁国府上强。一个没依仗的大少奶奶,去了宁国府也不过是伺候人的命,便是府上的恶奴都难免欺主。那还不如伺候个好主子,只是不知这家的少爷是做什么的。” 雪雁退了一步,打量起秦可卿,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秦可卿又垂了些头,低声道:“我是从家中逃出来的,在街边躲藏的时候,正撞见老爷了,老爷好心将我带回来了。” 紫鹃开了沐浴房的门,与二人道:“先进来吧,边洗边聊,雪雁你去旁边寻一件衣服来。” 犹豫了下,紫鹃又道:“寻我没穿的衣服来吧,待过两日再与她量体裁衣。” 兑了热水,紫鹃示意秦可卿将衣服脱了,坐在木桶里。 秦可卿乖巧照做。 眼见着紫鹃又在木桶里洒了些皂荚,花瓣,以及其他的一些香料,与平时照顾林黛玉沐浴时无二。 再用面巾擦着背,除去了一层灰尘,紫鹃诧异道:“你这皮肤这么好,跟玉一样洁白滑腻,还有你这身段……” 雪雁闻声走过来瞧了瞧,松了口气,“这身段怎么了,一看就吃的不多。” 感谢青柚?、梦雪凝烟、我心向明月、深深不易、书友20200224181138591、弗瑞德里希4、天羽九剑、流风之魂、请你吃糖wha、书友50689、博洋家纺、理性分析疯狂暗示吐槽真菌、书友13772、shengugu、爱是孤单行星、书友803255、懒人世界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1章 新人 “我叫紫鹃,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就叫我可儿吧。” “可儿,名字真挺好听的。” 紫鹃见了秦可卿的身段,便有些自惭形秽了,等绕到正面,见到相貌后,更是惊为天人。 “雪雁,你过来看,我怎么觉得可儿姐姐和姑娘有些像呢?” 一旁烧水的雪雁听闻召唤,满脸不可置信的走了过去,等见到秦可卿的脸,便就半响说不出话了。 “还……还真有点像,眉眼和鼻子比较像。” 紫鹃点了点头,“方才姐姐面上都是涂抹的黑灰,根本看不出个轮廓来,这下洗干净了,才知道爷是捡了块璞玉回来。皮肤嫩滑,相貌又好,我都要忍不住妒忌姐姐了。” 一丝不挂的被人打量着,还是两个人,秦可卿的脸颊微微泛红,双手环抱在胸前。 “紫鹃妹妹说哪里的话,你们来得早,我来得晚,事事还得你们提点着我呢。” “就是不知老爷是做什么的,可有什么忌讳?若是我一不小心触了霉头,那可就惨了。” “忌讳?” 雪雁和紫鹃对视了一眼,又都摇摇头。 “岳将军平日没什么忌讳,待人最是亲善了,对我们都很好。” “对呀对呀,还会下厨给我们做饭吃。岳将军做的比厨娘做的都好,不对不对,比外面的酒楼都好。” 秦可卿微微讶异,“你们不叫老爷,叫岳将军?” 两个小丫头又都点点头,“我们都是姑娘的丫鬟,其中复杂的很,就不提了。反正你应该是岳将军的丫鬟了,岳将军房里还没丫鬟。” 说起此事,两个小丫鬟都有些羡慕,只不过羡慕的不是一处。 “岳将军。” 秦可卿默默重复着,倒想不起来有什么姓岳的将军,而且还如此年轻。还是她作为闺中小姐,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了。 “但愿能比得过宁国府?可宁国府是国公之府,多半还是比不得的。也罢,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为秦可卿擦了擦头发,紫鹃道:“好了,可儿姐姐,先出来吧。我们得快些了,姑娘和岳将军应该还在等我们吃饭呢。” “等我们吃饭?” 紫鹃连连点头,“嗯,穿戴齐了你就自去堂上吧,我和雪雁先去灶房。” 两个小丫鬟风风火火的走了,秦可卿才木讷的穿起了衣裳。 “这府里的规矩还挺奇怪。嘶,这衣服有些小啊,算了就先将就吧。” 秦可卿照着铜镜,前后看了看自己,该盖的都盖上了,只是手腕,脚踝皆是露出一截,而且身上绷的也有些紧了。 缓步走入了堂,就见房里的姑娘和老爷果然在桌案边等着,只不过桌案上还有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临近几步看了,才知是自己的卖身契。 秦可卿眸中的失落一闪而逝,这终究是她自己的选择。 恭敬与林黛玉和岳凌行着礼,秦可卿开口问候,“老爷,林姑娘。” 听来人语气,应当是紫鹃和雪雁已经简单介绍过府里的情况了,岳凌便道:“收留你在府上,按照规矩便得签了这卖身契。当然你若不愿意,也不可签。签了之后,你若想赎回出府,我亦不会阻拦你,全凭你个人的意愿。” 林黛玉在一旁接口道:“月钱,你和紫鹃,雪雁是一样算的,一个月三两银子。你若想好了可以在纸上盖个手印。” 秦可卿通读了一遍,没盖手印,而是先提起笔,在林黛玉事先预留的空白处添上了自己的姓名,而后才盖了手印。 林黛玉惊喜道:“你识字?” 秦可卿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林黛玉与岳凌道:“府里正还缺给我帮忙的,紫鹃虽识字可写不了太多,雪雁她,嗯就不说了。有这位姐姐在,便能分担我不少活了。” 林黛玉提起卖身契,看了看,赞道:“非但会写,写的也很不错呢,岳大哥你看。” 岳凌望了过去,只见纸上写了“可儿”两个字,心里纳闷道:“可儿?这名字怎得这么熟悉?” 岳凌又问道:“你姓什么?” 秦可卿答道:“姓秦。” 岳凌愕然。 “姓秦,名可儿,那不就是秦可卿吗?书中说,秦可卿兼具钗黛之美,她好像真和林妹妹有几分类似。不对啊,秦可卿现在不应该在和贾蓉入洞房吗?那和贾蓉入洞房的是谁?” “这金钗都是大街上随便捡的吗?” 见岳大哥久久没出声,林黛玉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语气夹着几分责怪,道:“岳大哥,这位可儿姐姐的确很好看,可你也不至于一直盯着人家看吧?都给人家看得害羞了。” 岳凌方回过神,见秦可卿低垂螓首,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尴尬道:“啊不是,方才提到秦字,让我想起了秦王府上的事。” 岳凌整理了下心绪,而后道:“好,你既然签了契书,那便是府上的一员了。在府上,除了听我的话,便要听林妹妹的差使。如果她有所需,你定要供她差遣,否则府里可容不得你,明白?” 秦可卿轻轻点了点头。 适时,紫鹃和雪雁一同从外间赶来,一人手中托了两个锦盘,秦可卿忙上前帮忙接着。 见她融入的这么快,岳凌笑道:“好,就先吃饭吧。” “好耶,吃饭喽。” …… 入夜, 岳凌自己脱了衣物,便往榻中躺了。 不多时,门就被人推开,暖阁中秦可卿走了过来,问道:“老爷,可用暖床?” 话说出了,秦可卿心里便打起了鼓,脸上也似火烧。 按照规矩,房里丫鬟是肯定要暖床的,她只盼望着是真的暖床,暖完床就好,不会有其他的事。 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秦可卿即便是百般不愿,为了留下来,也不得不问一声。 而帷帐中,传来岳凌淡淡的声音。 “不必,以后我有召唤你再来房里。你今日东奔西走,脚上伤了好几处,就先去房里好好歇息吧,明日再陪着林妹妹做活。当然,如果你身子不舒服的话,也可以和林妹妹说,她并不是不近人情的。” 秦可卿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府上的老爷真是个正人君子了,她又一次赌对了,真是好气运。 秦可卿只觉脚上都轻便了些,忙躬身回道:“是,奴婢知晓了。” 出门前,秦可卿又将几案上岳凌换下的脏衣物取了,带到外面的藤篓里,待明日清早去洗净了。 回到暖阁,秦可卿趴在榻上,深深的吸了口气,暗暗道:“这里不错的,就这样也挺好。爹爹那,总也有鲸卿养老,我一个女子,原本也是抱养去府里的。” “不过,为报爹爹的养育之恩,我还是攒些月钱暗中送去吧,毕竟鲸卿他确也要读书的,不能整日在街上游荡了。” 累了一整日的秦可卿,只觉身上疲惫的很,躺在比秦家卧室中柔软数倍的床榻中,慢慢就昏睡了过去…… …… 扬州府, 巡盐御史衙门,林府中堂的书房里。 林如海展开着京中秦王的回信,来回翻阅了几遍,眉头却是越皱越深了。 见状,身旁陪伴侍奉的白姨娘问道:“老爷,可是京里有什么事?” 林如海摇了摇头,“倒没什么事。” “那老爷的眉头怎皱的这么紧。” 林如海又抖了抖信纸,道:“只是殿下这来信我怎么有些看不懂呢?” “看不懂?” 林如海品了口龙井茶,润了润嘴唇,继续道:“什么叫我不必忧虑,岳凌他擢升至同佥枢密院事,宣武将军,并不会用来做孤臣,埋没人才。” “他做不做与我什么相干?我有什么可忧虑的,我只是给殿下一个谏言。岳凌他的确有才,可以做出更多的政绩。” 白姨娘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黛玉在岳将军府上的缘故?” 林如海撇了撇嘴,“那又如何?那我也得忧虑玉儿,忧虑他岳凌做什么?” 顿了顿,林如海问道:“玉儿可又给来信了?” 白姨娘摇了摇头,“没有,似是有一阵子没给府里寄过信了。” 林如海皱眉道:“这丫头,整日在做什么呢?之前还说了,入京后身体康健了不少,往后月月要送两封信回来。” 白姨娘又安慰道:“没有坏消息传来,那就是好消息。黛玉的身子一直不好,离府入京了反而好了,这不正是好事?也免得老爷担忧。” 林如海叹了口气,“也罢,明日我便要再去巡河道捉私盐犯,还不知几时回来。待回来时,再一同翻看吧。” …… 皇城,太和殿偏殿, 收到了岳凌的奏疏,秦王一面通读着,一面在殿上来回的踱着步子。 “竟还会有这种事?真是细思极恐。不过,的确如岳凌所言,还是不得不防。” 再望向远处桌案的锦盒,装满了岳凌搜查出来的,大臣与康王府攀交的文书,秦王思量了阵,想到一个好办法,便打算明日早朝做一场戏。 随后,又叹息道:“孤真不知,官至两府,为何还要通蛮。蛮人还能给他什么好处?” 夏守忠也随着摇了摇头,半响后,提醒道:“殿下,入夜了该回去歇息了,不然太子妃又要问罪了。” 秦王颔首,道:“好,先回去。” 第12章 入朝 翌日清早, 宣武门下, 岳凌着一身绯红官袍,袖袍宽大,下摆及第。衣襟右衽,胸前是一副云雁图。 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 只胸前这一块补子图案,便将这城门下大臣们的等级区分清楚了。 适时,正有胸前白鹇图的官员,上前与岳凌行礼道:“岳大人,几日不相逢该下官称呼您为大人。” 岳凌循声望去,原来是王子腾。没想到他行伍出身竟是个文官官职,那多半也是靠祖上的功绩荫补了一个官职。 岳凌想了想,强忍着笑意。 一个行伍出身的,蒙荫在文官当中,真是负面叠满了,也难怪王子腾他着急往上走,怕是他日日都被文官折磨的不好受。 岳凌客气道:“王大人好。” 王子腾连忙摆手,“哪还当得起岳大人一声大人了。前几日让岳大人见笑了,府里后辈实在没眼力,您莫要记挂于心。” 岳凌也是笑笑,“言重了,你我行伍出身,如何记挂的住这等小事,你若不说我都忘了。” 王子腾讪讪笑着,又低声与岳凌道:“连日上朝,朝堂上多有对大人的弹劾声,但都被太子殿下压了下来。大人今日来上早朝,估量一会儿也要去应卯,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这些文人……”王子腾叹了口气,“哎,一言难尽。” 岳凌拍了拍王子腾的肩头,颔首道:“好,我会留意的,多谢了。” 从城门内走出两队宦官,百官便渐渐往上朝时自己的位次列队。 岳凌也随着走时,身旁走来一人,“是岳同佥吧?在下佥枢密院事卢渊。” 根据大昌枢密院的建制,一品枢密使多空缺,下为二品枢密副使掌实职,之后便是三品佥枢密院事,而后才是岳凌四品同佥枢密院事,共同辅佐上官处理政事。 见是自己的上官当面,岳凌客气作揖,道:“见过卢大人。” 卢渊颔首还礼,道:“即将上朝,随我来站位吧。” “是。” …… 再一次过了宣武门,来到太和殿,此时大殿中的景象就好很多了。外门已被修缮好,皇宫中也不见狼藉的模样,似乎前一场宫变,早就湮没在了时间里。 不多时,秦王从殿后走出,身后戴权捧着一个岳凌有些眼熟的锦盒,置在殿中的大条案上。 百官见之,不知秦王又搞的什么戏目,便也都垂头不言,只当未曾看见。 戴权归位,于秦王身边又抖了抖拂尘,尖声道:“上朝。”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俯首的大臣们,今日来的齐全,未有人告假,而且还在其中发现了岳凌的身影,秦王忍住笑意,应道:“众爱卿平身。” 待百官起身之后,秦王率先开口道:“今日,殿议朝事之前,孤要先说一件事。” 扫了遍下方群臣,秦王又道:“条案上的这一方锦盒,诸位可留意看一眼。前不久,在康王府内室的暗格中,搜出了这锦盒。据康王府中内臣告知,是如今殿前的某些人与康王联络的书信,其中当然不乏有高品大员,勋贵重臣。” 闻言,殿前便已有人撑不住了。未曾想,过了半月,秦王又将旧账翻了出来。 才说了这一句,勋贵之中已有人跪下叩头了。 秦王见之,还是轻松的语气,道:“诶,石锐,孤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不用跪,先起来吧。” 左右四王八公家的子弟,一脸鄙夷的将石锐从地上拉了起来。 秦王笑着道:“孤呢,其实还未看那锦盒里的信笺。诸位仔细辨认,也能发现这锦盒并未开封。孤以为,这应当是康王留下待他登基成功之后,要挟某些大臣的把柄,如今却也成了某些大臣与孤的把柄。” “当然,如今朝中内忧外患,孤早就言明不欲大兴牢狱之灾,株连之法,自也不能食言。” “戴总管,你来吧。” “奴婢遵命。” 只见戴权上前,抱起那一方锦盒,缓步走出大殿,投入宫门外的大鼎中,令人点火烧之。 望着外面冒出滚滚黑烟,不少人的心也随之落地,脸色渐渐舒缓。 瞧着百官神色各异,秦王以为好笑,又道:“好了,今日就当是将前事了结,诸位以后都不必再为此事担忧。在其位谋其政,为社稷,为百姓,多做些善事,也不算枉食君禄,辜负孤的一片心意。” 百官又叩拜道:“殿下圣明。” …… 岳凌第一次早朝,比想象的顺利多了。 本以为会是各方争斗的骂战,口水能喷到人脸上那种。又或者,秦王抛出一条政事,下面便有群臣反驳。 最终压轴曲目,言官科道登台,扯开嗓子发言,弹劾这个官员最近作风不检点多娶了几门小妾,弹劾那个官员的儿子不成器在赌坊赌钱,家风太差。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写进他们弹劾的奏章里。 反正在他们眼中,和圣人之言有背的,那便得弹劾。而维持朝堂清正廉洁,还真少不了这些人。 今日,心里早有准备的岳凌是什么也没看到,早朝比往常结束早得多。 正要随着大部队出皇宫,却又被一个小黄门拦了下来。 “岳大人,太子殿下寻大人去偏殿议事。” 岳凌点了点头,跟在小黄门身后,拐去了偏殿。 入殿,小黄门就退了出去,殿上只有秦王坐在案后,一脸洋洋自得。 岳凌向前拱手道:“殿下。” 见了岳凌,秦王再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大笑出声,“哈哈哈,岳凌,你说孤的演技如何?” “演技如何?” 岳凌不解其意。 秦王笑着蹲下腰,从案下又取出一方锦盒,与方才的锦盒一模一样。 岳凌一怔,“殿下,这是?” 秦王撇了撇嘴,“当然是真的书信了。” “那烧的?” 秦王道:“烧的是孤遣人伪造的。兵者,诡道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孤只说未曾打开,孤的确未曾打开,现在再打开来看看。” 秦王抽出案上玉匕首,将锦盒刺穿,撕开封沿,便从中随意扯出一封信。 “嗯,兵部侍郎,孤早有预料。” “礼部,兵变与你礼部什么相干?” “都察院,难怪今天御史言官这么消停。” “……” 秦王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岳凌谏言道:“殿下方才还说了,不会大兴牢狱。” 秦王将信笺往案上一摔,冷哼道:“是了,孤自不会食言。当下留着他们,等度过难关之后,腾出手来,再寻个别的由头处置了。” “岳凌,你来瞧瞧。最可恨的这辽东总督耿继文,也与康王送过信。前几日探子才来报,建州女真野心勃勃,重金贿赂野人女真与他一同进攻海西女真。待他一统关外,辽东腹地定然是他们下一个目标,当下辽东诸镇比蛮人那边还吃紧。” “辽东失,则山海关危,女真便成了悬在我大昌朝头上的一柄剑,随时可以降下来刺一下。” 岳凌扫了遍书信,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机,便问道:“临阵换将,实在是不智之举。殿下如何打算?” 秦王叹了口气,“前不久孤才去信安抚了他,又令辽东诸镇历兵秣马。孤再调集兵员粮草陆路出山海关支前,海路往锦州港做中转。” “对,还有昨日你给孤的奏疏。你说的的确有道理,不得不防。孤已经遣人往北蛮余部和海西女真取得联系,总得给他们些闹些乱子才行。” 岳凌点了点头,“还是待殿下筹划完备之后,再操起兵戈比较好。” 秦王又道:“近来也不是没有好事,你与孤建议的火炮已经在运送回京的路上了。火炮这种利器还是很难达成交易,更不用说成手的工匠了。不过,天助我大昌,正有一伙洋人在海上遭遇了风暴,漂流到天津卫海边的一处渔村。” “当地渔民报官,那些洋人的船只损毁的严重,火炮沉水了不少,财物更是丢的一干二净。要想回到故乡,自然少不了我朝的支持,便以此为交易,先为我朝做事了。” “其中佛朗机炮有十多门,红夷大炮有四门,皆是低价就售与了我们。工匠来了,短时间内还能再造些火铳装配军队。待他们入京后,孤再传信与你。” 一席话说完,秦王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殷太和对火器不甚重视,也不通其中路数,若让你去操练军队才是上上之选,但你当下的确不能挪出枢密院。” 半开玩笑,秦王又道:“多有几个你,孤就能省心了。” 岳凌也随着笑笑。 “好了,有事孤再传信于你。你今日在朝上露面,也得去枢密院走一走了。” 岳凌拱手道:“遵命。” 待岳凌退出后,夏守忠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 秦王才坐回到原位,见状,挑了挑眉头问道:“你这是遇到了什么喜事?难不成,你有儿子了?” 夏守忠的笑容一下僵住,讪讪道:“殿下说笑了,是我方才在门外听到一桩趣事。” “哦?什么趣事?” 秦王心情正不好,将那些信又装回锦盒里,丢去一边了。 “殿下可还记得,前几日奴婢曾说宁国府上大婚的事?” 秦王颔首道:“记得,怎么了?” 夏守忠笑着道:“听说成亲那丫头直接逃婚了,将一个丫鬟嫁了过去,如今宁国府正满城的找呢。” 秦王听了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真有意思,你瞧瞧这个丫头都聪慧的不去宁国府沾染晦气,宁愿流落街头都不过门。宁国府上寻不到,那定是被京城里的谁家给收留了,也是个运气不错的。真是好笑,如果后面还有故事,记得与孤说,到底是谁家收留了。” …… 枢密院,作为两府,衙门在皇城内,太和殿以西,与东边的中书省遥相呼应,是唯二在宫中办差的衙门。 枢密院门前,还另有一道看守,待岳凌表明了身份,才被准许通行。 由差役引领着,一直到院内的正堂上,算得上一间抱厦,是岳凌的办公区域。 此刻房里还有两人,一位在早朝时见过,是佥枢密院事卢大人,论相貌就是一个典型的中年儒士,自带一股宽和之气。 而一边靠墙案后的人,与卢渊相比倒显得有些其貌不扬了。对岳凌的态度也十分蔑视,只抬眼看了眼,便就无动于衷,继续写着文书。 卢渊迎上前来,与岳凌介绍道:“这位便是另一位同佥枢密院事冯愈。” 迈出一步,卢渊又引着岳凌出了一处洞门,与抱厦相连的正堂,其中还有一人正处置政事。 “这位是枢密院副使,柴大人。” 岳凌随之行礼,“见过柴大人。” 枢密院副使柴朴停了笔,看向岳凌,和煦笑道:“殿下说,给我们枢密院送来一位能人,我们也等候许久了,终于将你盼来了。” “不瞒你说,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事态愈发严峻,枢密院还是比较忙的。那兵部不过是新掌了个火器营,便就成日叫苦连天,我们不但管着天下兵马,而且京营也彻底划为枢密院治下,活便多了许多。潜逸(卢渊字)与岳同佥分些差事吧。” “好。” 卢渊又将岳凌带回了抱厦内,指着靠窗一边的桌案道:“岳同佥,这便是你的座位。至于差事,如今要紧的是大同府附近的文书复核,以及京畿南门户紫荆关的布防,你和冯同佥共同负责。” 本着同僚一场,岳凌来到冯愈身边,道:“冯同佥,往后多多指教了。” 冯愈皮笑肉不笑的接口道:“指教?谈不上。我这四品官是科举之后,在地方外派了近十年,京官又做了三年才得来的,岳将军这擢升的速度,我倒是想向你请教呢。” 努了努嘴,冯愈又道:“办差的文书都在这,你取走吧。岳将军,我可提个醒,文书不比战场厮杀,统筹全局可是要细细考量的,但愿岳将军能读得懂文书。” 岳凌点了点头,果然这才是文官对待武官的态度,卢渊和柴朴都有些太温和了,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相处那么容易,哪还有趣味? 第四日日万达成!四天了,给点小票票鼓励一下嘛~ 第13章 又把爹爹忘了? “我说的事,可都记得了?” 堂上林黛玉坐在茶案旁,下方紫鹃和雪雁正为秦可卿量体,准备为她裁些合身的衣裳。 听林黛玉问来,秦可卿颔首道:“都记得了。先去后罩房看着她们将佛堂打扫出来,再领中午应卯的人入园栽梅花,临了了以老爷的名义一人赏十个铜板,当做力气活的奖赏。下午有新入账的柴米油盐,需在府库门前记录新账,之后再取来与林姑娘核对……” 林黛玉心喜道:“姐姐看起来就是个伶俐的,果真处事也伶俐。” 转向雪雁,林黛玉又道:“近日来,有不少往府上送贺礼的。你问倪二管家或者芸管家,在门子那取一份名册送来,我抄一份给岳大哥备着,这些往后都是要还礼的。” “紫鹃姐姐,你去帮可儿姐姐弄这衣服来吧,春夏秋冬各两套,记得用和你们一样的布料,就是当时太子殿下赏的。” 紫鹃和雪雁齐齐点头,“姑娘,知道啦。” 待二人离去,林黛玉又唤秦可卿坐来身边。 “可儿姐姐,你家中无人了吗?府里是可以将家人带来的。” 秦可卿眉眼低垂道:“是爹爹他弃了我的。” 闻言,林黛玉眸眼一暗,安慰道:“罢了,他不认这情分,那便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你就在府里好好做事,府里便是你的家了。” 秦可卿轻轻点着头。 “还有一事,我观姐姐也不是恃强凌弱的性格,但我还是要把话说在前面。你作为岳大哥的丫鬟,自比府里的嬷嬷,丫鬟,管家媳妇高一等,但你也别肆意差使人。她们虽是府里的下人,但是她们的儿子,丈夫都是为岳大哥尽过力,甚至身死战场的。所以,便是我也让她们几分,你可懂得?” 秦可卿又点了点头。 林黛玉继续道:“当然,如果她们不听你使唤,你可先来寻我。若是她们欺辱你了,便可直接与岳大哥说,打发出门了事,不必争执。” 林黛玉处处想得周到,实在让秦可卿暗暗心惊,她旧时在府上都不曾管了半分事,而林黛玉以不到十岁的年纪,就好似府上的大管家一般,实在令秦可卿没想到,也不由得暗戳戳想着,“如林姑娘这般的侯府千金,才能在高门大户中呼风唤雨,我不过一小门小户的姑娘,怎敢去宁国府充大?” “来这里还是来对了。” 待秦可卿离了门,林黛玉便自己品着茶,润了润嗓子。 再想着秦可卿悲惨的身世,也不禁叹息道:“哎,就怕有父母还无情谊的,不然还不如没父母。幸好爹爹他即便公务冗杂,远在扬州府,还时刻挂念着我呢。” “诶?” 林黛玉登时站起身,“糟了,这个月又忘了寄信了!” 念及此事,林黛玉忙往房里去铺纸研墨了。 秦可卿来到后罩房,早有些嬷嬷在其中打扫了。 “秦顺家的,你可听说了宁国府上逃婚的事?” “怎么没听说,那可是昨日闹得最沸沸扬扬的事。听说宁国府上大爷脸都绿了,打发府上人都出去寻,寻了一夜也没寻到。” “可不是怎得,今天更是脸面也不要了,直接在城门楼挂了海捕文书,当寻人启事了。” “哦?还有这回事?那姑娘长什么模样?” “模样那是极俊俏,便是画出来都瞧着不凡,嫁到宁国府上当真瞎了,还不如来咱们府里。” 秦顺家的啐了一口道:“疯婆子,来府里做什么?府里都有林姑娘了,用不了几年,还不把事情挑明了的?” “瞧你说的,自然不能与林姑娘争了,做个姨娘也是不错的。那模样,生个娃娃定不能丑了……” 站在门外的秦可卿听了,心里直发颤,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不敢迈进房里。 适时,秦可卿身后却传来一道老嬷嬷的声音。 “诶,你是谁家的丫头,怎得瞧着眼生呢?” 还是被人发现了,秦可卿当下是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答话道:“我是昨日才来府上的,如今在老爷房里做丫鬟。” 秦可卿不自觉的就先将岳凌搬了出来。 果然,这话非常有效,老嬷嬷赞道:“原来是老爷房里新来的姑娘,快进屋吧,外面有寒气,着凉了则不好了。” 不由分说,秦可卿就被拉进了房里。 见到有人进来,房里的嬷嬷都停了手,老嬷嬷介绍道:“这位是老爷房里新来的大姑娘,名叫……姑娘,你叫什么来着?” 秦可卿垂着头,低声道:“唤我可儿就好。” 老嬷嬷点头,“对对,可儿姑娘。可儿姑娘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说起正事,秦可卿才微微抬起些头,道:“林姑娘让我来看一看,早些将佛堂清扫出来,便要请佛入府。府里有不少嬷嬷信佛,便供大家在此处礼佛,吃些斋饭。” 嬷嬷们接口赞道:“还是林姑娘想得周到。” “是极是极,林姑娘年纪轻轻就如此聪慧,往后可还了得?” “好好,莫要再闲谈了,先将林姑娘交代的差事做了。” 老嬷嬷与秦可卿道:“可儿姑娘,你去一旁坐下歇了,我们用不了多少时辰便能打扫出来。” 秦可卿颔首道:“不急,时候还早,嬷嬷当心些。” 见秦可卿如林黛玉一般的人美心善,嬷嬷们便愈发尊重了。 又过了一阵,方才嚼舌根的管家媳妇,与另外一位秦顺家的,低声道:“我怎么觉得这姑娘有几分眼熟呢?” “有几分眼熟?你莫不是花了眼了。人家姑娘才进门一日,你就眼熟了?” “秦顺家的,我哪有心思和你打趣,我是真的在哪见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快算了吧,就你那村子里,能出这么如仙女儿一般的姑娘?有朵喇叭花长出来都费劲。” “仙女?”管家媳妇被提醒了一声,而后惊道:“是她?是她!就是她!” 秦顺家的疑惑道:“是谁?” “就是那个啊,宁国府逃婚那个!” “啊?” 她们议论的声音虽小,可秦可卿就在不远处,听了只言片语,也能领会含义,当下心里就和打鼓一样。 “这怎么办?就连下人都能认出我来,老爷出门一遭回来还能认不出我?我有意隐瞒身份若被知晓,还不将我赶出去了事?而且,还有宁国府呢,那可是国公之府,不是谁人都能惹得起的,再者谁会为了一个骗子得罪国公府?” “如果可以,我倒真不想离开这。大家待人都很平和,都很好,林姑娘很好,老爷也很好。” “瑞珠,宝珠,你们怎么样了?” 千思万绪涌上心头,令秦可卿愈发难捱,默默划出两道泪来,当着众人的面只能以手帕遮掩。 …… 枢密院班房中, 岳凌不动声色的将文书接走,只佯装未闻。 卢渊上前宽慰道:“岳同佥,你莫要与他着恼。冯同佥对待公务还是一丝不苟的,只是性情偏执了些。” 岳凌也道:“无碍,我倒喜欢直来直去的。面前不对付,总比背后嚼舌妇强。” 卢渊微微一怔,不久又回了原位。 岳凌便也入座,头一遭做起了文职公务来。 提笔蘸墨,翻阅文书。 一叠大同府十二卫的调兵军情,一叠紫荆关布防图。 其中,紫荆关作为内长城第一关,坐落在太行山脉和燕山山脉的交汇处。 过了紫荆关,便能直达京畿之地,而后再无险可守。 为了战火不烧到京城脚下,此关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了。 但由于多年来,北方蛮族都未成规模,未能侵入到腹地,紫荆关便被忽视了,布防越来越薄弱,直至最近基于北蛮给的压力,才又寻出来,作为京城的一道重要防线。 岳凌一面参详着舆图,一面看着关隘的构造,再根据文书中汇报的近况,思虑着如果是自己,他会如何夺取关隘。 时光飞逝,这一想,便就到了下衙的时间。 衙门内的铜锣敲响,岳凌便起身,欲要归家。 卢渊问道:“岳同佥,这些文书可都过目了?” 岳凌答道:“差不多,明日再来写了批文,便能递给柴大人了。” 冯愈在一旁蔑视了眼,冷声道:“果然是武夫出身,明日复明日的道理都不懂。” 还真当他是王子腾了。 岳凌回首笑问,“冯同佥是哪一年的进士?” 冯愈挺直了些腰杆,神气道:“元庆十二年,怎得?” 岳凌又道:“冯同佥既然是进士出身,对经史典籍的理解定然比我深厚了,不才有一问请教。” 冯愈不屑道:“就你,也看过经史典籍?这一日都不见你提笔写过一个字,就拿一张舆图来回摆弄,你也识字?” 岳凌颔首,“只识得一点,自然才要不耻下问。” 冯愈紧了紧眉头,心里腹诽道:“什么叫不耻下问,我进士出身怎就成了下?算了,看你是个武夫,用错了词我也不和你一般见教。” “说罢,什么问题?” 岳凌道:“经史典籍,作为圣人经典,那其中的话自然没有错了,对否?” 冯愈坦然道:“那是自然,圣人之言还能有错?否则我们还学什么?” “那好,冯同佥听我的疑问。” 岳凌将桌上的舆图取了过来,道:“圣人言,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那为何如今抵御北蛮,吾等还要再修缮这紫荆关,依托则地势而守呢?” “既然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那北蛮入侵中原,是我们对其没有施以仁政的原因吗?” 听岳凌对着儒家经典侃侃而谈,冯愈心下一惊,就连卢渊也忍不住望了过来。 “或许此问,冯同佥以为我是诡辩了。那在下还有一问。” 冯愈吞咽了下口水,已知晓来者不善,“什么?” 岳凌继续道:“圣人言: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若作庶人不必遵循繁复礼节,刑罚不可加身大夫之解,又何来我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若作礼不该将庶人排斥在外,刑罚不得与大夫从重之解,又何来礼之用,和为贵。这底线是不是太灵活了些?” 岳凌的嘴像是连珠炮一样,喷出的每一个字都似是炮弹一样打在冯愈头上,直打的他头脑发胀。 见冯愈一时语塞,半响没想出个答复,岳凌撇了撇嘴,便也没了兴致。 “卢大人,明日见。” 作了一揖,岳凌便大步出门了。 良久以后,冯愈才堪堪恢复了些许精神,再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低声与卢渊道:“卢大人,下官今日偶感不适,先家去了。” 卢渊讪讪笑笑,安慰道:“岳同佥多半也是戏言,你莫要往心里去。” 冯愈木讷讷的点了点头,拖着脚步出了枢密院大门。 …… 下衙,出了宣德门,至朱雀大街上,岳凌在第二个巷口往东边拐进小路,便路过了东城兵马司衙门。 这是他平日里从皇城来回都要经过的路。 眼见着衙门外一群人正围成圈,对着告示榜指指点点,议论声不断。 岳凌路过随眼一看,赫然就是个人头像在第一列,下面注明,“宁国府大少奶奶走失,能提供线索者赏银一百两,协助找回者赏银一千两。” “这,还真是秦可卿。若不是遇上我了,多半昨日她就要被捉回府里去了。被捉回宁国府,便是贾珍如何对待她,她有理亏在先,秦家定也不会管她了,那可就真掉进了泥潭里。” 如此,结局又与书中无二,身陨天香楼。 岳凌思忖了阵,“嗯,她愿意在府里我倒也不必赶她出去。” 蔑视了眼,岳凌又腹诽道:“宁国府算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家?我倒看他敢不敢找上门来。” 一路归家,步入府中,听门外的倪二和贾芸问候了几句,岳凌便直入房内。 适时,林黛玉正在堂上翻着书卷,习字,秦可卿陪在一边与林黛玉说说笑笑。 等见到岳凌回来,秦可卿起身躬身行了一礼,便先往外去取晚膳。 林黛玉向岳凌挥着手,问道:“岳大哥,第一日去衙门当值,可还顺利?” 感谢书友28550、羞碳穆、客无所托、中庸道、青衫行闻雁声、风鹰、书友48907、舜期万变、菲尔莫属、时光似梦、书友32992、彗星军刀、泠鸢qaq、寒蝉丿、书友08079、书友11765、阉了、取个名字真tm的难蓸、书友72995、狗剩你给我麻溜的更新、书友36446、为这美好的世界献上恶意、( ̄▽ ̄)、书友09356、风味茄子真君、书友11097的月票,感谢大佬菲尔莫属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4章 林大人的好女儿 岳凌塌下脸,来到林黛玉身边坐了,难过道:“不太好,净是被人刁难欺负了。” 林黛玉闻言微微一怔,而后见岳凌笑了起来,也随着笑道:“岳大哥净是逗我解闷的,谁还能欺负了你去?你不欺负别人就算是好的了。” “我自然没骗林妹妹,当真是被人为难过了。” 林黛玉好奇问道:“如何为难岳大哥的?” 岳凌将在衙门中经历的事,原原本本的讲述了遍,林黛玉听了更是发笑了。 “大昌科举重引经据典,而不重辩义,岳大哥取汉代便有争议的句子来为难,本来就是坏心眼。如今科举以朱子之论为典范,哪还注意前朝的事。一时答不上是正常,可多思索些,也是能与岳大哥论一论的。” “五经中,知识庞杂,所为科举善一门而其余无缺便可足矣。而当朝又以《春秋》最受人追捧,《礼记》最末,约莫冯同佥也是一般。并且是他轻敌在先,早就落入岳大哥的圈套了。” 岳凌畅快笑着,“还是林妹妹最聪慧。他欺辱我,我自然得反击,而且还得从他最擅长的一道反击,今日有人要睡不着了。” 看着林黛玉围着圆桌写字,岳凌又问道:“林妹妹怎得不去房里写,在这中堂下?” 林黛玉收拾着自己的笔墨用物,坦然道:“有了可儿姐姐帮忙,我倒是能多得些闲暇时候看书,不过,还是有些事需要来过问我的。我在房里又不方便,就在这堂上了。” 岳凌揉了揉林黛玉的头,望着她瘦小的身型,欣慰和感怀的心绪涌了上来,“让你操劳了,你本身子薄弱,不该担太多事。” 林黛玉则是摇了摇头,“身子比在扬州府时好得多了。在扬州府,每日晨起便要小咳,响午用饭亦要咳,直至入榻也不休。一日三餐吃的药比饭还多,如今早就不用了。” 眸眼闪了闪,林黛玉又望过来,道:“我愿意在府上做事,就好似岳大哥愿意照看我一样。倘若累了,夜里还能睡个好觉呢。” 闻言,岳凌便没什么其他言语了,只能在心底默默感激着林大人生了个好女儿。 不久,秦可卿领着紫鹃,雪雁一同回到了堂上,将饭食摆在桌上。 岳凌自也回房中,换一身便装。 见岳凌走回房里,秦可卿也弃了手上的活,追着岳凌进了房。 当岳凌才在门口的绣蹾上坐下,脱下朝靴,打算松了绑腿时,秦可卿便上前,蹲下身,为岳凌解着。 依照岳凌的习惯,自想说一句,“不必。” 可又一想本来她就是自己的丫鬟了,已签了卖身契,若还不用她做事,她一个逃出来的恐怕更没安全感了。 如此念着,岳凌便受着本该为宁府大少奶奶秦可卿的伺候,心安理得的靠坐上长椅,阖目享受着。 秦可卿的确不是个伺候过人的,手上有些生疏,对于男子身上的穿着有些不了解,但好在她算得上心灵手巧,只多费了少许功夫,也将官袍顺利的从岳凌身上脱了下来,又与岳凌穿戴了一身便服。 又打了桶水,与岳凌泡着脚,秦可卿用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犹豫半响,轻启朱唇言道:“老爷,我有一事瞒了您。” 一整日脑中天人交战,最终秦可卿还是打算坦白,免得给好心的老爷惹上麻烦。 不想岳凌却道:“我已知晓。” 秦可卿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岳凌,疑惑道:“您知道了?那宁国府那边?” 岳凌反问,“你可想出府?” 秦可卿忙摇头,“我不想。” 岳凌便道:“我们昨日都已讲好了,你若想赎身出府,我不会拦你。但你不出府,在府里做事,那便是府里的人,我自会庇佑你。宁国府如今,也就占一个府,爵位都丢了,算不得什么。” 秦可卿今日从府里的下人口中也听到了一些传言,知晓岳凌如今是在朝为官,曾是太子殿下的潜邸旧臣,不过还未有爵位。 在她眼中贾家宁荣两府是树大根深,在京城内当是呼风唤雨的存在,然而当下从岳凌口中说出算不得什么时,内心极度震撼。 秦可卿又垂下了头,撤去了木桶,用干棉巾为岳凌擦干了脚,端起木桶道:“老爷,我先去外面了。” 岳凌点了点头,“速去速回,一同用饭,她们都该等急了。” …… 秦宅, 原本以为是攀上了宁国府的高枝,不想却弄巧成拙,非但没能促成婚事,还得罪了人家。 若不尽快将秦可卿找回,恐怕他们父子二人接下来的日子,可比之前要惨得多了。 秦家父子在堂上恰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秦钟在堂上来回踱着步子,直让秦业眼花缭乱。 “够了,别在我面前晃悠了,有这力气不如再出去寻一圈。” 听父亲教训,秦钟叫起了撞天屈,“爹爹,成亲之前你到底怎么与姐姐商议的,能闹出这事儿来?” “再说,姐姐怎得这般想不开。那可是国公之府,几辈子享用不完的荣华富贵,瞧瞧那日府上的吃穿,便是下人也比我要强,如何令人不羡慕?” “这么好的待遇,姐姐她竟然逃婚了,还不知道逃去哪了。连着两日寻不到,别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秦业吹胡子瞪眼,怒骂道:“你个孽障的,也不讲你姐姐的好!” 秦钟又道:“我哪是不讲姐姐的好,谁会希望她有事,没事才好,若有事我们秦家也算是完了。” 秦业又长长叹息着,也真是没了任何招数。 适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 秦钟听了,迈开步子,直往房里躲,“爹爹,你快去开门吧,我内急!” 没一会,房里便不见了秦钟的踪影。 “瞧瞧你这什么德行,再不去蒙学,便是一辈子顽童了!” 秦业又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缓步去开了门。 院门推开,只见外面并不是秦业料想的宁国府来人,而是兵马司的官兵。 秦业心中希望的火苗登时复燃,急问道:“几位到来,是不是小女已有了消息?” 为首的什长点了点头,只是脸上有些问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业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忙从怀中取出五两银票来,与什长道:“一点小钱略表敬意,给几位军爷买酒喝。” 却不想是被人推了回来。 “我们从同僚那打听到,见着你的姑娘去到岳宅去了,朱雀大道往西第二个巷口后,临街的那一间独院就是。多的我们也不说了,你自去寻吧。” 说罢,兵马司的人就迅速离开了。 留秦业站在门槛后,久久思索着。 “岳宅?京城里何时有姓岳的大官了,我怎得不知?这修了几个月皇陵回来,根本摸不清京城里的状况了。” 远远见着不是宁国府上门来为难的,秦钟又从房里走了出来。 来到秦业身边,秦钟疑惑问道:“爹爹,来的是什么人?你怎得在外面站着,怎得不回房里去?” 秦业随口问道:“钟儿,你可知道京城里的岳宅?” 秦钟摇了摇头,“不知,岳宅怎么了?” 秦业道:“方才兵马司来人,说是你姐姐如今正在岳宅。” 秦钟闻言一惊,而后转喜,“既然知道姐姐的下落,那我们快去寻吧?只要寻回来,事情不就都迎刃而解了?” 秦业犹豫道:“但如今我们还不知道岳宅的底细,不好贸然去闯。不然,先与宁国府上知会一声,与我们同去。” 秦钟急道:“爹爹,你糊涂啊。兵马司来人告知我们,还能不告知宁国府?我们如果不先去了,让宁国府寻回来,便是更与我们无关了。” 秦业也以为有理,便与秦钟一同,往西城岳宅赶去。 已是近夜,晚霞映天,云彩被烧得火红。 岳宅的鎏金匾额下,蹲了两座石狮子,口中衔球,非是一般的规制。 立在岳宅的大门下,见一片碧瓦朱檐,丹楹刻桷,奢华如此,秦钟心里又敲起了退堂鼓,“爹爹,这好像真不是一般人家,我们定然惹不起啊。” 秦业则是稳住了几分心弦,“不慌,我们站理。他藏了你姐姐那是私藏民女,便是放到朝堂上也够参他一本的。住这等府邸的人,地位不低更爱惜羽翼,只要我们表明来意,带出你姐姐不成问题。” 秦业说服着秦钟,更像是说服着自己。 再往前走着,欲要登门,便被两个凶神恶煞的门子阻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入府里来可有拜帖?” 秦业强撑着脸色,应道:“在下工部营缮郎秦业,听闻小女正在府上,来寻府中老爷一见,问明情况。” 倪二问询赶来,先将两人拒之门外,道:“在门外等候,我先向房里与我家老爷禀报。” 堂上,才与众女用过饭的岳凌,正在与大家说笑,便有倪妮快步跑了进来,在耳边低声嘟囔了几句。 岳凌微微颔首,“知道了。” 进屋走了一趟,出来后又与正收着碗筷的秦可卿,道:“可卿,先别拾掇了,随我来。” 第15章 贾代善 坠在岳凌身后,秦可卿乖巧的没有多嘴问一句话。 直到走出二门,来到正堂的廊道中,秦可卿心底才掀起了波浪,已有预感是什么事了。 只能是有人寻来了。 “但愿不是宁国府的人。” 秦可卿闭眼调息,稳住自己的心绪,继续垂头跟随着岳凌,迈过了正堂的门槛。 这还是她头一回来外帏的正堂。 装设依旧奢华,但比内帏肃穆的多。 显眼的是大殿中央一条楠木大条案,其后墙上是一副对联悬挂左右,内容并不重要,而是底下的金字落款。 “元庆三十五年,秦王提。” 一旁,还坐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秦可卿余光扫了一眼,沉默不语,只当未见。待岳凌入座,便侍立在岳凌一旁。 “可卿?你这是?” 见到自己的姑娘,秦业只觉得十分陌生,明明当面,却似有天堑一般的距离。 然而除了堂上的对联,司职工部的秦业,一眼便分辨出此地是皇家园林般的装设,便也不敢造次。 岳凌轻咳了声,开口道:“秦老先生,深夜登门是有何事见教?” 秦业见上方少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便试探问道:“这府邸中……” 不待他把话说完,岳凌便打断道:“这府邸便是我的府邸,太子殿下赐下的。在下岳凌,司职枢密院,同佥枢密院事,宣武将军。” 一个个令秦业震惊的字眼,平淡的从岳凌嘴中吐出。 “枢密院?” “正四品?” “文武兼备,太子赏宅?” 秦业手上微微颤抖,拾起茶案上的香茗品了一口,压制了下激荡的心绪。 而一旁,本就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的秦钟,更是脚下一软,没了来时的勇气,怯羞羞扯了扯秦业的衣袖,低声耳语道:“爹,这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物呀,还是让宁国府来吧。” 秦业摇了摇头,将希望寄托于女儿身上,只要女儿愿意与他回去,岳凌也不是皇帝老子,如何阻拦? 秦业恭敬行了一礼,而后才道:“大人,下官是来寻爱女回府的。如今,她已与宁国府成亲,怎好继续待在大人府上,恐怕对大人的名声也有损。” 名声是大多数文人墨客最看重的事,甚至可以为此付出生命,但岳凌只愿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在本官带回可卿的时候,并不知其中内情。但本官见可卿落难,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她收于府中安顿。于昨日,本官也向衙门递交了文书,这一纸契书已然生效了。” “而且,与宁国府的婚约,是秦老先生的胁迫,又或者是迫于宁国府上的压力,不得不成。本也没这个强占民女的道理,便是去衙门上说理,也是一般。” 从怀中取出一叠纸,与秦家父子一观,而后又道:“如今,可卿虽是秦老先生的爱女,但也是我府中之人,之前的婚约自然做不得数了。” “只要她不愿出府与老先生归家,那我便一直庇佑着她,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了老先生。” “来人。” 适时,便有贾芸领着一行人,抬了一个木箱进来。 “这里有一千两银子并一些田产地契,算是我给秦家的一些安慰吧。” 见到白花花的银子,秦钟忙拉扯着秦业道:“爹爹,一千两加田地,这是下半生的吃喝不愁啊!你快答应了吧,我看这老爷对姐姐挺好的。你看那一身穿着,比宁国府的都好。” 秦业拨开秦钟,望向秦可卿,问道:“可卿,你当真不愿随爹爹回去?” 秦可卿咬了咬嘴唇道:“老爷待我很好,我不回去。” 此情此景,秦业心痛难捱,若不是在别家堂上,恐怕都要流下泪来。 不过,方才岳凌有一句说的不错,他确实遭了宁国府的威逼利诱,嫁女也实是无奈之举。 而当下,岳凌开的价也不低了,甚至比宁国府的聘礼还高。 正在秦业举棋不定时,又听岳凌道:“听闻府上小公子还未曾蒙学?” 秦业木讷讷的点了点头,不知岳凌此言何意。 岳凌又道:“老先生应当知晓,高品大员都可为国子监荐生。” 秦业眼中一闪,此言正中秦业软肋,难掩面上的惊喜。 “大人,您是说?” 岳凌颔首,“本官可以为小公子写一封推荐信,送到国子监去。当然如果小公子在国子监不学无术,被人惩处,我非但不会包庇,还会追责。老先生心里做好准备。” 秦业起身,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可卿愿留在此处,爹爹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不过宁国府那边……” 岳凌接口道:“如果不满,让贾珍自来寻我。” 闻言,秦业忙拉着秦钟一同与岳凌道谢。 岳凌无视,转而与贾芸吩咐道:“派车,将二位送回府里。” 未几,见父亲与弟弟携着银两离去,秦可卿不知是该喜还是悲,但难捱心绪,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秦可卿哭得是梨花带雨,岳凌心有不忍,抚了抚她的头,安慰道:“没事了,往后你可在房里安稳度日,不必怕那宁国府。” 秦可卿再难忍受,扑在岳凌的怀里,便就痛哭起来,哽咽道:“我没有家了。” “这里就是你家……” 良久,秦可卿的心情缓和,起身,用帕子为岳凌擦了擦自己泪水沾湿的肩头,又低声道:“那些银子,我会还老爷的。” “傻姑娘,那些值三千多两银子,你一个月不过三两月钱,都不花全攒起来,也得还八十多年。” 秦可卿却格外认真, “我会还清的……” …… 京城外, 入夜城门关闭前,便见几骑签完文书后,便飞奔在官道上,卷起一片飞沙走石。 一山丘后,正埋伏着一伙儿黑衣人,遥遥监视着城门口,领头的吩咐道:“这批人是今日去往大同府最后的一批,该我们出动了,跟上。” “遵命。” 黑衣人时刻跟踪在对方身后几里外,随着对方走走停停,连走了数日才到达了大同府。 “入城,看好他们的去向。其次,注意自身安危,莫要暴露身份。一日后,在城东门外十五里的客栈汇合。” “遵命。” …… 关外,北蛮可汗大帐中。 是夜,帐内点着多盏灯柱,照的大帐通亮。 吐吉可汗手上捧着来信,通读一番,嘴角渐渐上扬。 “这秦王以为我没读过三国吗?不过一个收买人心的手段,实在模仿的太拙劣了些。” 下方来人,应道:“秦王这次极为克制,的确与他的一贯风格不符,如今不是南下的好时机了。” 吐吉可汗将信拍在案上,笑道:“杜恪,你在京城待久了,怎得如此胆怯懦弱。秦王也是怕我秋后入关,才遣人与那残部取得联系。他们成不了气候,收拾他们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儿。” “当下,京城才是关键。” “来人。” 帐外守卫闻声入帐,半跪于地道:“在。” 吐吉可汗继续道:“再去信催促女真人,必须在冬季来临之前,南下与我部合围京城,否则,就断了与他们的援助。” 杜恪有些担忧道:“可汗,至于这么着急?来年再战亦无不可。” 吐吉可汗胸有成竹道:“来年?来年秦王早就缓过来了。而且我们今年如何过冬?” “当下大昌朝廷羸弱,又有新起势的女真人为助,正是进攻京城的好时机。秦王定也怕我等南下,才千方百计的阻碍。” “不过一点小小的手段而已,能瞒得过谁?我们也使些障眼法,与牛继宗去信求和,求些粮草过冬,可高价收购。如果他们补给不足,我们也可以去城中采购,约定今年不兴战事。” 杜恪颔首,“这倒是个好法子,可以先试试边军的态度。” 吐吉可汗大笑起身,在帐中踱起了步子。 “我笑那秦王无谋,岳凌少智,怕我南下,那我定要南下,打他个措手不及!” 杜恪撇了撇嘴角,道:“岳凌统军还是有几分能力的,秦王更是有扫平四海的战绩,都不可小觑。” 吐吉可汗斜乜了杜恪一眼,道:“那又如何?荣老国公难道不是战绩彪炳?不还是败在了我手下。来吧,随我来看看如今老国公落魄的模样。” 两人出了大帐,来到一处重兵把守的小帐中,帐内只一张铺着羊皮的床榻,一个暖炉,并几个柜子。帐中药味弥漫,甚至有几分呛人。 床榻上,躺着的是一个老者,一身轻便衣服,身上有累累伤痕,皆为旧创,面上无精打采,但双眼始终是睁着的。 “老国公,今日我又来看你了,身上可舒服些?你要知道,把你救活费了我多大的力,草原上那药可不便宜。还有从女真那要来了长白山的山参,价格更是不菲,都能换几匹战马了。等到我入了京城,你可都得连本带利的还给我啊。” 贾代善似是完全听不见一样,眸眼依旧无神,面上毫无变化。 吐吉可汗叹了口气道:“老国公,你莫要再装了,我知道你听得见。大夫都说了,你身体恢复的不错,只是下肢难动,脑中早就清醒了。不说话,就不说吧,就当你默许了。” 贾代善眼睛一瞥,见到了杜恪,嘴唇微微翕动…… 第五天日万!!! 第16章 奋起一击 吐吉可汗嘴角挂笑,“怎得,老公爷要和他说两句?他才从京城赶来,康王谋逆叛回皇城,战败身死,被秦王一刀砍了,而且这其中还有你贾家的事呢。” “宁国府的老将军,被诓骗着带兵入了京城,只为了助力康王登基,能将你换回去。” “老国公你可不别不信,不然你问问他。” 贾代善微微偏头,看向杜恪,动了动嘴唇,却似是塞了棉花一样,没发出多少声音。 又见贾代善眨了眨眼,杜恪不知何意,看向吐吉可汗。 吐吉可汗笑道:“看来今天老国公有兴致了,让你凑近点说话呢。” 闻言,杜恪上前道:“老国公你说吧,我听着呢。” 贾代善却是又眨了眨眼,杜恪微微皱眉,俯下身侧耳倾听着。 倏忽之间,贾代善从床榻上暴起,张口便咬在杜恪的耳朵上,狠狠一撕,便扯下了半只耳朵。 杜恪疼得大叫,连连退后了几步,捂着残缺的耳朵,对着贾代善破口大骂,脑袋上是血流不止。 贾代善吐出了嘴里的半只耳朵,连带着吐出一颗牙来,啐道:“小杂种们,给你祖爷爷一个痛快的!” 再瞥了眼杜恪,贾代善怒斥道:“我若能动刀剑,第一个便砍了你这个叛徒!” 片刻惊诧,吐吉可汗恢复了镇定,忙叫人将杜恪抬了出去,寻医师救治,又对榻上的贾代善语重心长,道:“老公爷,你这是何必呢?” “寻死容易,活着才难呢。我费力将你救活,自然舍不得你死在这草原上,总也得发挥下你的价值不是?” 摆了摆手,吐吉可汗便出了帐,再不顾背后贾代善的辱骂之词。 不多时,被包扎止血的杜恪来到了大帐中,一脸愤恨与吐吉可汗道:“可汗,为何还留着那老东西的命?” 原本在沙盘上摆着舆图的吐吉可汗见到杜恪归来,用纱布包着半个脑袋,不由得笑道:“你瞧瞧你,贾代善浑身上下也就这一处硬一点,就能把你伤了,你那些计策不都是纸上谈兵的?” 杜恪皱着眉,道:“可汗,你还没说为何不置他于死地。” “别急,别急呀。” 如今成了吐吉可汗反过来安慰杜恪,“贾代善于我自然有大用处,就算是在我们攻打京城时,以他来祭旗,也能助我军之威风,灭他人之士气。” 杜恪道:“如此,可汗只会招惹了他们的怒气,反而会拼死顽抗。” 吐吉可汗摇了摇头,“我看透了大昌人,自私自利者为多数。他们不是贾家的私兵,和贾代善无半分瓜葛,只会害怕自己落得和贾代善一般的下场,不会想到为贾代善报仇的。” 杜恪接口道:“倘若有那一日,这一刀必须由我来砍。” 吐吉可汗拍了拍杜恪的肩头,安抚道:“好好,我答应你。当下还有京城的来信笺未曾回信呢,你帮我拟一个吧,内容就写……” …… 大同府东城门外,十五里处的客栈, 一行黑衣人腰悬飞鱼牌,手挎斩马刀,等候在二楼客房中。 此处为大同过紫荆关入京的必经之路,为拦截关外与京师往来送信,锦衣卫在大同镇摸索了好几日,最终断定了送信人的路径,以及行程时间。 适时,窗沿被轻叩了几声,有话音传入,“大人,来了。” 锦衣卫小旗官面色严肃,环视众人,下令道:“点齐武备,速战速决,走。” 从窗台上鱼贯而出,只留了桌案上些许银两,锦衣卫便往马厩牵马,飞奔而去。 是日,艳阳高照。 地处黄土高原的大同府,外面的官道上,也尽是黄沙。如同被火烧焦过一遍,一眼望去不是丘陵,便是零零散散几棵枯木。 枯木枝头,有墨黑的乌鸦落着,时不时啼叫上几声,是除了车轮、马蹄以外少有的声音了。 往来商队众多,人们皆戴着草帽遮阳,气候干燥的厉害,人都不愿开口,更无人交谈。 一处丘陵之后,锦衣卫一行人伏在地上,远远观察着官道上的人们。 “大人,查清楚了,就是之前我们跟随入城的人。这次是同样的路数,白日便混杂在商队中躲避耳目,夜里拼命赶路。” 锦衣卫旗官皱眉望了望,思忖着道:“将人放到近前来,分一队人除官服扮作蛮人去劫掠商队,将人群驱散开。再来几人,随我拿了那兔子。” “遵命。” 不多时,丘陵下绕出两队人皆是身披毛皮,半裸露着上身,挥动着腰刀便冲向了商队。 走南闯北的客商最是见过各种突发状况,货不重要,命才重要,除了押镖人,当远远奔来一伙人时,便都四散作逃,将货车弃在一旁。 见事态不妙,为京城和关外往来送信的信使立即脱离了官道,纵马往深处逃去。 只是走出不远,就被设伏的锦衣卫拦了下来。 “砍马脚!” 锦衣卫中呼喝了一声,两道斩马刀袭来。 信使躲避不及,随着马一同跌落在地上。幸好黄沙起了缓冲的作用,不至于让他的脑袋磕在地上,丧失意识。而且作为训练有素的死士,在这危急关头,他脑中也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销毁身上的重要信息。 将火折子插进怀里,下一刻便就被人擒住了。 见其身上冒起火星,锦衣卫立即以黄沙灭火,再将信使从土里挖出来时,见其面色青紫,已然是服毒自尽了。 “大人,从身上只搜出了这个。” 锦衣卫旗官接过一方锦帛,从上面只能分辨出一个“陆”字,其余皆被烧得炭黑,根本不见本来面目。 长叹一口气,旗官道:“追击了半个月,来回两千里,总共得了这一个字,怎么交差?真是服了,这伙人到底什么来路,死都不眨眼的。” 身边人接口道:“能锻炼如此死士的,不但拥有远超常人的财力,还得在朝中有极大的权势,才能往来与边关与京城。大人,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耽搁了。” 取了一方锦盒将锦帛收了进去,存放好,旗官又下令道:“留几人处理残局,与附近县衙联系,令他们回来维持官道秩序,其余人随我回京复命吧。” 与此同时,大同府中, 将军府,当下驻扎此处的是元庆帝将康王调回之后,所任免的牛继宗,出自四王八公一脉的镇国公府。 保龄侯府史家三爷史鼎为辅,与牛继宗一同在边关御敌。 如今,二人也是正在堂上议事。 靠在长椅上,牛继宗缓缓叹出口气来,“今日吐吉可汗差人来信,说要与我们做笔生意。凛冬将至,他们需要粮食,棉被等物事,度过严寒。可高价购买,亦可以用马匹来换。达成交易后,今年便可相安无事,再不进犯,侯爷以为如何?” 史鼎抿了一小口茶,微皱着眉头道:“蛮人无德,反复无常是常有的事。如今他们辎重短缺,若是通商,岂不是在帮他们厉兵秣马,积蓄力量?再者,我边关亦是缺兵少粮,让他们买去了,边关将士过冬吃什么?” 牛继宗颔首,“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他们此次提出可以战马来换,诚意还是很足的。倘若真能边关相安无事一整年,缓过一口气,我们也不会如此吃紧了。而且,他们过不了冬,必定是会来进犯的。” 适时,又有士兵入内禀报道:“将军,侯爷,方才北蛮又传信说,可用荣老国公的性命与我们交换战俘辎重,看二位能否应允。” 牛继宗登时起身,惊道:“老公爷没事?” 士兵颔首,“今日确有探子看见吐吉可汗在大帐外,推着老国公在外面遛弯儿。” 关乎荣国公的性命,是连史鼎也犹豫了起来,“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不能一口回绝。还是上奏殿下,让殿下定夺吧。” 牛继宗赞同道:“有理,我这便书奏疏。” …… 京城,岳宅, 手上拿着林姑娘给的信笺,秦可卿不禁思量起来。 “京师到扬州府,路途遥远,便是走水路最快也要二十多天。一封信寄出去,不知要废多少人力财力。尽管如此林姑娘都能每月至少与家中通一回信,老爷实在是宠爱着林姑娘。” 想到此处,秦可卿又不禁叹了口气。 虽然林姑娘此时无双亲在身边,因有府上老爷在,每日都过得欢喜,常能见到她脸上挂笑,秦可卿是打心底羡慕极了。 她如今离了家,顶算是家中爹爹将她卖进了府,已然是断了联络,没了亲情可言的秦可卿自也希望能被人关怀。 更是中秋临近,心里难免惹上一抹悲伤。 步出二门,秦可卿寻到管家门前,唤道:“芸管家,可在呢?” 不多时,里面就走出一青年,当面与秦可卿行着礼,“可儿姑娘,有什么事差使?” 秦可卿将手上的信递了出去,“芸管家,这是林姑娘要送往扬州府的信,你尽快差人送去。已经耽搁了好几日了,林姑娘说尽量快些。” 贾芸忙颔首道:“好,在下知晓了。” 随后从身后也抽出一名册账目,道:“这是中秋节前的采买账目,麻烦可儿姑娘入门交给林姑娘。” 秦可卿同样轻点着头,应了下来。 重回中堂,步入门槛中,便能见到岳凌正随着林黛玉,紫鹃,雪雁一同在扎花灯。 府上大爷通常会自持身份,不会与女眷玩闹,在秦可卿眼中,当下的和谐模样,实在难得一见。从不扫兴,也是岳凌颇好的一面。 秦可卿螓首微点,心中念道:“这便是我愿意在府里的缘由了。” 振作了下精神,秦可卿微笑着道:“林姑娘,信已经交出去了。这是芸管家送来的账目。” 林黛玉此时正与岳凌坐在一张长椅上,扎着花灯,用竹篾、彩纸扎成各种形状,简单些的兔子,莲花状,繁复些的瑞兽,都是小姑娘们喜爱的模样。 林黛玉抬头望了眼,应道:“好,放在我房里吧,待我睡前再看。” 而后又将注意力放在花灯上了,“不对,岳大哥,这里要和竹子黏上,快取浆糊来。” 岳凌忙从桌上取了一碗,涂抹在彩纸上,再与竹柄黏合。 “如何,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林黛玉捂嘴笑道:“还行,算得上是初具模样了。” 林黛玉眉眼弯弯,拎着岳凌扎的花灯,来回打量着,又道:“原来岳大哥也有不擅长的事。” 岳凌无奈摊手,“又谁能全知全能呢?” 林黛玉则道:“我原以为岳大哥是无所不能呢。” 岳凌道:“那这回让你失望了。” 林黛玉摇着头道:“那倒不是,这样显得岳大哥更亲近了,无所不能的不是天上的神仙?倒显得虚无缥缈了些。” 岳凌不禁叹了口气,揉着林黛玉的脑袋,心里念道:“好丫头,你是会宽慰人的。” 适时,雪雁也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举着她扎的纸灯,炫耀道:“看,我也做好了。” 岳凌望过去一瞧,思忖着道:“这是……船?” 雪雁摇了摇头,“不是,这是饺子。” 岳凌嘴角微颤,一时语塞。 林黛玉笑道:“这是中秋节,不是春节,你总也得做个月饼出来吧。” 雪雁一想,以为有理,“好,那我再拍的扁一些。” 望向孤零零站着的秦可卿,林黛玉又道:“可儿姐姐,你也来玩吧,没什么事可忙了。” 秦可卿微微颔首,也坐在了圆桌前,来到雪雁和紫鹃之间,拾起彩纸和剪刀,随着小丫头们一同嬉戏起来。 林黛玉提着岳凌做的纸灯,往门外走着,又呼唤岳凌道:“岳大哥,扶我一下,这灯要挂在廊檐下正中央的位置。” 岳凌笑道:“那不如挂你的,你的还好看些。” 林黛玉摇头,道:“不行,就要挂岳大哥的。” 林黛玉执拗起来,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岳凌也只好宠着道:“好,我来吧,你怕高。” 林黛玉还是不同意,“不好不好,岳大哥扶我,我要亲自挂。” 岳凌追着林黛玉出门,一把将林黛玉抱起,陪着她一同挂了花灯,再点燃了烛火。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引得不少府邸下人驻足,望着这一幅和煦美好的画卷,也纷纷露出了笑脸。 感谢agoui丶陈、三天一次一壶酒两斤肉、道友请留步呦、paz、书友05433、菲尔莫属、取名fei、雾化_、羽影破天击、mnbj、曦迟、多晒太阳、浮红尘、惊扰、爱夜joy、万剑朝宗赢东来、紺色、书友72995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7章 君子之所为,天下也 枢密院, 接连几日,冯同佥都告假在家,岳凌再未与他碰面。 而今日岳凌再去枢密院应卯时,一眼便见到他早在案牍之后了。 岳凌踏入门槛,也是微微一怔,而后笑笑道:“冯同佥,身子可康健些了?” 冯愈看向岳凌,面上带愧,叹口气道:“劳岳同佥挂念了,恢复的不错。前几日,我小觑了岳同佥,是我不知礼在先,当不得君子所为。” “岳同佥故意以《礼记》来考我,我却一时不能醒悟,更是愚钝了,还望岳同佥海涵。” 这冯愈直来直去的性子,岳凌倒是不讨厌,给了台阶,岳凌便也下了。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冯同佥便也别怪我刁难,此事就算揭过去了。” 冯愈露出笑脸来,用自己珍爱的紫砂茶壶,为岳凌斟了盏茶,双手递给岳凌,疑惑问道:“岳同佥是连最繁复的《礼记》都熟稔于心,为何不从科举一道,谋得功名加身呢?” 岳凌将茶盏接了过来,应道:“冯同佥以为,谋得功名是读书的最终目的吗?” “曾子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张子有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当然想为天下太平,才从戎入军,如今在秦王麾下得以重用,施展才学。圣人治世,也从未有过科举一说,何时功名成了利万民的前提?” 冯愈恍然大悟,“岳同佥有先秦君子之风,所谓君子六艺,射术亦在其中,吾等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罢了。” 由此,冯愈对岳凌是彻底拜服了。也知晓了,为何太子殿下为何能将他一个无功名的武官送入这枢密院中来。 恐怕若是岳凌前去参加科举,及第也并不难。 适时,卢渊从外间走来,见房内两人相处不错,面上带喜道:“都在啊,这倒是方便了,我正要寻你们议事。大同府那边又有了新状况,蛮人欲与我朝恢复通商,约定今年不再兴战事,更是以荣老国公的性命甚至战马来换取一时安稳。方才中书省那边的意思是,可以考量同意。” “今年朝野动荡,又有多地受灾。大同府更是新败了一场,动摇了根基,恢复一年,过了春忙秋收,边关定然安稳许多。但问题的关键是,等北蛮过了冬,会不会再兴战事,他们可不是没有撕毁合约的先例。” 闻言,冯愈皱着眉头道:“若考量对我朝有利,的确通商是一条正路,可吐吉可汗是个野心极大的人,又不得不防。” 一门之隔的正堂,柴扑走了进来,语气坚定道:“坚决不能与关外通商,倘若通商,无非是给北蛮提供粮草辎重,便于他们南下。如此,是置边关于更为艰险的境地。” “中书省都是三岁小儿不成?这等合约也能相信?” 卢渊又斟酌着道:“那荣国公那边。” 柴扑道:“荣国公一生戎马,战功彪炳,有哪一次出征不是抱着为国捐躯的心?以合议来换得性命,这才是对老国公的侮辱。” 柴扑又望向一旁不作声的岳凌,道:“我已书好了奏疏,岳凌你去宫中走一遭吧,正巧殿下方遣人来寻过你。” 见枢密副使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岳凌有了稍许好感,起身拱了拱手,道:“好,我这便入宫。” …… 皇宫,太和殿, 早朝退去以后,秦王继续在殿上,接见入中华朝贡的番邦使臣。 自秦王监理朝政的事昭告天下以后,各番邦都遣出使臣略带薄礼,来交好大昌朝的储君,未来的华夏之主。 更是曾有些与秦王有过交集的,譬如被秦王帮助才得以复国的吐蕃,叶尔羌,以及南部因秦王调停达成和解的暹罗,安南,这些番邦因路途遥远本就有使臣久在京师,得知秦王入主东宫的消息,早就第一时间去筹备了礼物。 在今日,才被秦王同一时间召见入宫。 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语,众番邦使臣于殿上叩拜,“伟大的太子殿下,愿您龙体康泰……” 秦王微微抬手,道:“好,不必多礼。今日一同召见你们,也是听说你们很久前就想来见孤了。孤国事繁重,今日腾出时间来与你们见一面,便将事情都说了清楚。” 高丽使臣第一个跪倒在地,开口道:“太子殿下,近些年来女真族于白山黑水间起势,其中建州女真更是多次袭扰我国边境城镇。我国国力弱小,不堪其扰,无法与之对敌,还望殿下能够出兵征讨,我新罗百姓定会箪食壶浆以迎天朝王师。” 秦王想了想,道:“建州女真的确狼子野心,其手段暴虐,屠城劫掠为常有的事,孤也有所听闻。再兴兵戈非是小事,孤再与朝中大臣商议一下,过几日与你答复。” 高丽使臣连连叩首,又将自己的礼物献了上去。 “太子殿下,这是今年新采摘的山参,还有汉城百余户人民共同织出的地毯……以及两位公主,已经送到殿下的东宫为婢了。” 闻言,秦王一怔,低声问身边夏守忠道:“太子妃怎么说?” 夏守忠躬身低声回应道:“有点生气,但还是收进宫去了。” 秦王微微颔首,又与高丽使臣道:“好,孤已知你国心意,赏绫罗百匹,医术药术经书各一箱……先下去吧。” 高丽使臣磕头谢恩,而后便又有叶尔羌的使臣上前来。 当岳凌来到太和殿外时,正撞见各国使臣从殿上退出,脸上皆是神采奕奕,彼此之间甚至还有说有笑。 岳凌就听闻其中吐蕃使臣问新罗使臣,还有没有女眷随行。 不多时,夏守忠板着脸出门来,见到了岳凌又转成笑脸,“殿下去往偏殿了,岳将军直接去就好。” 说着,夏守忠便要往外走。 岳凌叫住他道:“公公,你不随我去?” 夏守忠讪讪笑着,“我还有差事,得回东宫一遭。” 岳凌连连颔首,与夏守忠道别,便径直往殿上去了。 入门,场景依旧,秦王还是点着自秦王府时就喜爱的熏香,在长案之后笔耕不辍。 岳凌手指叩了几声门框。 听见动静,秦王往下一望,见是岳凌,便招呼着他往前来。 “来吧,枢密院对边关的事是什么看法?” 岳凌上前,将柴副使的奏疏呈交,而后道:“当下通商与资敌无异,已和往日不同了,枢密院还是主战的。” 秦王将笔杆置于笔架之上,将奏疏翻阅了遍,颔首道:“孤也是这个意思,与吐吉可汗已经没有求和的可能了,只能积极备战。双线作战固然不智,但我们别无选择。” “今日高丽使者入朝,他们也被女真族欺压了许久,倒是可以成为一方助力,在东北与女真合围。” 岳凌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至少能延缓女真将矛头直接对准我朝的趋势。” 秦王收了奏疏,又叹了口气道:“可惜荣老国公一世英名,落得了个晚节不保的下场。哎,罢了,人各有命,孤还是降些赏赐,安慰下荣国府吧。” 秦王拾起桌面上一物,递给岳凌道:“自那日敲山震虎以后,孤派遣锦衣卫连夜监视城门外的动向,最终果然发现了京城与关外送信的信使。锦衣卫半路劫信,不想那信使竟是谁府上蓄养的死士,服毒自尽之前,将这锦帛也燃了。” “最终只留下这一个字来。” 岳凌拾过锦帛,见到一个“陆”字,不禁深思起来。 “朝中有姓陆的大臣?” 秦王微微颔首,道:“有是有,但都没有做到高品以上的,无力与北蛮暗通款曲。不过,孤也遣了锦衣卫去盯暗哨了。” 岳凌一时还真没头绪。 秦王又道:“你在枢密院中做差半月之久,可觉察出谁有问题?” 岳凌摇了摇头,“倒是都很正常。房中三位都很勤勉,待人也还不错。” 秦王笑道:“孤也听说你在枢密院的事了,是你锋芒毕露,他们自然待你不错了。” 缓缓起身,秦王道:“罢了,他们都在朝中做了几年的官,都不曾被怀疑通蛮,你又只是无凭据的猜测,如何在短短几日察觉出蹊跷,或许内奸并不在枢密院中呢?” “先不想这些了,走随孤出城。” 岳凌眸眼一闪,“出城?” 秦王笑道:“正是,火炮运回来了。” …… 京营,演武场。 京营节度使殷太和奉命拉着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去往京郊东北的深林里。 见着这些洋炮,殷太和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身边又有一群吱吱呀呀的洋毛子不知在说着什么,更令他心烦了。 “洋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的?这一门炮,便就用堪比大几千两银子的商货换来,更有几门是几万两,这么多银子做军饷难道不好吗?” 殷太和心中止不住的腹诽,“炮这个东西,都是撞运气,打出去也不知道打到哪,除了守城用,根本一无是处。殿下到底怎么想的,重金买回来这几个铁疙瘩?” 第18章 我才是功臣 “戴总管,这购洋炮的事,到底是谁提出来的?” 殷太和和戴权,并驾走在京营队伍的最前方。 听殷太和来问,戴权答复道:“是如今的同佥枢密院事岳凌。” “岳凌?又是他。” 自入京以来,岳凌这个名字实在听得殷太和耳朵起茧。 京营士兵们之间在流传着岳凌宫变时期在城门之上呵斥贾代化的事,文官之间又传着岳凌上衙第一日难为同僚之事,使得殷太和只觉得他是个狂妄自大的后辈。 因得了秦王的信重,成了朝中的佞幸之臣,与他这种在边关战功赫赫的大臣来说,本事实在差的太多了。 轻蔑的哼了一声,殷太和道:“岳凌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混了个从龙之功,如果三位将军未曾殒命大同关外,还有他什么事了?得了功绩不知谦卑,还真跟殿下议起了朝事,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戴权笑笑应道:“殷将军此话就严重了,岳凌他虽在战绩上还不如将军,但毕竟胜在年少天资,日后哪一山比哪一山高还说不准呢。” “戴总管以为,俺比不得他?” 戴权摇头叹气,“咱家可没说这话。殷将军劳苦功高,自有非常本领,否则殿下也不会在京营有损的情况下,调将军增补京营。” “只是,二位都曾是秦王府的潜邸旧臣,怎就不能和睦相处呢?” 殷太和撇了撇嘴道:“能不能相处得来,只看他有没有本事。有,我自然钦佩,便是跪地给他磕几个响头,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若名不配位,为沽名钓誉之辈,那咱也不会有好脸色。” 戴权又是笑道:“殷将军这么多年的脾气还是没改,‘太和’却是一点也不和。还是别把话说的太圆满了,免得下不来台。” 殷太和自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言语了。 直至来到一片空地上,洋人将各个木箱打开,去除盖布,与京营士兵一同将火炮的零部件放置在地上。 就见十几个洋人一拥而上,开始就地组装起火炮来。 渐渐手搓出成型的火炮,比城门守城所用浇筑的火炮,看起来是精致了些,但殷太和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在战场之上,哪有用炮决定胜负的,更多的时候炮只是个助威,起到一个吓唬人的作用,便是水战,多也是用弩箭,再登船近身搏杀。 火炮组装完成不多时,秦王和岳凌便拍马赶到。 一勒马缰,二人立于场上,环顾四周,秦王又问道:“怎么只有这几门炮,不是说有大过城门铜炮数倍的大炮吗?” 与洋人通商的市舶司遣来了翻译官,与洋人沟通了几句,回秦王的话道:“殿下,洋人说那几门炮太重了,而且不能轻易拆卸。如今走水路运输,就在一旁的河道,如今登岸试射,在这边也能看得到。” “在这边能看到?” 殷太和吹胡子瞪眼,一脸愠怒看向洋人,“潮白河离此处足有两千步之遥,便是在城门楼上的炮最远也不过打一千步之遥,你们岂不是来诓骗殿下的?” 殷太和又看向秦王,拱了拱手,“殿下,我极度怀疑这伙人是骗子。” 殿下又看向翻译,为求证。 与洋人再交流了通,翻译才道:“他们说的确如此,试射之后就能知晓了。” 久久未言的岳凌,忽得问道:“如果那炮制成战车,让马拉着,能不能在战场上挪动。” 一个洋人走了过来,先与秦王行礼,又操着极不流利的汉话,磕磕绊绊道:“大炮炮身太重,如果制成战车,最少需要十几匹马拉动。而且,很慢,最多拉动几里路。” 岳凌点了点头,“多谢解答。” 火炮已是等待试射,秦王下令道:“以一里外涂红的树木为靶,试射!” 一声令下,就见每一门炮后,都站了四名洋人。 先将火药和弹丸填入一个小炮中,而后再将子炮固定在炮管之后,再用楔子一样的物事固定住,瞄准,点火。 洋人用起洋炮是得心应手,一阵齐发,巨响声后,就见一里之外的树木成片倒地。 令在场的官兵无不是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精确度,威力都远远超过了城门炮。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小炮去除,再组装入炮腹新的小炮,前后不过盏茶功夫,又能再射一轮炮,比如今军队中配齐的火铳,连射时还更迅速。 秦王见了不由得释怀一笑,“好,真是好炮,孤喜欢这个。” 戴权偷偷瞧了身旁殷太和一眼,脸色是有些不好看了。 秦王并不尽兴,几千两的炮都远远超过城门上的土炮了,那几万两的炮不得将人都轰飞了? “传令于河边,装填弹药,就打方才打出的白地,让孤瞧一瞧威力。” 未几,又是一声震天响,轰在远处冒出大片黑烟。 这巨炮的准头倒是不如眼下的这些小炮了,偏移了一些,打在了不远处的山头上。 只不过,其威力更加惊人,直接将一个小山丘轰没了,变得光秃秃的。 秦王又是喝彩一声,“好,这银子花得值了。若是对着城门来一炮,怕是连墙也能轰碎。” 一侧翻译躬身道:“洋人说,这炮的优点就是威力大,打得远,但是因为太重,装填太慢,一般一条船上只用一门做主炮。守城可以装填弹药,可如果是在平地上用,多半打出一发,其余的敌人就冲到眼前了。” 闻言,秦王兴致不减,“好,孤已知晓,令他们将炮运回营中吧,孤重重有赏。” 翻译将话传递给了洋人们,洋人又一同与秦王行了个礼,便忙起了手下的事。 转向殷太和,秦王道:“立即调配京营士兵,成立一个火器营,朕曾许兵部管辖,但他们怨声载道的,只是吐苦水,那便也不用了,火器营先单归孤掌管。” “待这些新火炮在战场上露过相以后,再交给枢密院去。在这之间,一定不能将火炮的事透露出去,必须严格保密。你可知晓?” 殷太和躬身道:“属下明白。” 秦王看向岳凌,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岳凌答道:“火炮的威力的确不凡,这几门轻便的小炮,可以直接带入战场军阵中,便是两军在战场上遭遇,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如此,这火器营就显得是重中之重了。殷将军单管京营,再兼火器营,恐怕多有不便,不如另选一人统制。” 殷太和皱眉道:“岳凌,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俺会有私心?” 岳凌坦然道:“并不是,只是两营事务繁多,全权交给将军一人督办,实在不便利。而且,以火炮的威力,日后火器营是足以与京营一般建制的存在,本就没有一位将军,统帅两营的道理。提早定下规矩,对将来也有益。” 秦王认真思量了下,以为岳凌说的有理,“那孤择日再挑选一位将领统领火器营吧。” 秦王又向殷太和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岳凌向来对事不对人,直来直去。你性子也直,熟悉彼此之后,定然能相处的来。” 殷太和对着岳凌吹胡子瞪眼,岳凌也只当未见。 与秦王所言不同,两人很明显尿不到一个壶里。 而后,洋人又展示了几种火枪的威力,岳凌倒是兴趣寥寥,都没见到他想看的燧发枪。 相比于火绳枪,燧发枪才是将步兵站力提升了一个大台阶的武器,比火绳枪的优点多太多了。 为了了解一下西方的历史进程,岳凌来到方才与他对话的那个洋人身边,开口问道:“你们可带了书籍来这里?” 洋人疑惑重复,“书籍?” 岳凌用手比划着翻页的动作,“书。” 洋人恍然大悟,“libro?你看得懂吗?” 岳凌当然不懂西班牙语,但泱泱华夏,总能找到懂的人,岳凌点了点头,“我需要一些你们的书,关于你们国家的文化。” 洋人脸色明显一喜,而后在头和胸前点了两下,“阿门~” 岳凌一愣,有一种下一刻这个洋人就要传教了的感觉,忙道:“只一些书籍,拜托了。” 随后,岳凌便远离了此人,重回了秦王的队伍中。 待岳凌回归,殷太和道:“此子与洋人相谈甚欢,安得是什么心?” 岳凌皱了皱眉头,这个粗鄙武夫还就和他杠上了,起初对他就是极为蔑视的态度,实在令人不爽。 不过,这样的人岳凌遇见的多了,前不久刚在枢密院遇见过。 启程回宫,待秦王走出一段路,岳凌故意减慢了速度,来到殷太和身边,问道:“殷将军,今日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我素来也没有得罪过你,为何在秦王面前构陷于我?” 殷太和瞥了一眼,昂首道:“方才你凭什么在殿下面前对我指指点点?就凭你这近水楼台得来的从龙之功就远迈我们的功勋了?我是为秦王府的旧臣不平!” 岳凌撇了撇嘴,淡淡道:“只有入土了的将军,才躺在功劳簿上。待将军下次得了武勋,我自也会尊敬着将军。在此之前,还请将军尊重着我。” 随后,岳凌便拍马向前。 “竖子,你!” 六天日万!!! 第19章 蒙眼捉人 宁国府,宁安堂, 办了一场婚宴,本想是热闹一番,清扫一下近来的污秽之气,却不想是既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 婚宴是办了,娶来了俩丫鬟,更可恶的是本该为府上大少奶奶的秦可卿,宁愿在别人府里屈尊降贵做起了伺候人的活,都不愿意来宁国府。 贾珍这一张老脸真是没地方放了,多日不曾再出门。 贾蓉也更是脸黑如碳,近来出了趟门,背后被人嚼了一路的舌根子。时不时就有人三五成群,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让贾蓉脸上如有炭火在烤,急急忙忙又回府上去了。 自那以后,贾珍和贾蓉成日在府上大眼瞪着小眼。 只不过贾珍还有贾蓉来撒气,一想起糟心事,便就将贾蓉叫过来训斥一顿,严重了还少不了鞭笞,而贾蓉就只能在榻上养屁股了。 是日,八月十三, 贾蓉养好了病躯,应贾珍的召唤,再一次来到宁安堂上。 颤颤巍巍的站立着,贾蓉眼观鼻,鼻观心,低声道:“老爷。” 贾珍扫了眼贾蓉不成器的样子,皱眉道:“先坐吧。有两件事,交代给你去做。” 一听要出门,贾蓉脸上就跟呛了金汁一样难受。 “其一,中秋节将近,按照旧例贾家要祭祀宗祠,你去看着打扫一番,再去城外清虚观寻大老爷,问问回不回京城一同过节。” 贾蓉点了点头,这差事快去快回,倒还好些。 “其二,岳凌他欺人太甚,凭借太子殿下的宠幸,就无法无天了。竟将我宁国府的少奶奶私藏在府邸中,使我宁国府蒙羞。你去和他理论,将秦氏讨回来。” 贾蓉面色一滞,愕然看向贾珍,道:“我去?” 贾珍横眉竖眼,问道:“怎么了?” 贾蓉委屈道:“老爷,人家岳凌是四品大员,我们宁国府如今连爵位都没了。我年龄虽然和他相仿,可都不配登人家的门啊,我怎么去……” “八成人家都不会让我进门的。” “而且,秦业和秦钟都去过他那了,似是被银子打发了。如今是闭门不出,也不理会我府上。只推说让我们去寻岳府去,这个不是更可恶?” 贾珍想了想片刻,愠怒道:“这个老东西,说的是什么话?我难道会怕了岳凌不成?去就去,我亲自去!这口气我宁国府自不能咽下!” …… 下衙回家,岳凌一直步入中堂里来。 还没进院门,在廊道外,就听见一群小丫头的欢笑声。 “来啊来啊。” “这里这里,错了错了。” “笨死啦。” 岳凌探头一看,入眼是一群小姑娘正围着一个人嬉戏,而中间的姑娘用绸带蒙了眼,张开双手,在往四处摸人。 岳凌往中庭走着,小姑娘们见了又都不玩闹了,住了嘴站在一边摆手打着招呼。 而中间被蒙了眼的姑娘却急的直跺脚。 “诶,你们玩赖,怎么不出声了?不出声怎么摸嘛?” 小姑娘往前一探,终于摸到一人,牢牢抱住,用手捏了捏,而后大笑道:“哈哈哈,让我抓住了,屁股好大,是不是雪雁姐姐?” 周遭的小姑娘都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蒙着眼的小姑娘一头雾水,“怎么了嘛?没猜对?你们笑什么?” 揭开眼罩,抬头一看,史湘云登时就愣住了,脸颊迅速染红了一片,“岳……岳将军。” 史湘云忙抽回了手,退到一旁,低垂着头。 小姑娘们相拥笑着,两两相对,就快要笑倒在地上了。 适时,正门推开,林黛玉从里面走了出来,噗嗤笑了声,道:“好了,都回房里来吧,就快起风了。” 姑娘们随着岳凌登入堂上,一一经过史湘云面前时,都不忍又笑了一声。 雪雁坠在队尾,揉揉自己的屁股,弯腰倒转着脑袋,看向史湘云的脸,“云姑娘,我屁股有那么大?应该没有老爷那么大吧。” 史湘云咬着嘴唇,已是羞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半响,人都走进房里去了,才与面前的雪雁小声道:“你们都太坏了,岳将军进门了不先提醒我一声!” 雪雁则是道:“不是我们不想提醒,我们看到岳将军的时候,岳将军都走过来了。谁料你一个飞扑,就扑到岳将军身上了。” 史湘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了些,“算了,我不和你们一般计较。走吧,回房里去。” 倪妮给二人掀着毡帘入门,史湘云有些不甘心被人捉弄,指了指头上的花灯,调侃道:“这屋檐上挂的花灯是你做的吧,这么简陋,皱皱巴巴的。” 雪雁摇摇头,“不是,这是岳将军做的,我做的挂在那边的转角呢。” 雪雁天然呆的往远处指着。 见房里岳凌等人望过来,史湘云意识到又是祸从口出了,才褪下颜色脸颊,再次烧了起来。垂着头迈过门槛,还被门槛绊了一跤,跌跌撞撞的坐来了圆桌上。 翠缕微微讶异,两人自幼相处,她还没见过这么莽撞的姑娘,帮史湘云扶了扶身子,又斟了杯茶与她。 “姑娘,你没事吧?” 史湘云轻抿着嘴唇摇头,“没事。” 这史湘云不愧是贾府里的开心果,一来岳宅也让各处充满了欢声笑语,岳凌也不禁笑着问道:“云姑娘,你今日怎得来了?” 听岳凌问起话来,史湘云先是抬头看了眼,又垂下头,羞羞怯怯应道:“我是,我是来为府上送贺礼的。” “原本史家早就想派人来的,不过又怕岳将军才乔迁了新府不便打扰,三婶婶便没叫我来。再过两日就是中秋了,我便一道来给送了。还能……” 岳凌笑道:“还能在府上留宿一日?” 史湘云点了点头。 岳凌又与秦可卿,紫鹃吩咐道:“将东厢房拾掇出来,给她们两个住,现在就去吧。” 两人领了差事便结伴出了房。 史湘云小声与身边的翠缕道:“你也去帮帮忙吧。” 翠缕点点头,起身与岳凌和林黛玉行了一礼,便跟着秦可卿的脚步走了。 房里就只剩了岳凌,林黛玉,史湘云和陪坐着的雪雁。 岳凌再开口道:“如今府上不比从前了,你若想来玩,可以多来,厢房一直给你留着。史家也不派个大人过来,就差你来送。” 史湘云搔了搔头,接不上什么话了。 不过,听岳凌并没有厌烦的意思,还是让她心下一安,而且这院里还有她能常住的屋子了。 史湘云憨笑着谢道:“多谢岳将军。” 林黛玉捂嘴笑笑,“这回相信我不是诓骗你的了?” 史湘云又羞得垂下了头。 见岳凌望来,林黛玉解释道:“她原本送来之后还要走呢,是我非要把她留下来。太子妃来院里那日,她也来了,但被门子拦了,还以为是我们不欢迎她了。” 林黛玉起身,来到史湘云身边,揉着她的头道:“走,随我回房里去擦擦脸,沾了灰,和花猫一样。” 姑娘们都走了,岳凌正要去房里换衣服,就听倪妮跑了进来,传话道:“老爷,宁国府上来人了。” …… 贾珍,贾蓉来到了岳凌宅门下,身后是一帮宁国府上的护院各自手持着棍棒,来壮他们二人的声势。 而岳宅这边的门子,那更不是吃素的。旧时都是坊市间的恶霸,还有岳凌在其后兜底,更不会怕了这阵仗,各自亮出兵刃来,拦下了宁国府来人。 “让岳凌出来,他凭什么将宁国府上的大少奶奶拘在府里?这是京城,没有王法能管得了他吗?” “放尊重点,老爷的名号是你们能叫的吗?” 还没说几句,宁国府一行人便与岳宅的门子对峙上了,正是剑拔弩张。 外面嘈杂的呼喝声,将院里的贾芸唤了出来。 一见到贾家子弟,贾珍的腰杆不自觉的直了几分,作为如今贾家的代理族长,就算族中族老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贾珍站在人前,指着贾芸便开口骂道:“你个贾家的子弟,在这边给人当管家下人,丢不丢贾家的脸?不成器的东西,往后祭祀祖祠你少往府里来。” 贾蓉亦是道:“就是,忘了你娘病重你走投无路,来到府上时,还是爹爹给了你二十两?” 贾芸嘴角抽了抽,“小蓉大爷,原来你还记得这事呢。那二十两不是被你抽走了十五两吗?要不然我还犯得上和倪二借银子给娘亲看病。” 贾珍闻言,眉头倒竖,揪起贾蓉的衣襟怒道:“什么?你个囚攮的,还有这回事?” 贾珍扬起手来就要打贾蓉一个巴掌,贾蓉忙求饶道:“大爷,爹爹,这是来寻岳凌了,您怎得能先打起我来啊,做事总也得分个场合吧?” 扬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放下,将贾蓉推搡开,贾珍冷哼了声道:“不成器的东西,回去再找你算账。” 门前贾芸却道:“不过,我也得谢谢小蓉大爷,要不是小蓉大爷贪墨了我那一点银钱,我不与倪二借银子,也就不会有今日了。感谢小蓉大爷阴差阳错的给我送到岳老爷身边。” 再转向贾珍,贾芸言语相激,道:“至于祖祠那确实很重要,若没了祖祠,宁国府现在是谁的还说不好呢。” 贾珍勃然大怒,道:“你是想在贾家族谱上除名不成?” 贾芸却满不在乎道:“若是我随着岳老爷办成了些许功劳,你还得求着我回去族谱里单开一页呢!” “孽障,你竟敢如此说话,谁给你的胆量?!” “我给的!” 岳凌大步流星从门里走出,背负双手,扫视了眼宁国府众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贾珍,贾蓉父子二人身上。 “你们有什么见教?” 贾珍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岳凌,道:“岳凌,关于秦氏的事,你不该给我府上一个交代吗?宁国府的面皮,就该被你撕下来踩吗?” 岳凌笑着颔首,“原来是这回事,就事论事,别在门前吵闹,先进来吧。” 岳凌摆了摆手与门子道:“让一条路,放他们进来。” 回身之后,又与贾芸,倪二眨了眨眼。 二人心领神会,列队两旁,将宁国府众人迎了进来。 来到外帏的庭院前,岳凌又停住了脚,点着贾珍,贾蓉道:“你们两人,随我来堂上议事吧。” 贾蓉一脸担忧的望向贾珍,贾珍怒道:“我还能怕你不成?” 前脚随着岳凌登上抄手游廊,后脚二人就见着倪二,贾芸率领着岳宅上的门子围成一圈,将宁国府上的门子围在中心,而后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护院来的人不多,当岳宅的门子都涌出来时,只愣在了当场。 不多时,庭院间就回荡起了护院的惨叫声。 贾珍气得目眦欲裂,“岳凌,你在做什么?纵容你家下人行凶吗?” 岳凌淡淡道:“是你带人打入了府邸,我府中下人是在防卫罢了,就是去兵马司,你看是谁更有理?” “你!” 眼见着护院一个个被打趴在地,又接连被丢出了宅门,贾蓉的身子一颤,不成想岳凌是这般凶戾的角色,是真会动起手来。 “爹爹,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贾珍扯了扯衣袖,露出手腕,攥着拳头,道:“回去做什么,我就站在这了,看他敢不敢打我!” 岳凌回头笑笑,“打你做什么?又不是我夫人跑去了你府上,来吧入堂来座。” 听了岳凌的话,贾珍气的差点没咳出一口老血。 “难怪数月未见,贾芸就如此能挖苦人,原来是随主了。” 知道口舌上占不到便宜,贾珍便也不再开口,强捱下火气,冷哼了一声,大步迈入了门中,而后便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殿中央的靠椅上。 岳凌笑着坐在对案,为自己斟了杯茶,道:“首先声明一点,秦可卿是不会和你们回府上的。好了,你们说罢。” “什么?不回去,那你叫我来府里做什么?” 岳凌坦然道:“不是我请你们来的,是你们非要来的,如果不适,你们自可以打道回府,我并不会阻拦你们。” “你在耍我们吗?” 感谢书友38203、菩提随缘、这是离别的馈赠、尼伯的指环st丶lhp、f烦、袅袅随风、海豚提督、艾露楠、狡诈大苹果、彼岸听枫、择承天下、没有修仙的咸鱼、携月揽星辰、阿莫西邻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0章 就要得寸进尺 来到府上十数日了,秦可卿做起事来也习惯了不少,便愈发喜欢在府里了。 与她早先所想的丫鬟日子不同,在这里她不用做什么繁重的活,也不会被要求做一些不愿做的事,甚至不会拘束着她,闲暇下来,想做什么都可以,就和在秦家时无二。 不过,秦可卿还是最喜欢陪林黛玉在房中读书了。 因紫鹃和雪雁都识字有限,而林黛玉又是过目不忘的才女,在学业一途,她们自是搭不上话,只有秦可卿蕙质兰心,能与林黛玉对上脑波,坐上了岳凌曾经陪同的位置。 林黛玉也很是喜欢秦可卿,盖因她性情平和,处事温柔细腻,两人相处便愈发亲近了。 不过,秦可卿始终还有块心病,那就是瑞珠和宝珠的处境。 “可儿姐姐,剩下打扫的活儿就交给我们吧。岳将军回来,还得有人服侍换衣,梳洗呢。” 东厢房内,紫鹃从秦可卿手上接过了笤帚,与她建议着。 秦可卿点了点头,“好,那就劳烦妹妹了。下次,我多做些补回来。” 紫鹃摇头道:“姐姐不必这么客道,都来府里多久了,说得怪生分的。” 秦可卿微笑着点点头,又与翠缕示意,而后出了门。 来到庭院间,就见着倪妮在廊门下跑着,似是在追吹落的叶子。 见小丫头活泼的样子,秦可卿笑道:“老爷他们在房里,你在外面欢闹,不会被说教吗?” 倪妮吐了下舌头道:“老爷不在房里呢,宁国府上来人了,在外面吵,老爷去赶跑坏人了。” “宁国府?” 听了这三个字,秦可卿脑中一片恍惚,待回过心神之后,忙转身去往外间。 来到前堂的后门,秦可卿蹑手蹑脚的来到屏风之后的暖阁中,屏住了呼吸听着里面的对话。 “你在耍我们吗?” “没在耍你们,我的确也有话想与你们说。” 贾珍语气不善,敷衍道:“什么话?” 岳凌品了口茶,淡淡道:“听说秦可卿在秦家时身边还有两个丫鬟,你得给我送过来。” 闻言,屏风后的秦可卿惊喜的流下眼泪,双手紧紧捂住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免得被堂上发觉。 她还从未与岳凌提起过此事,只怕招惹岳凌的不满,却不想岳凌早已知晓,此时此刻竟与贾珍索要着。 堂上,贾珍则是脸颊涨成了猪肝色,愠怒道:“你,你说什么?岳凌,你不要得寸进尺!” 岳凌将茶盏叩在桌案上,一掌拍得瓷片碎裂,茶水飞溅直喷洒在贾珍身上,让场中人尽皆一惊。 岳凌凝了凝眉,冷了几分语气,道:“贾珍,我跟你好言商量,你别不识好歹。你宁国府有什么可狂妄的?爵位没有,偌大的一个府邸,苟延残喘,三代以内不得入仕。” “怎得?想尽快成亲,让贾蓉留下子嗣?就你宁国府里,就是生一窝出来,也尽是酒囊饭袋,纨绔膏粱。” 看贾珍胸前起复,粗喘着气,岳凌却是避也不避,直视着贾珍道:“怎么?我说不得你?在贾家充大爷充惯了,还来我府上发疯?” 揪起贾珍的衣襟,岳凌恶狠狠道:“别说是你,就是贾代化我都说了,又何妨?再说那老将军在狱中,你可去看过了,不肖子孙,连我都去看过!” 贾珍被岳凌说得一愣,嘴唇颤抖着道:“殿下……殿下许我们去看?” “许不许,你问过吗?” 一把将贾珍推开,岳凌继续道:“老将军袒护着你们,一个人把罪责担了,你们是怎么做的?撇清了和老将军的关系,闭门在府上过起了富贵日子。因得了太子殿下的赏赐,又沾沾自喜,欣然自得的办起了婚宴?你以为你府里的腌臜事,能瞒得住殿下?” 岳凌手指点着贾珍的脑门,又道:“你以为你脑子中想的腌臜事,能瞒得住殿下?” 贾珍被岳凌说得背后冷汗直流,衣服贴在身上,摸了把已是湿了一片。 吞咽了口口水,贾珍道:“那太爷他,还有救?” “有没有救,那是殿下定夺的。就你这副模样,宁国府自然没救了!好好想想,是谁让老将军落得这幅田地的,好好想想,往后该怎么做!” 贾珍似大梦初醒,脚上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伏在地上,“不肖子孙,对不住老太爷。” 岳凌回归原位,新翻出来一个茶盏,斟满茶,开口道:“想清楚了,就回去吧。” 岳凌扭了扭头,贾蓉似是得到了指令一般,从麻木中清醒过来,忙起身将贾珍扶在身上。 “岳大人,我们走了。” “去吧,快些将瑞珠,宝珠送来。” “是是是。” 待贾珍父子走后,岳凌徐徐吐出一口气,再起身转向后堂时,才发觉屏风后还跪着一个。 一身宝蓝色衣裙的秦可卿,跪伏在地上,裙摆如花瓣一般散开,纤细白皙的双腿交错着,跪坐在地上,擦拭着眼角,轻轻抽噎着。 “可卿?你怎得在这?” 秦可卿扑在岳凌的腿上的,嚎啕大哭起来,将近来压抑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她向来不知有依靠是什么感觉,面对宁国府这等庞然大物,她能做得最勇敢的事就是逃避,如今站在岳凌身后,是前所未有的安全,从未曾享受过的安稳。 岳凌伏低了身子,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你都听到了,事情告一段落,以后你也不必再提心吊胆了。安心在府里做事,陪林妹妹读读书,陪雪雁做做活,陪雪雁洗洗瓜果,待瑞珠,宝珠来了之后,你也得负责将她们调教好了,不能做府里不允许做的事。” “你是良家子出身,我也未真当你是个丫鬟。你做事也通透,懂得察言观色,不端起娇贵的架子来,往后也是如此,那府里永远给你留了位置。” …… “岳大哥,怎么去了这么久,就等你开饭呢,瞧把雪雁饿得,趴在桌案上都要起不来了。” 林黛玉说着责备岳凌的话,但语气中是不夹杂一点责备,反而调侃雪雁居多。 雪雁直起身道:“哪有这回事,我自然是要等岳将军回来的。” 岳凌揉了揉雪雁的头,来到林黛玉身边坐下,而秦可卿自也挨着岳凌坐了。 察觉出秦可卿脸颊上泪痕斑斓,林黛玉关怀问道:“可儿姐姐,你是怎得了?受了什么委屈不成,之前可没听你说过。” 众女一同望来,秦可卿忙摆手道:“没事没事,让林姑娘担心了。” 岳凌笑笑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没什么可隐瞒大家的了。” 于是,岳凌便把秦可卿的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在坐的小姑娘们听了一遍,似是在听故事一般,连雪雁都忘了动碗筷。 林黛玉听了不禁眼中含泪,道:“可儿姐姐,你实在是不容易。再怎么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送女儿去跳火坑的道理。不过万幸的是,你撞见了岳大哥,以后就在府里安心待了,这便是你的家。” 史湘云也不禁叹道:“宁国府上,的确风气不好,二婶婶和三婶婶都不让我往那边去。听说他府上的园子,比荣国府的还好看,我原本还有些好奇来着。” 紫鹃,翠缕出自贾家的丫鬟皆是点着头,一脸同情的看着秦可卿。 小姑娘们同理心都极强,也是宅院中大家相处融洽的重要因素,岳凌环视了遍,笑笑道:“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待明日迎来了瑞珠,宝珠,我们再一同摆个宴席欢迎。” 雪雁拍手道:“好诶,又摆宴席了。” 入夜,东厢房, 史湘云卧在榻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原本她也有些择席的毛病,今日听了秦可卿的故事更加难合眼了。 史湘云低声问道:“翠缕,你说我和可儿姐姐是不是很像?” 躺在外侧的翠缕回转过身道:“姑娘,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史湘云道:“其实二婶婶和三婶婶的心思我都懂得,她们是想将我养大了,作为史家嫡出的大姑娘,能攀上谁家的高枝。而我,无父无母,反要比可儿姐姐更无依无靠了。若是有那一天,我或许都没有勇气逃跑。那时候,会有一个如岳将军的人从哪里出来将我救走吗?” 翠缕微挑着眉头,不知入夜的姑娘怎么突然感伤起来了,以她的年龄,成亲还早着呢。 翠缕撇了撇嘴,“到时候让你嫁来这里,你还逃婚吗?” 史湘云一怔,而后脸颊红到了耳根后,瞪大了眼睛看着翠缕,道:“你,你,你说什么呢?林姐姐怎么办?” 翠缕翻身又转了出去,“所以说,你就是想太多了,赶紧睡觉吧。” 史湘云张了张嘴,还真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气鼓鼓的也背过身去躺下了。 …… 宁国府, “这两个丧门星,就知道他们出去得吃亏。” 焦大在角门内的一棵树下靠坐着喝酒,眼见着贾蓉将贾珍抬进了门。 贾蓉与身边人问道:“瑞珠和宝珠怎么样了?” “都好好的呢,就是瑞珠不肯吃饭,想要绝食而死。” 贾蓉愁道:“诶呦,这个小祖宗,不就打了她几鞭子,犯得上这样。快去人给她们都带出来,好好照顾两日养养精神,中秋前给岳大人送去。” 第21章 中秋团圆节,黛玉吟诗 八月十五,中秋, 晨时吹着清冷的风,为潇洒的秋季更添了些悲凉,或许古人是故意在这万物沉寂前设下了一个团圆节,以此来抚慰人们的心。 林黛玉一早就披挂了身鹤氅,在堂外主持起府上的活计来。 “今日中秋,是该祭拜宗祠,府中未设下宗祠,故此就按照事先说好的,让两位管家携着府上的嬷嬷们去为秦王府的将士们扫墓。” “待晌午归来时,点齐了与各家的还礼,让管家们挨家挨户送去。” “岳大哥去了皇城,还不知何时归来,待夜里我们再一同摆宴。” 丫鬟们各自领了差事,便出门去做事了。 林黛玉与雪雁走在穿山游廊之间,过了府内的花园,直达后罩房的佛堂前。在此处,有岳凌的应允,又开辟了一处小间,为林黛玉供奉母亲贾敏的牌位。 中秋祭祀,林黛玉便也同雪雁一道来祭奠母亲。 雪雁在供桌上摆起了瓜果蜜饯,将火盆、香坛翻转过来,清理些灰尘,再擦拭了干净,摆回到原位。 如此肃穆的氛围下,她手脚上也谨慎了许多,做完差事以后,便来到林黛玉身后的蒲团上,随着林黛玉一同叩首。 燃起了三根香,烟气开始弥漫在房中,火盆中火苗跳动着,也正牵引着林黛玉的思绪。 “小女黛玉,愿娘亲在对岸保佑爹爹身体康健。这里是京城,岳大哥的宅邸。岳大哥待我很好,府上还没宗祠,为了让我宽心,就允我为娘亲立牌位,平日里还处处保护着我,娘亲不必再挂念……” 于房中静坐了许久,直至外间的阳光挥洒下来,由雪雁搀扶着,林黛玉才又出了门。 “中午吃些斋饭吧,毕竟才与娘亲上过香。” 雪雁点了点头。 …… 转眼间就是近夜, 岳凌从衙门赶回,手中提着两个福袋。 直入中庭,到处是张灯结彩,照的灯火通明。正堂前的石阶上,廊檐下,早就设好一张檀木大条案,周遭摆满了些绣蹾,只待用完了膳食,就挪去庭中赏月。 岳凌推门走进堂内,入眼就是粉妆玉琢的小姑娘们,皆是穿了一身新衣裳,颜色还各不相同。在房里来回忙碌着,直看得岳凌眼花。 待有人注意到岳凌回来后,喊了声,“老爷。” 小姑娘们又都围来了他身边。 雪雁瞧着岳凌手里拿的东西,问道:“岳将军,这是从哪里买的好吃的?” 岳凌笑着道:“你的鼻子最灵了,这有些糖拿去分了吧。” 取了一个福袋与雪雁,雪雁捧在手心里,欢天喜地的带着小姑娘们去分食。 岳凌又与林黛玉招了招手,让她到近前来,“这个是太子妃赏的,给你的,应该是些珠宝首饰。” 林黛玉接了过来,倒觉得挺沉的,甜甜笑着望向岳凌,开口道:“岳大哥可帮我谢过太子妃了?” 岳凌点了点头。 林黛玉眉眼弯弯,似琥珀的眸子,散发着晶莹剔透的亮光,一颦一笑,顾盼生辉,“那就谢谢岳大哥。” 众人再坐来桌边时,外面又传来了好消息,宁国府终于将瑞珠宝珠送了来。 秦可卿听闻了这消息,顾不得许多了,跑出去寻,等在二门下看见两个小丫鬟,紧紧将她们搂在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直到此刻,瑞珠还是有些呆愣愣的,被秦可卿揽入怀里,也只是道:“我是在做梦?这是哪?” 秦可卿哭着道:“不是做梦,这是岳宅,是老爷的地方,你们再不会有事了。” 瑞珠宝珠齐声问道:“老爷?” 岳凌从廊后走了出来,与三人安慰道:“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先回来堂上吧。” 秦可卿起身,擦了擦眼泪,左右牵起二人的手,“听老爷的话,我们先都回去,大家都在等着呢。” 瑞珠宝珠懵懵懂懂的跟在秦可卿身后,有很多话想问,也不知从何处问起。 待步入堂内时,发觉门前等了许多了人。 两个小丫头便又垂下了头,卑矝恭谨的跟在秦可卿身后。 一张圆桌,坐了七个人,倒不显得如从前那般空了,眼下房里是真有些热闹。 岳凌和林黛玉坐在主位朝门的位置,雪雁和紫鹃各坐二人一边,皆是打量着这两个新来的小丫鬟。 秦可卿陪着她们坐了,开口道:“先给老爷行礼。” 两个小丫鬟福了一福,“见过老爷。” 见两个小丫鬟紧张的身子发颤,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从一个未知的府邸又到了另一个,岳凌和煦笑着,摆摆手道:“不必如此拘谨,往后这就是你们的家了,宁国府上可为难你们了?” 瑞珠轻叹了声道:“倒也还好,第一日的时候闹得很凶,或许是我话说的难听了,挨了顿鞭子,宝珠还没什么事。第二日宁国府似是知道了姑娘在哪了,我们还为此担心着,结果后来也没发生什么事,宁国府的下人对我们还好了许多,不再绑着,就只是拘禁着了。” 听瑞珠挨了鞭子,秦可卿又不忍落泪,岳凌道:“瞧你们身上穿得干净,应当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挨了鞭笞还是要养一养身子的,待明日寻郎中来,给你们开两副补药。” 岳凌说完话又看向林黛玉,林黛玉轻轻点着头。 “你们的住处,就在这正房的抱厦里吧,和暖阁相连的那一间,这样你们与可卿挨着的还近一些,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多的便也不说了,待以后可卿与你们告知。等来了你们两个,那这个节日是彻底团圆了。” “好了,动筷吧。吃完了还要去庭中赏月。” 起初两个小丫鬟还不敢妄动,只时不时拿眼看着身边的秦可卿,不过见桌上的大家彼此之间都很亲善,正有说有笑。 而且主位坐的两位当家人,似是也很欢迎她们来的模样,便放下了戒备之心,被雪雁带着胡吃海喝,憨态模样又惹得人发笑。 银月如盘,高高悬挂在天空之上,无阴云掠过,更显得皎洁。 月光下,岳府的中庭摆了几个大屏风,将中间的长案遮住,便不怕了秋风侵袭。 长案上摆着各类的瓜果蜜饯,当然也少不了刚烤出来的月饼,热气腾腾。 姑娘们尽披了一身棉衣在外,在岳凌身边围了一圈。 推棋的,打牌的,皆是嬉戏玩闹着。 少女们的笑声倒不令人觉得烦躁,反而正应了这一日的惬意。 岳凌靠坐在藤椅上,望着天上明月,心中也不免思绪万千。 “穿越了这么久,好像第一次有家的感觉了。” 适时,林黛玉走过来,坐在岳凌身边,递了暖茶过来。 “好像府里一下子就多了许多人。” 岳凌接过了茶水,捧在手心里,望着林黛玉,笑笑道:“你还是喜欢僻静些,不想凑热闹?” 林黛玉想了想,又摇头:“倒也不是,她们都是很好的姑娘,平添了许多趣味。只是旧时我病卧床榻,久不出门时,还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 微风拂起林黛玉的秀发,岳凌不自觉伸手帮她捋了捋,“只要你能开心些就好,总强过整日长吁短叹。” 林黛玉轻点着头,陪着岳凌看月亮。 忽得,岳凌道:“赏月该有吟诗作对,今日我们也该附庸风雅才对。” “吟诗?” 女孩子们聚集过来,可身为丫鬟的她们学识和两位小姐差得多了。 岳凌看出她们脸上的不解,笑道:“既然大家都不太擅长,总该让最有文采的人,在今日留下墨宝,你们说对不对?” 小丫鬟们都附和着,林黛玉也只好是笑,“岳大哥真是坏心眼,还难为起我来了,故意让我下不来台。” “吟诗而已,对林妹妹来说,不就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林黛玉嘟了嘟嘴,全然不信岳凌的奉承话,“罢了罢了,我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岳大哥,你出个题吧。” “中秋赏月,自当以月为题了。” 林黛玉眸眼转了转,不出几息,道:“有了,寥寥几句,不至于让岳大哥再笑话了我。” 小姑娘们都坐来身边,也不再玩闹了,静静等候着林黛玉开口。 “明月皎皎映碧天,阖家共赏意缱绻。清辉洒落亲情满,笑语欢歌绕画栏。莫叹秋风催叶落,且看丹桂韵悠然。今宵同庆团圆夜,心似银盘岁岁圆。” 小姑娘们尽皆叫着好,而岳凌心底则是微微诧异起来。 “我记得原著中的林黛玉作诗,不是凄凉就是愁苦,常用的字便是那几个,‘怜’、‘凉’、‘残’、‘愁’,哪能做这等喜庆美满的诗来。” 望向林黛玉,岳凌初次有了不同的感受。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不是原著中一个带有刻板印象的角色…… …… 大同府, 边关重镇,今日也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团圆节。 将军府,堂上牛继宗叹了口气,“果不其然,殿下还是要主战的,可怜了老公爷。” 史鼎言道:“这是自然,边关势大时他都会来犯,如今势微还能弃了时机?” 适时,外间有探子回禀,“将军,侯爷。就在方才,吐吉可汗下令再过几日就撤回草原,听闻他们是在西域采买到了不少过冬的辎重。往城中也同样散布消息,重金采购粮食棉被等,比坊市间的价格高了十倍不止。” “同时还往草原各部下了征兵令,待明年秋天再进犯边关。” 闻言,牛继宗和史鼎相视一眼,皱眉不语。 日万第七天!!! 日万一周,我怎么掉出了月票榜……有票票的小伙伴,赏我一点啊…… 不管怎样,还是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2章 逆风恶浪 荣国府, 将养了月余的贾母,如今气色才有了好转,可聚起了些许精神,却是又听来了朝堂上的坏消息。 太子殿下决议不与北蛮讲和,而身在北蛮的荣老国公,已然是再无活命的可能,极大概率会被那群蛮人南下时祭旗,用来鼓舞士气。 宫中太医来照看了几日,也宽慰了贾母几日,前脚方走,后脚贾母便传信于贾政,令其速速来见。 贾政入了荣庆堂,见母亲面色并无血色,眼中更是涣散,不由得心中一痛,上前道:“母亲可有事吩咐?” 待贾政临了病榻,贾母缓缓开口,问道:“可有你兄长的消息了?” 贾政叹了口气,“还没有,问了几次,都是不准我们去探望。” 贾母阖目粗喘了几口气,转而又问道:“今日中秋,怎么不见珍哥儿来?该去祭奠宗祠了吧?” 贾政道:“珍哥儿病了,祭祀宗祠也只简单办了套流程,便就闭门谢客了。” 贾母叹道:“实在不成体统,府上势微,他便也不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 贾政宽慰道:“这倒也不是,实是宁国府近来糟了祸。” “糟了祸?” 贾政又将宁国府娶亲一事与贾母潦草讲述了遍,又引得贾母叹息不止。 “这岳凌莫不成是我贾家的灾星?便是他入京以后,我府上再没安稳过。” 贾政试探问道:“老祖宗,实在不行,我们便去与他修好些交情吧。如今他是殿下面前的大红人,前去府邸攀交情的,比旧时来府里的还多。待太子殿下登基以后,他会官居何位,那更是难以估量了。” 贾母显然没兴趣听这些话,皱了皱眉,又闭上了眼。 “佞幸之臣,都不会有好下场。如今他正是年少成名,恃宠而骄的时候,能干出为难宁国府的事,早也被京城中许多人提防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是他这种幼木。” “好了,你先出去吧,待明日让宝玉他们来看看我。” 虽然贾政对贾母的话不敢苟同,但孝字为先,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躬身行礼后,便出了堂门。 一出正门,贾政便长长叹起了气。 …… 贾母院的厢房内, 因贾母患病宝玉不得不从暖阁中搬了出来,倒成全了他整日逛园子与姑娘们顽乐。 然而府中接连出了几桩大事,自然是一片死气沉沉,宝玉便也没多少兴致了。 “袭人姐姐,可打听了?云妹妹为何没过来?” 袭人曾是史湘云在府上时照顾她的丫鬟,与史家人也相熟,此刻也正与史府那边问了声,回来答复宝玉,道:“问过了。” 宝玉从榻上坐起,急道:“为何没来?云妹妹可是病了?” 袭人摇了摇头。 见了袭人吞吞吐吐的模样,更是让宝玉着急了几分,“袭人姐姐,你快说啊,怎得不说呢?” 袭人试探着道:“史家的下人说,是去岳宅了。” 宝玉一脸疑惑,“岳宅?哪个岳?怎得没听说过有姓岳的亲戚?” 袭人垂着头,低声道:“是岳凌。” “岳凌?” 宝玉一怔,半响都未能回过神来。 袭人只怕宝玉又犯了痴症,赶忙上前扶着,不想宝玉直接栽进了榻里,痛哭流涕道:“完了,全完了,姊妹们只和那泥猪癞狗的玩,全忘了我这个好人!再见到姊妹们,怕是没了半点灵气,与那一文不值的死鱼眼无异了。” 只是一味顺着,恐怕宝玉始终不懂得凡世间的道理,袭人硬着头皮劝说道:“爷,情谊本就不是日日在一齐玩耍就是好的。岳凌他已是四品大官,不说爷坐上四品,便是去读读经书,考取科举,也是走一条正途不是?” “府里太太会欢心,老爷会支持,姊妹们也会对二爷刮目相看。” 宝玉冷冷看着袭人,撇嘴道:“怎得,你也喜欢那些沽名钓誉之辈,狗屁的经济治世,狗屁的学问,蛮人入侵来了,他们文臣武将怎得束手无策了?” “你若喜欢,你大可也去那岳宅里,免得我这儿污了你的眼!” 说罢,宝玉便将头扭转到里面去,气恼着闭眼了。 袭人攥着手帕,手叠在心脏前,悲伤的嘴唇翕动,不能言语。 一番好心却没得来好结果,实在令袭人心里难捱,但也没办法,当下宝玉在气头上,也只好先出房了。 待走出门口,正撞见外面归来的晴雯,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诶,倒是少见了,你和二爷还会拌嘴?” 袭人实在没心思与她斗嘴,只低着头不言语。 晴雯眸子转了转,鲜嫩如葱白的手指,一面点着下颚,一面道:“让我想想,是不是因为近来姑娘们没人来拜访他,没人和他玩,他气恼了?” “你好心劝说,他并不领情,才由此拌了嘴?” 袭人瘪了瘪唇瓣,翻了眼,道:“都听见了,还打趣我作甚?” 晴雯笑着道:“若是读了书,他还能是宝二爷?再说,我们这个家里,读不读书,还能缺衣少食了?便是老爷,太太来劝,宝二爷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若能劝得动他,还能得了?” “没得个名分,还先操起心来了。” “你!” 袭人皱了皱眉,转念一想,晴雯这丫头伶牙俐齿,便是吵了也占不到便宜,若是动静闹得大了,引得太太过来,反而更不妙了。 冷哼了声,袭人便也不搭理晴雯,转身走了。 晴雯进了房,与床上宝玉道:“要我说,那岳凌也是个顶顶可恶的,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将姑娘们都骗过去了。宝二爷,你难道不知,那宁国府的大少奶奶,也被岳凌圈在了府里,定是用了什么妖法。” 宝玉猛地转过身,“还有这回事?说详细些!” …… 辽东镇, 辽东总督府, 本已是入夜歇息了的辽东总督耿炳文,被下人急促的敲门声唤醒,微恼着问道:“什么事?” 下人的口齿有些急切,“大人,太子殿下来信了。” “什么?太子殿下?” 耿炳文惊得瞬间清醒过来,一个翻身坐起,丢掉怀里的小妾,从桌案上拾起衣裳披挂在身,便急匆匆的出门了。 “送信的人呢?在哪?” “正在大堂等候着呢。” 耿炳文擦了下额头的细汗,快着脚步,走到了前堂。 推开门,就见三人在大堂中负手立着,听见门开的声音,齐齐回头拱手行礼,“见过耿大人。” 耿炳文眼神一扫,眉间微紧,大步走到堂上,来到中央的长案后坐了,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在案下,客套道:“诸位舟车劳苦,一会儿还望不要嫌弃,在府里先住上一晚,明日再上路。只不知诸位带来的是什么?还请呈上来与本官一观吧。” 当先一人往前走了几步,将信递交给了身边的小吏。 “大人请看。” 耿炳文接了过来,细细捻开信纸,通读一遍,眉头越皱越深。 倏忽之间,灯火一暗,耿炳文从案下抽出朴刀,跳下台阶,架在来人的脖子上,“说,你是什么人?为何假传殿下手信?” 堂上人见耿炳文出手,也尽皆操起手中兵刃来,与来使对峙。 颈边隐隐泛出血迹来,信使面色依旧不改,只将帽子摘了下来,却不见头上的发髻。 在大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根深蒂固,只有犯人受髡刑才会剃发,除此以外,便就只有关外,为了骑马方便而剃发的女真人,蛮人了。 耿炳文瞳孔微缩,惊道:“女真人?” 被架住脖子的人却笑了,开口道:“久违了耿大人。还不知大人是如何一眼识破我的,我自以为汉话是很标准的了。” 耿炳文皱着眉头,恶狠狠道:“太子殿下传信,向来用王府上的亲卫,身上穿着的靴子是錾金鹤靴,而你们一群土掉渣的女真人,穿得是便靴。就这也想佯装朝廷来使?” 来人笑道:“耿大人是康王一派,竟然连秦王府上的事也知晓的这么详细,实在厉害。不过,耿大人这么聪明,想必也能猜到,我们为何在此处了吧。” 耿炳文面上一惊,收回了刀,愣愣道:“你们把朝堂来使截杀了?” “哈哈哈,耿大人果然是聪明人,我也最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只有聪明人才懂得衡量利益,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 回头一望,女真人努了努嘴,又道:“耿大人,还不能关上门说话吗?” 耿炳文叹了口气,便将堂上心腹都打发去外面守门。 片刻之后,几人来到一间小书房。 点起了小灯烛,屋里显得昏昏暗暗的,只能堪堪映照出几人的脸。 女真人各自落座,领头之人率先开口道:“在下扈尔汉,受我家贝勒之命,来与耿大人说和。” 耿炳文皱眉道:“说和?你将信使都杀了如何是说和的?别绕弯子了,有话直说!” 扈尔汉笑笑道:“那好,我便也不绕弯子说话了。” “大人曾是康王旧部,也是康王暗中留的一手,待宫变成功,入山海关维持京城秩序,我说的对也不对?” 都到了这个地步,耿炳文已经没必要隐瞒了,“是,有这回事。” “那秦王如今得胜,入主东宫,大人会落得什么样下场?这应该不难猜吧。” 耿炳文咬咬牙道:“太子殿下已经说了,不会再株连罪臣,大兴牢狱。” 扈尔汉又笑了,“倘若如大人所言,秦王当真放心耿大人,何至于来信安抚?待过了这段时候,大人再回朝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说了。” 耿炳文抖了抖手上的信纸,对着烛台了又看了两遍,问道:“这封信?” “当然是真的,我们可从未改动过,事情这么急,自也没我们做手脚的时间啊。” 耿炳文摸了摸信笺上的铅封,确实是封好了的,顿时心下一沉。 “殿下只是提醒我备战并无不妥,而且你们也正被殿下料中了,正有入侵之意,难道不对?” 扈尔汉笑道:“我与大人交代句实话,信使非但是被杀,我还特意留了活口回去,将大人已反的消息送入京城。大人现在是不得不反,难道还能卸下兵权,去京城认罪,当面澄清?” “大人若不信,大可遣人先去试一试。” 耿炳文横眉竖目,怒道:“你们真是心狠手辣,就不怕我同你们鱼死网破?” “不会,因为耿大人是聪明人。” “而且如果大人没有野心,为何还要投靠康王,与秦王一同建立功勋不就好了。” 听女真人说的言辞凿凿,实在是拿住了他的软肋,耿炳文手心都攥出些汗来,已经彻底丢失了谈判的主动权。 见耿炳文良久不答,扈尔汉又是煽风点火道:“若大事成,可许大人做关内王,自比康王殿下的承诺强得多了。” 见女真人如此自信,而且将隐秘都知晓的如此详细,那定是朝中还有内应。 而耿炳文现在真是被逼上了梁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选了。 犹豫良久,耿炳文为自己斟了杯茶水,饮尽后平复着心情,缓缓开口,“以什么为约,难不成我信你指洛水为誓?” 扈尔汉从怀中掏出信笺,道:“贝勒自然早有安排,大人收之即可。” 翻看了遍,耿炳文心中已有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扈尔汉连连点头,低声道:“消息传回京城,还有段日子,大人只需这样做……” …… 京城,岳宅, 岳凌清早起来,是彻底不需要自己照顾自己了,便是他想自己动手,秦可卿反倒不肯了。 梳洗,穿衣,换上官袍,入府近一月秦可卿是熟稔了,做起事来伶俐的很。 更因为曾经秦可卿身边的两个小丫鬟瑞珠,宝珠,一同住在了他这边,也全都充作了他的丫鬟。 秦可卿为岳凌梳洗,她们便就打水,秦可卿为岳凌穿衣,她们便就打扫,没有一个是不勤快的,让岳凌真是做起了地主老爷。 “我先去衙门应卯,你们去陪着林妹妹做事吧。” 如常的嘱咐了一句,岳凌便就出门离去。 三个小姑娘也随着出来,一同踩在石阶上,目送着他远去。 感谢实在想不出来该用什么昵称、ybw嘟嘟、花花小道士、深藏blue、惊扰、春萤、wkjh、书友08393、瓜田里的猹a、暗衣人、封千近、书友25322、试做型巫妖、小号万岁、书友48907、书友19448、永远的不可能、weiikkk、tw-mz、道友请留步呦、糾正、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就这样吧、明月霜如故、偷得浮生半日咸、寒尘8410、书友29306、悟宅不宅、厕所摸鱼、我不打你了回哥谭吧、肖思渝、双燕舞风斜、mrkarvest、minguan丶传说、嘿呀_还有一件事、书友52687、requiem离歌、shiro、谁的猫大人、狡诈大苹果、书友06936、流风之魂、鲨鱼的眼睛、阿轩不是仙、羽影破天击、亦于渊、無惢的月票,感谢大佬大秦第一蘸酱的打赏,感谢大家!!! 第23章 开门的方式不对? 来到这个家以后,瑞珠一时之间真的难以适应。 非是岳宅里不好,反而这里的宅子她很是喜欢,房间大,吃穿嚼用都比原来好上许多,还能经常与宝珠,雪雁结伴去逛园子,毕竟秦宅可没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园子。 只是姑娘角色,让瑞珠真的有些不忍细看。 旧时在家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如今在房里,便是与岳凌洗脚,都不是用棉巾去擦,而是要先上手去揉搓,还不许她们替代,实在是让瑞珠想不通。 姑娘的一颗心似乎就扑在了岳凌身上,就跟被岳凌喂了迷魂汤一样,着了魔。 瑞珠倒是也能看出岳凌很好,容貌俊朗,年少有为,待人又和善,也不曾苛待了她们。 可这样自甘下贱的姑娘,实在让她难以直视。 适时,望了望身边眼神呆滞的秦可卿,瑞珠开口道:“姑娘?你去房里歇着吧,我和宝珠去寻林姑娘做事。” 秦可卿目光从远处收回,拍了拍瑞珠的头,娇嗔道:“说了多少次了,在府里不要叫姑娘了,要叫姐姐。” 瑞珠讪讪笑着,脸上满是无奈,“都叫了快十年姑娘了,哪这么容易就改口……” 秦可卿却责怪道:“还是你平日里太大意,事情总是不往心里去,你看宝珠就叫的好好的。” 瑞珠嘴角一瘪,她严重怀疑宝珠是和雪雁待久了,才变得有些痴傻,脑子里是真不装什么事了,成日随着雪雁吃来吃去的。 “她毕竟跟姑娘的日子不如我久,还是可以理解的嘛。” 瑞珠寻着借口道。 秦可卿翻身回了房,与瑞珠、宝珠道:“你们先去吧,我去将老爷方才换下的衣服洗了。” 这又是让瑞珠无奈的另一件事。 岳凌换下来的衣服,姑娘也从来不许她们两个碰。 “好吧,姑……姐姐,我们这就先去了。” 瑞珠拉着宝珠,一同来到林黛玉房里,又见林黛玉正写着字,便先站着等候在旁边,也不吭声。 林黛玉发现了她们两个,笑着道:“先寻地方坐了,我正核对着账目,中间被打断,就有些不易算了。” 两个小姑娘忙点着头,取一旁的绣蹾坐了。 林黛玉一眼扫见瑞珠穿戴的并不齐整,裙角是打了个补丁,而且补的有些简陋了,便笑笑道:“瑞珠,节俭是件好事,不过穿戴也得齐整些,才不辱没了岳大哥的脸面。你们如今都算作是岳大哥房里的丫鬟,如何能这样就出门做事?” “坏了的裙角,便先换下来,与手上活计好些的嬷嬷补了,送回来再穿。不用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也别怕麻烦了别人。咱们府上都是分了工的,各司其职,领这一份银子,她自然要做这一份事。” 瑞珠是个怕麻烦人的性格,被林黛玉一语点透,便起身福了福礼,“多谢林姑娘关怀,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这便回去换了。” 林黛玉颔首,目光又回到账目上,“好,去吧,不急的,今日府里也没太多事。” 瑞珠推开门,走出林黛玉的房间,暗暗舒出一口气,道:“林姑娘这气场太厉害了,就和房里的大奶奶一样,不过姑娘也不是个争抢的性格,还是能相处得来的。” 瑞珠走到对门,推开岳凌的房门,就见里面如今还有个人,正抱着岳凌才换下来的衣服,埋在脸上。 瑞珠骇然,赶紧将门关上,抚着起复的胸口,粗喘着气。 “姑娘她在做什么呢?这,这,这太不知廉耻了!” 又揉了揉眼,瑞珠感觉是自己出现幻觉了,肯定是方才开门的方式不对,才又想推开门,却是被人从里面拉开。 抬眼就见秦可卿抱着一叠衣物已是立在了门后,脸上是还算和煦的笑容。 “瑞珠,你怎么回来了?” 瑞珠吞咽了口口水道:“额,方才我去林姑娘那,林姑娘看我的裙子坏了,让我换一件新的。” 秦可卿眯着眼睛,垂头打量了下瑞珠的裙角,显然不是说谎,便道:“好,那你去房里换吧。去逛园子的时候,也记着小心些,别再被树枝刮了。府里虽是富裕,但这布料也珍贵着呢,是太子殿下赏的。” 瑞珠忙点着头,想要尽快脱离这里,“好,我知道了。” 才抬起脚,耳畔又响起秦可卿的声音,“瑞珠,你方才没看见什么吧?” 瑞珠扭转过头,皮笑肉不笑,道:“姑娘说什么呢?看到什么?我才刚过来,对了,姑娘怎得现在才出去?” 秦可卿相对笑笑,“方才我见老爷的榻上床褥也有些脏了,便换了一套,正打算一同拿去洗了。” 瑞珠点头道:“好,姑娘去忙吧,若是忙不过来,记得来房里寻我哦。” 留了这一句,瑞珠才成功的进入了房里,逃脱了秦可卿的视线。 背靠着门,瑞珠长舒出一口气,心里则是暗暗嘀咕道:“方才的姑娘好吓人,是撞客了不成?嘶,许不是闻了那衣服的缘故?实在太吓人了……” …… 枢密院, 五日一朝,今日正不是早朝时,岳凌来到枢密院的班房里,便先靠在案边坐了。 说起早朝,其实也不过是看一群文官骂战,不牵扯自己的利益,便多是高高挂起,但当牵扯上自己了,少有不撸起袖子的。 岳凌在其中实在是无所适从,各方利益与他都无关,只有秦王的利益与他有关。 岳凌也发觉秦王对这些文官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但苦于手头并没有太多文臣可供他替换掉这些人,而且外部确实有强敌环伺,不宜变动。待秦王腾出手时,肃清官场,荡除沉疴,自然是必会去做的一件事。而且以秦王的性格,定然会雷厉风行,痛快的剪除腐肉。 如今自然还是集中注意力,处理好北蛮和女真,这两个敌人。 岳凌靠在椅子上,端着茶水,翻阅着近来的文书,不多时便有冯愈进门来,与岳凌打着招呼,“岳同佥,今日倒是蛮早的吗。” 岳凌笑笑道:“冯同佥也不晚。冯同佥家住的远了,出门时肯定比我早多了。” 冯愈也释怀笑笑,“那是自然。朝中这么多大臣,能有几个被殿下赐宅子的?除了开国武勋的那几家,后来可就不多见了。” “再说,便是买,我也买不起靠皇城这么近的宅子。” 岳凌也为冯愈斟上茶水,笑问道:“那卢院事和柴副使呢,买不买的起我那宅院?” 听岳凌问来,冯愈还真当个正事一样认真思考了番,而后才徐徐答道:“卢大人差不多,柴大人向来深居简出的,子嗣也不多,妻妾也不多,就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多。每逢灾年还会捐出银两设粥棚救济百姓,这样的大员京城里可不多见了。” 岳凌也同样颔首道:“的确。‘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自古以来,又能有多少人能做到?” 听岳凌引经据典,冯愈更是眼前一亮以为知己,“岳同佥也喜欢文正公?” 岳凌吹了吹热气,啜了一小口茶,叹气道:“范公谁能不喜欢?千古贤臣几人能出其右?文正这个谥号,正是因为有范公才受人追捧。” 冯愈也是叹道:“我是没机会了,岳同佥说不定有机会。” 岳凌摆了摆手,“冯同佥太高看我了,说起来我也就武艺可能高些,别的差太远了。” 两个男人办公室闲聊,外间有小吏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 “冯同佥,岳同佥,出大事了。殿下传两府重臣,六部尚书,都察院御史,京营节度使等一同去太和殿偏殿觐见,二位正在此列,需立即赶往。” 冯愈问道:“卢大人和柴大人呢?” 小吏忙应,“已经去了。” 冯愈抬手道:“国家重臣全都去了,还有京营的将军,那定是边关出事了,岳同佥,请吧,我们也得速去了。” 岳凌点点头,“好。” …… 来到太和殿外, 岳凌发觉自己是最小的官了,站在队伍的最外侧,俨然似是一个小型朝会。 中书省平章政事东方治见了岳凌远远就走了过来,“岳将军?” 岳凌拱了拱手,“东方先生。” 两人虽都在宫城内做事,但也许久未曾见过了,不过今日东方治并没叙旧的心思,而是直接问道:“岳将军,你可知道是生了什么事?” 岳凌摇摇头,“之前殿下没寻我来。” 闻言,东方治叹了口气,脸色实在难看。 岳凌问道:“东方先生,你猜到了是什么事?” 东方治思虑着道:“北蛮那边即便有事,也不会这么急。” 岳凌一惊,“是辽东出了事?” 辽东离京畿更近,辽东一丢,山海关便就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而这一道关隘若是被破,那南下京城便是一马平川,不过快马两日的事。 东方治吸了口气道:“恐怕八九不离十,马上也就知晓了。” 适时,戴权推开了宫门,脸上同样严肃。 “诸位股肱之臣,这边来吧。” 第24章 京师大都督 是日,九月二十,秋分, 要说秋天能有喜人的日子,除去刚过的中秋,这秋分要排得上第二名。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而秋分正是南收北种。 南方收割水稻归仓,北方则能再种一茬耐寒的作物,将这一年的时间利益最大化。 这样的日子便是对于皇帝而言,也该是非常重要的。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栗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 有了这一年粮食的积蓄,才能支持秦王继续用兵,达到“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的境界。 翻阅着全国各处粮道的奏折,瞧着各处所做的准备,殿上的秦王不由得面生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疾步走进一人。 秦王抬头去往,见是夏守忠,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夏守忠镇定下心神,道:“殿下,耿炳文反了。” 秦王震惊不已,笔杆从的手中脱落,掉在了桌案上,晕染了一大片墨迹。 “什么?耿炳文反了?” 夏守忠哽咽道:“正是,他残杀了信使,亲卫只有一人重伤逃了回来,如今已是昏迷不醒,太医院正在救治。” 闻言,秦王沉了口气,吩咐道:“先遣锦衣卫去山海关探查,如果没事提醒山海关守将严松严加提防。” “是。”夏守忠忙应着秦王的话。 眼神凝了凝,秦王又道:“传两府六部,都察院,鸿胪寺,京营节度使入朝觐见。” …… 由戴权引领着,朝中诸多大臣一同来到殿上,分班列次站好。 秦王高坐案后,面上是一片肃杀之气。 众人正要行礼,秦王抬手虚扶道:“不必多礼,先议正事。” 秦王继续道:“今日得来消息,辽东总督耿炳文残杀朝廷信使,已有反意,诸位认为如何处置?” 一句话,似是在殿中平地起了惊雷,听得大臣们面面相觑。 辽东重镇,若在关外拥兵自重,或与女真勾结南下,那将是比北蛮还严重的心腹大患,是直逼大昌胸口的一把利剑。 有人立即问道:“殿下,消息是否可靠?耿炳文便是要反,也不至于做出残杀信使这等猖狂事来,让信使安然无恙归来,不就还能暗中积蓄力量?” “除非是信使见到了什么隐秘,否则臣想不出耿炳文杀来使的原因。” 秦王颔首,“王爱卿所言极是,孤也有过怀疑。但据逃回来的亲卫所言,他们是出广宁,去往辽东镇时在路上被伏击,应是不曾见过什么隐匿。” 闻言诸位大臣又是一阵唏嘘,别的不好确定,但信使行踪被暴漏,这广宁城守将多半难洗脱嫌疑了。 适时,殿下时任中书省平章政事东方治开口道:“殿下,此举恐怕与女真人有牵扯。建州女真近来在边关陈兵,早有南下掳掠之意,但不拔除掉辽东几个重镇,是始终无法逼近山海关的。不入关,那便收获寥寥,还不如再去打那海西女真。” “杀信使此举,应当是逼迫耿炳文举反旗,而当下耿炳文确也不得不反了。女真人离间君臣,实难让殿下和耿炳文再有当面澄清交心的机会了。” 众大臣闻言,也都连连颔首,以东方治之言有理。 秦王斟酌着道:“的确如此,既有女真人的参与,那更要严加设防了。女真族本就是渔猎出身,骁勇善战,而近些年来由以建业女真为首,隐隐有了统一女真三大部族之势。” “这等豺狼虎豹之辈,不一次将他打疼了,是没办法和他们坐下来说话的。” 有此言在先,下面有心思劝解秦王不要再兴战事的官员尽皆缄住了口,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秦王已经是将这件事定性了,若女真来犯,必要兴兵讨之。 如此,便就成了和北蛮,女真双线作战,就算是大昌朝物产丰盈,国库不虚,可也禁不住多边开战,陷入战争的泥潭里。 倘若不能尽快解决边关的战事,这对国家的危害是难以想象的,由此若是战也只得速战速决。 “若得建业女真和耿炳文叩关的消息,孤会亲自领兵出征,驻防山海关以拒来敌。” 秦王再一句将下方的老臣们震的眼冒金星,头脑空白。 左相安景钟已是不能不说话了,忙上前劝诫道:“殿下,您如今贵为储君,已不是马上执鞭的王爷了。如今朝中立足未稳,又有关外北蛮虎视眈眈,殿下此刻出京城迎敌,京城怎么办?” “一旦,老臣说一旦,在边关战事不利,又该如何?” 秦王摇了摇头,反而宽慰起安景钟来。 “倘若在山海关开战,这便是国运之战,败则复有五胡乱华之祸,孤为亡国储君,岂可轻慢?孤不临阵监戎,如何提振士气,一举击溃来敌,怕是谁都难做到。” “孤为主帅,还有好处。” 转向兵部,户部,工部尚书,秦王道:“若孤执鞭,三位别再闹出发放军饷,十成之资,至士兵手上仅两三成的笑话。孤不管什么是惯例,一旦缺兵少饷,粮草不济,你们还是盼望着孤死在边关为好。” 兵部,户部,工部尚书齐齐跪伏于地,忙称“不敢。” 秦王又道:“调山东,浙江御寇之兵往山海关集结,开武库装点全军。以防万一,若山海关开战,抽京畿周边州县千户所入京拱卫京师。” “户部调粮,工部造甲,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积蓄最多的力量。” 见秦王是铁了心的倾国一战,大臣们便也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臣们本以为事情是尘埃落定了,也被震惊了两次,老臣们心脏不好,才缓过口气,又听秦王说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孤欲设立大都督府,无品无衔,战时总揽全局,统筹调配,各部必须服从安排。倘若相安无事,那便是孤多此一举,一旦北蛮入犯,大都督有守土之责,适时当为百官之首,一切以战事为准。” 文臣们心里都打起了鼓。 什么大都督府,无品无衔,战时统筹六部,两府为其让路。可一旦战事过去了,大都督府就要彻底裁撤吗? 战败了那没什么好说的,可战胜了这功绩定下来,这规制也会慢慢成型,到时候有几品,那也不会低了。这凭空多出一个职权部门,分了谁权? 诸位大臣都一脸惊骇的看向了枢密副使柴扑,见柴朴眉间始终紧皱着,也都暗暗叹了口气。 众人小动作瞒不过秦王,秦王直接点名道:“柴爱卿,你以为如何?” 柴扑似是恍若未闻,直到身边人捅了捅他才清醒过来。 “额,殿下,您方才说了什么?” 秦王眉头微皱,“爱卿在想些什么?” 柴朴道:“臣在想殿下方才说的话,若是在山海关御敌,辽西走廊最窄处不过十余里,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势。倘若辽东总督耿炳文与女真人一同犯边,倒也不是不能守。只是如果攻出去,就有些难了。” 秦王无奈,又将方才自己的话重复了遍,“山海关之战,孤自有考量。设立大都督府,你如何看待?” 柴扑坦然答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便是枢密院,兵部来掌兵,临战时道道工序,确也繁琐,严重了或许贻误战机。若有一个衙门临时统筹,的确对战时最为有利了。” 秦王笑笑颔首。 下面京营节度使殷太和也笑了起来,更有不少官员与他颔首示意,似是在恭喜他。 不管是殷太和自己眼中,还是这些大臣眼中,他都当属这个大都督的不二人选。 “京师大都督,这名字听起来就气派,就算无品无衔,又能如何,有权便够了。” 心中思量着,殷太和看向后面的岳凌,似是事情并不与他相关一般,他正瞧着一边的书橱,便止不住腹诽道:“竖子,尔与痴儿合异?真不懂得殿下为何要唤他来。” 岳凌打量着旁边浮雕精美的檀木书橱,心中念道:“是不是该给林妹妹买些书籍了?记得上次给她买的时候,还是在上次……” …… 小朝会结束,如朝会一般,秦王会留下几人问话。 殷太和正抬头等着秦王商讨战事,便听秦王道:“鸿胪寺卿,岳凌留下,其余人先回去吧。” 闻言,殷太和一怔,待众人出了门,他还未抬起脚来。 待秦王饮了口茶,再抬头,疑惑问道:“殷将军,你可还有话说?” 殷太和愣愣道:“殿下不欲与我商讨战事吗?” 秦王颔首道:“孤欲同你携半数京营北上山海关,你先回去加急操练军队,改日孤再寻你。” 殷太和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岳凌,腿上似灌了铅一般,挪出向门口。 “不能,殿下则能寻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子,担任如此要职。大概还得是柴副使来兼任才合理。” 心中笃定了主意,殷太和才迈出了门槛。 待人都走了干净,秦王又下令道:“郑爱卿如今高丽使臣可还京城?” 鸿胪寺卿点头应道:“还在驿馆。” 秦王颔首,“孤书一封书信与他,再遣人一道护送他回国,你与他告知一声。” “是。” 日万第八天! 我好持久! 第25章 明争暗斗 “便只有这一件事,郑爱卿做得小心些。” 鸿胪寺卿躬身道:“臣明白。” “好,郑爱卿便先回去吧。” 当下方知,寻自己留下不过是个陪衬,关键还是要找眼前这个少年问话,鸿胪寺卿行了礼,再路过岳凌身边时,也点头示意,便出了殿门。 殿门闭合,殿上又只剩了最熟悉的一对君臣,秦王舒出一口气道:“戴总管,给他赐座。” 戴权从一旁取了嵌金丝的云纹楠木绣蹾,递与岳凌。 岳凌称了声谢,便就接了过来。 回到秦王身边,戴权又取了香炉,燃起了沉香。缕缕青烟直上,香气弥漫开来,令秦王的心绪也愈发平和了。 未及,秦王徐徐开口道:“岳凌,你可知孤为何要立这个大都督府?” 岳凌不假思索,“因为殿下信不过枢密院,也信不过兵部,担心他们战事不利,为应对这突发战事,便先另起炉灶。” 秦王笑笑颔首,“孤根本没必要考教你。” 又饮了口茶水润喉,秦王继续道:“枢密院和兵部,虽然分离了掌兵和调兵的权利,但职权还是太杂乱了,而且的确也不利于战时统一调度,实在没什么效率可言。” “正好孤借着这个机会,慢慢将枢密院分化出来,部分职权归入都督府。而后,地方总督同样归入都督府管辖,在边军头上再稳固一下。” 岳凌想了想,接口道:“设立此等衙门,便只归殿下调用,那为都督之人,当属重中之重了。” “正是如此。” 秦王点头,抬手指了指岳凌,道:“所以,孤打算让你先来做这个大都督。” 岳凌也指了指自己,诧异道:“我?” “殿下不打算带我一同去山海关前线?” 秦王摇头道:“山海关固然重要,但京城里也得有靠得住的人,除了你,在这京城中,孤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领兵打仗为一方统帅,岳凌的确没什么好怕的,而且他也正需要这机会。 可充作都督总领京城内,战时一切要事,可就不单单是要作战这那么简单了。 战争往往不是调兵遣将这么纯粹,后勤粮草,战区民生,朝堂政治,是要面面俱到才能够令时局稳定,岳凌深知自己如今的短处,认为自己还不足胜任。 比起那些骄兵悍将,他少了战场上作战的功绩,难以服众。而在文官中,他也没有自己的根基,很难令各方都来配合他做事。 秦王见岳凌皱眉思索起来,便笑着宽慰道:“无碍,孤会令戴总管在朝中配合着你做事,你无需担心其他,只要不被北蛮击溃即可。北蛮厉兵秣马,是不可能不进犯的。甚至孤以为,女真人近来在边关活动频繁,或许也与北蛮有关。” “如若不然,海西女真还未被彻底剿灭,女真各部并未统一,建州女真何至于先南下叩关。” 叹了口气,秦王又道:“吐吉可汗也算是如今北蛮的雄主了。各方机关算尽,也是想赶在女真彻底崛起前,先加以利用。不管女真与我们战况如何,都是对彼此的一种消耗。如果不出孤所料的话,孤在山海关与女真接敌以后,吐吉可汗那边必定会有动静了。” “所以,孤对你寄予厚望。孤的妻子儿女都在城中,京畿又有数十万的百姓,你尽力为之吧。” 戴权也对着岳凌拱了拱手,心里已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一对君臣的相处方式,简直可以用亲昵来形容了。太子对岳凌不设防,岳凌也是直言朝中大事,甚至于太子最后要将如此重要的官职,如此重要的京城大事托付给岳凌,并令自己为辅,而岳凌才不过是一个少年,方在朝中崭露头角。 戴权不知自己是羡慕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他自幼便因家中父母早丧,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净身入宫。初为元庆帝的内侍,在府上做了二十多年,随元庆帝入宫后又是做了几十年,又掌着锦衣卫的权柄,才敢在御前说些话。 “岳凌应当年不过及冠,锦衣卫曾去试过他的身手,不敌,言其有七八人不得近身之能,武力上便就没什么好说的。在统兵一道,宣武门那一夜我也是亲眼见,当为将帅的不二人选。” “太子殿下选他来做大都督,倒也说的通,就怕他处事太稚嫩了,被这些京城里的老狐狸妨碍。” 戴权的心理活动十分精彩,但面上还是古井无波,继续听着殿上君臣的对话。 “岳凌,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岳凌想了想,道:“一时间,也想不太完善。只是火器重炮,还是需要尽快挪进城里来。” 秦王颔首,“好,孤知晓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出宫去吧。” 秋分时节,秋雨连绵。 料峭寒风吹过,雨滴便就打在了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王向外望了望天色,又吩咐道:“戴总管,为他寻一身蓑衣遮雨。” “遵命。” 戴权转到殿外,不多时便捧回一身蓑衣,再递给岳凌。 “岳同佥,拿好。” 岳凌颔首收了过来,与秦王行礼道:“多谢殿下,臣告退。” 秦王点了点头,待岳凌走后,再提起御案上的笔杆,就见一方江南送来的折子上晕染了一大片朱红墨迹,便又蘸了蘸墨,在一边提字道:“此孤失手所污,切勿多念。” 不多时,夏守忠从后殿转了进来,疑惑问道:“殿下如此兴师动众,可若是北蛮的确北归,并未南下,该当如何?” 秦王叹道:“那更是好事一桩,京畿安稳,孤的兵锋可直抵建州女真的老巢。只不过,北蛮不南下,实在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孤也不能赌北蛮一定不南下,不早做防备,那是真有亡国之祸了。” 夏守忠又道:“吐吉可汗在边关大败我军,兵威正盛,岳凌他真能守住?他手下可都没几个兵没几个将。” 秦王颔首,“难度确实不小,但孤相信他。当然孤也得为他寻几个帮手,不能指望他事事逆天改命……” 戴权送着岳凌出宫,走在廊道之中,便也主动搭着话道:“日后,还望大都督多多包涵。” 岳凌讪讪笑道:“还没这回事呢,戴总管便恭维起我来了。戴总管在朝中堪为内相,还得是戴总管多多包涵着我。” 戴权闻言一怔,而后指着岳凌,不由得笑道:“岳小子,你是想让我死无全尸不成?还内相,我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岳凌也笑着改口,拱了拱手道:“那还请戴总管多多包涵。” 戴权颔首,立在廊檐下,看着岳凌抖了抖蓑衣远去,心中念道:“咱家还担心他处事太过稚嫩,被老狐狸所刁难。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狐狸,倘若有人小觑了他,那才是要在他手上吃大亏了。” 叹出一口气,戴权心中腹诽不已,“还内相,这宫中的差事实在不好做,踩错了一步,那便是万丈悬崖之下了。” …… 一路归家,岳凌再没返回到枢密院。 今日实在是得了不少令人惊骇的消息,除了辽东战事吃紧,这大都督府设立起来,秦王竟打算让自己做第一任都督,虽然职权可能只是在战时才有,战后或被收回,但也是足够有压力的一件事了。 面对北蛮的外部压力,内部又有奸细在暗中躲藏,倘若战火烧到京城脚下,又有着数以百万计的百姓,真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按照岳凌旧时说王子腾的话,才能不足以胜任官职时,升官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不过,秦王信重自己,又能遣多方配合,那就没有推脱的道理。 想起二牛的娘,他的确与北蛮也有血海深仇要报。 “来犯,吾必讨之。” 如此念着,岳凌又不禁攥紧了拳头。 秋雨如丝,淅淅沥沥的冲刷着青石板铺设的街道。 街上行人寥寥,两旁再无了那些贩夫走卒,是连铺面都关了许多。不过,每间房舍中都点着灯火,望远处也有炊烟袅袅,也是一幅阖家欢乐的景象。 可若是战事来临之后呢? 雨滴落得快了,岳凌的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些许。 “老爷,您回来了。” 等在门口的瑞珠,将岳凌迎了进来,上手帮忙解着斗笠,又用干棉巾与岳凌擦着头发。 “怎么就你在房里,可卿呢?” 瑞珠如实答道:“姑……姐姐去了后罩房还没回来,宝珠在那边随着,应当是被雨拦下了,我在房里为林姑娘做事来着。” 岳凌点了点头,“没事,这雨也下不了太久了。” 见岳凌自己脱起了靴子,瑞珠忙学着平日里秦可卿的模样,用木桶倒了热水,端过来准备与岳凌洗脚。 蹲在一边,瑞珠细心的解着岳凌的绑腿,试了试水温恰好合适,便抬着岳凌的脚送进了木桶里。 瑞珠倒是照顾人久了,动作比秦可卿还娴熟些,只不过身子似是在微微发颤。 “瑞珠,你来房里也有一个月了吧,可习惯些了?” 瞧小丫头还是有些拘谨,岳凌主动搭着话。 瑞珠抬头一望,点头道:“是有一个月了,府里很好,没什么不习惯的。” 岳凌又关怀道:“身上的鞭伤呢,可落了疤痕?” 瑞珠眸眼一暗,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下来,叹息道:“是留了一点。” 在瑞珠这个十五六岁年纪,自是爱美的时候,即便身为丫鬟,这也是女孩子的天性。身上留了疤痕,瑞珠她自然在意非常。 “我听闻宫中有一种药膏名唤玉容散,就是用于宫中妃子美容养颜,有祛除疤痕的功效。” 闻言,瑞珠抬头望来,眼中满是希冀,可片刻之后,又涨红了脸,垂下了头。 “怎么,你不想要?” 瑞珠咬了咬唇瓣道:“说不想要是假的,可我不过一个丫鬟身,哪能用得上宫中的东西?” 岳凌思忖着,道:“倒不是很难得,待以后有机会,我问你要一盒回来吧。” 瑞珠面上显出惊喜之色,急道:“老爷说是真的?” 岳凌笑道:“自然不能诓你。” 说出这一句话,岳凌自己都不禁皱眉。 每日归府,都是被一群小丫鬟簇拥着,感觉自己都有点变渣男了,到处许诺。之前答应紫鹃的卖身契还没要来,这又答应了瑞珠的玉容散,真是画了不少大饼。 不过瑞珠倒是没多想,低头看岳凌的脚泡在水里,本想用棉巾来擦,但转念一想,还是丢掉了棉巾,学着秦可卿的样子为岳凌揉搓起来。 小丫头的力气刚刚好,岳凌便靠在长椅上,阖目享受着一时安然。 不多时,秦可卿和宝珠在外间归来,入门就见旧时自己的“特权”已然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将棉巾叩在宝珠头上,秦可卿来不及擦拭些雨珠,便急着来到岳凌身边。 “老爷,我方才被雨防在了外头,也没料到老爷会提前回来。瑞珠她招待不周,还是让我来吧。” 见秦可卿发梢上还湿着,岳凌摆手道:“不必,你去房里暖暖身子,别被寒风吹得受凉了。瑞珠她做的蛮好的,没什么不周。” 秦可卿朝着瑞珠眯了眯眼。 瑞珠眼睛的余光瞥见,身子一颤,好似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捉了一样,止不住的心虚。 可转念一想,方才有老爷的关怀,要给她特殊照顾,往宫中要御用之物,那还真是有见不得人的事,便就更加心虚了。 打量了小妮子一番,秦可卿又道:“那好,我先回房里去换身衣服了。” “嗯,去吧。再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才更好些。” 嘱咐了一句,岳凌再看向瑞珠,见她身子又颤抖了起来,不禁疑惑问道:“瑞珠,你怎得了?房里冷?” 瑞珠忙道:“没没,老爷我没事。” 说着,手上又用了些力气。 宝珠在一边望了望秦可卿,又望了望瑞珠,总感觉她们两个在暗中闹什么别扭一样,实在奇怪。 “宝珠,去拿些糕点回来,我有些饿了。” 听老爷吩咐,宝珠一喜,心里念道:“雪雁姐姐教过,去灶房是最好的差事了。” “好,老爷,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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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又是七窍玲珑,一眼便瞧了出来。 岳凌品了口香茗,叹道:“是有些难事,不过都是在外面的事了。” 外事内帏的女人便很少询问,身为小姑娘的林黛玉,更不开口了,只颔首道:“岳大哥的能为非凡,肩负起别个不能担当的职责是正常的。不过,我相信岳大哥会将什么事都处置妥当的,因为岳大哥无所不能。” 岳凌笑了笑,指着门外还未曾取下的花灯,“怎得就无所不能了,且说那花灯我就做不来。” 林黛玉也随着笑笑道:“那毕竟不是外面的事,如果这也算的话,那岳大哥加上我,就无所不能了。” 听着林黛玉的安慰,岳凌舒出口气,心里舒畅了不少。 试想,哪个男人在外打拼的累了,回到家中能不想听得些软话。 “岳大哥今日回府的确早了些,不如就先入榻歇一会,等到了用膳的时辰,她们自该去唤岳大哥了。” 岳凌提过茶壶,为自己倒着茶水,“连日来忙碌,倒没功夫与林妹妹多坐一会儿了。” 原来岳大哥是怕觉得冷落了自己,林黛玉的嘴角又弯了弯。 但岳大哥脸上精神不足,不能任性的就让在一边陪着,眸眼转了转,林黛玉又提议道:“那岳大哥便在我房里先歇一下,一会儿我唤岳大哥起来。” “啊?” 岳凌还没回过神,就被林黛玉扯着,来到了藕荷色的花帐前,林黛玉将床帏绑了,又道:“好了,岳大哥就在这躺一下吧。” 林黛玉不好意思为岳凌脱靴子,便用脚轻轻踢了下岳凌的脚,自己又坐到了榻旁。 花帐中,有一股淡若兰花的香味,当得是沁人心脾,令岳凌感到微微心安。 可真躺下去,岳凌心里又不禁打起鼓来了,总感觉前方是什么万丈深渊一样,坠进去可就回不来了。 林黛玉又在旁边催促道:“怎得?岳大哥嫌我不成?” 岳凌讪讪笑道:“这怎能呢?” “算了,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岳凌心下一横,便就躺进了榻里,枕在林黛玉的枕头上。 又是一股酥筋软骨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岳凌倒是不想起身了。 见岳凌面上坚毅的似是要行刑一般,眉间又皱了起来,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后,林黛玉挽了挽袖子,伸出小手按在岳凌的眉间,轻轻按压着。 是太子妃教她,这样会很好疏散男人的压力,太子妃对太子殿下时都百试百灵。 林黛玉便有样学样做着,果然不久之后,便感觉到岳凌的呼吸越发平缓了。 起初林黛玉冰凉的小手按在头上,令岳凌身子不禁一颤,但不一会儿岳凌便就适应了,还真就卸下了所有压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见岳凌微微打着鼾,林黛玉又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收回手,端详着岳凌俊朗的面容,林黛玉又想起了那日在东宫的事。 太子妃说了一大堆持家的道理,又讲述了她怎得在十二岁时就嫁进了王府,与太子殿下成亲。 林黛玉现在想想都只觉得脸红,太子妃真是什么都不避讳,话头讲到了哪,便就一直说个不停了。 “向来都是岳大哥照看我,这遭轮到我照看岳大哥,感觉倒也不错。” 缓缓吐出一口气,林黛玉从榻边起身,解开两边的帷帐,遮住外面的灯光,自己又去榻旁习字了。 …… 东宫, 如岳府事,秦王便就躺在榻上,秦王妃在一旁按揉着眉间,关怀问道:“殿下果真要兴兵去边关?” 秦王徐徐吐出一口气,道:“不得不去。孤以为如今辽东诸镇,恐怕都已经被女真人和耿炳文控制了,接下来便是叩关。” “辽东的百姓也同样是大昌百姓,如果孤弃了他们,实在是不仁不义之君。固守山海关不出,虽对当下有利,但孤做不出来这等事。” 秦王妃点了点头,赞同道:“殿下是仁德之君,凡事不违逆本心便好。” “这京城中的事交给岳凌来做,也没什么不妥。臣妾也以为他是个极为稳重的人。” 秦王叹道:“也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孤让他提前做了准备,如今他的压力或许比孤还重呢。” 握着秦王妃的柔荑,秦王又轻笑道:“他身边倒没有如你一般的人陪着,来宽慰他了,孤还更惬意些。” 秦王妃也不由得随着笑了起来,又取来了汤药,与秦王一口口喂着。 养心殿, 戴权从前殿归来,又往殿中伺候元庆帝。 而此时元庆帝的面色,基本可以用冢中枯骨来形容了,实在令人惊惧。长期服用金丹的副作用都已产生,身上开始有了腐烂脱皮的症状,若不是珍贵的药材续命,恐怕早就该葬到皇陵中了。 适时,恰好赶上元庆帝清醒的时辰,戴权上前行礼道:“奴婢参见陛下。” 元庆帝微微点头,已没了那日在太和殿的凶戾,目光也有些涣散。 “二郎他确定要兴兵辽东了吗?” 戴权上前与元庆帝喂着蜜水,道:“定下来了,辽东总督耿炳文反叛了女真人,山海关告急。” 元庆帝慢慢呼着气,“如果是朕,朕会舍弃辽东,固守山海关。但若如此行事,辽东的百姓,恐怕就要被女真人赶着做攻城炮灰了。” 微微合眼,元庆帝又道:“在这个位子坐久了,就似是没了感情一样,事事都以利益为考虑,牺牲一地,甚至牺牲一省的百姓,就好像与朕也无关,朕又没见到那些人。” “可近来,朕一闭眼,就好似有许多孤魂野鬼围绕在身边一样。朕以为,朕的大限将至了。” 戴权忙跪地磕头,“陛下长命百岁,不对,是万岁,怎有大限?” 元庆帝轻笑,忍着身上的疼痛,道:“朕的身体,朕最清楚。待二郎得胜归来,便将皇位传与他吧,他也能不再束手束脚做事了。” 戴权眼中不禁流出泪来。 “戴权,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已有五十六载。” “那你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了,倘若那一夜,你不出来阻拦二郎便更好了。身为皇子,的确不能做弑父杀兄之事,但除了他朕也寻不到敢取朕性命之人了。这事倒也不能说你做得不对。” 元庆帝想了想道:“若是二郎出京,这京城是谁来驻守,殷太和?他一个莽夫,戍边还行。” 戴权答道:“非是殷太和,太子殿下打算交给岳凌处置。” “岳凌啊,二郎还真是信重他。统帅军队的确不凡,可年纪太轻了些。” 戴权道:“岳凌他实是少年老成。” “哦?怎么说?” 见元庆帝少见的有些兴致,戴权便将廊下两人的对话讲述了便,引得元庆帝生笑。 “嗯,老成。” 第27章 上任 一连几日,京城中有序的做着战时准备。 调拨了江南之地的仓廪辎重入京,各地千户所整兵待发,京营也操练不停,等候北上的指令。 由此,将要冰冻的大通河上,比之前还更加忙碌。 百姓都感受到了与往日的不同,但不知将会有什么事发生。 一骑飞速驶来,便是直到城门楼下,都不曾有卫兵阻拦。 穿过城门,马蹄扬起一阵尘土,令周遭的百姓们迷了眼。 一阵重咳之后,便有人叫骂道:“这是天子脚下,怎得还有官宦子弟如此肆意妄为?飞骑就能入京,你们守城门的官兵怎得不敢设卡盘查了?” 有人抱怨,便有人声援,不一会儿城门下便就吵成了一锅粥。 守卫无奈敲铜锣来维持场间秩序,大喊道:“都静一静,没见那骑绑着红绸,又有一面黄旗插在身后。那是八百里加急的飞骑入京,便是撞死谁了都不犯法,阻拦什么?” 百姓幡然醒悟,“要打仗了?” …… 太和殿,秦王如旧在偏殿批阅着奏折,才圈了几笔,便听得殿门外有马匹嘶吼了一声,而后轰然倒下,砸出一声巨响。 连马上的人也被甩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再起不来身,只将身上的信笺取了出来,掷在了地上。 小黄门迅速围了过来,正不知如何是好。 秦王听得动静快速走了出来,吩咐道:“先不要挪动他,唤太医院太医赶快来就地医治。信,速速与孤呈上来。” 小黄门迅速将信笺收在手上抖了抖灰尘,飞速跑到石阶上,将信双手呈了上去。 秦王一撕信笺,一面回身,一面上下通读着,不一会便攥紧了拳头,将信纸也捏的褶皱不堪。 “孤真是高估了耿炳文的忠心,低估了他的贪心,竟然还配合女真人使出这等手段来!” 秦王又与身边内侍吩咐道:“再唤大臣们来议事,快些。” “奴婢遵命。” 如前一次小朝会的配置,两府六部,都察院,京营节度使,单没鸿胪寺,又聚在了偏殿,等候秦王的差遣。 比前一次不同,秦王明显是有些暴怒,只是忍着火气,强压下来。 待大臣们分班列次站好后,秦王才开口道:“耿炳文狼子野心,与女真人演了一处大戏将众人都诓骗了。先是领兵在边关战了一场之后,便以战报唤辽东六镇守将齐聚辽东镇,共同商讨御敌之策。结果不出意外,所有人都被他扣了下来,还有广宁城的守将刘乾为辅,迅速控制了全部的辽东兵马,有不愿反者,尽被处死。” “威逼利诱之下,如今辽东尽是反地,甚至在整军南下山海关了。好在山海关守将严松曾得了孤的密信,对辽东多提防了一层,不然也要被他赚出城了。” “竟还用精兵来扮作逃兵,口中咬定了死不肯反的大义,要来投靠严松,实际上不过是入城来做内应的。好在严松机敏识破了阴谋,这才保证了边关一时无虞。” 众人为之一惊,不想这几日过去,辽东已经掀起了如此巨浪。 枢密院副使柴扑忙上前,道:“殿下前不久让令人往辽东运送辎重,厉兵秣马以备女真来犯,此时还需尽快叫停。” 秦王颔首道:“好在只有少些已运输出关,如今不少还囤积在山海关收验。” 闻言,众人才稍稍缓了口气。 秦王又道:“今耿炳文通敌叛国,不可不除。孤自今日点兵点将,于七日后,领兵北上山海关。按照之前的议政,京城中设大都督府,立京师大都督一职,战时总领京畿周边战事,拱卫京城。” 适时,大臣们都沉了口气,等候秦王宣布这个大都督的人选。 “大都督一职,事关重大,既要有非常之本领,亦要忠于黎民百姓。故此,孤将此重任委任与枢密院同佥枢密院事,岳凌。诸公,还需多多配合他行事。” 听完秦王这一席话,大臣们面上都显出了惊讶的神色。 岳凌可是场中资历最浅的人,换句话说,在大臣们眼中岳凌是最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尽管他有从龙之功,被秦王所信重。 左相安景钟忙上前一步开口道:“殿下,老臣不反对设这大都督的职缺,毕竟如今正是朝中的危难关头,得抛弃些繁文缛节,但这人选是不是得再斟酌一下。据臣所知,岳同佥虽少年有为,但还从未有过战场上的功勋。” “便是老臣也知晓,千百人的争斗与上万人的调度,是远远不同的。” 京营节度使殷太和听了秦王方才的话,似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一时恍惚,有安景钟的话才回过神来,忙上前谏言道:“殿下的确该仔细斟酌人选,岳凌他实在太年少了。” 适时,发生了让岳凌都没料到的景象,他身侧的冯同佥忽得站了出来,反驳二人的话道:“雏凤清于老凤声,岂可因年龄而轻视?任大都督之职,凭借的是本事,若是凭借年纪,是寻城中哪个老翁来坐上去?” 左相安景钟清楚冯愈是个茅坑里的石头,也不与他多辩驳,只是道:“我何时说了要凭借年纪,哪有年少不行,就要寻老翁的道理?” 枢密院事卢渊,也站出来支持岳凌道:“岳同佥他固然年少,但多日共事,便是我也能发觉出他是有真才实学的。殿下用人,自然比我等更加清楚岳凌的能为,所以臣支持殿下的决定。” 是连秦王也微微意外,岳凌会获得枢密院的支持,便压下了几分火气,再道:“如果不选岳凌,诸位心有人选,也可推荐出来,当场与孤讨论。只是时间不等人,今日便该将此事定下,而后统筹边关,内关直至京城的防务事宜。” 诸位朝中重臣面面相觑,一时确也说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来。 有资历的如今都在边关戍边,便是赶到京城也得有月余,可到时候孩子都死了,来奶也没用了。京中稍微能打些的,都是一些皇室宗亲,更需要避嫌。再论起四王八公一脉,相较于岳凌,文官却也不想吃那坨屎,还不如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太子的心腹。 思来想去,众人都没个结论。 左相安景钟看向枢密副使柴扑,低声道:“柴副使,您可有意?” 柴扑笑着道:“左相就别难为在下了,只是给些谏言尚可,可临阵还得挑选个熟识战阵,能带兵的大都督才好。连殿下出征都是亲自披挂上阵,我们文臣来做这个都督,如何鼓舞士气?” 安景钟叹了口气,听出柴扑也是支持岳凌的,摇头再不言语。 秦王面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但片刻之后便消散了,轻咳了声道:“既然如此,孤便任命岳凌领京师大都督,赐帅印,可调动京城,包括京畿周边士兵。” 岳凌拱手道:“臣,领命。” …… 岳宅, 一大清早,外帏中就忙碌了起来,应岳凌的吩咐,府中早早开始囤积起过冬的粮食。 雪雁和宝珠守在二门内,探头往外面看着。 “雪雁姐姐,府里怎么运了这么多粮食进来,我们吃的完吗?” 府上终于又来了比雪雁年纪还小的丫鬟,让雪雁也能昂首挺胸的当起了姐姐,之前只有在倪妮面前她才能充个大。 雪雁煞有其事的教育着宝珠道:“这你就没经历了吧,吃不完才是好事,吃得完那便证明你还能吃,这不是还没吃饱?有一年扬州府水灾,淹没了好多顷良田,城内到处是流民,每日都有饿死在巡盐御史衙门前的。” “那是一个生民涂炭,饿浮遍野。” 宝珠纠正道:“是殍,饿殍遍野,林姑娘前不久才和我们讲过这个词的来意。” 雪雁摆摆手道:“诶呀,差不多嘛。” 宝珠又问道:“林姑娘布置的作业,雪雁姐姐做了没?我们不识多少字,总帮不上林姑娘的忙,林姑娘好心教我们,总得不能浪费了这心意。” 雪雁皱了皱眉,“作业?别总说这个晦气的词,走我们去园子玩。” 宝珠犹豫道:“我们什么都没学会,不会被老爷赶出去吧?” 雪雁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岳将军不会做出那等事的。再说,没了我们这么多粮食谁吃的了。走吧,假山脚下有一株梅花开了,可好看了。” 宝珠也笑了起来,“好。” 待两个小丫鬟欢快走了,瑞珠皱着眉从外帏走了进来,望着二人的背影,心底排揎道:“这两个人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挖出来得有牛心大。” 翻了翻手上厚厚一叠的账目,瑞珠又不禁感慨起来,“兴许是外面要生什么大变故吧,府里才一次存了这么多粮。林姑娘真是不容易,要操持这么大一个府邸,我还是赶快将这账目送过去吧。” 又望了望宅门外,似影影绰绰显出了岳凌的身影,令瑞珠又想起岳凌与她的承诺,脸颊不禁泛起了红霞,“老爷对我好,老爷又重视林姑娘,那我自得去多帮林姑娘的忙了。还有那玉容散的事得瞒着姑娘,否则我可就惨了……” 第九天了!! 第28章 治家有术 房中,林黛玉翻阅着书卷,秦可卿在一旁作陪,两人正有说有笑。 瑞珠轻手轻脚的进了门,将怀中抱着的账目送上了桌案。 “林姑娘,这是方才外面送进来的账目。” 两人齐齐望来,林黛玉收了账目,随手翻阅了下,疑惑问道:“有这么多?” 瑞珠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我在外面看了,入门来就有十多辆大车,如今都在府库那边忙着。” 林黛玉思忖了番,而后与房里的丫鬟们道:“走,随我出去看看。” 紫鹃上前伺候林黛玉换了一身外衣,再罩了大裳,才搀扶着一同出门。 姑娘们出了正院,转到廊道当中,撞见了往来的嬷嬷,下人,皆是赶着上来与林黛玉问安。又见姑娘们如此兴师动众的出门,便都多嘴问了句要做什么。 当听闻是要去看看二门外,手上并无差事的下人,便自发簇拥在林黛玉身后跟随着。 绕过了挡在垂花门后的大插屏,一行人才靠近门口,便能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吵闹声,时不时还有人喝着彩,实在乱的不成样子。 离远了倒听得不真切,不知在说些什么,林黛玉便遣了个小丫头出去打听,“倪妮,去问问外面在闹什么呢?” “好。” 不多时,倪妮便欢天喜地的跑了回来,面上有些激动,与林黛玉拍着手道:“林姑娘,方才外面传回来了好消息,朝中要任老爷为大都督呢。” 林黛玉微微皱眉,“什么大都督?” 倪妮摇头想了想,道:“爹爹方才说,就是京城全部的官兵都要听老爷的,如果蛮子来了,老爷就会带兵把他们都赶走,可威风了。就连京城里的大官都要听老爷的。” 闻言,林黛玉身边的嬷嬷们脸上也染起了喜色。 “果然,老爷就是有大能为的人,这往后还不得加官进爵了?封个侯爵也是绰绰有余。” “可不是怎的,像老爷这般的善人,就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掌管全京城的兵,那岂不是要比大将军还气派了?” “……” 丫鬟们听懂了,面上也都笑着,但林黛玉的眉间是越皱越深了。 “难怪这几日岳大哥回来便总长吁短叹的,时不时眉间便就皱起,看不见他笑了。原来落了这么大一个差事,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林黛玉心里暗暗思量着,又与倪妮道:“与你爹爹和芸管家传话,让外面的人先弃了手边的活,都来这二门外候着,我有话要说。” 倪妮听林黛玉的语气不如方才和蔼了,方知道自己可能祸事了,怕是多了什么话,也不敢耽搁,赶紧往外间去了。 未等多久,贾芸和倪二便携着外面的护院,门子和做重活的劳工,都聚集来到了这二门外。 也是听说林姑娘有话说,没一个人敢怠慢。 众人皆知晓,林姑娘在这府上有时说话比老爷都顶用。 倪二和贾芸躬身上前问候,“林姑娘,人都来齐了。” 林黛玉微微点头,与二人道:“你们也在这边听着。” “是。” 众人远远望着林黛玉,虽瞧不清楚相貌,但被簇拥在人群之前,披一身雪白色大裳倒是十分显眼,而且其中仪态,隐隐约约有一股当家主母的气势,令众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林黛玉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老爷在外得了官差是件好事不错,但也别太得意忘形了,在府中大呼小喝,成什么体统?” “大都督,统领京营官兵,战时御敌,听起来威风霸气,你们在外也有了吹嘘的话,老爷成了你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你们也不想想,打仗就是要死人的,老爷管了这么大的事,那该牵扯上多少人的性命?” “只见了老爷有多大的威风,不知老爷背后有多重的差事。我且不是咒岳大哥不好,若是一旦伤了,错了,我们府里吃什么用什么?我们可还有今日的好日子过?” 林黛玉环视场间,再没了方才的吵闹声,所有人尽皆垂着头,沉默不言。 “都去各做各的活。老爷得了差事,每日踩门槛的人又该多了,别做出些没教养的事来,丢了老爷的颜面。” 贾芸和倪二躬身行了一礼,腰弯的比平日更低了。 “林姑娘,是我们得意忘形了,实在欠缺了考虑,愧对老爷的照顾。” 林黛玉摇摇头道:“你们是府里的管家,也是岳大哥选来的人,我本不该对你们评头论足,但你们真得严加管教。怎能在府中就如此得意忘形,出去了还不知从口中吐出什么祸事来。” 贾芸,倪二一脸羞愧,躬着应道:“受教了。” 说罢,林黛玉便转回了身,再往堂中去了。 贾芸,倪二松了口气,与府上的下人吩咐道:“都听了林姑娘的话,平日注意些,心里装些事。散了散了,该去忙的,都去忙吧。” “是” 林黛玉携着众人往房里走着,见倪妮正揉着眼睛,林黛玉又摸了摸她的脸颊安慰道:“我倒没责怪你的意思,通常大伙都会觉得这是件好事。但当下还不是得意的时候,待岳大哥真的领兵得胜归来时,那才是该庆贺的时候。” “如今不光是岳大哥处事会谨慎,就算我们,也得愈发谨慎才行,免得招来祸事。” 周遭的嬷嬷,丫鬟也尽皆赞同的点着头。 倪妮哽咽着道:“林姑娘,我知道了。” “好了,别哭了。雪雁,带着她去拿些点心吧。” “好。” …… 岳凌从衙门归来,入府以后,便见着四周的门子站的笔直,真像是操练过的卫兵一样。 拍着一人的后背,岳凌矢口笑道:“怎么都成了这副模样,拘谨的太厉害了。” 门子回道:“方才有不少将门府邸来送过贺礼,我们不敢怠慢,松松散散的只怕丢了老爷的颜面。” 闻言,岳凌略微思虑了下,总感觉门子应该没这么有自知,多半是林妹妹的管教。 心下一松,岳凌又道:“这消息倒是传的挺快,你们也都知道了。” 门子连连点头,“知道了,老爷往后便是京师大都督。” 叹了口气,岳凌道:“官差真是不好当,收礼送礼这一块儿,便先是一场学问。对着贺礼发请柬,让这些人家来府里,我有事商议。” “是。” 岳凌便又往房里走着,直到门下,见卷帘的小丫鬟倪妮,靠在廊柱上,似是在想着些什么事。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整日扑蝴蝶,看蜗牛,当下却有了心事,岳凌以为好笑,走得近些了,便问道:“倪丫头,想什么呢?” 倪妮被吓得打了个寒颤,好悬没从廊柱后跌出来,看清来人是岳凌,又忙直起身来,恭敬行了个礼,道:“老爷。” “在想什么事呢?分心的这么厉害?” 倪妮面上无比认真,回答着岳凌的话道:“之前的我太幼稚了,我觉得自己需要长大些。” 岳凌听得一头黑线,很像前世上学时小学生的口吻,“我已经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 揉了揉倪妮的头,岳凌安抚道:“长大了没什么好处,倒是如今无忧无虑的才正好。” 笑了笑,岳凌便就进了房。 房里,又见林黛玉在堂上写着字,岳凌露出笑脸道:“林妹妹又忙着,今日的账目似是堆叠的小山一样了。” 林黛玉翻了眼,佯装没好气的模样,抱着手臂道:“还不是岳大哥让人采买了太多东西,好了好了,别来打扰我,去梳洗去。” 岳凌不由得又笑了出来,转去了自己的房间。 林黛玉又抬头望了下岳凌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便再将目光汇聚在账目上了。 …… 岳凌邀请各家将门来府上做客,却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待他从房中整理好仪容,再归来正堂时,只见堂上是人头攒动,早先堂上都没备齐太多椅子,还有不少人就站在堂上。 经过与贾芸和倪二的了解,是在府上发出请柬之后,又有不少之前没送过礼的,自带了礼物补齐,就往堂上走,那是拦也拦不住。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带着礼来的,也不好给人家轰出去。 贾芸和倪二一脸惭愧,岳凌安慰二人道:“无碍,来的齐整了不是坏事,今日将话都说了,免得往后再来人寻我。” 推门进了房,岳凌大步走到大堂中央落了座。 对于京城中的权贵他不尽熟悉,但是发觉脸熟的王子腾和史鼐连个座位都没混上,便知晓坐在堂上的,肯定没有一个地位低的。 “理国公府柳芳,参见大都督。” “齐国公府陈瑞文,参见大都督。” “平原侯府蒋子宁,参见大都督。” “南安郡王府,参见大都督。” “……” 众人见了岳凌,又客气的行起礼来了,岳凌也拱手与人回着礼。 适时,堂上又走进一中年人来,腰间悬剑,龙行虎步,威风堂堂,周遭之人都为其让路,并躬身行着礼。 “忠顺王刘子升,见过大都督。” 闻言,岳凌又回转过身与之还礼,“见过王爷,还请这边上座。” 据岳凌所知,在随秦王南征北讨的皇室宗亲当中,忠顺王当属战功最为闪耀的一个,也因此四王八公一脉尊敬他,往往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宗室身份,更多还是忌惮他的手段。 打量了岳凌一遭,忠顺王道:“每日上朝只远远看过大都督的长相,今日才难得一睹大都督的风采。殿下于城外点兵,欲领先锋出征,大都督便在府里点将,只待御敌千里,实在是忧国忧民呐。” 不知这忠顺王是拐弯抹角的阴阳自己,还是有心提醒,岳凌应道:“王爷多心了,今日请各位来府上议事,我只是有事想挑明了说,往后各位也不必再来寻我,耽搁了正事。” 忠顺王一甩衣袍,大马金刀的坐在岳凌旁边,道:“那便听听,大都督有何高论吧。” 岳凌微微颔首,与场间人道:“各位先静一静,听我一言。” 堂上嘈杂声渐渐平息,又听岳凌道:“如今边关形势严峻,自与北蛮签了通商合议以后,大昌还没面临过如此重大的战事。太子殿下将率京营十万之众,奔赴山海关前线,征讨女真及叛党。” “留在京城的卫戍部队便只剩了十万人不到,就算是调遣了京畿周边的千户所,那也是不过十五万之数,这是众所周知之事,我便也能与诸位开诚布公。” “北蛮南下,如果大同镇失守,依托太行山,燕山山脉,能守的关隘只有三处,倒马关,紫荆关以及居庸关。这内三关,如今都几近荒废,所以说战事并不容乐观。如果,有抱着让家中后辈据此战混个军功的,可以拿着礼品回去了。此战胜败难说,损失定然不会小了,谁也不能保证你们家中的宝贝疙瘩会没事,先弄清楚这一点。” 适时有人提出疑问道:“大都督的意思,京城可能有失?” 岳凌看向发问之人,颔首道:“问得好。我们今日投身行伍,所求的先是守土卫国,而后才是荣华富贵。我接任大都督,便是以自己的脑袋为军令状,我死则京城可失,我活则京城无虞,但谁又知道自己哪天会死?” “这位爵爷,是出自哪一府?” “襄阳侯府。” 岳凌点点头,又道:“你可以带着礼品回去了。若是想在军中管个辎重,连城也不上就混个军功,我在城中聚集些老弱妇孺都能做。怕后辈受伤就弃武从文,去考科举,别来与武将沾边。” 堂间人尽皆发笑,直笑的襄阳侯府来人脸红,不多时便见着他行了一礼,灰溜溜离去了。 岳凌收回了目光,继续道:“实事求是,想走的大门还开着。” 见岳凌如此不好糊弄,便陆陆续续有人告辞出门,贾芸在门前对着名册,将所送之礼,尽皆交还。 半响,再没人动弹,堂上已经人人都有座位了。 扫视一遍,王子腾还留着,史鼐已经走了,岳凌不禁抽了抽嘴角,心中排揎道:“这史家二爷是这副模样,三爷史鼎可是在大同府呢,不会也是如此吧?” 感谢君玉缺、晓yue残、红尘侠客行2、岁月饶人书友06555、为这美好世界献上恶意、战锤之全面战争、二选一、haru_haru、九天之上的恶魔、追风饮雪~、书友803255、萧瑟岁、倾涩倾城、本帮菜饭、书友16448、zeuscannon、书友24100的月票,感谢大佬九天之上的恶魔的打赏,感谢支持! 第29章 推门杀 留在堂上的众人,一打眼便能发觉是久在行伍中了,不少人面上都有些伤痕。 适时,又有人开口询问道:“大都督,您就能笃定大同府一定守不下来吗?牛继宗和史鼎,并不是酒囊饭袋,也是曾随着太子殿下立过功勋的。” 始终不曾言语的忠顺亲王冷哼了声,道:“就凭他们两个,如何能抵御住蛮人?大都督是有先见之明,将胜敌的希望放在四王八公家的子弟身上,才是不切实际。” 闻言,堂上四王八公一脉的子弟面色皆不好看,但碍于忠顺亲王在朝中的影响,也无人敢与之辩驳。 也就曾经的贾家能让忠顺王礼让三分,然而如今的贾家和旧时已经不能相提并论了。 岳凌为忠顺王斟了杯茶水,叹息一声,道:“非是我不信任那两位的能力,而是他们本就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康王在边关与北蛮暗通款曲,就算他们现在封闭了榷场,大同镇也已经被渗透的和筛子一样,收效定然甚微。” “即便是再谨慎,关内有内应,关外有强敌,想守住太难了。如今只寄希望他们能坚守城池不出,层层阻碍北蛮南下的进度。” 忠顺王也道:“京营半数出城,在城防上还得重新布置,将地方千户所编入守城序列,还得些时日。如果大都督,想以京城为最终决战的地方,先不说文官能不能同意,便是这时间,还不算充裕呢。” “所以说,此战并不容易,大都督说的不错,想用来刷武勋,维持门楣的,不如早点携妻子南下渡江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二人有些过于武断了。 适时,坐在前列的神武将军冯唐,开口道:“不论如何,我们今日留下的人,是想与大都督表达个态度,如果一旦开战,吾等愿上战场御敌。也希望大都督不要因为我们的出身,而对我们有偏见。此为危急存亡之时,祖辈打下的江山,吾辈自当固守。” 四王八公一脉,肯定不能尽是草包,如若不然,也不会被人视作威胁了。 岳凌颔首,道:“好,我自有考量。” 随后,四王八公一脉的子弟都与岳凌拱手行了礼,便一一出了门。 堂上,便只剩下忠顺王了。 品了口茶水,算是给了岳凌颜面,忠顺王又开口问道:“听大都督的意思,如何抵御北蛮,似已有了腹稿。” 岳凌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岳凌又坐回到靠椅上,“军机大事,怎好先与王爷告知。” 忠顺王微微皱眉,“你不会当本王是北蛮的奸细吧?实话与你说了,本王便是殿下为你寻的臂膀之一。本来听说是与一个小子共事,本王自然不愿,但你方才的表现还算不错,本王便也改变了主意。” “过了内三关,便是无险可守,但京城城墙宽厚,且比边关还高,实属易守难攻,本王以为你的意思也是将决战放在京城脚下。可这些文臣,多半是不能同意的,他们不会冒险,甚至不会为了朝廷流血。” “也罢,这实在是件棘手的事,本王想了几日,也没有十足把握。话尽于此,改日议堂上再见吧。” 忠顺王起身抖了抖衣袍,便大步离去。 岳凌一直送着忠顺王出门,回想着他的话,思虑道:“何只于此,京城也就比大同府稍好些,朝中到底哪个是奸细,还没寻出来呢。” 长长叹了口气,岳凌便也转回了中庭。 一日操劳,岳凌的身子已有些酸痛,便先去了沐浴房,打算先泡个澡放松一下。 唤来瑞珠宝珠烧了水,将沐浴的用具都准备的齐全,就打发她们先离开。 虽然每日里梳洗穿衣,都是由丫鬟们来伺候了,但只有沐浴这一项,岳凌还是自己动手的。 岳凌倒也知道,别家高门大户的老爷沐浴时,那是要享受着一群小姑娘按头、揉肩、喂食,等等的侍奉,有时是连澡桶里都要坐着一个。 “算了,还是自己清净些,才是最好的。” 岳凌坐进了木桶中,几朵花瓣在水面上飘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似是有安神的功效。 水温刚好,岳凌头枕着棉巾,靠在木桶沿,阖目享受着这一刻的闲暇。 过了一阵,房门在外间被叩响,岳凌开口呼应着,“好,来加些水吧。” 有这一句吩咐,便就有个小丫鬟入房,为岳凌添着水。 岳凌始终闭着眼,也没见来人是谁,待水加停了,感受到有小手在水中搅了搅,岳凌又道:“好了,足够了,出去吧。若是晚了,叫林妹妹不必等我用饭,一会儿我取到房里吃就好了。” 便听来人回话道:“岳将军,姑娘今日有些劳累,如今已经吃过睡下了。” 岳凌一睁眼,便见是紫鹃正守在榻边,房中蒸腾的热气,打湿了她的衣襟,发梢也有些水珠滴落。 岳凌一怔,喉咙微动,道:“紫鹃,你怎么来了?” 紫鹃红着脸绕到岳凌身后,“我见这边灯没熄,以为是有人忘了呢,才临近叩了下,便听见岳将军的声音了。” 紫鹃的手团在袖口里紧紧攥着,也是紧张的不得了。 岳凌讪讪一笑,道:“那好,麻烦你了,你也先回去歇息吧。” “嗯。” 紫鹃轻轻嗯了声,心里略感失落。 曾经在小院时,岳凌的日常起居,许多都是她来负责的,如今换了大宅子,两人反而说不上几句话了。 才要出门,就听门外又被叩响,“老爷,我进来了啊。” 一听是瑞珠的声音,岳凌忙道:“别,别,先别进来。” 门外的瑞珠十分疑惑,“怎么了老爷?该添水了。” “不用添了,我这就洗好了。” “啊,我这都烧好了。房里也没人要洗漱了,岂不是浪费了一捆柴火。再说,老爷沐浴向来是要加一次水的呀。难不成是身子不舒服?老爷我进来看看。” 紫鹃急得手足无措,拉扯着岳凌的手臂,想要他想个办法,赶快将瑞珠支走。她身为林黛玉的丫鬟,若在此处被人发现了,那还不知要被人说成什么风言风语,她还哪有脸面在府上做事了。 岳凌左顾右盼,这狭小的沐浴房中,只有半扇屏风是用来遮挡换衣的,明显藏不住人。 岳凌只好又道:“那就放在门口吧,我去取。” 可瑞珠已经领了岳凌的情,往后还要拿那玉容散,怎许岳凌在这种小事上与她客道。 “哪有让老爷自己来门口端水的道理,如果被可卿姐姐知晓,定难饶过我了,还是我来与老爷添了吧。” 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紫鹃已经是愣在了当场,岳凌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进澡桶里。 只听扑通一声,伴了声尖叫,便是溅起了一地水花。 瑞珠疑惑的走进门来,问道:“老爷,这怎么回事?” 岳凌瞧了瞧木桶里已经呆傻了的紫鹃,尴尬道:“我方才正要起身呢,谁知你进来了。” 瑞珠提着木桶走近,摇着头道:“不是这回事,老爷可听见方才有女人的叫声?” 瑞珠一面说着,一面狐疑的往周遭打量着。 “怎么可能,肯定是你听错了。是不是今日太操劳了,你也该早些回去歇着了。” 寻了一圈,没察觉出异样,瑞珠点了点头,“或许老爷说的没错,今日确实累了,府里新买来的东西也太多了,还运了好多进二门里。” 岳凌又挤着笑容,接话道:“辛苦你了。” 一回头,见瑞珠已经走到身后了,岳凌忙道:“好了,水就放在这吧,我自己添,方才水都洒出去不少,不方便让你过来了。” 闻言,瑞珠脸颊一红,忙将木桶丢了下来,道:“好,那还有几桶,我都给老爷放在这了。” “好。” 岳凌和澡桶里的紫鹃大眼瞪着小眼,水已经完全浸湿了她的裙裳,实在令人不忍直视。 岳凌偏过了头,可脑中又止不住想起入府第一夜发生的事。 身后瑞珠来来回回的搬着水桶,时间似是漫长的很。 终于等瑞珠办完了差事,听到房门闭合的声音,岳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好了,紫鹃,你出来吧。” 紫鹃抱着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老爷,我。老爷,你……” 岳凌也才发觉自己身体的异常,“我,这……你听我解释。” …… 原本沐浴是为了释放下压力,缓解下疲惫的身躯,可谁知道阴差阳错的又操劳了一番。 在隔壁的厢房中,翻找了一顿衣服,岳凌选出了一件紫鹃的,才又返回到沐浴房中。 “今天……真是又难为你了。” 紫鹃脸上羞赧着接过衣裳,似有春潮还未褪去,红着脸道:“没,岳将军多心了,哪里会为难。其实我看见岳将军来沐浴了,想过来与岳将军说两句话,只是没成想……” 岳凌并不会怪小姑娘有些小心思,还是安慰道:“平日里忙了,冷落了你,你倒也不必担忧。我定不会忘了你的事,只待个好时机,我会与荣国府说的。” 第30章 林妹妹爱看兵书? 十月初十,天微凉, 天边第一道曦光撒落,令京营士兵的甲胄泛起了光彩。 大营外一万五千名士兵,列队齐整,旌旗招展,在等候太子殿下的最后军令。 当一声“行军”的军令在队伍中传了起来,这庞大的军阵,便开始缓缓移动。 秦王立马于一处小山坡,眺望着如长蛇舞动的军队,一股在边关作战时的豪气油然而生,心下也亢奋起来。 “岳凌,孤保证最迟三个月,定会剿灭叛逆,班师回朝。届时,你只需抵御住北蛮,待孤回援即可。当然,北蛮不曾南下是最好的了。” “岳凌,临行前,你还有什么话想问孤?” 岳凌立在秦王身后,与他一同遥望着军势,待秦王问来,又收回了目光,道:“殿下的旧疾可无碍了?” 秦王颔首笑笑,“基本无碍。” 岳凌放心的吐了一口气,拱手道:“那便好,愿殿下旗开得胜。” 一身金甲的秦王,在这日出时分,似散发着耀眼的光,能与太阳争辉。背负大弓,手持马槊,自是雄武。 秦王也道:“好,你也一样。” 说罢,秦王一扯马缰,大喝一声,引着五千骑兵,从山坡上奔腾而去,卷起一阵飞沙,逐渐融入军阵中,不久之后便引领在军阵之前。 …… 枢密院,政事堂, 如今这里成了大都督的办公场所,有几名小吏在辅助办差,但文书依旧如同雪花一般飞上岳凌的案头,有关调兵,粮草,驻防,以及各地衙门上报有关军务的事项,根本不是一时能够看完的。 冯愈从班房中走出,来看了看岳凌,笑问道:“大都督,这差好不好当?” 岳凌抖了抖手上的文书,淡淡道:“你这不是看见了吗?” 冯愈坐在岳凌案下,自己从一边茶案上斟起茶来,“殿下这才刚刚出京,往后你就更不清闲了,再有和那些丘八打交道,想想就令人糟心的很啊。” 岳凌放下文书,皱眉看向冯愈。 冯愈忙改口,“当然,我不是说你是丘八,大都督自比那些个莽夫不同了。” 岳凌撇了撇嘴角,道:“冯同佥若是得闲,不如来帮我一同看看这文书,拟个章程出来。到时候还得寻两府六部一同议事,完了再送入宫中,没那么容易呢。” 虽是领了大都督的职缺,如今未临战,岳凌还是要面对那些文官,并不能便宜行事。 冯愈起身,道:“罢了,我那还一堆文书等着修改,待我改好了,再与大都督送来查阅。” 岳凌摇了摇头,将目光又放在了往来的文书上。 如今他最留意的便是内三关的情况。 作为在关外草原起家,北蛮也同样是以骑兵为主,一旦攻克了大同府,定然不会沿路攻城拔寨,而是会选择快速南下。 南下入京,能攻破京城,就算不能占城而守,掳掠一番都是难以想象的财富。 而这内三关中,倒马关要绕行数百里,且周遭水网交织,不便于骑兵行军。居庸关因为临近边塞,便是内关也是三关中最受重视,驻防也是最齐整的,定然难攻。只有这紫荆关,连接的是太行山和燕山,地势不算高,也可从山上绕行,而后前后夹击关隘,与岳凌所知的历史,瓦剌犯京无二。 虽然有熟悉的历史可以作为战略上的参考,但依据现有的条件,依旧无法将北蛮的大军抵挡在三关之外,尤其这紫荆关,大抵还是守不住的。 待到京城决战,周遭地域岳凌足够熟悉,又有坚城利炮为依托,岳凌才有足够的胜算。 话又说回来,一旦在京城脚下兴起战事,那文官集团是一定会阻挠的。在朝上痛陈利弊,自是侃侃而谈,意气风发,待到真是战时来临了,有骨气的读书人可就不多了。 或许冯同佥他,能算得上一个。 如何将各方势力拧成一股绳,这也是摆在岳凌面前的一个难题。 岳凌自嘲笑笑,“怎么感觉是太子将这难事丢给我了,令我守城待他征讨一番归来,那该是再与我里应外合痛击蛮军的场景,接连大胜两场护国之战,是让太子的威望再远播四海了。” 又叹了口气,“胜利是最重要的,我倒是希望殿下能早些得胜归来。” 忙碌了一阵日,衙门外的铜锣敲响了几次,天已近夜,岳凌才整理了文书,从衙门中走出。 一路归家,岳凌脑中想的都是如何在城中布防之事,千丝万缕,实在不好弄清。 再来到堂上时,便见到林黛玉还未去房里歇息,而是等在中堂,身披着外衣,身旁置这一暖炉,静静的翻着书册。 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这一句倒是十分贴切她现在的模样了。 “岳大哥回来的时辰是越来越晚了。” 林黛玉收了书卷,双手交代在身前,眸眼闪呀闪,打量着岳凌。 岳凌未急着入房,坐来林黛玉身边,瞧了眼林黛玉读的书,封面赫然写着《武经七书》四个大字,也不由得嘴角一弯。 这林黛玉真是容易受人影响,如原著中同贾宝玉一起,就是整日西厢记,在意牡丹亭,情啊爱啊,还以旧手帕衬二人的情思,似是这情一旦断了,便就难活了。 跟自己在一起却翻上了兵书,读得还津津有味,真是另一种画风。 岳凌拾了过来,随手翻了几页,见上面还有她自己画的批注,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怎么不读四书五经,也不读李太白诗集,反而读起这类书目了,旧时可不曾见你看过。” 方才只在意岳凌归来,反倒没留意自己的事了,听岳凌问来,林黛玉不禁腮红耳赤,思虑了半响,才回上岳凌的话,道:“便是一时得兴,好奇着翻了翻。” 岳凌笑笑,“倒是没见过有哪个小姑娘好奇兵书的。” “岳大哥以后也是要领兵的人物,日后与我说了什么话,我若是听不懂怎么办?” 这心里话林黛玉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便又引经据典来与岳凌辩驳,“宋朝时佘老太君七旬还能挂帅出征呢,将门虎女看兵书的多了。” 岳凌又调侃道:“那林妹妹倒不该来看这兵书,我应在外去寻一本盐政来。” 嘴皮子没占到便宜,林黛玉气恼的锤了下岳凌的肩头,“岳大哥坏心眼,开始欺负我了。待我下次送信给爹爹,不对,送信给太子妃,定然告岳大哥一状。” 这林黛玉才是真正的朝中有人,岳凌收住了笑,与她道着恼,“好,是我错了,林妹妹爱看什么便就看什么,别人哪里管得了的。待明日林妹妹学成,统兵个十万,打得蛮人落花流水,我还正不用像今日这般苦恼了呢。” 闻言,林黛玉也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两人在中堂笑闹,小丫鬟们都从房中走了出来,又在桌上摆了些备好饭食,只待岳凌回来用了。 林黛玉陪着在岳凌身边,看着岳凌狼吞虎咽,思绪倒也飘得远了。 雪雁陪在岳凌对面,又多吃了一顿饭,也怡然自得。 其余的姑娘们便就饮饮茶水,围坐了一大圈,秦可卿,瑞珠,紫鹃,皆时不时望着岳凌,似是各有心事。 只有宝珠望着雪雁,心里念道:“雪雁姐姐真是厉害,一个时辰先才用了饭,如今还能吃得下,我怎得就不如呢?” 待岳凌吃了干净,林黛玉递上一方手帕,与他擦擦嘴角,又问道:“岳大哥这几日事情不顺?” 岳凌想了想道:“倒也不能说不顺吧。” 小丫鬟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林黛玉也以为是自己误解了外面的状况,便等着岳凌的下文。 就听岳凌又道:“只是诸事都没什么进展而已。” 林黛玉撇了撇嘴,有些无奈。 果然岳大哥并不会将压力传到她们身上,这个话头起了还在与她们打趣。 雪雁靠在长椅上,揉了揉肚子,问道:“那不就还是不顺吗?” 岳凌惊讶道:“雪雁你真有长进了,这都能听得出来。” 雪雁骄傲的看向旁人,一脸洋洋自得,“还好,还好啦,我也有认真和姑娘学习的。” 岳凌点点头,又与瑞珠宝珠几个小丫鬟道:“那就好。识字可不是件坏事,能多识得几个字了,再学会书写,而后再懂得几句诗文,由书中裨益,自该有一股不同的气度了。” “不然,往后若再来了小丫鬟,你们是连字也不识的,如何与别人争位呢?” 捏了捏一边宝珠圆嘟嘟的脸颊,岳凌又道:“不能只靠你们漂亮的脸蛋吧。林妹妹总也要先用可用之人呐。” 小丫鬟们又都害羞的垂下了头。 倒不是岳凌花言巧语,如今房里这些丫鬟,相貌都是略出众的,一眼看过去也舒服的很,与她们玩闹几句,也有不同的乐趣了。 林黛玉也随着笑,“岳大哥归来晚了,我只当是遇到了什么事,见岳大哥还有和她们打趣的兴致,那便也不会差了。我就先回房里去歇息了,岳大哥也得多注意身子。” 第十天了,感觉要榨干了 第31章 山海关之战 十月十三,响午, 秦王领先锋骑兵营官兵五千人,率先抵达了山海关。 山海关西倚燕山余脉,东直达渤海湾,依托长城建城,北城墙便是长城的一部分,东西城墙与长城相连,是以城为关。 当秦王过了护城河,赶到南城门下,便能听得对向喊杀声震天,伴着炮火的声音,正是在守城。 久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与秦王开门。 见得秦王真容,来人自是喜极而泣,半跪于地拱手道:“太子殿下,下官北翼千户所千户徐杰,如今叛将耿炳文同女真人来犯,前方情况危急,严将军正在镇东楼上指挥拒敌。” 一路颠簸,不曾多歇息的秦王,面上稍有疲惫,但听闻此言,火气直达头顶,紧了紧眉头,道:“速速带孤前去。” 由徐千户引领着,秦王登上山海关城墙,便能见得关外打着建州女真旗号和耿炳文旗号的各列了一方军阵。 建州女真的兵马较少,以骑兵为主约莫二千人左右,而耿炳文的兵马便较多些了,至少有五千人以上,以步兵为主,两翼骑兵环绕。 而城墙下,放眼望去,尸体遍地,有披甲士兵,更多的则是些粗布麻衣的百姓。如今场间似是在进行第二轮攻城,有小股敌兵又赶着大量的百姓往城墙边上跑,以充当炮灰。 秦王见之大怒,拍着城墙嗔道:“这个耿炳文,竟然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这曾都是他治下的百姓,只为了他一己私欲,就要白白在战场上送了性命吗?” 秦王怒不可遏,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不多时,山海关守将严松快步走来,见到太子殿下,也是激动非常,半跪于地,拱手道:“殿下,这耿炳文狼子野心,驱赶不愿意参与谋反的屯军及其家属来充当肉山,使得我们炮弩用起来皆是束手束脚,鏖战了一整日还不能将敌军打退,亦是不敢轻易开启城门。” 辽东地处关外,于关内有一定的独立性。 其中屯兵便是战时执戈,闲事屯田,与之相对的便是操军,并不下地农忙,算得上专职的军队。在辽东六镇中,开垦的荒地皆不在少数,多数守将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将更多的操军转为屯军,而后便能扣下更多军饷,还能收回更多粮食,实在一举两得。 军营中的屯兵占比便越来越多了,甚至有些干脆就演化成了佃户,不再进行军事活动,使得辽东六镇的战力大打折扣。 当下被当做炮灰的人,皆曾是大昌的子民,甚至家中原本就是大昌的军户,曾为大昌流过血,负过伤,此情此景之下,如何让秦王不震怒。 “受他们裹挟而来的百姓,还有多少人?” 秦王语气含煞,眸眼紧紧盯着远处。 严松忙应道:“他们曾圈了数千人在关外的山坡上,如今再奔来的这是最后的活口了。” “对方阵中可有火器?” 严松摇头道:“前一日他们曾发了几炮来打,并未对城墙造成太大损伤,而且因为长久未用炸膛了不少,如今倒不敢轻易发炮了。” “女真人那边呢?” “女真人还是以弓弩为主,而且这一队是轻骑兵,少有来攻城的。” 秦王点了点头,心里稍有些数了。 这耿炳文是上了贼船,让女真人裹挟着来叩关,探察一下山海关的守军配置,或是前来诱敌的,但秦王并不惧怕。 “那好。” 秦王回过头,与身后所携的秦王府旧将道:“杨千户,刘千户点羽林军,京营各一千精锐骑兵,人马具甲,配以火器,待一会开城门,随孤出城征讨。” 严松闻言一怔,劝道:“殿下,此刻开门面对的是敌方数倍的兵力,而且门下杂乱,一旦被混进来奸细,岂不是得不偿失?” 秦王又解释道:“你们鏖战一日,远看敌方军阵有些松散,必不知孤已至,此刻出门正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而且他们阵前并无壕沟也无拒马,战车克制骑兵,也是料定了你们不会轻易出城。” “此刻孤率兵出击,正是最佳时机。至于接进来的百姓,先统一安置到一处,辨别内奸之事,便是该你来做了,还用孤教你不成?孤不能因为一两个奸细入城,就眼睁睁看着百姓在送死!” 这等利弊鲜明的二选一,也是当代的电车难题了。但秦王身为储君,只能站在大义一方,他不能违背了自己内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 严松被说得哑口无言,便只好从了军令。 秦王又道:“孤在关外列阵时,发炮弩掩护一轮,见得孤的大纛立起,便就停了火炮,接纳百姓。” 说罢,秦王便快步走下城墙,提了自己的马槊。 秦王将要带出城的这两千精锐骑兵,是人马具甲的重骑兵,也算秦王此次北伐的杀手锏。其中,有一半是先前王府亲军充作羽林卫的老兵,还有一半是在京营中挑选的精锐,各个是能开三石硬弓,膂力过人的壮汉。 但毕竟是数倍于己的敌方,秦王自也不敢太过轻敌,临阵与众人传令。 “检查甲胄,火器,城门开启于城外列阵,炮响蒙马眼,先冲击耿炳文大纛!” “遵命!” 秦王再与一旁的京营骑兵千户道低声吩咐了几句,设下最后保障,便持起马槊,立于阵前。 城门缓缓打开,一队队骑兵迅速冲出,在城下列阵。 与此同时,城墙上炮弩齐发,尽力打向远处,扬起一阵阵砂石。 打着耿炳文旗号的军阵中,领兵的实际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副官穆林,陪同女真人来设伏。 “穆将军,城门开了!” 适时,有小兵上前来与他禀报着。 穆林面色一喜,道:“这个严松还真熬得住,城下的路都变成血泥了,才开城门。也罢,开了就是好事,还怕他真的龟缩城内,不然不就白来了一遭?” “快击鼓列阵,待炮火一停,全军向前!” 伴着擂鼓之声,穆林的兵马由方形阵,逐渐变换成楔形阵,待飞沙尘雾散去,炮火停歇,全军当欲携大势而下,冲击城门之时,却见迎上前来的已是摆出突击阵型的具甲骑兵。 而明晃晃打着一个金字大纛,上面书了一个“秦”。 “山海关中有姓秦的武将?” 就在穆林一阵恍惚时,他身边的军阵开始有些慌乱,似是在逐渐往后退。 一小兵迅速来报,大声喊道:“将军,坏了。那是秦王,是太子殿下的黑甲军!” “什么?秦王来了?京城不要了吗?北蛮不是要进攻京城吗?” 不只是穆林,便是他身边的士兵,都对来敌的身份有了感知。作为曾经大昌的子民,谁不知秦王的武德充沛,谁不知秦王在边关时可是未有一次大败。 而当前这黑甲军更是威名赫赫,如今在自己眼前了,才知晓传说中的黑甲军,是怎样的威势。 在此危机之际,女真人阵中又来人过问,“穆将军,敌军来犯需尽快迎敌!我军会在侧翼袭扰,更有增援在后,能一举吃下这些精锐,痛击敌人!良机不可失!” 闻言,穆林硬着头皮,传令道:“速速列阵,刀盾手上前!” 然而他却不动声息的倒退着马脚,将众将士护在身前。 城门下,秦王身先士卒,飞马向前。 眼见着不远处,曾经驱赶大昌百姓取乐的女真人被炮火洗礼了一遍,正卧倒在地上还未起身上马。 秦王将长槊举在腰间,临近时猛然刺出。 女真士兵听得马蹄声才要起身,睁开眼马槊已经指到面门,根本来不及反应场间状况,头颅便就被刺了个对穿,而后血流如注。 伴随着一个女真人倒地,秦王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些,再提了马槊,厮杀一阵后,直奔耿炳文大纛。 一身金甲的秦王,在黑甲兵们极为显眼,也正是如此,让当下打着耿炳文大纛的士兵,心中大骇,不再抱有侥幸心理,以为是什么别的秦氏将领。 “这不行啊,如何与太子敌对?” “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啊。” “这些女真人本就残害我辽人父老,此刻太子殿下都已至山海关,还不临阵倒戈,更待何时?”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令大伙如梦初醒,寻了一遍阵中,已是不见了穆林的身影。 士兵们赶紧丢弃了耿炳文的大纛,除了四散溃逃者,后军变了前军,直奔向女真人的军阵。 场间局势瞬息万变,当秦王见到这一幕时,心里也稍有宽慰,与这一部叛军殿后,共同奔向女真人。 女真人本想以山坡前轻骑诱敌,山坡后自有旌旗招展的五千余骑兵,而当下为了支援前军,却不得不齐出,来巩固战线。 叛军冲杀了一轮,女真人还堪堪能够抵挡,等到秦王领具甲骑兵入场,当即便撞的女真轻骑人仰马翻,再抬起火铳三轮爆射,铁砂四溅,已然将女真人前军破开一个缺口。 坐镇后军的扈尔汉怒骂道:“这耿炳文派遣来的是什么人,怎得还临阵倒戈,只会为我等添乱!” 有传令兵赶来扈尔汉身边,道:“固山额真,此敌凶悍,似是大昌太子殿下亲军,我们要不要避其锋芒?” 眼见着骁勇善战的女真族人,在面对此等敌人时,也是十分吃力,尽管在尽力维持阵线了,还是难以抵御敌军的一次次冲锋。虽人数上占优,但甲胄上吃亏太多,往往两三人围攻敌军一人,还占不到些许便宜。 战线逐渐偏移,即便是有他督战,如今也撑不起太多作用,气势也渐渐到了对方那边。 扈尔汉有些不甘心失败,即便是攻不下城池,吃掉这部分精锐骑兵或拿了大昌太子,往后作战便是一片光明,或许能先入京城也说不定。 扈尔汉咬了咬牙,传令诸军道:“敌军疲敝,连夜赶路来到阵前,定然后继无力,我军当展开军阵前压,将其重重包围!” 可眼见着建州女真的骑兵队要从两翼包抄上去,山海关的城门中又突出千余骑兵,增援来到前线。 扈尔汉身边近卫建议道:“固山额真,便是先输了一阵,也未打乱了我们商议的计划。而且大昌太子威名在外,想要一击捉拿,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如今他已至,我们还在此处纠缠,关内还会有援军出来的!” “辽人误我!” 叹息一声,扈尔汉无奈道:“罢了,久未吃过败仗,让我方才有些气血上涌了,还是按照原计划来吧。” “传令,前军掩护,退军!” 建州女真的大纛远远退去,山海关的城墙上,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 “严将军,太子殿下得胜了!” “我看得见!那是太子殿下,岂有输阵的道理。”严松环视四周,又下令道:“速速去打扫战场,接太子殿下归来。” 与阵前的秦王,再一次刺出马槊,了结眼前人性命之后,见建州女真退去,便与左右下令。 “鸣金收兵,穷寇莫追。” 在说了这一句之后,秦王只觉腹中翻涌,难受的令其微微皱起了眉头。 …… 枢密院,政事堂, 兵部左右侍郎匆匆赶来,可堂上四处都不见岳凌身影,急得二人是满头大汗。 “这大都督怎得不在堂里坐班,人到哪里去了?” 堂上的小吏皆是摇头不知,“岳大人就今早来坐了一会儿,便就出皇城去了?” “出皇城去了?怎得还不将他找回来啊,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出什么大事了?” 对向卢渊和冯愈听到动静以后,一同从班房里走了过来,见着这两个兵部的大员,也急得和猴子一样抓耳挠腮。 “还能有什么大事?北蛮南下了!就在殿下出城的第二日,边关就被夜袭了!” “什么?” 卢渊和冯愈闻言一惊,“来得这么快?” “可不是怎得?似是他们早也知晓太子殿下的出征时间一般,如今大同已失,内关告急!” 冯愈和卢渊忙吩咐着外面人道:“快去人将岳凌寻来!” 感谢三天一次一壶酒两斤肉、书友07981、爱渡不渡、酣畅_busy、爱是孤单行星、fu1su、书友21802、稻草假人、书友49398、书海中的星舰、猫爪须在上、靠在窗边数星星、本帮饭菜、解遇匪花、中立守序、stheienk、迁就你一生520、书友09928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2章 北蛮南下 京城外,京营营地。 岳凌从兵部的火药司,一路实地考察到城门处的布防,再到京城外,京营的驻地。 来到此处,岳凌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瞧一瞧火器配备军队一事,到底进展如何了。 殷太和统领着北伐军中军和后军步兵为秦王殿后,如今京营中便交由岳凌直接管辖,这让岳凌在军中往来倒是方便了许多。 “大都督,火器营在这边,您跟我来。” 由一百户引领着,岳凌一路来到了火器营的驻地。 一眼望去是辽阔的靶场,也有不少碎靶零落在地,似是今早刚操练了一轮。 听闻岳凌到来,火器营的统领也尽皆走出来相迎。 秦王新挑选的火器营统制徐辉,也是秦王府的旧将,和岳凌有过几面之交,如此相处起来就还算容易许多。 而在他身边,又见到了帮助大昌操练士兵的外邦人。 “火器营统制徐辉,见过大都督。” 洋人也上前,与岳凌鞠躬示意,“我的朋友,很高兴再见到你。你过去与我说的书籍,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只可惜我们的船沉了,不然早就能交到你手上了。” 岳凌与两人颔首示意,又与洋人道:“不急,你的汉语倒是说的越来越好了。” 洋人笑着道:“徐将军教了我许多,使我受益匪浅。” 由两人引领着,岳凌先来到了如今火器营的武备库。 徐辉上前介绍道:“如今总共有弗朗机炮一百零八门,红夷大炮八门,重炮都已运送入城,只待大都督选好设置的位置。重火铳三百条,其余各类土质火铳五千余,足够让如今火器营的士兵,每人配备一条。” “如今我们可以大量制造炮弹了吗?” 徐辉颔首,“经过他们的帮助,如今已经可以适配了,只是不能连发久了,不然还是有炸膛的风险。” “久了?多久?” 徐辉细细思虑了下,回答道:“佛郎机炮是用一个炮腹,切换子炮来连发,他们带来的炮,连续发射半炷香的时间,便有可能炸膛,我们自己烧制的炮,要比这个差些。” 岳凌点了点头,“看一下士兵们火铳连发,练得有没有熟练了些。” 火铳,作为火绳枪,前装弹药填充一次是非常麻烦的,要保证一定时间内的火力压制,便只能操习军阵,一排排射击,来达到连发的效果。 这对士兵的素质和配合有很高的要求,否则一但忙中出错,便要影响到战局。 故此,对于此世的士兵,岳凌效仿前世操练新兵的方法,站军姿,左右转,踢正步等基础的口令,先来锻炼士兵的协调性和服从性。 划时代的进步,带来的成效也是非凡,只是一点点改动,如今的火器营士兵,从精神面貌看起来是有些不同了。 徐辉一开始还不了解岳凌让士兵们做这些的意义所在,之后再端上火铳,听口令时,才是恍然大悟,心里也不得不佩服。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毫微的改变就能带来显著的成效,这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徐辉与殷太和不同,他还是十分看重人本身的能为,虽太子殿下在他面前对岳凌几度夸口,他却因岳凌年龄的缘故,始终对此抱有怀疑的态度,而如今也不得不为其折服。 “太子殿下说的不错,要多有几个大都督,那这战事便轻松的多了。只让大都督来练兵,一年半载以后,京营士兵还不知会有了怎样天翻地覆的模样。” 岳凌摆手笑笑道:“不敢当此谬赞,此番非是我一人功劳,还得是将军多多费心。” 徐辉摇头笑笑不语。 火器营士兵应军令出列,在旗语的指挥下,逐渐站成六排四列的阵型。队伍也并不算密集,中间留有空隙,便于从前排换下的士兵通过,直达队尾。 同时装填好火药以后,便见得单旗上舞,第一排激发火铳,应声中靶之后,迅速转到队尾装填弹药。 单旗旋转,第二排上前,再听旗语激发,四排火铳往复,在第四排火铳走向队尾时,之前第一排已然装填好了弹药。 岳凌对训练的成果很是满意,如今的火铳队是真的能作为一张牌来使用了。 京营精锐骑兵八千,秦王就带走了五千,岳凌手上再没有几张牌可打,胜算可就不好说了。 “不错,至于炮手今日我便不再查了,你们勤加练习。至于火药司那边,我已经与他们说了,至少要满足半年的用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半年?” 徐辉和洋人两个听了面面相觑。 徐辉问道:“大都督,能有这么久吗?” 岳凌坦然告知,“快不快,关键要看殿下那边。如果北蛮才进犯,殿下都已经回来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如今,我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两人颔首表示同意。 适时,有士兵带着一小吏慌慌张张的赶来岳凌面前,当面便急着行礼,道:“大都督,今早得的消息,北蛮南犯了,诸公还在等您回去议事。” 场间人神色尽皆一冷,岳凌点点头,“好,我这边回去。” 再转身与徐辉和洋人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怕是很快火器营就能派上用场了。” 两人赶忙行礼,“是。” …… 政事堂, 在岳凌到来前此处便已吵成了一锅粥。 众大臣少有人料想到情况会如此危机,边军又是如此不堪一击,似眨眼北蛮就要到京城脚下。火烧眉毛,如今他们也是不得不急了。 兵部右侍郎李邱,怒道:“太子殿下出城时,不知与大同府交代了多少次,依旧是在一夜之间,边关就告破,岂有此理?” 冯愈却道:“不然也定守不住,破不破已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怕是早在康王在边关时,就已经破了。” “依照冯同佥的意思,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何来束手无策之说,北蛮来了,我们便就打了,京城里不还有大都督在呢?” 李邱嘁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枢密院事卢渊同样道:“大同府的问题,的确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不多时,两府的重臣左右相,平章政事,枢密副使,又有六部尚书,以及宫中来人,尽皆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久久不见岳凌归来,这会议便也没人主持,李邱又抱怨道:“这就是大都督,战时连班房都不在,如何议事?” 平章政事东方治紧了紧眉头,道:“还没议事呢,有什么好吵的?多等一会罢了,如今还有什么事急着回去处理不成,眼下还有比战事更急的吗?” 听东方治开了口,又有兵部尚书郭俭给了眼神示意,李邱也只好缄住了口。 政事堂并不算大,房中地龙翻滚,又有十数人围在一起,便不禁让人觉得更热了。 众人时不时擦着额头的汗,又过了阵,才等来这场戏的主角,岳凌。 一股冷风入房,岳凌风尘仆仆的赶了来,先环视了一遍,与诸位朝中大臣拱了拱手,道:“岳某来晚了,方从京营大营赶回,一路上便见得不少达官显贵之家携妻子儿女出城的,才堵了这一阵。” “看来这消息,倒是传的挺快的,我算是知道的晚了。”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少人听出了岳凌的话外音,这房里坐着的有内奸? 左相安景钟打了圆场道:“或许是北蛮在京中有人,故意散播谣传,来扰乱京城呢?” 岳凌颔首,“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岳凌入座以后,便见得一旁的戴权与他使着眼色,循着望去,岳凌便寻到一封边关急报,先捻开读了一遍。 除了兵部,枢密院,以及岳凌,其余并不涉及战事的衙门,便也还都没看这封急报。 通读一遍,岳凌将信纸倒扣在桌上,道:“里应外合,防不胜防,大同府定然是守不住。吐吉可汗号称八万之众南下叩关,在这封信发出时,大同府已经没了,牛继宗和史鼎已经退守了应州!可应州,对于北蛮来说,并不能造成太大的阻碍。” “如今摆在我们的面前只有两条路,其一、固守内三关关隘,将北蛮拒在内长城以外。其二、便依托京城的坚城利炮,来打防守反击。我个人是更倾向于第二种,如果选第一种,战线分得太长,兵力会分解,北蛮是骑兵,会更灵活,我们只能疲于应对,实在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左相安景钟斟酌着道:“如果将战火烧到京城,那京畿之地的百姓怕是要家毁人亡了。” 岳凌又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能做的便是依托关隘,延缓北蛮的进军速度,在京城周边坚壁清野,将百姓引入城中,做好对敌的准备。据我估量,北蛮运送辎重入关,再到过内三关聚集兵力,攻打京城,少说还能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的时间,定然足矣我们做好充足的准备了。” 兵部尚书郭俭问道:“岳大都督,难道我们就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第33章 倒反天罡 “第三种?” 闻言,众人都不禁望向了郭俭。 岳凌倒是真想不出还有第三种选择,也不禁好奇问道:“我倒不知还有什么路可以走。不过,郭尚书在朝中多年,经验自然比我多得很,或许真有更好的法子,那不如先听听郭尚书的高论。” 兵部尚书郭俭环视了一圈,起身与各位大员行礼,而后才缓缓开口道:“此说并不是来源于我,也是我道听途说而来。” 听郭俭还在卖着关子,岳凌皱了皱眉道:“郭尚书,此时不是该卖弄的时候了。” 岳凌的话说的有些重了。 尚书作为大昌朝正二品的官职,岳凌实职为枢密院同佥枢密院事正四品,还差了两级,但作为战时大都督,岳凌自有底气质问。 郭俭也是微微色变,见宫中戴权没有任何表示以后,还是规规矩矩的开口,“在下听钦天监的司正说,荧惑守心,彗星袭月,此是大凶之兆,而南方星宿,瑞气腾腾,似有上天保佑。” 众人都听懂了,岳凌也听懂了。这古代的人总喜欢在关键时期弄些个神鬼之说,星宿之相,来牵强附会,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蠢的和宋钦宗赵桓一样,在危急关头不坚守城门,反而大开城门用所谓“神兵”守城,以天兵天将退去金军,结果事实是所谓“神兵”根本不堪一击,这才有了靖康之耻。 在座的各位可不是蠢人,并不好糊弄,虽是稍有私心,但也不能就信了什么天象之说。 冯同佥登时暴怒,站起来指着郭俭道:“戴总管,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一个是李邱,还有一个郭俭!就他们这兵部,如何能打出胜仗来?” 枢密院事卢渊也是道:“如何有弃了京城的道理,如今太子殿下还在边关,一旦京城有失,岂不是令太子腹背受敌?” 郭俭自是担忧太子在边关不利,而北蛮南下一举将京城攻下,如此便是国将不国,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可他又不好直言,将太子或会战败说出来,便就缄口不言,长长叹着气。 始终在一旁记录的戴权,终于开口道:“如今北蛮来犯,再兴战事,依照太子殿下的举荐和陛下的旨意,由大都督岳凌来领兵驻防,各位只需谏言即可,其余还是由岳凌来拿主意。故此,各位便不用吵了,还是再来听听大都督的意思。” 岳凌环视场间,继续道:“依照我方才所言,坚壁清野,于京城御敌,此为上策。若北蛮到达京城脚下,我自会领兵对敌,如今不如来议一议,京城各处的守备情况。” 京城总共九门,便是十五万人分散在城墙上守城,每一处还不足两万人,由此很容易被人抓住局部以多打少的机会,是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和预案。 左相安景钟也是道:“好,那便先听大都督所言。” …… 荣国府,荣庆堂, 被子孙后辈围绕着的贾母,如今算是气色堪堪恢复了些,已经能够穿衣下地,于府上也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宝玉,近来在做什么事呢?” 贾母将宝玉抱在怀中,亲切问候着,又见他胸前佩戴着的玉石是越看越入眼,让她如何稀罕着都不足够。 宝玉低声道:“回老太太的话,近来在房里看了些书,来府中授课的业师病了,许久未曾寻到新的了。” 贾母笑着颔首道:“好好,业师不在,宝玉便能如此用功看书,实在是聪明灵巧。有此份心性,以后安能不成才?正该大有一番作为。” 听着贾母夸奖宝玉的话,一旁陪坐的王夫人,脸上自有些许得意,而后转瞬消散。 房里的三春姑娘皆知宝玉的品性,向来是最会逗府里老太太的欢心,真正看的什么书,看或没看,那就难说了。 堂上自是一幅和谐景象,直到贾政匆匆赶来。 见贾政面上焦急,神态已是不能自控,王夫人当知晓是外面生了大事,赶忙唤起了宝玉,以及三春姑娘,“爷有话要说,走,我们先出去吧。” 贾母也随着微微点头。 待后辈们都走得干净,贾母便收回了笑脸,皱着眉问道:“又怎得了?我见你进门来,心气便就不顺,近日府上可有过好消息?” 贾政委屈道:“娘亲,这哪是儿子能左右的了的?北蛮南下了,如今已经破了大同府,直往京城里来呢。我刚听闻不少世家大族都在备船南下,再过段时间河道冰封,便是想走也难走了!” 贾母面色一变,似是惊掉了魂,急声问道:“京城将有祸事?” 贾政道:“这谁也难说,如今陛下病卧,太子出城,是连朝中大员也拿不准的主意呢。” 贾母心底思忖道:“该再待一下几位王爷的消息,那些小关小城如何与京城相提并论,京城皇帝还在,能陷落了不成?” “如今京城守将是哪位?” 听贾母问来,贾政又道:“守城的是岳凌。” “岳凌?”贾母更是惊愕,“他何时都坐到守城将军的位子上去了?难道我贾家还要沾了他的光?” …… 却说众姐妹们从堂上离去,便约好了来看宝玉是读的什么书。 适时,宝玉并不在他房里,大抵是又转去了院子里,不知寻哪边小姑娘去尝尝胭脂。 袭人接待了来客,被三春丫头围着。 探春笑着道:“方才宝二哥在堂上夸口,说业师不在,他自读了书。宝二哥何来如此用功的时候?你从实交代,他到底看也没看?” 三春丫头紧紧盯着她,直臊得袭人脸红,但还是维护着宝玉的颜面道:“多半是看了的吧,我并不太知晓。” 探春闻言又是笑,“这房里还有你不知晓的事?那晴雯你来说,到底有没有?” 晴雯本就在一旁背身打扫,不想被她们点到名字,当下也不得不回过头,尴尬笑笑,“是有看书,但看的是什么便没与我们知晓了。” 迎春,探春,惜春相视了一眼,总以为这里面大有猫腻,便不顾袭人的阻拦,去了宝玉内房的桌案上一掀。便见桌案的书目封面,赫然写着《西厢记》三个大字。 而此时的《西厢记》正是一部朝廷禁书,众女虽然不知晓其中内容,便也听闻过是一些所谓情啊爱啊的故事,便不禁红了脸。 探春啐了口道:“看这等污秽的东西,还在堂上与老祖宗夸口,宝二哥真是好厚的面皮。” 不多时,似是被小姑娘传了信的宝玉匆匆赶来,进门就赶紧将姊妹们往外哄着。 “好妹妹,好妹妹,可放过我吧,一旦若是被老爷知晓了,非打断我的狗腿不可。你们且当今日什么都没见过,我自会报答你们。” 探春从怀里取出一方字帖,与宝玉展示道:“瞧瞧,这是林姐姐差人送来与我们的,这字体,这笔锋,俨然有大家的气度了。她还劝我们多读书,经书为主,诗集为辅,只有通晓了道理,才有机会改去自己的苦命。” 探春在心底排揎着道:“林姐姐说的当真不错,不该依仗别人。宝二哥这等不学无术的,日后还指不定在府里生起什么乱子来。若我生作男儿,可以出得去这门户,我必勤奋向学,在外立一番事业了。” 宝玉将字帖接了过来,只一观心里便是愈发难捱了。 想着神仙般的妹妹,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如此精致的人儿却不在府邸,而是在那可恶的岳凌身边,又不禁落下泪来。 “悠悠苍天,怎得就不睁开眼,论一论是非公道呢?” …… 岳宅, 城中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不可避免的也传到了府里。 与荣国府相比,此处倒是安稳许多了。 不见着有随意乱走的下人,也没有趁着这危急关头,在府中偷手偷脚拿一些充作家底,先在府中生起了乱子。 林黛玉在堂上静静看书,只有门口坐在小兀凳上的倪妮,身子微微颤抖,似是心下不安。 林黛玉见之,便将倪妮唤来身边,关怀问道:“你是怎得了,身子不舒服?” 倪妮与林黛玉相处的久了,自知她的善心,便也没有隐瞒,如实道:“我听外面的人说,蛮人就要打来京城了。娘亲自小便与我说,蛮人都是吃人的,便只挑我这等小孩子来吃,好长时间我都不敢从家里出去。” 林黛玉笑笑道:“怕是你旧时不乖了,你娘才用来吓唬你的。如今你在府里住着,还不相信岳大哥的能为?他自然不会让京城有恙的,你只管安心如旧便好。” 与此同时,岳凌从外归家,一入堂门又见得林妹妹的笑颜,心下舒畅了几分,徐徐吐出一口气。 倪妮从座位上起身,与岳凌恭敬行礼道:“老爷,安。” 岳凌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道:“好,先回去歇息着吧。” “是。” 坐临了林黛玉身边,用了一旁已经晾好的茶水,岳凌疲惫的伏在桌案上。 林黛玉见了,眸眼一转,揉了揉岳凌的头,笑道:“岳大哥辛苦了,可还顺利?” 第十一天,加油! 第34章 胜战之法 天色渐暗,厅堂中灯火摇曳, 暖炉里烧着无烟炭,温度也刚刚好,一身疲惫的岳凌,便静静趴了一会儿。 林黛玉抬起小手,轻轻拨弄着岳凌的发丝,又默默看着岳凌的侧脸,好奇打量着。 “顺利,也能称得上吧。但事态的确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林黛玉思量了一阵后,宽慰道:“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岳大哥五字尽占,又有什么不能为?只做岳大哥认为对的事,定然错不了。” 闻声,岳凌不禁笑笑道:“林妹妹果然聪慧过人,看几日兵书,便就熟稔于心了。” 林黛玉脸颊微红,想要用手捂住岳凌的嘴,可她做不来,就只好跺了跺脚,道:“我倒不该在岳大哥面前卖弄,可莫要再打趣我了。” …… 辽东,宁远城, 地处辽西走廊的宁远城,是出山海关后的第一边关要镇,距离山海关关口约莫二百余里。 此地聚集了大量的建州女真士兵,似是将此地当做了前哨站,而前不久在山海关被秦王打得大败的扈尔汉也在其中。 将军府,议事堂, 努尔哈赤手下第一猛将额亦都从于海西女真的前线退下,来与扈尔汉一同掌控对大昌的进攻。 额亦都是建州女真中的老资历了,自努尔哈赤还未起兵时,两人就已是至交好友,再投靠努尔哈赤以后,更是征讨女真各部,未尝一败。有他来这边坐镇,便是才败过一仗,阴霾也是一扫而空。 堂上额亦都高坐主位,与坐在他下首的扈尔汉笑笑安慰道:“你初来我部,战场上的经验还是少了点。当然罪责也不都全怪在你身上,谁人能想到大昌太子他能先领五千骑兵来支援边关,并且他自己还要冲锋陷阵。” “都坐上了储君之位,还这么拼啊。” 扈尔汉确是心有不甘,“如果不是耿炳文的手下临阵倒戈,如今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看向对面的辽将,扈尔汉又问道:“廖进,到底寻没寻到穆林?” 宁远守将廖进,摇了摇头,“倒还没得到他的消息。” 额亦都又来打圆场道:“好了扈尔汉,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现在说不定还僵持在辽东镇。与他们说和,你是立了大功一件的,顶多这次算是功过相抵,接下来你还需谨慎做事。” 扈尔汉百般无奈,也只好应了下来,不再说话。 额亦都又望向场中人,侃侃道:“大昌太子素有威名,如果我们在此处让他折了一阵,日后入京还能有什么阻碍?再者,刚刚才接了北蛮那边的消息,如今他们已经急行军进入了大昌境内,拔掉了大同府,正往京城而去。” “如此,便是我们只在这里牵制着大昌太子,他也会落得一个腹背受敌的境地。难不成,他能引天兵天将下凡,以一敌多?” “我们的计划不变,一击不得手,便先诱之。他们才是着急的一方,扈尔汉加强联络,廖进整兵以备来敌。” 两人纷纷拱手,“遵命。” …… 在女真商议下一步动作时,秦王也在堂上与大将和千户一级的军官议事。 “辽东叛将耿炳文手下原本入军籍者,共八万三千人,但念在实际情况,这个数字肯定要大打折扣。整个建州女真约有十万骑兵,但大部分都在征讨海西女真,如前几日故事,多数为机动骑兵,其中牵制我们的意味更深。” “京营大军再有不出十日,定然赶到关口,届时山海关的兵力将从不足一万人,涨到十一万精锐。而且还有两浙总督的支援,如今还在海上,我们的实力自然是占优的。” 为在场的各位提振了下士气,秦王又指着桌上的舆图道:“孤已在辽西走廊,山海关到宁远城之间,新立两个堡寨,即永安堡和平安堡,相距五十里。” “堡寨战法的好处,孤不必多说。孤此行亲征,本就是来恢复大昌对辽东的控制,只有一步步夺回土地,才能达到目的。” “这两个堡寨,将解决大军驻军问题并保障后续粮道的畅通,即便花费时间,也需建造起来。近些时日,孤遣骑兵保护,务必在大军到达之前,先建成一座堡寨。” 在场将士尽皆点头。 秦王又问向一边山海关守将严松,道:“近来可有宁远城的消息?” 严松拱手答道:“扈尔汉带兵逃入城中以后,如今还没什么动向,不过女真人似是将那处当做了决战地,源源不断的在往城中运送辎重,似是要固守的架势。” 秦王摇头,“多半是他们的障眼法,如果真寻我们决战,反而是成就了我们。宁远城在辽西走廊的中段,如果固守,没有后方的补给,便就成了一座孤城。就算是决战,选在辽东镇,或者更接近建州女真的沈阳卫,可能性还更高些。” “待我们的大军集结,就会尽快进攻宁远城……” 从议事堂出门,秦王回去了自己的临时居所,周遭没了多少下人伺候,戎马半生的他倒也习惯。 只是近来腹中绞痛的厉害,怕是旧疾还并未痊愈。 秦王坐在榻旁,端着一碗药汤,深深叹着气,“如果真能速战速决,对我当下的状况是最好不过的了,可一旦轻敌冒进,出了差错,那便是要酿成了大祸。且不知,我的身子竟然如此羸弱,竟然在前一次冲阵时,手上隐隐发软,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只待殷太和到来,分担些统兵的差事了。” 适时,秦王饮了药汤,正待入榻歇息时,便听得外面有人来禀,“殿下,京城那边传来了战报。” “京城?” 秦王登时起身,三步并两步来到门前,从士兵手上得来了书信,展开一观眉头又皱了几分。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这女真人定是和北蛮合谋过了,调虎离山?” 想了想在京城留守的岳凌,秦王便安安稳稳的又坐回了榻中。 “殊不知,孤在京城中,留的才是老虎。” 秦王嘴角勾了勾,便将信收起。 “只待身子歇过来,一举荡寇,不成问题!” 十日转眼而逝,京营援军如期而至,距山海关五十里的永安堡也拔地而起。 秦王立马于寨门前,心情轻松许多,是连面色也好了许多。 殷太和立在秦王马后,抱拳行礼道:“殿下,这一路绵雨不断,路途泥泞不堪,耽搁了行军,不然还能提早两日到达。” 秦王摇头道:“并无大碍,如今首要之事是尽快将平安堡也筑立起来,如此我们的粮草辎重都可以再往前推一推,携带的火炮,可以再靠近宁远城些。” “你再增派些人手,多放些哨兵,小心谨慎些。” 殷太和赶忙应下。 “殿下,还有一事,在末将北上时,便听得北蛮南下。如今女真人避而不战,大概也没多少能耐,不如再分些人手回去驻防京城。京城一旦有失,便是我们将辽东全部征讨下来,也并无意义了。” 秦王摆了摆手,道:“孤已经收到战报了,北蛮过了大同府分兵三路南下,总计号称十五万大军,恐怕并没有十万之数。岳凌在京城中固守,一定有办法剿灭他们,不必多担心。” 见秦王如此信重岳凌,垂着头的殷太和又不禁皱了皱眉。 “好了不必多问,先筑起堡寨,而后再靠近宁远城。专注于眼前之事,否则便中了北蛮和女真人的诡计了。” “遵命。” 如今,秦王带来辽东的军队,包括五千骑兵,重甲两千,轻甲三千,步兵七万余,另有战车营,火枪队,炮兵,各类杂兵一万余人,山海关的守兵不动,只负责往来粮道的安全,凭借如此规模的军队,也足够荡平辽东了。 不过,关键还是在于一个时间的问题。 秦王固然相信岳凌,但他与岳凌约好了,三个月班师回朝,那便不会食言。秦王自知在战略上还是有些冒险,辽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北蛮那边同样急切。 先平叛后剿灭孤军深入的北蛮,是秦王当下的计划。 然而,战略上的成功,关键还是在于他自己击溃叛军的速度,否则便是要玩脱了。 多日厉兵秣马,再远派探子探查,纠集各方的消息,迄今为止,秦王对于辽东叛党和女真人的部队驻防情况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宁远,广宁,作为辽西走廊的出口,各有一万五千兵力,统领他们的分别是耿炳忠的爱将廖进和廖奋两兄弟,这两兄弟最早被女真人收买,如今正似是和女真人度蜜月一般的亲近。 统帅女真骑兵的是额亦都和扈尔汉,这两人在辽东也算小有名气,秦王倒是听闻过一二。两人现在各领了一队骑兵驻防在宁远,广宁。 辽东总督耿炳文自己并未急着上来前线,依旧是坐镇辽东,新聚齐不少屯军,马匪,约莫有五万人在城中。不算距离更远,一时支援不来的,盖州,辽右,秦王目前面对的就是这些敌人。 “也就是说如今宁远城中是有廖进和扈尔汉守城,总计步兵骑兵共三万主力?” 平安堡的临时大帐中,众将士听闻了这个消息,不由得摩拳擦掌起来。 秦王思虑道:“宁远虽然不会当做最终决战的地方,但他们也未必不会负隅顽抗,一切还是要小心行事,尽量减少损伤。” “我们在东南西三向围城,独留一个北门与他们逃窜,他们若逃了我们占领城池,用骑兵追击,不逃我们再另择他法。” 十月廿一,大昌军队第一次向叛军发起了进攻。 是日,上天似是早就知晓了今日的大战,才让空中的乌云层层叠叠,阳光昏暗的天气,自是令人感到压抑。 十月末的辽东,也是入了早寒的时候,寒风吹起,卷起些许飞沙,吹在披甲的士兵身上只发出些清脆的响声,而士兵则如城墙一般巍然不动。 秦王在一处山坡上,高设瞭望台,亲自指挥着南向城门的进攻。 由中军旗语指挥,大军在距离城墙三里开外的位置,开始列阵。 车营在兵阵前列成一排,能最大程度抵挡城墙炮火造成的伤害,其后第一道便是炮营。 大昌炮营装备了五十门佛郎机炮,和各种土法浇制而成的铜炮,铁炮。佛郎机炮可打三,四里地,而土法制成的火炮多数只能打二里以内,宁远城上同样是土炮。 但将城墙的高度算在内,便是拥有先进火炮的秦王,也谨慎的牺牲些火力,打出更远的射程。 城墙上的宁远城守军,此刻见到城下黑压压的士兵,内心也开始微微动摇。 他们本就是大昌的臣民,又有多少人愿意谋反呢? 但碍于城中还有长官,还有督战的女真人,他们也不敢怠慢,将炮口对准了大昌军队。 廖进站在南城门上,远远眺望着,发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扈尔汉大人,这个距离,我们城墙上的炮都很难对他们造成杀伤,可他们却据此列阵,将炮口对准了我方,实在是怪异的很。” 扈尔汉仔细观察了阵,疑问道:“他们所用的炮,与你们的不同?” 廖进摇了摇头,“这在之前根本没听说,山海关城墙上用的炮,和我们城墙上用的炮都是一般的规制。” 扈尔汉微微皱眉,他倒是不觉得秦王是个傻子,能弄不懂火炮的射程,可他确也不知道秦王此刻的用意。 远远瞧着也看不真切,扈尔汉只得下令道:“先下手为强,我方开炮。” 城墙守军得令,填装弹药,率先发炮。 一阵轰鸣声过后,烟雾渐渐散去,只见大昌的军阵前,车营的防车鲜有损伤,多数炮弹都砸在了距离军阵几十步的位置,扈尔汉顿感事情不妙。 可下一秒,不等他再下军令,大昌的军阵中升起了缕缕青烟,炮声齐鸣,瞬息之后便能听得城墙上的惨叫声,城垛被炸烂,角楼被炸瘫,是超乎他想象的破坏力…… 感谢西海岸浅唱、泥伯的指环、麦当劳叔叔(迫真)、神战之锋、天天向上啊11、斯巴拉西内、书友28665、书友15462、烟雨锁孤城、浮红尘、暗夜的叶叶、玖什玖彼岸花、skd033、carrotl、书友14180、携月揽星辰、o0病态天使0o、羞碳穆、kira风无痕、一只闲鹤、1鴥彼晨风1、三天一次一壶酒两斤肉、书友52932、书友01644、弗瑞德里希iv、落夜雨_、灵音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5章 大胜 一颗炮弹飞跃了城墙,正对着扈尔汉和廖进的城楼而来。 廖进大呼一声,道:“扈大人,当心!” 霎时间,扈尔汉的女真亲卫抵挡在他身前,用肉身抵挡住了炮弹余波的冲击。 或许是扈尔汉命不该绝,炮弹并没有精确的奔他而来,在炸了城楼的同时,碎弹片,铁砂刮入房中,皆被他的亲卫挡下,只有一块铁皮,刮到了他的脸颊,留下一片血迹。 扈尔汉登时眼冒金星,耳鸣不止。 廖进从断壁残垣中爬出来,连忙上前摇晃着扈尔汉,想让他赶快清醒过来。 “扈大人,快,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定然走不脱了!待大昌军再添一轮炮弹,这城墙定然要炸出一个缺口来!” 扈尔汉如梦初醒,身上打了个寒颤,便见到死在他面前的护卫,不由得眼眶一红。 这都是他从家族中带出来的近卫,早就和他们亲如家人一般,今早还有声有笑共进着早饭,眨眼之间,便都成了死尸。 见扈尔汉愣在当场,廖进又急道:“大人,不能再等了,快走!” 说罢,廖进扯着扈尔汉,快步走下了城墙,携众骑兵飞奔而出。 马上颠簸,成了孤家寡人的扈尔汉幡然醒悟,“可恶,北蛮一定有大昌装备了新炮的消息,但却并未与我们告知,故意让我们吃一场败仗!” 廖进不知女真人是如何与北蛮商议的,只得建议道:“如今,只能尽快返回广宁城,好在前几日已经将一部分粮草辎重运送出城了。” “眼下,大人虽是吃了两场败仗,但毕竟都试出了大昌军队的深浅。之前的黑甲军,如今的新制炮营,定然是太子的两张底牌。以后,我们便能小心提防了。” “大人,如今还不是决胜负的时候,千万振作!” 不想在吃了败仗的时候,自己还需要辽人将领来安慰,扈尔汉面上有些难堪,“廖将军说的是,眼下的失利并算不得什么。” 廖进又问道:“扈大人,我们之后还有什么计划?要是不早做准备,这炮阵打下广宁镇,亦是不难。” 闻言,扈尔汉陡然警觉,怒视着廖进道:“若有差遣自然会与你吩咐,不要过问过多的事!” 廖进赶忙拱手:“是在下孟浪了。” 随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 “擦炮管!换子炮!” 炮营中又再切换着旗语,四名士兵共同驾驭一门佛郎机炮,从装填,到固定子炮,瞄准,点火,分工明确。 比起一般的火炮,三五分钟才能再射出一发,佛郎机炮只需一分钟不到。 又是一遍炮火犁地,宁远的城墙上,已经变得破碎不堪。 如今的宁远城,还并不是砖石浇筑而成的坚固堡垒,由于少数民族并没有强大的火器作为支撑,宁远城却有几门炮,与之相比,自然显得坚固非常。 可在大昌军队新配置的炮面前,便是不堪一击了。 不多时,城墙上的旌旗东倒西歪,缓缓升起了一面白旗,在空中用力舞动着。城门洞开,走出一群头巾包裹着的普通士兵,将兵戈丢在路边,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秦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下令,入城!” 两翼骑兵出动,迅速绕城,去追击逃敌。 步兵列阵,有序入城,开始接管各处的城防。 堪称兵不血刃拿下一城,每一位将士脸上,皆是欢喜。 入城,城主府,议事堂, 秦王听着下方将校,汇报战况。 “南城门车毁三辆,伤二十一人,无人死亡。西城门车毁十辆,伤七十人,死十二人。东城门车毁七辆,伤四十三人,死四人。其中阵亡的士兵,多是因为天气寒冷,火炮预热不足而炸膛。” 秦王本以为是一场完胜,待汇报上来之后,还是有人员死伤,眉头微皱,心有不喜。 殷太和起身,主动认错道:“殿下,是末将在之前对这炮不太熟悉,下令时有些仓促了,才生了错事。不过殿下放心,末将以脑袋担保,之后定然不会再犯错。” 秦王叹了口气,道:“临阵时,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且记你一过,往后多为孤分担些军务。” “谢殿下。” 适时,又有士兵来报,道:“殿下,城中的井水皆被女真人所污,都不能再饮用了。” 殷太和怒而拍案,“这些卑鄙小人!” 秦王凝了凝眉,道:“他们不过是来牵制我们的,自然无所不用其极。遣人去河道上游取水。” “是。” 在清点城中府库时,发现城中还有不少武备和粮草辎重,秦王才稍稍缓了口气。 “于城外四十里处,再建堡寨,以为广宁和宁远之间的中枢,此堡建成,我们再发兵广宁,有堡寨相连,山海关,宁远,广宁一线稳固,才能继续深入辽东。” “是。” …… “大都督,好消息,好消息啊。” 一小吏快步走入堂中,将边关送来的战报交给岳凌。 岳凌展开一看,原来是太子殿下在边关取得大胜,一战破女真叩关,再战夺下宁远城,进度可以说很快了,如今不过才一个月过去,便已经向广宁挺进。 山海关至广宁的距离,与广宁至辽东镇的距离相差不多,如此看来,一切顺利的话,三个月班师未必不能实现。 岳凌总算松了口气,近来真是少有好消息。 这一个月在京城的他也是备受煎熬,先是大同府内,细作与北蛮军里应外合夺了城门,再然后是北蛮携号称十五万的大军,兵分三路叩关。倒马关,紫荆关,居庸关,都在面临着不同程度的威胁。 就根据吐吉可汗的布置来看,是想用疑兵,调动内三关之间的兵力换防,猜测不到他的主力在哪边。 只不过岳凌是以不变应万变了,只要求各镇的官兵依托地形层层阻击,有桥堵桥,有山炸山,延缓北蛮的行军速度,为京城争取宝贵的时间。 原定一个月内北蛮或许能到达京城脚下,但在岳凌的布置下,二十多天过去了,北蛮还未突破内三关。 京畿各地卫所入城,增强京城的守备力量,而兵部的火药局也是全天开着作坊,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烧制火药,炮弹,储备入库。 一切都在岳凌的治理下井然有序。 在舆图上勾勾画画,岳凌落下了笔,口中叨念,“紫荆关,定然还是紫荆关。” 摆弄了下手里的小瓷瓶,挖了挖里面装填的火药,岳凌心里念道:“我的确分不出兵力驻防关隘,但给你造成些损伤总是没问题的。不能让你快意纵马的入关来,当这是来旅游了不成?” 院外铜锣敲响,岳凌将瓷瓶收进袖子里,大步出了房门。 不多时,枢密使卢渊从班房走出,来到政事堂,岳凌如今处置政务的房间,打眼瞧了瞧岳凌勾勾画画的舆图,实在杂乱无章,瞧不出什么名堂来。 “卢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卢渊身子微颤,回头一望,见是冯愈,不由得笑道:“来这里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寻岳凌了,没成想他走得这么快,铜锣一响就不见人影了。” 冯愈撇撇嘴道:“他啊,铜锣不响走的时候也多着呢。京城里传他金屋藏娇,我看是错不了。” 卢渊随着冯愈一同出了班房,笑道:“这不是战时了,我还以为他会多待一会儿。我才对京城布防有了些腹稿,正打算与他商议呢。” “明日吧,明日再来寻他。” …… 岳宅,倒座厅, 下衙归家,在外帏寻来了贾芸,将小瓷瓶摆在桌案上,岳凌徐徐道:“近来有个差事交给你,得出一趟远门。” 贾芸躬身行礼,“老爷,您尽管说,怎好与我客道。” 岳凌与他展示了下手里的东西道:“可看出这是什么?” “瓷瓶?” 岳凌摇摇头道:“跟我来。” 两人来到庭院内的一棵树下,眼见的岳凌将瓷瓶迈进泥土中,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火石,上面用绳线系了弯钩,一同固定在瓶口。 岳凌牵引着细线,拉着来到十步之外,猛地一扯,便见火石和铁钩摩擦出火星,瓷瓶中的火药被瞬间点燃。 咚的一声闷响,地上被炸了一个坑,裸露出了大片的树根。 贾芸看得一惊,“方才在老爷手中那一个不过半掌大小的瓷瓶,竟有如此威力?” 岳凌又回过头,望向看得呆愣的贾芸,问道:“可看明白了?” 贾芸点了点头。 “这就是简易制作地雷的手段。”岳凌继续道:“为了延缓北蛮人南下的进度,此物能派得上大用场。你去到紫荆关,再在当地用瓷罐,土罐,石罐,做成几倍大小的地雷。就利用这个激发的方式,在北蛮军队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单纯的火药威力并不足够,尤其北蛮还是以骑兵为主,再在里面放些碎铁片,铁砂,增大杀伤力。” “在使用时可得小心谨慎了,不但得保持火药干燥,还得注意自身的安全,勿要误伤友军……” 第36章 凌空雷 听闻是这么大的一个差事,甚至与军务有关,贾芸脸色难看,问道:“老爷,我看是看懂了,可这差事还得与那些军爷打交道,我能行吗?” 岳凌皱了皱,道:“这有什么不行?如今火药已经先行,走了十数日,你只需同护送官军在五天之内赶往紫荆关即可,沿途皆是官道,有我为你准备的通关文书,还可在驿站换马骑乘。也并不是让你随当地守将一同守城,你只需将这个法子传授给他们。” “此外我还会修书一封,你一同交给守将,他便能明白了。” 贾芸张了张嘴,没再说出推脱之词来。 岳凌让火药先行,本就是保密这些火药的用途,否则作为地雷,走漏了消息,让敌方知晓,便就没有用处了。 岳凌清楚的知道,当下他需要的不是多有能为的人,而是绝对忠心的人,贾芸正是合适。 见他犹豫,岳凌又开解道:“此事非得你去不可,交给其他人了,我都难放心。那日,在贾珍面前,你不是立下豪言壮语,说要在族谱中单开一页?今日有机会立功了,怎么还能退缩不前。” 贾芸讪讪笑道:“当时只是为了气贾珍,争一口气,现如今,是我真的担心做不好大爷交代的事,影响了战事。” 岳凌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放心,我会派人跟随你的。必然不会有了差错,事情就这么定了,你收拾下行囊,明日便就上路。” 贾芸拱了拱手道:“好吧,我听老爷的安排。” 再转进中庭,过了二门,便见此处聚集了好多小姑娘。 紫鹃,雪雁,瑞珠,宝珠,躲在门后望着岳凌,一脸惊疑不定的表情。 岳凌不由得笑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紫鹃道:“方才,我们在房里听得一声爆鸣,不知道是哪里碰了坏了,如今也没到卖爆竹的时候。” 雪雁点头似小鸡啄米,“吓人,可吓人了岳将军。我还以为打仗,打到我们府里了。” 岳凌笑笑走来她们身前,安慰道:“放心,我怎能让府里有事呢?怎舍得让你们被欺负了去?好了,先回去吧,莫要疑心疑鬼,一切如旧便好。” 也是因为有岳凌在面前,小姑娘们自能安稳了几分,缓缓吐了几口气,便去各忙各事了。 等到岳凌再登入厅堂时,入眼依旧是林妹妹,一身轻素的衣裙,披挂着略绣花纹的外罩小衣,在桌边沾墨写字。 在林妹妹脸上,自是一股气态安然,仙姿玉貌,似玉如花,时不时颦起的一对罥烟眉,才能让人发觉这并不是画里的人物。 岳凌走到身边,才见得她是在写一封书信,而不是在习字了。 林黛玉听岳凌走来,笑道:“我只是说外面没事,她们偏不信,大呼小叫的出去了,更有雪雁个呆的,直说蛮人打进府里来了,将宝珠和倪妮都吓到桌子底下去了。” 林黛玉边说,边捂嘴笑着。 岳凌不由得随之发笑,倒是有些遗憾,没见到那副滑稽景象。 见岳凌来望,林黛玉搁了笔,又与岳凌解释道:“是爹爹在南边来了信,询问近况。爹爹那边也忙的很,只是担心我在京城的安危。还说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岳凌疑惑,“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林黛玉起身回房,将家书取了出来,交给岳凌道:“这我倒说不清楚了,岳大哥你不如看一看。” 岳凌捻开书信一观,前面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父女之间的问候,而后便有些不同,是询问他的近况的。是不是在京城中有什么困境,还是不被朝堂重用了,有没有被太子殿下疑心。 岳凌皱眉思虑着,不知道林如海何来此言。 “这信是一月之前从扬州府寄来,一月之前北蛮还未南下,我就任大都督的事也没传开,想来林大人以为我不带兵,是被猜忌了?太子殿下,因为什么会猜忌我呢?只是因为我和林大人走得太近不成,这实在是无稽之谈了。” “是不是太子曾去信说了什么,反而令林大人误解了。” 见岳大哥在身边沉思良久,林黛玉又道:“岳大哥,我怎么给爹爹回信呐?” 岳凌拾起一旁,林黛玉为他每日备好的茶盏,品了口,是茉莉花的淡香,微微颔首道:“林大人的担心不知从何而来。总之我们如今一切安好,你只需与他告知,不必多虑即可。” 林黛玉点点头,很是同意岳凌的话,“好,那我与爹爹告知。” …… 紫荆关, 隶属于保定府的紫荆关,坐落在太行山的要口处,因满山遍野的紫荆树而得名紫荆关,盛开时满山姹紫嫣红,景色倒是不错。 可作为内三关的关隘,战绩实在不好看。 居庸关是当真有长城天险,地势险要,从未被攻破过。依山建塞,高度落差可达数千丈,实在是易守难攻,被誉为长城第一雄关。而倒马关深处山坳之中,两侧高山陡峭,中间通路狭小,便是接近关口,都要经过极为崎岖的山路,不易骑兵通行,关隘便拦在其中,骑兵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进攻。 紫荆关与这两关相比,便算不得是有险可守了。 关内外连接的是一大片平坦开阔地,首先就为进攻创造了条件,与关口相对的十几里外,就有一处盆地,还可供远道而来的草原人临时安营用来休息。 而且此地饮水还不缺,唯一可称作“险”来守的便是关外的拒马河了。而拒马河却是一条季节性的河流,夏天雨水充沛,水流较为湍急,人不得过。冬天即便不曾上冻,水流也小的多了,便是纵马也可以横渡河流。 在当下的秋冬之交,便也称不上是“险”了。 史书记载,紫荆关曾发生过大大小小上百次战斗,而多数为居庸关未能攻破,转而攻打紫荆关。紫荆关却十破七八,想守住很是困难。 如今关内的守将,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急得也是满头大汗。 蛮人已经就在关外驻扎修整,怕是过不了几日便会叩关,而据探子回报的消息,这一支足有七八万的骑兵,很大可能是吐吉可汗所率领的北蛮主力。 紫荆关关隘守军,算上临时抽调的军户,不过两万余人,想要守住数倍于己的北蛮,自然是天方夜谭。 适时,门外来了士兵通报,道:“将军,有从京城来的人,自称是大都督府的管家。” “大都督?岳凌?” 一听是岳凌遣人来此,陈瑞文立即振作了精神,前些时候他也是去过岳凌府上拜访,与岳凌有过一面之缘。 当下遣府上亲信到此,定然是有交代了。 “快,快请进来。” 不多时,士兵引领着的贾芸,便到了房中。 陈瑞文见得眼熟,一眼分辨是岳凌府上的人,便热络着向前,“来,请坐。一路辛劳,还请喝杯热茶。” 见一个将军对管家之身的自己都如此尊敬,贾芸不由得拘谨了几分,听着陈瑞文的安排,老老实实的坐进了靠椅中,饮了茶水。 “不知阁下到此处,是大都督有了什么交代?” 贾芸点头道:“回将军的话,在我之前还有一队京城中来的辎重队抵达,其中装载的满是火药。” 陈瑞文颔首,“我正在为此事苦恼,城上如今并不缺火药,守军中也并未有几条火铳,的确不知这么多火药是何意。” 贾芸道:“在下便是为此事而来。” 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贾芸递交到陈瑞文手上,道:“将军,您看。这里有老爷为您设置的战法,阻碍一时北蛮进军,令其负伤减员,便就足够。” 陈瑞文激动的撕开信笺,舔了舔手指,捻开信纸,上下通读一遍,惊喜道:“竟然还有此等战法,有了这么多火药,伤敌几千不在话下。” 贾芸连连颔首,“老爷说,如果防住一阵,便可不与敌方硬抗,如此激怒敌军的做法,只需在关内再设雷阵,便可从城墙撤军,尽快折返拱卫京城。” 在此之前,陈瑞文已经做好了抱着几箱火药与敌军同归于尽的打算。他本以为岳凌将他送来这边关,又送来大批火药,是为一步弃子,只为与京城争取时间。 “原来是我误解了大都督,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瑞文面生惭愧,再看向贾芸,目光中更多了和煦,“芸管家,此地关隘,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还请见谅。我还需尽快将这战事布置下去,还得劳烦你审视一遭。” 贾芸忙点头,“皆以国事为重,将军太客道了。” 见岳凌府上的管家都如此精干,陈瑞文对岳凌的好感又提升了几分,不顾身份搂上贾芸的肩头道:“走,先与我下去制雷,今夜,我们便趁着夜色铺设雷区,待北蛮进攻时,让他们喝上一壶。” “此雷还没名字吧,我就斗胆取大都督的一个字,命其为凌空雷!凌空二字取自太极……” …… 距紫荆关不远处的北蛮大帐中, 吐吉可汗正在搭设宴席,与诸多小首领一同喝酒吃肉,实在是好不痛快。 “将军,我们何时进攻紫荆关?” 初次随着吐吉可汗南下的一个部族小首领,在掳掠了一番吃到了甜头后,不由得急切起来。 这抢钱,的确比放牧赚得多得多。 吐吉可汗大笑道:“急什么,如今京城里堆积的,都是我们的财物。两日后,拔寨克关。” 十二日! 第37章 雷响紫荆关 “娘,我只是去边关走一趟,不出十日定然回来,您不必担心着我,好好照看自己。” “走一趟?十日就回来?” “对,娘亲不必担忧。” “担忧,我担忧个什么?你在这府里是岳老爷的管家,出了门那就是岳老爷的亲兵,有亲兵到了边关就急着回京的?你不把岳老爷交代的差事办好了,也就别回来见我!我在这里不愁吃不愁喝,病都养好了,反倒给你养得离不开娘了,你几岁了?” 身处紫荆关中的贾芸,脑中稍有些恍惚,临行前娘亲的话又映在了脑海里。 “芸管家,情况不妙啊。” 陈瑞文从城墙归来,来到了中堂上,叹了口气,靠坐回长椅。 贾芸精神一震,忙问道:“陈将军,出什么意外了?” 陈瑞文道:“制造这凌空雷并不算难,瓶瓶罐罐要多少有多少,可关外总有北蛮的骑兵来回巡查,便是夜深,也总在城下袭扰,根本就不想让我们安生。” “几刻钟过去,便就换了一队人,夜里捉摸不定踪迹,还不好开炮,我们亦是不能出城对敌。这城外布雷,完全成了无稽之谈。” 贾芸点了点头,“那就按照老爷交代的第二种方法做吧。” 叹了口气,陈瑞文道:“哎,我实在有些不甘心。没办法,也只好这样了……” …… 两日转眼而逝, 这两日时间北蛮也并非是载歌载舞的度过。 已是在拒马河上搭好了几座浮桥,供大军通过。 十月廿七,清早, 吐吉可汗携大军过河,自信的背水列阵,他自以为将大昌的底细了解的一清二楚,便是军事调动也躲不过他的耳目,作战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可言。 立在夯土台上,吐吉可汗遥望着旌旗招展的紫荆关,脸上生笑,“今日便是他们的死期了。” 吐吉可汗身边的谋士,杜恪道:“据悉,岳凌往紫荆关中运送了不少火药,这一异常,还是要稍加提防的。” “提防?” 吐吉可汗执起马鞭,指着紫荆关的城墙道:“你看看那城墙上,能架起多少炮,再者说他的炮能一直打不成?再多的火药又能有什么用?” 杜恪也想不明白,便就摇头不语。 吐吉可汗再唤来传令官,道:“让阿剌平章领着他的精骑来打头阵,限他天黑之前破开城池!” “遵命。” 未及,从北蛮的军阵中分离出一队骑兵,如一条线一般穿梭出来,在大阵之前列阵。 阿剌平章作为北蛮右大营将军,四位万户之一,在军阵之首,与部族的勇士大喝道:“可汗将这入内关第一战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响午之前,定然先登上城墙。先登上城墙的,赏羊五百头,牛五百头,奴隶百人!” 北蛮骑兵拔出腰间的短柄弯刀,拍响自己的胸脯上,与盔甲碰撞发出脆响,以此作为对首领的回应。 见着自己威风凛凛的军队,阿剌平章心情大好,亲自挥旗助威,道:“全军,前进!” 霎时间,骑兵如潮水一般涌向紫荆关西关大门,五千骑兵手中的鞭子齐齐抽响,如同打雷一般,声势浩大。而其后,有披甲步兵,推着近日就地取材制成的攻城器械,跟着骑兵的脚步向城墙靠近。 吐吉可汗在夯土台上遥望战场,见着如此宏大的景象,正是信心十足,面上大笑,“这紫荆关,我取之如探囊取物!” 眼见着骑兵贴近城墙,三里,二里,一里,城墙上始终没有动静,是连大炮都没响一声,直到骑兵越过了壕沟,撞开了拒马,直到城墙脚下,关口的城墙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吐吉可汗扭头看向杜恪,疑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杜恪也愣在了当场,大昌朝历史还从未见过有守将弃关而逃的。 “不知,紫荆关上可是有近万守军,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难道是空城计?” 吐吉可汗思虑了片刻,又是笑道:“空城计?他还能请出诸葛军师来,喝退我不成?守关的是陈瑞文,同样是四王八公家的草包,当不得大用,便是岳凌给他运来了多少辎重,多少火药,他是连一泡都不打,就弃关而逃了。” “火药?” 不知怎得,杜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城墙上并没有危险,步兵也顺利的靠近了城门,此刻众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尽皆嘲笑起大昌人的懦弱。大同府好歹还抵抗了些许时日,而这紫荆关作为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竟然是连守也不守,实在是太搞笑了些。 根本不必攀爬城墙,步兵直接退来冲车撞击城门,三下五除二便将城门推倒,骑兵夹杂着步兵鱼贯入关。 见到如此顺利,吐吉可汗也挥了挥马鞭,欲要入关,“这一路上,真是太过顺利,想必那京城定也不会难了。大昌的懦夫实在是太多了。” 可吐吉可汗的话音还未落,就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象,倏忽之间,城内响起一阵爆炸声,炸的尘土飞扬,直冒黑烟。 在这关外的旷野上,便是离得几里远的北蛮军队,也能听得响声。 吐吉可汗为之一震,脸上有些抽搐,道:“如此卑鄙?竟有埋伏?” 耽搁不得,吐吉可汗迅速传令前军,入关后小心谨慎,而自己也飞速赶往阵前,瞧一瞧关内是什么模样。 一入关,便见得一地的伤员伤马,在地上瘫倒着,口中哀嚎。 “阿剌平章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吐吉可汗大怒。 “可汗,这陈瑞文在城中埋了火药,只要触碰了这根线,就能激发机关。” 阿剌平章捏着一根线,来到吐吉可汗的马前,又解释道:“方才我的部下弄清了是怎么回事。这外关和内关之间,到处有此类细线的存在,一根线能激发一处爆炸或者多处。马匹或许能轻松越过,避开损伤,而且骑兵甲胄更好,能抵挡住冲击,但人在不经意间就中招了。” 紫荆关分内关和外关,之间相距一里不到。 根据阿剌平章的话来说,在这一里不到的距离,可能到处都埋藏着火药,如果一根根线的去查,便是查的再谨慎,一旦有疏漏,都会造成减员。 吐吉可汗将线丢在地上,皱眉问道:“伤亡了多少人?” 阿剌平章也心疼的厉害,这都是他的兵,“伤了五百余,死了百余人。这火药炸开的伤害有限,能刮伤步兵,炸死者是在少数,但引得马匹受惊,踩踏中误伤了不少人。” 敌人还没见到,就吃了亏,这是吐吉可汗最不能忍受的。 望了望内关的城墙,吐吉可汗道:“放马匹牲畜探路,将这几里地的火药探出来,再令步兵攀登内关城墙,仔细查探一下内关的门后,是不是还有火药埋藏。” 念起之前得到的消息,京城往紫荆关运送了七车火药,如此大的数目,再看这似风平浪静的紫荆关,不免令杜恪心惊。 吐吉可汗怒视着场间惨状,问道:“杜恪,你可见过之前大昌朝如此使用过火药?” 杜恪摇了摇头,“闻所未闻,多半是岳凌的手笔。” 吐吉可汗眉间一紧,道:“京城里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过了紫荆关立即去信责问。” “是。” 牲畜被引进关,为北蛮士兵踏出了一条路后,便有步兵继续贴近内城墙,如攻打外关故事。但此次需要攀登城墙,有前一次的火药爆炸,步兵们也不敢大意,忙上城头,去检查关门情况。 可待步兵才上了城墙,列队往城墙之下赶去,便又触发了机关,响起了一阵爆炸声。 不起眼的木箱,坛子和石墩,里面都可能埋藏了火药,令北蛮军队又吃了一阵苦头。 吐吉可汗在城下看得是气愤填胸,手中马鞭攥的噼啪直响,听着士兵的惨叫声,却是无能为力。 这让他出离愤怒了,自他统领北蛮以来,还从未在别人手上吃过亏,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他道理。 爆炸声渐渐平息,硝烟也渐渐散去,士兵从里面将门打开,来到吐吉可汗马前,情况汇报。 “可汗,这内关只有城墙上藏了火药,城门处并没有,但往城中更深处,还有出城的路上,我们还没来得及探查。” 吐吉可汗咬了咬牙道:“再放牲畜去探路,蹚出一条道来,立即让大军过境。若不让大昌为此付出代价,我吐吉妄为北蛮主!” 连吐了几口气,吐吉可汗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埋火药也就算了,一个门埋,一门不埋,反而在城墙上埋,都被他触发了,这难道不是在侮辱他的统兵调度? 吐吉可汗看向一旁的杜恪问道:“改变之前的计划,不再去周边州县掳掠,我们要直扑京城!” 杜恪道:“直达京城最近的路,便是借道易县,涞水,再渡拒马河到达良乡,过卢沟桥便已抵达京郊,可安营扎寨了。这一路急行,约莫不过十日可抵达京城。” 吐吉可汗舒出一口气来,重归了北蛮可汗的威严,面上不见喜怒,淡淡道:“好,就这样走。” …… 京城,枢密院政事堂, 岳凌收着边关送来的消息,细细阅读着,“十月廿七,北蛮过紫荆关,由凌空雷损伤过千,如今正往易州而去。易州,涞水接纳了紫荆关守军,互为策应,阻碍北蛮南下。闭城固守,在城下埋雷,令北蛮军不敢妄动。” “易州,涞水暂时可守,但若无援军,定无法阻碍北蛮强攻,还望大都督尽快下达命令。” 提笔沾墨,岳凌思虑道:“十月廿七,已是七日之前,那看来再有三日,北蛮定然到不了城下了,时间已然足够。” 落于纸上,岳凌书写起来,“不必殊死顽抗,留存实力,可逢水断桥,南退定兴或北上房山,关住北蛮后路。” 适时,又有小吏入门,与岳凌通传道:“大都督,如今各部重臣和您点来的将军都在此处了,只等您去议事。” 岳凌点了点头,道:“我这便过去。” 待岳凌走进了议事厅,见来人来的齐整,文武各坐一列,是泾渭分明,不禁摇头笑笑,走到二者之间,上位而座。 清了清嗓子,岳凌道:“让诸位久等了,边关来报,北蛮已达易州,或是再有十日便至京城。此前,自辽东总督耿炳文反时起,我们足足准备了近一个半月。大通河上漕运没有一日停歇,江南入仓廪之粮调拨入京,填满了事先备好的粮仓。据估算,至少足够京城军民一年之用。” “当然,其中也有各地千户所的功劳。他们从陆路往京城进发,也携带了不少口粮,不必与城内来抢,甚至还有余。” “城外布防,除了护城河前的壕沟,陷马坑,堡垒,还在顺义设立大营,与通州等地串联,保证后援,随时接待太子殿下南归安营。” “如今,我们城内守军储备便只有十五万人,再算上征发民夫,在这一个月操练后可简单搬运武备,守城之用,共计二十万人。二十万人守京城九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每一处不足两万人。” 场上人尽皆聚精会神听着岳凌的安排,一旁有戴权记录,整理汇总,送入宫中。 “而且,我们不可能将这二十万人,都分散在城墙上。所以每一门,如果面对北蛮的进攻,压力都不会小。” “经过我近些时日的甄选,便请诸位将军各守一门,我领一队居中调动,支援各处。接下来,诸位听好了安排。 神武将军冯唐守德胜门;治国公府威远将军马尚守安定门;忠勇亲王守东直门;平原侯蒋子宁守朝阳门;忠顺亲王守西直门;理国公府柳芳守阜成门;京营都指挥使徐辉守崇文门;羽林卫总指挥使王兴守彰义门。” 京城九门,岳凌已经说了其中八门,只有南大门正阳门还未曾提及。正阳门作为直迎北蛮兵锋的大门,虽然北蛮不一定会直接发起进攻,但他的重要性,显然要先于其余各门。 忠顺亲王听岳凌将自己的差遣,竟然不安排在正阳门,也不禁皱起眉来。 “岳凌说他自己要居中调度,这正阳门会是谁来?还有比我更佳的人选?” 感谢彼岸听枫、欲望国王、君玉缺、书友18337、尼伯的指环、迷人软中软、明晰先生、酣畅_busy、人在崩铁,老婆流萤、蝶岁春秋不话别、橘猫炒鲦鱼、伊甸花园、书友34501、梦之浩然、i白鸦i、中庸道、小c要看书、书友10830、书友52932、书友46529、书友43517、天衍四九丨、zr2012、三岁就会打碟、脸黑的小丑的月票,感谢大佬书友01644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8章 战事吃紧,京城布防 “京中五门重炮,分别立在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阜成门和正阳门。” 闻言,兵部左侍郎刘礼疑问道:“重炮不是有八门,怎得就上墙了五门?” 岳凌颔首,“其余的我另有安排,暂且按下不表。如今还有些分工需要文臣来做,或在战时需登城墙,之前冯愈冯同佥与我倾诉过报国之心,便先负责城墙后勤。诸门之间的联络,城池中维稳百姓等,依旧需有高官来做,才能镇住手下士兵不慌乱,各位可有意?” 枢密院知枢密院事卢渊,答道:“兴战事,枢密院没有旁观之理,既然冯同佥已去负责辎重调拨,那我便负责城墙间的联络吧。” 枢密副使柴朴在一旁轻轻点头。 又听户部左右侍郎,张侍郎和赵侍郎应声答道:“城内聚集来的百姓,便由我户部配合未登城墙的兵马司衙役来操持,这个不成问题。” “如此最好。” 岳凌点了点头,又环视场间,问道:“诸位可还有要问的事?” 忠顺亲王难忍心中疑惑,开口道:“正阳门由谁来驻防,而且各门携几营士兵,这个还没说清楚。” “为应对北蛮的列阵情况,各门士兵登城情况不一,每日统筹调配。至于正阳门谁来驻防,这个太子殿下和陛下挑好了人选。” “太子和陛下?” 众人被岳凌没来由的这一句说的尽皆迷惑,便看向了戴权,戴权轻轻点头,道:“正有此事。” 说罢,取了一封金面信笺,朗读道:“前京营节度使贾代化一时利益蒙心,于京中作乱,念之前战功赫赫,又在牢中思过悔过,实有心报国。如今京城内正是用人之时,责贾代化戴罪立功,主守正阳门,内宫总管太监戴权辅之,钦此。” 戴权在场间环视一圈,又道:“此乃陛下手诏。贾老将军的能为不必多说,据锦衣卫调查,之前恐遭奸人蒙蔽,具体是哪位从中作梗,暂时并未水落石出。北蛮对我军的情况似了如指掌,诸位还是小心着些处事,莫要将军机轻易的泄了出去。” 听是贾代化起复来守,忠顺亲王便也再没什么好争议的。 “本王也不愿相信老将军会谋反,既有陛下和太子的安排,便也没什么好说的,本王敬重老将军的能为,如今临战能站出来,是再好不过了。” 恰在此时,从外间入门战报。 “大都督,辽东急报。” 岳凌皱了皱眉,将信封接了过来,捻开一观,便是瞳孔一缩。 “太子殿下旧疾复发,于广宁城前临战时落马,如今已被救起归于宁远城,辽东军务已由殷太和总揽,初战不利?” 众人得知,满堂皆惊。 如果辽东战事不利,深陷泥潭,那拱卫京城还需再调边军入场为援,甚至需要计划支援辽东,让太子殿下安稳回撤,固守山海关一线。 可边军一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这时局便与之前截然不同了,可以预见的是,京城需要守城的时间,又大大延长了。 一封战报,又动摇了文官武官的守城决心,兵部右侍郎李邱道:“如今太子殿下在边关战事不利,一旦京城出了纰漏,我大昌便是摇摇欲坠。不如让陛下,太子妃携众多天潢贵胄与诸班大臣,先行南下出城存蓄皇家血脉。大都督您再坐镇京师,只待边军来援,里应外合,如此更稳妥些。戴总管,你以为如何?” 戴权充耳不闻,还是由岳凌答道:“还未开战,没有言退的道理。城中聚集了京畿之地的百姓,当百姓得知城中已经没了陛下,没了皇室,难道不会引发慌乱?再者说,效仿宋时旧事,偏安一隅,还能轻易再复山河?” 神武将军冯唐冷哼了声道:“提出此策者,其心可诛!朝堂中若有北蛮细作,我看你李邱正是一个!” 枢密院同佥枢密院事冯愈同样开口,道:“前几日,李大人家中几门姬妾,尽皆携了幼子,家财南下,独留了糟糠之妻守门。怎得,李大人是想将糟糠之妻留在京城,自己也欲南去?还诸班大臣,大臣可不都是与你一样的软骨头。” 李邱却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一切是为了皇室,也不乏有人赞同,众人问向戴权。 戴权眯了眯眼,也冷了几分语气,道:“无论太子临行前,还是陛下手谕,皆为京城诸营,各级军伍,统归岳凌所管,如有不从者可便宜行事。李大人还是收了自己的话,安心做事吧。” 岳凌又对方才主张南迁的官员道:“攻打辽东的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于边关出兵未尝一败,今日因病受困,难道就会有危险?你们也太小觑了太子殿下,无论出了何种情况,太子殿下都不会轻易被打败!” 武将们闻言尽皆点头,是连一部分文官,也都同意岳凌的说法。 神武将军冯唐又道:“如今战事急迫,该讨论的是战法。如北蛮入京第一日,夜间在京郊安营扎寨,吾等自该出城袭扰劫营,先挫其锐气。” 李邱似是得了话头,报方才的一箭之仇,阴阳怪气道:“哦?神武将军是当吾等不读史书,第一日劫营是要效仿靖康之年姚平仲故事,袭营不得,南逃七百里,始得食?” “也未见武将就不是软骨头。” “你!” 两人正要争吵起来,岳凌一拍桌案怒道:“都住口!此时不是争吵的时候!” 又转向冯唐道:“吐吉可汗熟知战法,不可小觑。第一日夜袭劫营是惯用之法,他不会不防,一旦遭遇不测,是又削弱了京中的守备力量。” 或多或少因为辽东战事不利的影响,冯唐稍有些心急,问岳凌道:“可如今我们不能只守城池,坐待援军,依托城池防守进攻,才是最好的选择。” “此事我自有计较,待出城作战时,再传令各军……” 会议不欢而散,戴权收了笔墨,与身边岳凌宽慰道:“世事多艰,文武大臣本就不和,如今形势严峻了,依旧会有人在扯后腿。陛下,太子殿下尚能压住双方,城中一切安然,盖因你之功劳,也实属不易。” 岳凌微微摇头,与戴权道:“还请戴公公尽快于陛下上报,拟出个旨意来,在城中张贴布告,以安百姓之心。” 戴权颔首,“此便是太子殿下之意,咱家这便回宫,你多保重。” 待戴权离场,从门后逐渐绕出一人来,坐来了戴权方才的位子临近岳凌,叹息一声道:“这些个文臣,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消停,只会在城中添乱。还南逃,老祖宗打下来的基业要被他们败尽了。” 岳凌面色不改,淡淡道:“老将军,可看出谁人有异动了?难不成这个李邱真是北蛮细作?我只是觉得他有些愚忠,又有些蠢。” 贾代化点了点头,道:“我与你是一般看法。” “那枢密院呢,冯同佥,卢院事以及柴副使,如果他们想对北蛮有利,肯定会尽快露出马脚的,或许有人还会与你联络,你可察觉出谁有可能是细作?” 贾代化又斟酌着道:“旧时我只当枢密院中都是皇帝亲选,不该有北蛮的细作,都未见得有问题。如今被你一说,反而以为他们好似都有问题。” “冯愈每次的反应都太大,未免不有作秀的嫌疑。卢渊轻言大义,我对这种人向来是没什么好感。至于柴扑,他表现的太平淡了,似是云淡风轻,面上见不得情绪波动,就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料想之中一般。” “如不是在一边旁观,便是我也很难察觉。当他听闻了殿下战事不利的消息,面上都没显出几分诧异的表情,而是安安稳稳的将茶盏放在了桌案上,我以为很是可疑。” 岳凌摇了摇头,“或许人家就是处变自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都不可轻易下手,还是需小心提防。老将军,你也有一阵子没回过府上了吧?回去看看吧,马上也没时间了。” 贾代化撇了撇嘴道:“那些个不孝儿孙,我倒真想就在这议事堂上住下了。” 岳凌道:“临战,终究是要去宗祠祭祀焚香。” 贾代化叹息摇头,起身缓缓出了大门。 …… 十月廿一,秦王凭借利炮之优,速克宁远城,追击五十里,斩首五百余女真骑兵,降卒上万。 十月廿二,秦王犒赏三军,提振士气,收仓廪,聚降卒,令百姓还于田,不费冬种,宁远城迅速恢复安定。 十月廿三,秦王继续凭借堡垒战法推进前线,稳站稳打,步步为营。宁远城与广宁城相距一百二十里,于四十里外,接连设下两座堡寨命名为,连山堡、大兴堡,继续巩固粮道。 十月廿四,在秦王稳固战线的同时,广宁城也得知秦王有利炮之威,便加紧浇筑城池,与城三里外修建工事,以阻击秦王进军速度。 十月廿五,在广宁城派出的探子与秦王军探子相遇,得知秦王在城外修建堡寨的消息,便不再坐以待毙,主动点兵点将出城袭扰…… 第39章 再攻广宁 随着时间的推移,秦王所携的大军阵线也在逐步向前,若再克广宁城,辽西走廊这一条通道,便尽在掌控之中。 这是为之后的深入打下坚实的基础,有此等堡寨连营,粮道补给无虞。 广宁城坐镇的女真统领额亦都,不是草包莽夫,熟知兵法的他,在得到秦王修建堡寨的消息,便第一时间准备发兵袭扰,不能让秦王如此顺利的,就将火炮储存在距离城池不足四十里的位置。 女真精锐骑兵出动,由中军五百具甲骑兵为主心骨,两侧轻骑袭扰,目的便是烧毁最靠近广宁城的大兴堡,为他们自己的建筑工事争取时间。 待听闻女真人来犯的消息,秦王迅速做出应对,亲点两千黑甲兵,三千轻骑,所携带的精锐骑兵尽皆出动。再以骡车拉炮,由车营守护着,一同赶往大兴堡。 然而天不遂人愿,秦王一切都应对极为出色,充分展示了一个久经沙场边关统帅的素养,但却因身体过度劳累,又有旧疾的缘故,临阵时倒于马下。 在战时,意志力极强的秦王,便是跌落于马,依旧能保持清醒,继续指挥战斗。 “孤没事,不要向孤聚拢。稳住阵型,不必鸣金退兵。骑兵冲阵,一但掉头必会大乱,先抗住阵线!” 秦王粗喘着几口气,脸上染了些不正常的红紫色,瞧着并不像没事的模样。 一阵酣战之后,领兵的秦王府旧将刘千户,拍马来到秦王身边,“太子殿下,前线无虞,末将先送您回城。” 秦王皱了皱眉,从身上解下水袋,闷了几口酒,平静了几个呼吸,又道:“扶孤再上马,不可驼孤离去!” 再回到宁远城,秦王酣睡了一阵,醒来后已是天黑。 入眼,一应将军,守城将校,在屋子中席地而坐,尽皆沉默不语,只是在等他醒来。 秦王只觉身上稍有些疼痛,试着动了动身子,却是无力,便暂时放弃坐起身的打算,偏头与下方诸将问道:“大兴堡,如何了?” 听到声音,众将士惊喜万分,纷纷起身与秦王行礼。 携秦王归于宁远城的刘千户,道:“回禀殿下,我军作战英勇,击退来犯之敌。斩首三百余,伤敌千人,缴获兵刃,盔甲数百套。我军损失一百余,可称之为大胜。大兴堡并未受到影响,已经派人继续挖深战壕,阻挡女真人袭扰。约莫不出五日,大兴堡便可初具规模。” 秦王缓缓舒出了一口气,见下方殷太和与严松眼眶泛红,又宽慰二人道:“孤并无碍,只是近期操劳的多了,又在马上颠簸,这才失足跌落下马,只将养几日,定然无虞。” “真是闹了大笑话,孤戎马半生,却临阵从马上失足跌落,险些酿成大祸,哎。” “罢了,孤再歇息几日,待大兴堡建成之后,再率军出征,在此之前,殷太和你统帅全军,务必小心谨慎,不要贪功冒进。” 殷太和擦去眼角湿润,忙伏地拱手,“臣,遵命。” …… 冬月初四,秦王修养了近十日,依旧不见康复。 宁远城的议事堂内,殷太和与众将士商议起对策来。 “随军太医为太子殿下诊治,是根基有损,补益难得,若想下榻至少修养三个月。近日女真人的活动愈发频繁,叛将耿炳文也在往广宁城发兵支援,甚至女真人也在城前修起了前哨堡垒,若是再贻误战机,怕是难攻破广宁城了。” “一但广宁城不破,就是被遏住了咽喉。我们无法往辽东腹地进兵,何时才能剿灭叛军班师回朝?” “方才又得了京城的战报,如今北蛮已经在紫荆关外列阵了,不日便会挥师京城,这样拖下去,只恐对京师不利。” 殷太和将战报分发给各位将士传阅,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太子殿下对岳凌极为信重,丝毫不怀疑他的能为,但本将说句实话。从未真正经历沙场之人,如何能指挥十数万人的大军团作战?而且面对的是十万瓦剌骑兵,便是能招架三个月,都算他护城有功。平心而论,换成你们自己,谁能守下城池一年半载?” “所以,我们这边必须要有所突破。便是打下广宁城,固守广宁,宁远,兵几座堡寨,其余人班师回朝,也不妨碍下一次对辽东出征。殿下清醒时,也是欲要早下广宁城,我们怎得再耽搁了?” 众将士皆是赞同殷太和的看法,山海关守将严松建议道:“如今女真人也在加强工事,我们不如在大兴堡之前二十里处,再修建一堡,当做临时驻军之用。火炮,火药皆有囤积之所,且不必担心行军时被女真人前哨的骑兵袭扰。” “修堡!修堡!修堡!太子殿下卧床这段时日,我们就没做别的事!” 殷太和指着窗外,心生愠怒,“就在我们修堡的时候,女真人闲着了吗?广宁城上,城墙又筑起了两丈有余,如今我们的火炮之威便要打了折扣,若是再等下去,还不知那城墙又要厚几分,高几丈!” 严松知晓殷太和一向脾气火爆,但碍于自己官阶要小过他,还是心平气和的斟酌着道:“如今,我们最好是能等来秦王殿下清醒过来,请示过了再发兵。贸然出动,而且是攻城的大战,倘若输了,则结局不堪设想。” “殷将军也不必贪功冒进,如今正是稳扎稳打的时期,往后有的是机会在旷野对敌,得斩首之功。” 一句贪功冒进,就好似踩了殷太和的尾巴。 登时拍案起身,殷太和大怒,指着严松便道:“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殿下他每一日都昏昏沉沉的,如何请来指示?你这是在贻误战机,等下去敌人只会越来越多,我们的粮草辎重,只会消耗的越来越多!” 看着眼前的严松,不知怎得又映出了岳凌的相貌。 “只有入土了的将军,才躺在功劳簿上。” “待将军下次得了武勋,我自也会尊敬着将军。在此之前,还请将军尊重着我……” 两句话似是刻骨入髓,在殷太和脑中挥之不去。 “明日,我自领兵去战,你只需守好你的城。若我破城,记你一功,若我战败,则一切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脾气再好的严松此刻也有些忍不住了,同样起身,与殷太和对视道:“殷将军,你能不能不这么莽撞?我并未反对你带兵出征,只是以为还需要再做准备。” “再者,一旦败了,罪责你如何承担?太子殿下还在此处病卧,你要将太子殿下置于险地吗?如今我们正是不做不错的时候,非是求功的时候!” 眼看着两人就要争执起来,似要动起拳脚,众将士赶忙一拥而上,将二人分开。 一边拉着严松出门,一边将殷太和按回了座位。 “不要拉我,我今天非要给这个老兵痞两个耳刮子,将他打打醒!什么状况了,眼里还是功劳,罪责的,这是一言能蔽之的事?” “严将军,你就少说两句吧。殷将军也是出于大局考虑,京城的战事的确吃紧呐……” 严松的叫骂声不见了,殷太和徐徐吐出了一口气,与身边人道:“计划不变,还是在两日后打广宁城,我调动不了殿下的黑甲军,但是那三千精锐轻骑,一定要保住我们行军的侧翼,抵挡敌方骑兵。” “传令下去,厉兵秣马,只待两日出发。” “遵命。” 适时,又有士兵来堂内传信。 “将军,高丽来使。” “高丽?” 殷太和环视众人,“殿下可曾说过高丽的事?” 众人皆是摇头,推说不知。 殷太和皱了皱眉道:“还是先请进来吧。” “是。” 又过了一阵,高丽使臣来堂上觐见。 “见过殷将军,在入城时得知太子殿下病重的消息,我们无比痛心。不知太子殿下的状况如何了,可有好转?” 殷太和淡淡道:“目前情况稳定,并无大碍。” 高丽使臣又是祈祷了一番,与殷太和道:“殷将军,我们高丽如今连年遭受女真侵犯之苦,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陆路如今皆被女真人封锁,故此,我们是凑出两条船来,漂洋渡海来到此地。船上有我们所携带的一些辎重,皆是给太子和大昌雄师的一些孝敬。” 有士兵来到殷太和的耳边,低声道:“殷将军我们检查过了,船上只有吃食草料,零散几箱火药,都是他们船上的小炮所用,武备也只限于他们每人身上的刀,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威胁。” 殷太和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与高丽来使道:“之前,你和殿下是如何约定的?” 高丽使者忙道:“太子殿下让我们在与建州女真的交界处兴兵对敌,袭扰合兰城,建州城几座大城,我们也已发兵。只待王师北定,同我们一起消灭女真这个祸害。” 殷太和知晓了使者来意,便与身边人道:“给他们安排住所,与他们修养几日,而后再让他们启程回国吧。” 十三 第40章 兵临城下 宁国府, 自从贾珍父子从岳凌府上闹了一回,且被岳凌赶回府邸之后,贾珍便就生了一场大病,府上闭门谢客,反倒有了许久未见的安稳, 一日,宁国府上如旧紧闭着大门,角门也只单开了一扇,仅方便府上下人来回通过。 门子在一旁守着,无聊的只能在地上画画格子解闷。 倏忽听得外面有车架停了,门外有人走来,门子们才又忙着起身,外出阻拦道:“府上大爷现在患病,谢绝一切外来之客,请您……” 门子的话越说越没底气,只因为他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之后,心下一惊。 揉了揉眼,并不是做梦,门子惊得退了两步,道:“老太爷?!” 贾代化冷哼了一声,“我只当你是个瞎的,宁国府怜悯你,才让你来这守门。将贾珍那不肖子孙与我叫来,我就在正堂等着他!” “是是是……” 宁安堂, 贾珍,贾蓉问询尽皆飞快赶来正堂,当府上下人与他们知会老太爷回来的时候,他们尽皆不信,只当是下人撞客了。 如今就见老太爷在堂上立眉瞪眼,心中有了三分惊疑,三分恐惧,三分激动,还有了一分心喜。 “贾珍,叩见老太爷。” “贾蓉,叩见老太爷。” 两人自知做了许多错事,便是贾代化还未曾开口时,便就在堂上跪了下去。 贾代化却不言二人起身,而是骂道:“两个蠢货,宁国府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太子殿下不过额外开恩,送来了份贺礼,你们便就得意忘形了,脑子是猪脑不成?” 贾珍父子忙在堂上叩头认错。 贾代化没有鞭罚二人的兴致,又问道:“西府里的老太太,近来身子如何了?” 贾珍忙道:“许是才好些,荣国府上也许久未曾待客了,与我们东府之间来往也少了。” 贾代化冷了冷脸色,道:“来往少了,那便也没错。心术不正,只会带坏家族,若是之后西府里得知我回来的消息前来问候,也谢绝回去。” 贾珍,贾蓉面上一惊。 “老太爷这是要和西府划清界限不成?” 不论心里如何盘算的,两人不敢违逆贾代化,还是忙应了下来。 再问责了几句,贾代化便将这两个丧门星赶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待他再出门,往贾家宗祠烧香的时候,就见焦大靠在宗祠门前攥着酒葫芦,喝的酩酊大醉。 “呦,大爷还能回来呢,倒是让老头子我意外了。” 焦大是宁国府上的一名老仆,曾与老国公爷贾演出过几回兵。在一次遇难时,是从贾演从死人堆中刨了出来,一路逃难,寻到了吃食只与老国公,寻到水也只给老国公喝,自己只喝马尿续命。 宁国府后来的繁华,他有着大功劳,便是贾代化脾气再差,念及旧情也都敬重着这个老仆几分。眼下听他戏谑调侃,便也不气恼,道:“开了门吧,我去里面祭拜祖宗。” 焦大又往嘴中灌了口酒,用破麻袖子一擦,道:“祖宗见了府里的模样,是也要气得活过来。还有将府上少奶奶弄丢了,讨要不来的故事,惹得满城人嗤笑。” 贾代化推了推门,道:“满城嗤笑就笑吧,总比被殿下厌恶,记挂在心的强。岳小子这事办的,把府里少奶奶抢了去,府上还得谢他,竟有这般道理?真是一群蠢货后生……” 贾代化撇了撇嘴角,便又往宗祠里面去了。 焦大望着贾代化的略有些佝偻的背影,脸上渐渐褪去了笑容,“都六旬老汉了,还得去战场上给子孙们搏个富贵,哎,可悲可叹呐。” 荣国府, 东西两府临近,便是发生什么事都瞒不过对方去。 得知了东府老太爷归来的消息,是连贾母都惊得愣了神,忙遣了人去问候,可待人回来时,皆是哭丧着脸。 “老祖宗,东府里老太爷没收东西,将我们都赶出来了。” 贾母面色难看,叹了口气,良久才道:“先回去吧。” 待房里只剩了她一人,又靠在太师椅中,阖目思虑起来,“祸事了,这老家伙已经记恨我了。本就势微的贾家,这东西府还要闹一闹,可如何是好?” …… 北蛮突破了紫荆关后,便进入了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 平原之上,能最大的发挥骑兵的优势,而且取路京城时,路过的几座城,都不如边城高大坚固,只是因为那雷又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在几日猛攻之后,同样将城池攻下,连克易州,涞水,涿州,良乡,来到了卢沟河南岸。 “乞颜帖木儿,把你那宝贝猎鹰取来,放它去看看桥对岸有没有埋伏。养了这么久了,能通人性了?” 左大营万户,乞颜帖木儿骑马在吐吉可汗身边,笑道:“自然不能是白喂的,对岸有人,它便会在空中盘旋示警,可汗就瞧好吧。” 猎鹰放出,在空中展翅高飞,只寻觅了一个来回,便又落在了乞颜帖木儿的肩头。 “可汗,看来是并没异样了。” 吐吉可汗连连颔首,“不错,倒是有几分用处,不是个花架子。” 随后,又与周围人下令道:“全军渡桥,距京城十里外安营扎寨。” 终于来到了京城脚下,吐吉可汗心情大好,一扫往日的阴郁之气,打算一鼓作气,拿下京城。 “杜恪,可有了联系?紫荆关之事,作何解释?” 杜恪与吐吉可汗并马道:“有消息了,紫荆关之事是岳凌遣家将去往边关送信的,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除了他和信使,便是守城的陈瑞文和送押送火药的官军都不知是何种用途,恐怕,他对城内的细作已有怀疑了。” 吐吉可汗只是微皱了下眉头,道:“岳凌他倒算是精明,不过当下已经没有扭转大势之力了。我即已入京畿之地,他手上并无骑兵,如何与我对敌?” “京城的布防图可拿到了?” 杜恪颔首,“也是拿到了,如今九门将领都已知晓,只是各处的兵力不定,这倒不足为虑,我们还有手段。” 闻言,吐吉可汗愈发放心了。 “好,一举攻下京城,再北上捅了大昌太子的后门。这天下,我蛮人也坐得了!” 当日,过了卢沟桥,蛮人先设下行军大帐。 吐吉可汗于帐中,又设宴招待起各部族的首领,战前又鼓舞起众人来。 “如今,除了在居庸关牵制边军的一路兵马,我们已经尽数聚在了这京城脚下,足有十二万大军,战马,牲畜更是不计其数。这一路上,诸位劫掠了一路,也占了不少便宜,而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京城的富庶,是你们难以想象的!” “待我们劫掠了京城,便是将财物运回草原,也足够你们的小部落成就中部落,中部落成就大部落。那时,我们便是无敌于草原,不论西域的叶尔羌,还是东面的女真人,都将受我们的统治。若我们一举击溃大昌太子,灭了国,那这大昌之地,便成我北蛮之地,再复蒙古之威!” 下方,各部落的首领尽皆叫着好,但也不乏有担忧的。 “可汗,若是大昌太子率先南撤,回来援助京师。十万大军再算上城内的二十万,我们也没多少优势啊。” 闻言,众人也不再叫好,各自思虑了起来。 而吐吉可汗脸上更是放松,起身离席举起酒杯,笑道:“我有一言,诸位听好。大昌太子,绝对撤不回来!他只会被困在辽东,而且进退两难。倘若运气不好,甚至有被女真击败的可能。” 众人闻言,愕然当场。 “这是可汗早有布置?” 吐吉可汗大笑道:“那是自然,待我们拿下京城,先在京城里过个新年……” 席间饮酒作乐,快活非常,吐吉可汗出恭之时,又提着酒坛。绕来了一方小帐。 “老公爷,心情可好些了?你心心念念的京城到了。不出月余,我定让你同家人团聚,老公爷戍边多年,许久未回过京城了吧。” 贾代善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道:“你不是要杀我祭旗,为何还不来?” 吐吉可汗笑道:“不急,急个什么。让老公爷看看这京城如何不堪一击,好让老公爷在绝望中死去,再没什么遗憾。” 将酒坛摆在贾代善案头,吐吉可汗又笑着离了去。 才出帐,便有人寻了过来。 “可汗,有使者到。” 吐吉可汗精神为之一震,道:“好,我这便回去。” 入了吐吉可汗下榻的大帐,只见一个男子身着白衣,斜襟袄子,布带缠腰。丝绸为衣面,兽皮作为内里,非常明显的既受中原大国的影响,也有游牧民族特征的衣着。 男子躬身行礼,“可汗。” 吐吉可汗笑道:“远道而来,倒是不易了,如今情况如何?” “一切都在可汗谋划之中……” …… 京城,枢密院政事堂, 岳凌是愈发忙碌了,几日都未曾归家,只忙到累了,干脆就在衙门中睡了下来。 压力如同水流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岳凌涌来。 非但只有秦王以及皇室的重托,还有京城里的数十万百姓,城墙内外的二十万大军。 临战,伤亡不是游戏中的数字,就论起军阵来说,军阵中一旦有损伤超过三成,便就会动摇军心,超五成,还不自乱阵脚的,可当为精锐中的精锐。 怎会有如游戏中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当下的士兵心中并无信仰之说,生死攸关之时,定然还是逃命的多。 指挥战场也并不是开了全图视野,点点鼠标了事。 岳凌要从如同雪花般的军情字条中,分辨出哪些最有可能是真的,哪些或许是卫所夸大其词,又或者是有人侦察不明,都需要岳凌仔细甄别,将误判的可能降低在最小。 “大都督,醒醒,太子殿下在辽东作战不利,如今大军是殷太和殷将军指挥,而后连日攻打广宁城未果,还遭了几次偷袭劫营。” “大都督,北蛮如今已渡卢沟河,距离京城不足二十里了!” “大都督,陛下再启早朝,如今文武百官正往太和殿去呢。” “陛下?看来是戴总管上报的事有着落了。” 岳凌捏了捏眉心起身,“好,我知晓了,战报放在我这案上,待我归来再处理。” …… 养心殿, 元庆帝吃了下些许催动心血的补药,提振了精神,又在面上稍施妆容,以掩盖病症。 戴权在一旁看得眼眶泛红,再有此行之后,元庆帝怕是再无从榻上起身的可能,便能用油尽灯枯来形容。 自知时日无多的元庆帝却感觉不错,嘴角难得泛起了笑容。 “二郎在边关护国,朕怎能再拖他的后腿。而且,朕执政三十余载,今日之后,也算得是有始有终了。” “戴权,如今京城外如何了?” 戴权以袖袍揩拭了下眼角,道:“蛮军已过卢沟桥,如今在安营扎寨,怕是明日便会攻城。” 元庆帝微微颔首,“那便更得上这一次朝了。当然,这朝朕不是关键之人,还是交给二郎的托付重臣岳凌来吧。” 戴权微微点头。 元庆帝又道:“岳凌他果真能抵挡住北蛮十二万铁骑?若是此城守住,那便是不世之功了。” 戴权又是点头,“岳凌能为不浅,如今京中临战未乱,百姓不流于街,也有他的功劳。” “既然连你也这样说,朕还如何不信?你和二郎的眼光错一个倒是有可能,还能都是错的不成?” “只是这城守住了,二郎也该头疼了。这么大的功勋,给个什么奖赏都不过分。岳凌才及冠,往后立功的时候还多着,等到封无可封的时候又该如何?他与二郎还不同,二郎好歹是皇室,立功多了,便就做皇帝。可一个臣子,该怎么办呢?” 元庆帝又是笑,“有他头疼的时候。” 戴权也是不语。 不过,在他看来,太子和岳凌之间很难产生嫌隙,就两人的相处方式而言,都不尽像君臣。君臣之间,能无所忌惮的交心畅谈,是戴权无法想象的。 “罢了,携朕登殿吧。” 感谢呜喵王0337、青云薄幸郎、decedee、人在崩铁,老婆流萤、书友37434、猫爪须在上、书友03166、通辽汗国驻冈比亚大使、kaysero018、海豚提督、mr尘、秭哀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41章 元庆帝最后一朝 太和殿, 当得知久在深宫养病的元庆帝欲要再开早朝的消息,满朝文武无有不震惊者。 许久未曾列队的宣武门下,此刻是大臣们齐聚。彼此之间正对于近来战事激烈交谈着,只是对于元庆帝再启早朝之事讳莫如深,都是心照不宣的避开了这个话头。 待城门开,文武百官分两侧入内,直达太和殿之上。 当诸班大臣入殿以后,便见得大殿之上,元庆已然先到了,众人心里又是为之一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庆帝并未抬手,只是淡淡道:“众爱卿平身。” 再看到熟悉的文武百官,其中少有生疏的面孔,元庆帝便知晓,令他的二郎来做这个位子,实是正确的选择。虽然过程并不好,但眼下的结果还算不错。 而队列中,此刻站在前排的一个少年明显与周围人不搭,实在是显眼。 片刻之后,元庆帝收回了目光,与戴权示意。 戴权代替元庆帝,上前高声道:“如今大昌面临前所未有之难,北蛮来犯,已距京城不足二十里。只有京城中的子民万众一心,各位齐心勠力,才有可能渡过难关。” “今日,不论其他朝事。京师大都督岳凌,上前来吧。” 百官的目光再次汇集到岳凌身上,各怀心思。 岳凌早有准备,应声从队列中走出,而后走到群臣之首,与元庆帝行礼,“臣,见过陛下。” 元庆帝倒是想抬手免礼,只是身体用不上力,便微微点头,“不必多礼,近来京中对于应对北蛮之事颇有微词,但在朕读过你的奏折之后,以为你的谋划才是该走之路,便由你在这殿上与诸位一同说了吧。” 岳凌轻轻颔首,回转过身,面向群臣,深吸了口气,瓮声道:“如陛下所言,只有诸位勠力同心,才能克敌制胜。” “今日我所言有三件事。” “其一,封锁京城九门,背城而战。如无我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否则视为北蛮同党,必发乱炮轰杀。” “其二,我军编制混乱,有京营精锐,有羽林军,兵马司,有各地千户所,更有征发的民夫,并不是所有人皆有着甲。故此,一切着甲士兵,必须奋战向前,挡在第一线。如见有后退者,旗官可当场斩杀,旗官后退者百户可斩杀,百户退者千户斩杀。一言蔽之,只有向前,没有后退。我们也退无可退,再退便是城中百姓了。” 闻言,武官听得热血沸腾,对岳凌是点头称赞,文官多是议论纷纷,以为岳凌的手段过于狠辣,当下场上嘈杂一片。 经元庆帝的授意,戴权挥动了几下净鞭,“肃静!” 百官缄口,就听元庆帝道:“一切如岳凌所言行事,不必罔议。” 既有元庆帝在岳凌背后支持,众人也不疑有他,只好应下,“臣等遵命。” 待百官俯首,岳凌又开口道:“其三,有赏有罚。将校立奇功者,升职三级,头功,升职二级,常功,升职一级,战死者,子孙袭升二级。士兵斩敌首,独斩赏银二十两,共斩,则为首分多,十五两……” 待岳凌说完了三项军政大事,元庆帝由心底升起了一股欣赏之意。 “如此才学,果然惊艳。” 然而只是一时早朝,他的精力已经有些许不济,还需尽快为这最后一朝,画上句号。 微不可查的叹息了声,再望向下方议论纷纷的诸班大臣,元庆帝徐徐道:“诸位齐心,朕也不会亏待了。戴权,开内帑,每一位大臣赏一年俸禄,还有工部,兵部的作坊,所有与战事有关者,皆赏。” 元庆帝的声音虽然细微,但皇帝在龙椅上坐着,诸班大臣,也无人再言南逃之事,皆是提振了士气,欲与北蛮殊死一战。 谢恩之后,再有大臣们在殿上喊了喊与北蛮作战的决心,一朝便罢了。 …… 岳宅, 岳凌已经多日未曾归家,似是这家中也没了什么活力。 众多小姑娘围坐在一齐用饭,都是少有言语。 雪雁罕见的先将碗筷放在了桌子上,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岳将军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啊,这饭吃着都不香了。” 众女闻言,也都齐齐的叹了口气,又挪眼偷偷看向林黛玉。 林黛玉心里自然比她们还要担忧,但她通晓事理,如今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岳大哥总揽了京畿的全部军政要事,每日处理文书的时间都不够,睡在衙门实属正常。如今京城能够不生乱,你们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用膳,这都是岳大哥的功劳。” “比起盼着岳大哥归来,我倒希望岳大哥在衙门里,别将自己的身子操劳坏了。” 众女纷纷点头,即便是她们少有出门,但也近来对于外面的事听得也多了。 这还得多亏了府上的嬷嬷们,她们每日都是要出去的,回来便就在府中议论起来。 林黛玉安慰了几句,雪雁又将碗筷拾起,可吃了几口,依旧是味如嚼蜡,还是收起了碗筷,“我吃好了。” 就连雪雁都是这般,众多姑娘们吃的就更少了。 林黛玉也叹了口气,道:“罢了,那就都先回去歇着吧。” 适时,房外的倪妮快步跑了进来,通报道:“林姑娘,有你的信。” “信?” 小姑娘们皆是心喜,林黛玉也是忙起身接了过来,以为是岳凌送回了信,来与家中告知近况。 结果送进来的信笺,染着金色,倒不像是岳凌所用。 还未曾拆开,林黛玉问道:“这信是从哪里送来的?” 倪妮思虑了下,回答道:“好似是一个太监送来的,那便是宫中吧。” 林黛玉疑惑的拆开了信笺,捻开信纸一看,入眼便分辨出了是太子妃的字体。 “见字如面,近来京城不宁,恐有祸患,黛玉入宫城来,与本宫作伴,更为稳妥……” 原来是太子妃想让她入宫,如秦王府宫变那日,还是王妃的太子妃去她房中避难一般,此刻太子妃也想让林黛玉入宫避祸。 的确,除非直到京城山穷水尽,宫城也陷落,否则皇宫之中便一直是最安全的地方。 “林姑娘,是哪里的来信?” 秦可卿有些急切的望来,询问着。 “是宫中的来信,太子妃想让我去皇城避祸。”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府里本就没了岳凌,若是再走了林黛玉,她们更是要不知如何是好了。 太子妃邀请林黛玉入宫,她们可有自知没这个待遇。 “这……林姑娘打算入宫去吗?” 众女皆是忧心忡忡的望来,都只有一个念头,可她们也不能阻拦林黛玉的决定,只是殷切期盼着。 林黛玉环视了这整间屋子,她现在的家,再看了看房里的姑娘们,而后露出笑容,摇摇头道:“不去,我在这里等着岳大哥回来。” 众女脸上又洋溢了欣喜的笑容,便也不再悲伤,尽皆操持起府上的事,敛起碗筷,拾掇起来。 林黛玉又笑了笑,返回自己的房间,令秦可卿来研墨,她书写回信。 秦可卿伶俐的走来房里,用心为林黛玉研墨,又自觉有些为难的问道:“毕竟是太子妃的好心,林姑娘若是不去,该如何回信呢?” 林黛玉提笔蘸墨,思虑着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将我心中所念与太子妃说明了,她定然会理解的。” 林黛玉振作了些许精神,笔走龙蛇,书写道:“今岳哥哥领驻防京师的重任,便是有来犯之敌,我也以为京城必然无虞。至于府上,如今护院众多,每日戒备,轻易也不会有事。多谢您的好意……” …… 皇城,东宫, 当太子妃收到了林黛玉的回信,心中并无不喜,只是微微点着头,道:“果然如此啊。” 太子妃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拾起了一旁桌案上摆放的香茗,抿了口,将目光又放在了堂上跪着的三个小家伙身上。 一旁侍立的宫女道:“林姑娘当真是有情有义之人,在那院中的一夜,便见得她处事极佳,涵养颇深,不愧为侯府嫡出的小姐。岳将军当为京城中最为耀眼的人,英雄出少年,不知背负了多大的责任,如今更是步履艰辛。” “一切都是未知,谁也没把握轻易言胜,而林姑娘未疑有她,只在家中守候。当真是才子佳人,情比金坚了。” 太子妃也十分同意这话,轻轻颔首。 她作为太子妃的心情与林黛玉是一样的,她也坚信她的二郎一定会从辽东得胜归来,所以只等在皇城中,并未听从文臣的建议,携子南逃。 可她的身份与林黛玉有别,即便依私情如此,她为了江山社稷,皇室血脉的存续,是不得不做别的打算。 “你们三个,抬头看我。” 三个小男孩似是得了令一样,忙抬头去望,面上畏畏缩缩。 太子妃面生不喜,“我怎么教你们的?你们作为皇室血脉,任何时候都不得失了仪态,当下行为举止如此猥琐,是在丢谁的脸面?” 第42章 京城初战 其中,一个身材稍高些的小男孩跪地问道:“母妃,北蛮会攻进城,我们都会死吗?” 太子妃皱了皱眉,道:“死?人皆有一死。你们作为皇室血脉,将来要保的是江山社稷,与国同休。便是死,也不许惧怕,令祖宗脸上蒙羞。” “历经今日之祸,你们也该长大些了。世事不是只有你们每日的吃喝顽乐,要知道我大昌,面临的是什么处境,百姓有何等疾苦!身为皇室,如果你们没有超出年龄的见识,自有你们自己的祸事。每日的课业还只知偷懒,真当这大祸临头,却又怕了,成什么样子?” 三个小男孩又齐齐跪地叩首,“我们再不敢了,求母妃原谅。” 太子妃又扫视了遍,徐徐舒出一口气,与堂下女使道:“近日,便就让他们在这宫中歇下,为他们各寻一间房。” 待他们被宫女簇拥着离去,太子妃又与身边人道:“倘若京城大门有失,你携着他们换便服,走宫中暗道出城,先去通州避祸,之后寻机南下。” 宫女闻言一怔,“那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往房梁上一望,道:“本宫便不逃了。” …… 冬月初八, 在多日骑兵巡查之后,吐吉可汗也是挑选了个良辰吉日,兴大军来到京城脚下。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距城下约莫七八里的位置,蛮军列阵。 吐吉可汗登上了临时搭建的夯土台,眺望着京城西侧的阜成门,打算先试探的进攻一回,刺一刺岳凌的手段。 岳凌这个名字,近来的日子吐吉可汗是听得耳朵生茧。 于紫荆关时,他略施小计,绕开所有眼线,便能让自己吃下闷亏,如今吐吉可汗也谨慎起来,不敢怠慢。 望着城外遍地的民房,似是空无一人。拦在京城的护城河前,到处是深沟硬垒,其中怕是多有大昌的死士,眼见着风平浪静的城下,还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 城墙上更是旌旗蔽日,似是硬弩,火炮皆是对准了城下,只待他们来袭。 工事如此完善,治军如此严整,吐吉可汗心中又是萌生了几分敬意。 这是草原人的天性,崇敬强者。 吐吉可汗又问向身边杜恪,道:“城中可有了新消息?” 杜恪答,“此处阜成门是由四王八公家的柳芳来守,其城墙上配有重炮,约莫有两万一千守军。至于城下的布防,还没来得及获得实时的消息,这些都是岳凌临时去布置。” 听是四王八公一脉的将领,吐吉可汗不禁自骄起来。 “四王八公尽是酒囊饭袋尔,令他们守城,是岳凌最大的败笔。杜恪,城中可还能提供什么帮助?我可是许了重利的,别临阵时还派不上用场!” 杜恪道:“自然不会令可汗失望,如今岳凌闭门作战,是只鸟从城内飞出来都费劲,能得到的消息,自然有些不足了。” “不过,且不论城下动向,城上我们还有些许法子知晓消息,可汗只需稍作配合即可。” 吐吉可汗颔首,“也罢,若是打不过城下驻防的守军,何谈攻城一说。” “来人,传我的命令,放牲畜冲营垒沟壑,添平道路。” 将牲畜蒙眼冲阵,是北蛮的惯用伎俩。 无论是埋藏的地雷,还是挖掘的深沟,以及城下的陷马坑,拒马,对于骑兵而言,限制作用都非常大。 而大军驱赶牲畜冲阵,能有效的减免损伤,并达到几乎与骑兵冲击无二的战果。 南下时,北蛮本携带了不少牲畜以用作口粮,沿路上又劫掠了许多,如今在大军前,安排几支牲畜队,实在绰绰有余。 只见前军大将阿剌平章一声令下,牲畜出圈,城墙上也随之响起了震天炮火。 牲畜最是害怕炮火,在惊惧之中,奔跑得愈发快了,直冲向京城脚下。 或有撞上民房的,或有掉进沟壑中,或有踏进陷马坑,总之比真正的骑兵落入陷阱,要好上许多。 一番冲击,阿剌平章继续下令。 “所有人,踏着尸体前进!为可汗破城!先入城者可赏万户!” …… 阜成门上,四王八公家子弟理国公府柳芳望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北蛮铁骑,手上不禁捏了把汗。 “柳将军,敌人大军已经来袭,我们如何做?” 若是在此处落了阵仗,理国公府便再无翻身之日可言了。 柳芳镇定下心弦,道:“依照大都督所言行事,远处洋炮实心弹和硬弩穿插激发,近处用土炮混合洋炮铁屑弹再打击,若是靠近城墙再放箭,注意不要让火炮过热,免得炸膛伤及我方。” “遵命。” 在火器营中,训练有素的各小队旗官的引领之下,火炮放的震天响,在地面炸开,留下深浅不一的弹坑,而打中的牲畜,或北蛮骑兵,早就被轰成了碎片。 柳芳也对火炮有了远迈旧时的认知。 “也难怪大都督如此重视这炮,有如此威力,实在将守城的胜势又提高了几分。” 尽管炮火不停,烟雾弥漫的能遮天蔽日一般,可北蛮军队就似是不怕死一样,依旧在继续靠近城墙。 前方的战士踩入深坑倒下,只会成为后方的垫脚石,从他们身上踏过。 一个个如同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一般,令柳芳心中骇然。 望向城墙远处,渐渐有人来这边支援,柳芳才松了口气,拔出佩剑大喝道:“打起精神来!护国卫家,就在今日!” …… 在北蛮靠近京城列阵时,早就被岳凌派出的探子察觉。 天还未亮,岳凌挑选了京营中的五千精锐,于瓮城中列阵。 如今城中马匹不足,训练的骑兵不多,便是这一月不停的操练,再算上各地千户所的骑兵,总共才聚集了不到八千骑兵,其中能披重甲的精锐,便就更少了。 这些骑兵除了要担任刺探军情的重任,还需岳凌灵活使用,出其不意的对北蛮造成打击,至于眼下守城,主力军还是步兵。 “前两日,陛下已经在京中各处张贴了悬赏榜,各位应当也已知晓。今日我军固守营垒,阻击敌军,斩杀一人首级,可得二十两银,累积军功可升官阶。无论是守国卫家,还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我等皆是要浴血奋战。” “自辽东叛乱时,我京营从未停止了一天操练,今日临阵,各位只需各司其职,只待我的命令,定然能够击溃来犯之敌。” “没错,本将与你们一同出城,可有信心御敌?” 京营将士一呼百应,“誓死卫国!” 战车,火炮,轻装骑兵在岳凌的指挥下接连出城,披甲步兵往各地藏匿。 任务最为艰巨,背靠城门的军阵,也在岳凌的指挥下,天亮之前,逐渐列好。 搭载着虎蹲炮的重装战车为第一列,依托护城河,沟壑,拒马,以及自身的重量,阻挡住冲击的骑兵。 战车之后,便是火炮序列,打击稍远处的敌军,其后便有弓箭手,刀盾手,火枪手,掩护火炮两侧,再有骑兵围绕军阵两翼,能与敌方短兵相接不落下风。 军阵列的如同铁桶一般,更有城墙上的守卫提供支援,一套背靠城池的立体防御,便就列好了。 当适时,北蛮军队奋勇向前,冒着炮火之威,接近城墙。 可之前视野受限,被烟雾以及民房遮挡,等到冲至护城河下,才刚发觉,对岸还有一个背靠城池的军阵。 见到来敌,阵中也并不手软,令旗落下,早已装填好的佛郎机炮便就齐射,在对岸的骑兵中开了花。 除了炮火声,便是北蛮士兵痛苦的哀嚎声。 可北蛮士兵似是不惧死亡一般,便是有炮火犁地,还是不断向前,只凭借一身铁甲,挡住了碎片弹的溅射,便于岸边列阵,向军阵中射箭还击。 近处箭矢的威力也不能小觑,军阵略受影响,炮火装填的速度便不如操练时了。 北蛮骑兵争取的一丝喘息机会,便有下马步战的士兵,往护城河中丢着木筏,沙袋,以此为落脚点,便于士兵渡河。 另一边更有运送巨木,丢入河中欲堵塞河道,倘若身受重伤,便就连同自己一齐倒进水中,阻碍水流。 如此悍不畏死的精神,临近了更让人胆寒。 但军阵中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在旗语的指挥下,战车上的虎蹲炮齐发,打向了才要过河的北蛮士兵,又造成了一轮重创。 而后步兵向前,列阵抵抗,发火枪火铳箭矢与敌方近距离搏杀,骑兵也在两翼与冲上岸边的北蛮骑兵搏杀。 双方彻底酣战到了一处。 但凭借占尽地势,且严密的军阵,京营士兵便是在有损伤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不溃散,与北蛮肉搏,刀刀见血。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之际,打着“岳”字旗号的士兵,从四面八方的民房中涌出,勾枪,绊马索,将往前支援的北蛮骑兵尽皆拦在了原地。 而当先一人,自是全身具甲的岳凌,持马槊引领着众将士,大喝道:“剿灭来敌,随我截杀!” 十四, 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43章 一夫当关 当大昌军队从民房中鱼贯而出的时候,吐吉可汗猛地发觉祸事了,是被岳凌提前察觉了来意,早设下了重重埋伏,只待他入瓮。 倏忽之间,城墙上一声炮响,似是平地起惊雷,明显盖过了其他炮的爆鸣声。 只见一发炮弹在天空炸响,而后向支援来的北蛮军队散落,只这一发似是几百人一同开了一枪,登时打得一片北蛮士兵跌落下马,生死不知。 北蛮士兵前仆后继的赴死,远在夯土台上观战的吐吉可汗眼中猩红,捱下心中怒气,与身边传令官,道:“鸣金收兵,召各部首领来我大帐议事。” “是。” 兵锋正盛的北蛮军队,不想在京城脚下先折了一阵,吐吉可汗赶忙召集各部议事。 如吐吉可汗所料,大帐中,不少部族的首领,看了今日京城的坚城利炮,心里都敲起了退堂鼓。 南下劫掠,到底是门生意,战场且不论,可当付出明显和收益不成比的情况下,哪会有部落愿意再做先锋呢? 若是一个部落出征的男人都打没了,回到草原,不就还是被人吞并的命运。 吐吉可汗作为草原杰出的首领,吃了败仗,自然有能力调整。 望向下方正在痛哭的一个小首领,吐吉可汗道:“和鄂尔勒克,今日你部牺牲较大,不过你放心,我作为可汗,定然不会亏待你。从之前我部的战利品中,划拨出一成与你,供你回草原招兵买马,壮大部族。” 和鄂尔勒克抹了抹眼泪,感恩的行了一礼,“多谢大汗。” 再望向众部首领,吐吉可汗却是先承认自己的指挥失误,“各位,今日还是我小觑了那岳凌。不想他如此警觉,甚至敢亲自在城外列阵埋伏,提振了大昌军队的士气,否则大昌士兵本就是不堪一击的。” “试问,我们南下这么多城,也未见得如此对手。” 吐吉可汗环视一周,见众人都思索起来,便继续道:“不过,京城也并不是坚不可摧,岳凌也不是无敌之姿,我们接下来,要时刻保持京城周边的巡逻,不给大昌探子打探的机会。” “在得到城内的消息之后,直接奔袭攻城。另寻民夫,尽量多的打造攻城器械和战车,来应对大昌的利炮。” “再者说,大昌只有一个岳凌,可京城有九门。他能随时在城外各门做好准备,布防不成?” 吐吉可汗成功调动了众人的思绪,再让他们眼中萌生出贪婪和欲望。 “好,暂且如此。我们长途跋涉了几日,本就有些疲惫,待休整几日,听我的命令,再进攻京城!” “谨遵大汗之命!” …… 毗邻阜成门的一间民房中, 岳凌卸了盔甲,听着下方士兵的汇报。 “经过阜成门这一战,粗略估算杀敌两千余,其中有一名是北蛮的千户。伤敌五千余,缴获牲口千余匹,收集头盔五百余,盔甲两百余。” 阜成门守将柳芳大喜道:“大都督,才是首日我们便立下了大功啊!如今日这般故事,往后,北蛮再来岂不都是送死?” 岳凌摇了摇头,不顾立功心切的柳芳,又问道:“我方伤亡几何?” 士兵抿了抿嘴,又答道:“伤亡倒是不大,只是出城的五千士兵伤亡四成,城墙上有两门炮炸膛,伤九人。还有不幸的,被北蛮乱箭射中,伤了近百人,死三十余。” 岳凌叹了口气,“功劳令兵部核查,户部尽快配合降赏,以及对伤亡士兵家属的补偿。” 见岳凌愁眉不展,柳芳很是不理解,“大都督,这是大胜啊,为何你还是怏怏不快的样子?” 岳凌道:“并不如你方才所想,下一次守城,就不像今日轻松了。今日是我等占据地利,打了北蛮一个措手不及,往后再创造出让他们中埋伏的机会就不多了。” “吐吉可汗并不算恋战,否则一场大战,也不会只伤了这些人。他心中也有算盘,并不是个草包,局势对我们依旧不利。” “说到底,北蛮是骑兵居多,机动性太强,打不过可以跑,而我们只能坚守城池,殊死顽抗。便是取得了些许胜势,也拦不住他们退兵,待他们卷土重来,又不一定谁胜谁负了。” 闻言,柳芳脸上的笑容都淡去了,同样摇着头。 岳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嘱咐道:“别掉以轻心了,北蛮下一次未必不会再攻阜成门。这段日子辛苦你看顾,我就先回衙门了。” 柳芳颔首,抱拳行礼,“恭送大都督。” 才回了政事堂,岳凌又面对起堆叠如小山般高的文书。 “太子殿下身体无恙吧,若是殷太和领兵,辽东战事还就真难说了。” 岳凌搁置下战报,又翻起了另一本文书,“因为战事的原因,近期京城的物价有所抬头,尤以东城最甚。” 岳凌眉头微皱,与房外小吏喊道:“让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户部员外郎一同来见我!” 未待多时,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裘良,户部员外郎吉彬,一同登入堂中,与上方岳凌先行了一礼。 “见过大都督,不知大都督寻我等何事?” 两人被岳凌叫来,皆是一头雾水,不知何意。 岳凌紧了紧眉头,将文书丢在二人面前,没几分好语气,“这种事也有脸报上来?坊市间的物价稳不住,是要激起城中百姓暴乱吗?” 两人弯腰将文书捡了起来,共同翻阅了一遍,便知道岳凌因何发怒了。 兵马司指挥使司职六品官职,员外郎司职五品,如今在堂上被与他们儿子般年龄大小的岳凌呵斥着,颜面皆是有些挂不住,便都垂下了头。 岳凌指着二人,怒道:“限你们一日之间恢复京城的物价,尤其粮,油,盐等百姓生活必备之物,否则我也不讲什么情面,直接军法问罪!” 两人唯唯诺诺的点着头。 才要走,就又听岳凌道:“还有,查一查京城中是不是有人在添乱。若有不长眼的商贾,在此时还想发国难财的,直接通知刑部衙门拘进大牢里,当北蛮细作处置!” “是是,吾等领命。” …… 北蛮初次进攻京城之后的第五日。 冬月十三, 连日来北蛮并没有大的动向,而是将重心放在了探子身上,只要是岳凌派出的骑兵探子,很快就被北蛮人发觉,并出动一小队人马追杀。 由于马匹的脚力缘故,京城中的马,比不过草原上的马匹,导致探子很少能逃脱的。 而战场之上,放不出侦察兵,就好似被蒙住了眼,导致岳凌也不敢轻举妄动。 北蛮还又恢复了他们常用的的扰敌战术,时不时就派出骑兵袭扰城门,扰得城墙上的将士每日都绷紧了一根线,实在苦不堪言。 是日,清晨, 城墙下的仓储房内,卢渊负手而立,面对着一行旗手,大怒道:“你们到底是做什么吃的?一夜过后,还有人能将令旗弄丢,怎得不将你们的脑袋弄丢了?” “以后,每日入夜下了城墙,先将令旗归还到此处,次日再统一来这里领!本官日日盯着你们,倘若再出差错,贻误了军机,本官便在城墙上斩了你们!” 一众旗手尽皆垂着头,恳切的点着。 冷哼了声,卢渊差人将令旗分了下去,“都带好了,这旗比你们的命还重要。没了旗,几门之间如何联系,各部如何协作?好了,本官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上城墙去吧。” 天色方亮,旗手们驾马上了城墙马道,在几门之间飞驰,飞速赶往自己的位置。 未及,天空中传来几声啼鸣,令西直门的官兵精神一震。 倏忽之间,有士兵大喊道:“来了,北蛮兵上来了!” 有人搭话道:“真上来了吗?还是小股骑兵袭扰试探?” “快看啊,黑压压的一片!” 在城墙的巨大阴影下,北蛮军队的盔甲加了一抹漆黑,就如同黑褐色的潮水,吞没了大地,涌向了京城。 见状,士兵飞速去寻箭楼中的忠顺亲王。 待忠顺亲王快步赶来城头之时,打眼一望,拍着城垛,大骂道:“这群直娘贼,终于来攻本王的门了。若是今日城破,本王便将这颗脑袋留在城墙上!” “传本王的军令,炮装药,开强弩,待北蛮的军队靠近了再打!别怕费火药,给本王往死了打!” “再将雷石滚木,金汁火油也给他们准备好了!” 忠顺王亲自卸了背上的弓,与士兵们同在一线守城。 “旗手!传本王的命令,十息之后,一同发射!” 十息过了,城墙上传来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粗如枪杆的劲弩激发,同样是穿墙而过,原本都该重伤敌军。 可等硝烟散去,北蛮的军队离得近了,忠顺王察觉出不同来。 这蛮人不知受什么高人点拨,竟然升级了攻城战法! 最前一排不是披甲的重骑兵了,而是用盔甲包裹的战车,其后笼罩着大批的步兵。 骑兵只是赶着牲畜探地雷,沟壑,而后便折返,并不直接冲击到城门之下。 炮火和劲弩对于吨位重,防护能力强的战车而言,造成的伤害便就大打折扣了。 忠顺王看得直瞪眼,“直贼娘,若是岳凌分本王一门红夷大炮,还不一炮轰开那铁皮?” “对了!”提起岳凌,忠顺王幡然醒悟。 “旗手!快传讯与岳凌告知,北蛮来进攻西直门了!” 与此同时,岳凌正布防在与西直门相对的东直门,经过城墙一轮的旗手传讯,才有东直门上的士兵,跑下城墙与岳凌告知。 “大都督,今日北蛮进攻的是西直门,那边情况危急,还请大都督速去坐镇!” “西直门?” 前不久北蛮在东边活动频繁,岳凌还以为是会主动进攻东面,不想却是在恰好相反的西面。 岳凌立即跨马,带着五千骑兵,飞速赶往西直门城墙。 又与西直门两侧,阜成门,德胜门下令,火速支援西直门。 两刻钟,岳凌从城中穿过,当赶到西直门城墙上时,就见城墙正在酣斗,已有北蛮士兵攀上了城墙,进入了白刃战。 岳凌立即率骑兵走马道上墙,冲入场中开路,而后下马步战。 城墙上的北蛮士兵见到来人身后,高高打了个岳字旗,便知道是近来造成他们重大伤亡的岳凌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北蛮士兵立即扑向了岳凌。 可令他们未曾想到的是,比起战略算计,岳凌的武艺更加娴熟。 挥舞起手中丈八马槊,奔上城头,便是不凭借马匹冲刺的速度,马槊在岳凌手中也同样是横扫一片片敌兵,看得周遭士兵目瞪口呆。 士兵们愣了片刻,就听岳凌怒吼一声道:“快,先守住城垛,别让他们再登上城墙!” 岳凌的单兵武力,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再击溃围上来的北蛮士兵之后,一人便守住了几个垛口。 一马槊扎出,能挑飞云梯上好几人,再取腰间火铳三连发,帮助身旁友军破敌。 本来有些溃退了的阵线,在岳凌所携骑兵,和附近两门的火速支援下,堪堪稳住了阵脚。 而岳凌身为大都督,有一夫当关之势,更是鼓舞了士气。 大昌士兵前仆后继,与敌人殊死搏斗,便是身负重伤者,也抱着敌兵一起跳下城墙,同归于尽。 不多时,北蛮久攻未果,便就鸣金,又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在城墙上再望不见了。 岳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真险。” 岳凌循声望去,就见到浑身浴血的忠顺王,盔甲有些凌乱,似是身上还着了几道。 又呼了几口气,忠顺王丢掉手上卷了刃的环首刀,慢慢靠坐在了城垛上,指着岳凌道:“行,你小子猛,本王今日是服了你了。除了太子,我还没佩服过别人,你是第二个。” 岳凌轻笑,杵着马槊立于地,“那还多谢王爷看重了。” 忠顺王也大笑了三声,“直娘贼,你挥起这马槊来,我还以为是什么陆地神仙。有空,教教我武艺。” “武艺一道得自幼锤炼,王爷已经过了年头了。” 忠顺王闻言一愣,而后又是随岳凌一同大笑起来。 感谢wtsh、星罟、韩立表哥、书友54040、西卡的成功粉丝、书友38591、handsomejack、读者30656、随心而动0722、书友22986、爱新觉罗本、奥观河、书友17046的月票,感谢大佬风之刀9241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44章 京城里的古怪 解除了一次守城以来,最重大的危机。 满城士兵,包括文武百官皆放下心来,城中到处张贴告示,宣扬近来的战事之利,以安百姓之心。 岳凌也舒缓了一口气,并没察觉到多少异常之处。 可自这一日始,情况便有些不对劲了。 冬月十三,岳凌身在东直门,北蛮攻西直门。 冬月十七,岳凌身在德胜门,北蛮攻彰义门。 冬月廿二,岳凌身在安定门,北蛮攻崇文门。 不管岳凌身在何处,北蛮往往攻打的是与他相反向的门,而且是兵力最为薄弱的城门。 这令岳凌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有细作能实时与北蛮通信。 岳凌都不禁要怀疑了,是不是还有穿越者带着对讲玉佩而来,能够实时通信如手机绿泡泡一样。 这个世道肯定是没那么多怪力乱神的。 可每一日的布防,除了将领不换,兵力的布防都是岳凌每日调换的,北蛮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如果通过地道或信鸽等手段,是根本达不到实时,而且极容易暴露,最为可能的还是通过某种暗语,为北蛮人指引了进攻的方向。 “会不会是有人偷偷在城墙做了记号?” 冬月廿七, 岳凌坐镇城池中央,而北蛮攻打的是守军力量最为薄弱,且无重炮支援的朝阳门。 这一日的军情最险,由于半月以来的长期坚守,士兵们的精力都有些不支了,可北蛮还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甚至步兵险些将内城门撞开。 还是岳凌率了骑兵,以及披甲步兵,堵住了城门,将北蛮人在瓮城中屠戮了个干净。 我军虽然一次次得胜,可一次比一次军情更为险急,北蛮虽一次次未能攻破城门,可士气越来越高涨,总以为下一次便能破城了。 而截至目前,北蛮仍有七万余可调动的骑兵。 这令岳凌不得不认真反思起来。 冬月廿九,响午, 枢密院,政事堂, 一日风平浪静,北蛮今日也是停战休整,岳凌便将城墙上的诸将请下了城门,又唤了诸班大臣,一同来商讨军政要事。 岳凌坐在正位,环视了遍近来连日操劳,脸色都是十分难看的大臣们,摇头轻叹了声,道:“如今城中的事态愈发危险,关键还是在于战争的主动权是掌握在北蛮手上,而不是我们。” “我们必须每一日小心提防,不管何时都得绷紧一根弦,而他们战便是战,休便是休,即便败了也能调整到最佳状态,改日再战。” “这对我们十分不利。” “故此,我欲要夜袭劫营,打北蛮一个措手不及。” 闻言,原本昏昏欲睡的大臣们,尽皆清醒了过来,似有些脊背发寒,以为岳凌的想法太过大胆。 理国公府,阜成门守将柳芳第一个开口问道:“这劫营,大都督欲派何人前往?” 众人聚精会神的盯向岳凌,只待从他口中听得一个名字。 岳凌徐徐道:“我,我来统率。” “不行!” 柳芳立即站出来反对道:“这些日能守住城墙,不说全赖大都督一人之力,可也得亏大都督四处救火,才能保住这京城。若大都督一旦夜袭不得,被敌军骑兵包围,可还了得?京中谁可为统帅?” 知枢密院事卢渊,也是劝说道:“岳凌,你别冲动。北蛮骑兵马匹脚力,强过我们。便是你袭营得手,如何逃过北蛮的追击?夜袭还是兵行险着了,守城要得是稳妥,不可冒险啊。” 两人的话,代表了在座大部分人的意见,都不愿岳凌出城冒险。 见到曾经不愿令自己就任大都督的官员,如今却是成了不愿他冒险,岳凌心里未免也有些唏嘘。 适时,贾代化站出来道:“老夫同意大都督的说法,如今正该是兵行险着的时候,如果不做出些变阵,只是一味守城,这城早晚要被攻破。只是这统帅之人,有待商榷。” “老夫我本就是罪责加身,此次率死士前去北蛮大营夜袭放火,正是合适。老夫不求官复原职,便是马革裹尸,已是最大的心愿了。” 众人闻言又是叹息不已。 忠顺王起身道:“本王,也支持岳凌这个战法。” 看了一旁贾代化一眼,忠顺王又摇头道:“不过选统帅,贾老将军,你当真不合适了。事先说好,不是本王轻视你,实在是老将军年岁已高,突袭这等事还是交给年轻人吧。老将军报国之心令人钦佩,可做不出成效来,不就是白白送死了?” “而且,一击不成,北蛮便有了提防,若再想劫营就更难了。” 贾代化眉间一跳,愠怒道:“赵国廉颇,耄耋之年都还在统兵打仗,老夫不过七旬又有何不可?刘子升,你是不是想与老夫出去比划两下?” 贾代化的火爆脾气,便是同样直来直去的忠顺王也觉得头疼,“本王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作势要吵,实在闹得岳凌头大。 平章政事东方治,开口道:“两位这么有精神还是用在战场上吧。” 再看向岳凌,东方治道:“我也同意岳小友的战法,而且也支持他统帅骑兵出城。岳小友是聪明人,不是莽夫!” 东方治有意无意又扫了忠顺王和贾代化一眼,气得他们吹胡子瞪眼,才道:“当岳小友说出这个战法的时候,他必定也为自己想好了退路。故此,还是让岳小友统兵出城,最为牢靠。” 众人一听也皆以为有理。 枢密院副使柴朴疑惑问道:“我倒没想出来,岳大都督能有什么妙计能保证有去有回。” 岳凌环视周遭,笑着道:“并非是不信任各位,还容许我卖个关子,只待我得胜归来,再与诸位分辨。” 神武将军冯唐,道:“罢了,您现在是大都督,您如何做决定,我们就如何执行。您若需我做副将,那我便做您的副将,随着出城。” 左相安景钟也是道:“有理,殿下和陛下托付的重臣,自没我们指手画脚的道理。还望岳大都督能够谨慎些,安然归来。便是劫营不成,这京城里有大都督,也能守上一阵子,事情未必不会有转机。” 岳凌点了点头,“多谢左相……” 众人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这一场作战会议开得还算完美。 待众人走后,岳凌又在纸上勾勾画画起来,理着心头的思绪。 “如果细作在这些大臣之中,且有暗中通敌的手段,那今夜夜袭,我自然不会顺利。如果并没有暗中通敌的手段,那与北蛮通气,自然还是城墙上有鬼。而且是白日,只有白日北蛮才开始进攻。” 岳凌心里打定了主意,在堂上来回踱着步子。 “大人。” 门口有小吏,打断了岳凌的思绪。 “进来吧。” 小吏先行了一礼,而后道:“方才听户部那边说,近日京城战事严峻,城中的物价也有些遏制不住了,尤其是粮食。不知是谁在宣扬,如今京城还要再守半载,而多数百姓的过冬口粮都只能吃到开春。开春之后,没收冬季的作物,便得想办法挖野菜充饥了。” “可如果到时候城门依旧紧闭,那怕是要饿死街头。如今迁徙进城的百姓,是人心惶惶,砸锅卖铁的去买粮。” 岳凌皱了皱眉头。 “还有这回事?” 小吏忙递上了一封文书。 岳凌通读下来,一合手掌,恨不得自己马上去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扰乱京城的秩序。 可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总得为夜袭做足了准备,这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岳凌愠怒道:“去让户部开仓放粮,所有平民之家皆可领十日口粮。再在城四角,设粥棚,连设十日。放完之后,在城内贴告示,京城粮食富足,所有皇商铺面,均以平价售粮,按户定额购买。” “我就看那些囤货居奇的奸贼怎么办。” “急死他!” 小吏连连点头,“是大人,我这便去。” …… 与此同时, 辽东,宁远镇, 殷太和攻打广宁城几日不下,每次收获的战果寥寥,军中怨声载道。 正因为战事不利,越发激发了他的好胜心,一次两次不成,三次四次不成,依旧要打第五次。 可军队的士气,早就大打折扣了。 当他再领兵出城,由堡寨攻向广宁城时,却是连城也没能靠近,被额亦都料定了战法,早在大军行进的路上,设下了埋伏。 由于女真人的骑兵占优,未能及时展开防御军阵的大昌军队,在这一次吃了大败仗,可等他们收拾残军,欲要再退回城中时,也是被人截断了退路,一时无法从堡寨前往宁远镇,只能等待宁远镇来救。 而此刻,宁远镇中也发生了变故。 守城士兵远远就望见本该归国的高丽船,又靠在了岸边,正有队队人马由船登岸,不知是何等缘故。 原本最该谨慎看管的城中大仓,一时间似是火龙过境,燃起了熊熊大火,将城中的粮草辎重,付之一炬。 城中一时慌乱,赶忙将消息报入了秦王榻前。 第45章 秦王再次统兵 “殿下,殿下不好了。城中大仓起火了!” 士兵赶往了秦王的房外,高声呼唤着。 房中,秦王因连日操劳,病疾复发,却又想早日恢复,便用药量大了些。 可这却导致了秦王每日昏睡,睡足了十余日才堪堪恢复了精神,这比他自己预想的三日,超出了太多。 而此刻秦王,听得外面喧闹,微微皱起了眉间。 “进来,慌张个什么?” 秦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披上外罩,坐在床沿,就听士兵报告着如今城中的情况。 “殿下,前几日被留在城内的高丽来使,在城中埋藏了奸细,蓄意在大仓中放火,烧得粮草辎重损失过半啊!” 又一人急报入门,“殿下,殷将军领兵出征不利,被额亦都两度击溃,而大兴堡因加固不牢,被女真铁骑攻下了!殷将军率部突围,如今生死不知!” 然而屋漏是偏逢连夜雨,再有一人入门急报,“太子殿下,如今城外码头有高丽国的船只靠岸,可从船上下来的都是女真的骑兵!当下他们正要去截断了宁远城与平安堡之间的粮道,令我们再无法运送辎重,平安堡告急!” 三人齐齐跪倒在地,只待秦王下达军令。 秦王凝眉思虑了片刻,道:“先灭火,将大仓中的辎重转移,严查城中细作。随后,传城中各部将校来,孤有战事要议……” 一睁眼,情况就变得如此危机,实在让秦王都感觉到棘手。 前有女真骑兵,破大军攻陷堡寨,不日将定会攻打宁远城,而且殷太和军队所损失的火炮,也补足了女真人一时的火器不利。 后有反叛的高丽国,在城中纵火,又截断宁远城的退路,想要将宁远城变成一座孤岛,在此处围歼大昌军队,彻底击垮这支北伐军,甚至俘虏自己。 “高丽国为何与女真人串通,难道建州女真对其许以了重利不成?可高丽与建州女真毗邻,就算建州女真答应修好,他狼子野心,撕毁合约的可能更大,与这种人讲和,与养狼无异,高丽国也不该是蠢货才对。还是高丽国内,生了什么变故。” 一时想不通,秦王便不再想了,吩咐下人来为他穿戴了一身盔甲,而后便拖着病躯,赶往一旁议事堂与城中将校见面。 原本还嘈杂的议事堂,在秦王入内之后,便立即肃静了下来,众将士尽皆缄住了口,毕恭毕敬的与秦王行礼,心里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好似,见到了秦王病愈,他们的内心就能安稳了些。 “太子殿下,如今城中危机,宁远城怕是并不能守了。如今念着宁远城之后的高丽女真联军还未成规模,殿上又身上缠疾,不如从宁远城穿过平安堡,先退回山海关,再做打算。” 秦王扫视了遍众人,一拍桌案怒道:“你以为孤是谁,殷太和那个蠢货吗?如今从城中退出,只会让军心溃散,女真人兵不血刃又下一城。而此刻在大兴堡的孤军,必然全军覆没,这等战果是你们想要的吗?” 众将士尽皆垂下了头,的确连日来征战不顺,全是噩耗,令他们萌生了退入山海关之意。 再有京城战事吃紧,便就更想回京城保家了。 “孤是大昌太子!孤在此城,必不能为女真破之!” 怒喝了声,秦王徐徐吐出一口气,冷静的下达军令道:“所有人,传孤的军令,于城北修缮工事,只待女真人来犯。至于南边的高丽军,他两艘船也不过是运送了大几百人到后方,何必担忧?令孤的黑甲军前去拦截,捣毁岸边船只,断掉他们的退路,先将后方的敌军吃掉!再于海岸备哨卡,严防敌军增援!” 城中将校为之一震,连忙拱手应下,“末将遵命!” 又有人担忧道:“殿下,如今城中的粮草只够我大军再用一月,即便是稳住粮道了以后,一时之间也难有大量辎重再从山海关运出,补充城中大仓。各地的余粮,早就被集中去了京城里,只恐大军后力不济啊。” 闻言,众将士内心又是一沉,脸色皆不好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被将校们以为是棘手的大事,秦王却风轻云淡的道:“此事孤早有准备,在北上之前,孤就令两浙总督援助辽东。如今他的运兵运粮大船,按日期来算,如今早该进了渤海湾,不必担心后勤之事,先将眼前的阵线稳固!” 将校们再没了疑虑,士气正盛的领命离去,欲要将近几日的憋屈,在秦王领兵之后的这一战,尽皆抒发出去。 秦王又缓缓走回了自己的下榻之所,与左右人问道:“近来可有京城的消息?” “回禀太子殿下,在前不久北蛮过了卢沟桥,围攻京城。大都督岳凌便下令封锁九门,严防固守,从那以后京城便没再能传出什么战报了。不过据顺义大营之言,北蛮的攻势虽一次比一次强烈,但还是被守了下来。” 秦王连连颔首,拾起一旁温热的茶盏,饮了一口润了润发干的喉咙。 “那是岳凌,怎会有失?殷太和太过着急,由他败了一阵,一时扰乱了孤的心绪,岳凌怎会如此莽撞行事。” “广宁城并非不能攻,便是他深沟硬垒,也可建立梯队军阵,在旷野上逐步推进,用火炮打开一条通路,无非是多用些火药,多几回与步兵军阵抵御袭扰骑兵,也并不是没有胜算。” “罢了,此刻便是问罪也没有了意义。该早做准备,应对女真人的来犯。” …… 冬月廿四, 正如秦王所料,平安堡一线来扰乱粮道的女真和高丽联军,并不能成气候。 不说高丽那可怜的战斗力,就算是女真的精锐骑兵,在面对秦王的黑甲军时,同样是要吃亏的。 由此,以重骑阻敌,轻骑追剿的办法,秦王在三日之内就肃清了后方。 并开始在码头沿岸修筑了一方堡寨,内设火炮十数门,用来抵御或可能再来自海上的威胁,以及接应两浙总督的到来。 而这三日,女真人也达到了他们初步想达到的战果。 连胜多场,女真人兵威正盛,便将阵线推进到了宁远城脚下,于城外传信,叫嚣守军出城作战。 额亦都携着扈尔汉一同率了一万骑兵并两万辽人步兵,来到了宁远城下,欲要攻城。 “未曾想到战事会如此顺利,我只是略施了小计,便让大昌太子苦不堪言,如今又捉了他手下唯一大将殷太和,这辽东之战,他还能有寸进?” “今日顺利,则能直接破城,活捉大昌太子,你我皆立下了不朽功勋,是要名留青史的呀。” 与秦王对敌了数场,也败了数场的扈尔汉,实在对额亦都的话不敢苟同。 他不过是借着北蛮和高丽的联系,行使了计策罢了。而且,运气还极佳,正赶上大昌太子病卧榻中之时,得了几场胜仗。 若是大昌太子安然无恙,便是高丽使臣在入城之时,就该被识破了。 未有通报的外国来使,不先递交国书来访,还是在战时,怎能尽信其身份。 怕是殷太和那个大脑缺一根弦的,被人恭维了几句,就飘飘然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扈尔汉撇了撇嘴道:“城中有消息传出,大昌太子已然病愈,大人不可不设防。” 额亦都摇摇头道:“扈尔汉,你是被大昌太子吓破了胆不成。” 又望了眼扈尔汉脸上的疤痕,额亦都又秉持着前辈的身份,教导道:“疤痕是战士功勋的证明,可并不是你心里的梦魇,你要时刻保持着强大的内心,将带给你疤痕的人击溃,甚至砍下他的头颅。” “这才是我建州女真的精神,如何能未战先怯?” 扈尔汉咬了咬嘴唇,总以为额亦都有些不稳重了。 适时,军队列好了阵型,只待军令,额亦都又道:“将缴获来的炮,对准了宁远城先轰一轮,也让他们尝尝被轰的滋味!” “是!” 不久之后,女真人军阵中响起了声声炮火,砸在了宁远城的城墙上。 而秦王,便是在城墙之内的箭楼中,远远注视着女真军阵。 “听这炮声,多还是用的土炮,佛郎机炮怕是还不能利用娴熟,看来我军中未有多少投敌者。” 秦王暗暗欣慰,又传令城墙将士,“速速开炮还击!” 轰杀一阵,待硝烟散去,秦王再望着敌方军阵,实在漏洞百出。 秦王冷笑道:“女真人只是知道有炮,要点火,要装药,却不知如何用炮与步兵配合,协助攻城。火炮哪是点了一轮就了事的东西,而且在战场上又不能移动,如果防护不住,那就成了活靶子。” “今日,孤便与你们上一课!” 待女真人逐渐开始靠近城墙,添起沟壑,秦王立即下令道:“打旗语,传令城外林中埋伏的骑兵,左右猛击炮兵军阵。按照之前孤的布置,夺炮,在背后射他们一轮,必然军心大乱!” 宁远城上,高高竖起了秦字大纛,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立即有如猛虎下山的骑兵,从林中穿出,攻向女真炮兵阵地。 听得喊杀声,扈尔汉大惊,忙道:“额亦都大人,城外有埋伏!速速令后军巩固防线啊!” 十五 第46章 夜袭劫营 京城,入夜, 彰义门下, 岳凌亲点两千骑兵,在城下大营中列阵。 连日来的作战,众将士对岳凌无不是钦佩万分,而夜里点兵点将,无需告知,众人也知道是将要做什么了。 在众人面前,慢慢驶来了多辆马车,香气扑鼻的肉和一坛坛美酒,按照人头分发了下去。 岳凌立在众人面前道:“今夜出城,直破北蛮营寨,当属九死一生之战。大破敌军,你们都是大昌的英雄,诸位今夜饱腹,本将敬你们一杯。” 岳凌取了只空碗,自取酒坛斟了一碗,其余将士皆是有样学样。 拾起酒碗,岳凌托举向天,大喝一声,道:“驱逐胡虏,保卫山河!” 士兵们皆是端起了酒碗,应声,“驱逐胡虏,保卫山河!” 痛饮一碗,便齐齐将碗摔在地上,以示决心,随后便大快朵颐的用起了这顿饱餐。 很大可能是最后一顿,但众将士也并不拖沓,不出一刻钟又是整装待发。 岳凌翻身上马,提起马槊,束紧腰间长剑,列在众人之前。 待城门缓缓开启,立即扯马缰,急速出城。 两千精锐骑兵紧随其后,在这一队人马齐出后,又有三千骑兵随着出城,运送着大批火药火石等物,奔赴了另外的方位。 两千对七万,在战场之上摆开阵仗对敌,那便与以卵击石无异,可出其不意夜袭大营,那便还有些许机会。 逍遥津,张辽八百破十万,能止江东小儿夜啼。 而如今,岳凌自也有着胜算。 北蛮如今在西直门外七里驻扎,岳凌率众出彰义门,迂回包向北蛮大营,趁着夜色,急速行军。 这一路上,颇为顺利,很明显能感受到,北蛮的警惕心十分不足。 只撞上了一班巡查,还被岳凌轻易的躲了过去。 应当是因为北蛮围城近两月,京城还从未有军队出城,令他们大意疏忽了些,根本想不到在此刻岳凌能遣人来劫寨。 直至靠近到肉眼可见大帐的距离,岳凌才令众人整军。 “门前的守卫也松散的很,还有靠在寨门前睡着了的。多数大帐中还亮着灯,或是可能还在饮酒作乐,其中并不像是有准备的模样。” 放出的探子归来,言语中夹杂着几分激动之情。 岳凌皱了皱眉,心中思虑道:“果然如此,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北蛮能实时知晓城中的计划,才是有鬼了,看来细作根本没来得及将夜袭之事,传出京城。” 微微颔首,岳凌下令道:“传我军令,全军出击!兵戈不染血者,斩!” …… 北蛮连日攻城,实也有些疲惫。 但战果一次比一次明显,吐吉可汗又高兴的宴请着各部首领,畅想起下次攻城,城破之后,该当如何。 眼见着京城守卫也是强弩之末,各部首领也都在宴会上痛饮了番,与吐吉可汗拍起了马屁。 “有大汗在,城破自是指日可待!” “明日破了京城,便是那皇位,大汗也能抢过来坐一坐了!” “谁说不是,听闻大昌皇帝病的快死了,大昌太子又在辽东不死不活的。这龙椅,自该由大汗笑纳了。” “……” 大帐之中正是载歌载舞,一只耳的杜恪面上却难有喜色。 趁着与吐吉可汗敬酒的机会,杜恪问道:“可汗,如今已经临近最后一战了,难道还要留着那老家伙不成?可汗不是说,要准备用他来祭旗的?” 吐吉可汗喝得正是高兴,摆了摆手,面上不屑道:“不急不急,我都答应你由你杀他,自然不会食言。” 杜恪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用出恭的借口,先出大帐去了。 营寨中,的确守备不严,守在营帐外的士兵,入了夜也是东倒西歪的。 杜恪独自来到了羁押贾代善的大帐中,见两名守卫皆是睡熟,便也省得解释,径直走了进去。 “这个鬼模样,倘若岳凌来劫寨该如何应对?” 摇了摇头,杜恪便先收拾了心情,入帐寻那老冤家,“老国公,今日寨中饮宴,怎好冷落了你呢,小子来给老国公些孝敬。” 背后藏刀,杜恪慢慢接近贾代善的床榻。 贾代善眉头微皱,睁眼见是贼眉鼠眼的杜恪,啐了口道:“败类,何必与老夫假惺惺?给老夫一个痛快,待老夫化成厉鬼,再与你索命!” 杜恪嘴角微撇,抽刀出鞘,才作势要扎,便听营帐之外一阵大呼小嚎,“岳凌来劫营了!” “什么?!” …… 乌云笼罩着月色,使大地更昏暗了些,满身黑甲的士兵,在岳凌的带领下迅速冲进大营之中。 岳凌一骑当千,用马槊接连捅翻了两个守门的北蛮士兵,便直冲进了大寨之中,与左右传令道:“分五队,往四处纵火。其中一队,随我直冲吐吉可汗大帐!” “是!” 不多时,四下里喊杀声震天,前方大帐之上皆是燃起了熊熊大火,懈怠了的北蛮卫兵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京营士兵砍翻在地。 京营士兵兵威正盛,算是为近来被动挨打,出了一口恶气。便是帐中慢慢冲出了军队,也各个以一当十,来回冲杀。 岳凌寻觅着纹饰繁复的大帐,多半就是吐吉可汗的居处,终于见得一个与众不同的,立即纵马冲了进去。 提起马槊,便将门口提着刀的一人戳了个对穿,是让其连遗言都未曾留下。 定了定神,岳凌却发觉此人是一身儒袍,与大昌子民的衣服无二,顿时凝起了眉头。 “这人怎么在北蛮帐中,还拿着刀,他也是来劫营的?” 岳凌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 抬头一望,又见上方榻中躺着一个翻身也困难的老者,只穿了一身白色贴身衣物,倒显得还干净些。 “你是什么人,怎得在北蛮帐中?”岳凌又以枪尖指地,问道:“此人是谁?” 贾代善死里逃生,见来人是京营制式盔甲,也是愣了片刻,“这人是杜恪,康王府旧时幕僚,老夫是荣国公贾代善。” “老国公还没死呢?在下京营大都督岳凌,今日劫营,老国公快与我指路,吐吉可汗的大帐在哪?” 听岳凌说他还没死,贾代善好悬没气得吐血,稳了稳心神,与岳凌指着方向,“与我这帐西北五十余步,圆顶蓝色花纹的大帐便是,他们在帐中饮酒,必然没设防备,快去!” 岳凌拱了拱手,“好,老公爷保重。若是本将能逃出大寨,定然回来带上老国公。” “你也保重。” 待岳凌离去,贾代善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就是岳凌,近来听人念叨的多了,总令蛮人吃瘪,竟是这么一个俊后生。年纪轻轻统帅京城二十万大军与北蛮人纠缠两月,还未破城。今日竟还出其不意,亲率骑兵来劫营,这是何等的能为,老夫都要自叹弗如了。” 贾代善震惊之余,又念道:“京城当真能守下来,此战之后,此子定然一跃成为京城最有名望的勋贵,若荣国府能与之交好……” …… 大帐中,还在饮酒的各部首领,听得帐外一片喊叫声,尽皆皱起了眉头。 “这怎的外面比我们帐里还热闹,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旋即,有北蛮士兵慌忙入帐禀报,“大汗,不好了,岳凌率兵来劫营了!” “什么?劫营?岳凌他好大的胆子!他带了多少人马?” 北蛮士兵又道:“夜太深了,不知有多少兵马,如今正奔可汗大帐来了!” 各部首领脸色大变,皆夺路出逃。 吐吉可汗惊得双眼瞪大,忙转去帐后,与帐中伺候的下人道:“快快与我穿戴盔甲!” 外面震天的喊杀声由远及近,帐中的下人如何能不慌乱,七手八脚为吐吉可汗穿戴盔甲,可是下身裙甲总是绑不住,露出了屁股在外面。 “岳凌在此,吐吉受死!” “岳凌在此,吐吉受死!” 四处都在叫喊着岳凌的名字,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岳凌,也不知岳凌是不是真的到了。 吐吉可汗一脚将下人蹬开,怒道:“没用的东西!” 而后也不顾仪容了,手上提着裙甲,便去牵马,费劲的上了马,忙寻路逃窜。 下一刻,岳凌突入帐中,见满地狼藉,到处是倾倒的酒杯,便知晓是寻对了地方。 “来迟一步,不行得速去追击!” 纵马而过,见到一群伏地的下人,岳凌用枪尖挑起一个,问道:“吐吉呢?” 下人忙指着远处正骑马而走的一个胖子。 岳凌便将他们丢下,再提马槊追赶。 在这大营中,岳凌并不识得路,而且北蛮军队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开始往这边集结阻击。 追击一段,眼见着没机会追上斩杀了,又望着四处皆是大火,火光冲天,照的亮如白昼,根本没有扑灭的机会了。 便是如此,劫营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叹了口气,岳凌与身边近卫道:“速去传令,鸣金收兵。” 而岳凌再又折返回了方才的帐中,从床榻上将贾代善背了出来。 见岳凌竟然能安然无恙归来,贾代善心底更是生出几分钦佩之意,“大都督,可杀了吐吉?” 岳凌摇头,“没有,杀了几个从帐中逃窜出来的小首领,耽搁了一阵,让他跑了。” 贾代善瞧了眼外面的景象,尸横遍地,旌旗倒悬,处处是火光,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便是如此,今夜敌军都损伤不小啊。” 发觉贾代善上肢无力,岳凌又寻了根绳索,将贾代善束在了自己背上。 “老公爷,路上颠簸,可小心着了。” 贾代善笑道:“无妨,便是死在你这马上,总也好过死在蛮人帐中。” 岳凌眉头挑了挑,“老公爷别说这晦气话。” 贾代善却是看得很开,“老夫在大都督背后,能给挡几箭,也算立功了。” 岳凌摇了摇头,再没言语,纵马出寨。 …… 参与劫营总共两千骑兵,随着岳凌再出来的不过八百之数。 而他们身后,则是茫茫不见边际的北蛮骑兵大军。 “大都督,就这么跑,定然要被北蛮追赶上,你可还有后手?” 贾代善见到情况危急,也不禁在岳凌背后发问。 “自然有,不然要莽出城送死吗?” 闻言,岳凌的形象在贾代善的心目中又高大了几分,“老于谋略,当真厉害,只是不知他用什么手段,能拦住这数千的骑兵。” 再赶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小溪边,对面的民房中冒着屡屡黑烟。 岳凌心下一宁,携军队跃过小溪。 黑夜之中,北蛮军队也并未仔细察觉异样,眼见着要追上岳凌,又扬起了马鞭,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待大半北蛮军队越过小溪之后,倏忽之间,从两面民房中窜出大批士兵。 而这批士兵却不与骑兵接敌,直接四散奔逃。 率领北蛮骑兵的大将阿剌平章见状,忙下军令道:“这不过是岳凌的障眼法,不必管其他人,赶快去追岳凌!” “是!” 可片息之后,原本安静的土地上,响起阵阵爆炸声。 雷声从地底冒出,炸得北蛮军队猝不及防,马匹惊慌,北蛮一时阵型大乱,踩踏无数,伤者无数。 这熟悉的场景,让阿剌平章登时反应了过来。 “不好,是雷阵,不好,先撤出去!” 经过这方圆数十丈的雷阵,便是北蛮军队调整的极快,再遣人去追,也没了追上岳凌的机会。 等到临近城池四五里的位置,便进入了城墙炮火能覆盖的位置了,再追下去便是得不偿失,还不知前方再有什么埋伏。 而夜晚,也不可能去攻城,任凭阿剌平章再不甘心,也只好收兵了。 “岳凌,实在是我北蛮之宿敌!有今日之败,怕不是再难破城了!” 与此同时, 北蛮大营之后的一处山坡背后,终于有北蛮士兵寻到了孤身躲藏的吐吉可汗。 “大汗,岳凌已经被乞颜帖木儿,阿剌平章两位将军击退了。” 听了岳凌被赶走的消息,吐吉可汗终于送了口气。 片刻之后,眼中又流出一抹凶戾,“先戒备,原地整顿,再筹划攻城!下次一鼓作气,必将攻破京城!” “岳凌!今日之辱,我要让你千百倍奉还!” 感谢书友17046、多晒太阳、烟雨锁孤城、书友26673、月落痕、亡悠离、书友52162、我和我的猫都想你、欲望国王、追风饮雪~、君倾镜、c澄、洛可可rokoko、的书友2、书友24876、韩立表哥、上官轩月、久醉长行、86年的老男人的月票,感谢大佬本帮菜饭、书友41008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47章 荣国公怒斥贾母 岳凌在西直门下叫门,守城以待,整夜未曾合眼的忠顺亲王忙亲自去开了城门,将岳凌迎了进来。 “今日大伙都为你提心吊胆的,总算是回来了。” 见得岳凌浑身浴血,但似是并未着伤,忠顺亲王长舒了一口气。 来到岳凌马头前,又见岳凌身后还背着一人,正是用锦被裹着。 忠顺亲王一惊,问道:“你不会将吐吉活捉回来了吧?” 岳凌无奈的挑了挑眉毛,缓缓下马,“王爷想什么呢,我是什么神仙大能不成,这是荣老国公。” “什么?荣老国公没死呢?” 忠顺亲王说出了和岳凌一样的话。 岳凌松开绳索,便见得贾代善双目紧闭,已是昏了过去,早没了之前的精神,岳凌忙将手指比在其人中处。 叹出口气,岳凌道:“虽然微弱了些,但总也算有气。王爷还请速去传宫中太医来此,荣老国公的身子骨极差,若不好好养护,恐怕也没多少时日了。” “好,正该如此。” 忠顺亲王忙按照岳凌的话去了吩咐,又将岳凌和贾代善迎到就近的民房中落脚。 岳凌归来的消息,迅速遍传京中,京城其余八门的守城将军尽皆来到西直门看望。 房中岳凌脱了全身盔甲,简单梳洗了遍,换上常服,坐在炕上用了些茶水,便见得他们一个个的走进门。 见到岳凌,柳芳兴奋道:“大都督果然神勇!从七万北蛮军中杀了几个来回,简直是当世常山赵子龙啊,以后说评书的都不该说这些老桥段了,该给大都督编故事了。” “运气好罢了,北蛮疏忽大意,并没设防。” 神武将军冯唐又问道:“听说大都督将荣老国公从北蛮帐中救了出来,可是真事?” 岳凌颔首,“就在隔壁,荣老国公身上满是旧伤,太医说需要静养,就不便让大家打扰了。” 冯唐点了点头,拱手道:“大都督所向披靡,冯某佩服。” 适时,又有人进门道:“关键是,在此一战之后,北蛮也要整日提心吊胆了。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此战烧了北蛮辎重大营近半数,斩敌两倍于我军夜袭兵力,伤者更是无数。” 众将脸上也都洋溢起了笑容,他们都知晓这意味着什么,京城大概率是保下来了。 京城守下来,他们此前的战功,才有望兑换成真正的功劳。 岳凌微微点头,“各位还是先去城墙上吧,不排除北蛮有狗急上墙的可能,一旦来犯,还得依仗各位。” 听岳凌用“狗急上墙”这个词来形容,众将都不禁一笑,以为很是贴切。 而后又都与岳凌拱了拱手,尽皆离去。 “贾老将军留步。” 在众人之间,岳凌将贾代化唤了回来。 “老将军,荣老国公如今就在隔壁房里歇息,老将军不去看一看?” 贾代化眉间紧皱,微微颔首,走到一旁房门前,却没推开,又退了回来。 长叹了口气,贾代化道:“哎,我没脸见他。算了吧,能知道他没死在北蛮手里就行,岳小子,交给你了,待天亮之后,你送他回府吧。” 岳凌微微颔首,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而此刻,房中的贾代善已然醒来,早在杜恪口中得知京城里一切的他,也不禁叹了口气。 …… 清晨,荣国府, 荣国府的大门如常紧闭着,有士兵上前叩了叩门环。 “谁呀?” 门子不耐烦的开了个缝隙,与外面人道:“荣国府如今不待客了,还请回吧。” 士兵将刀插进了门缝里,怒声道:“你瞎吗?这是来客?” 门子一惊,再开门,便见得马车上岳凌携着几人,将一老者抬了下来。 老国公戍边多年,门子并不认识,可却认得岳凌,忙与其他人道:“坏了,岳凌又来找事了,快去人往房里通知二爷!” 未等多久,贾政便被人簇拥着出了门。 知晓岳凌如何欺凌宁国府上贾珍、贾蓉的贾政,此时内心也十分忐忑。 “不管他是要粮食还是要银子,再或者要女眷,只要别太过分,都可允了他。如今他在京城中权势滔天,谁人敢惹?” 贾政紧张的搓了搓手,再迈出门槛,就见岳凌正与一老者说话。 “老国公你瞧瞧,这就是你府里的门子,都能狂妄到这个地步。还有这贾家的待客之道,便是谁来了都得在门外等着,这像话吗?” 贾代善气得是连连咳嗽,“这群囚攮的孽障,老夫直接打杀了了事,给大都督一个交代!” 贾政一见到老国公,就好似见到鬼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用力揉了揉,虽然脸颊消瘦,可那确实是他亲爹,快步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道:“爹,孩儿不孝啊!” 贾代善瞪起眼睛,怒道:“爹什么爹,我没你这个儿!你是如何管教下人的?净是丢我贾家的颜面,滚!” 岳凌无奈摇头,与门子示意,开了荣国府的大门,与一众将士入了荣国府。 老国公归来的消息,似是在府里炸了锅,便是清晨,各处院子的人尽皆走了出来,而女眷,皆是堵在了二门内,往外面打量着。 贾母穿戴了衣裳,也来不及梳洗,赶忙由人搀扶着来到了荣禧堂。 见得了贾代善,立即扑在身边痛哭了起来,众多跟着的女眷,无有不抹着眼泪的。 而此刻贾代善却是紧闭了双眼,一声不应。 哭哭闹闹的,实在令岳凌心烦,“老公爷,我就先回去了。” 贾代善又睁开了眼,“大都督稍待老夫一会儿,待老夫处置了家事,再寻人来请你。” 岳凌点点头,应了下来,“那好。” 贾代善怒目看向贾政,“孽障,招待好了贵客,否则我令人打断你狗腿!” 贾政连连点头。 而这一声怒喝,也令周遭女眷止住了啼哭,连贾母也听得一愣,不知是怎得一回事。 她们原以为老公爷是熟睡着的呢。 贾代善又紧了紧眉头,道:“携我去内宅堂上。” 房中快步跑出几个健妇,忙将贾代善送上小轿,抬着往荣庆堂去了。 到了堂上,贾代善才靠进了榻里,便吩咐道:“所有人都出去。” 又看向贾母,道:“你留下来。” 贾母不禁神色一凛,当知晓不妙了。 府中老公爷不在她是最大,可男人回来了,这内宅自然不一样了。 “是,是有什么事?” 待众人都走得干净,是连在贾母身边伺候的鸳鸯也走了,堂上就这一对老夫老妻,贾代善才开口。 “我在边关戍边多载,不曾归家,这个家交给你,你是如何打理的?与康王暗通款曲,参与宫变,害了东府,你有何等面目再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你凭什么敢做这么大的主,你当你是什么?这府里恭维着你是个最大的,让你飘起来,脚都沾不着地了吗?” 贾母惊的身子发抖,“你都知道了?” “你当你能瞒过谁?” 贾代善越说,越是怒不可遏,“贾家门楣坠地,罪责全在你身上!赦儿,政儿没一个能成才的,子孙后辈更是没一个有出息的。还衔玉而诞,当个宝一样的在府里养着,整日跟女子混在一起,我在边关听着都害臊。” “我贾家是将门,就算读书不成,也得来边关历练。可你倒好,文不成,武不就,一个个还怕磕了碰了的,是烧出来的瓷娃娃不成?” 贾代善是真的动了肝火,一连说了几句,脸色便就涨得青紫,而后咳嗽不止。 这可将贾母吓坏了,忙将桌案上的水取下来,喂给他。 贾代善却是扭过脸,继续道:“这个家都被你败光了,你休想葬进贾家的宗族墓地,休想进宗祠!” 此一言,令贾母如遭雷击,茶盏脱手而落,摔在了地上,自己也瘫倒在地。 贾代善平息了良久,又道:“唤人进来,我有话吩咐!” 贾母又只能从地上爬起,与外面传了几个伶俐的小丫鬟入房。 鸳鸯,琥珀几个皆是跪倒在地,连连叩着头,“奴婢,见过老公爷。” 贾代善冷声道:“差人,在府中东北角,最靠近皇宫的地方,给我起一座宅院,房屋不必多了,十余间房舍即可,留单独通向府外的小门。” 再看了贾母一眼,贾代善又道:“不论这荣庆堂还是荣禧堂,我都嫌着晦气,就在我的小院静养,不许来人打扰我!” 鸳鸯和琥珀皆是余光偷偷瞄着贾母,却见贾母只是垂泪,一声也不吭,便立即应着老国公的话。 “还有,将岳大都督请进来,我还有话说。” 看向贾母,贾代善道:“幸好你们和岳凌没什么交集,若是将岳凌也得罪了,贾家才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你就偷着笑吧,凭这一件事,我才给了你些许颜面,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贾母闻言,身上又是一瘫。 贾代善察觉出不对来,“怎得,府里的罪过岳凌?” 贾母忙道,“没没,没什么交集。” 贾代善微微呼出一口气来,“那便好,先离开这,我也不想看到你!” 贾母连连点头,再无人搀扶,佝偻着身子,便去了后面的抱厦。 第48章 决战前夕,细作浮现 荣禧堂上, 贾政面对着岳凌,实在束手束脚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他才明白了什么叫瘟神,是神仙不得不拜,可他还想离得远远的。 “二爷?” 听岳凌招呼,贾政忙道:“当不得当不得,在您面前怎称得上一个爷字,您唤我存周就好。” 岳凌皱了皱眉,这称呼字是平辈之交,反倒将他自己叫老了。 “罢了。” 岳凌摆了摆手,又道:“我之前就与你说了,门子是一个府的脸面,行事如此乖张,早晚要惹了祸事。你看这下老公爷回来,又该问你的罪了吧。” 贾政连连点头,“大都督说的有理,是在下悔不当初啊。” 两人又是无话,沉默了阵,场上的气氛愈发尴尬。 终于,让贾政等来了曙光,一小厮跑上堂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二爷,老公爷正寻岳大人过去呢。” 贾政脸上终于现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大都督,您请。” 荣庆堂上,一侧的正房, 岳凌由小丫鬟引了进去,又只留他一人与贾代善说话。 眼见着贾代善气息平缓,但脸色并不好看,岳凌又上前道:“太医方给老公爷诊治了,不可动气,需好生将养。” 贾代善摇叹了口气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是清楚,便是好生将养,也多不出一年半载来。” “算了,今日且不说这丧气话。岳大都督活命之恩,老夫真是无以为报,但老夫也不能白白受了这恩。” “不知大都督可有差用上贾府的地方,与老夫知会一声,老夫必然倾尽所有,鼎力相助。” 岳凌思虑片刻,道:“真别说,我还当真有一事需要麻烦贵府,已是耽搁许久了。” “哦?还有这回事?” 贾代善也提起了几分兴致,侧耳倾听着。 岳凌颔首道:“我府上的一个小丫鬟,是贾家的家生子,在府上时名唤鹦哥儿,应当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不过她如今在我府里伺候林大人之女林黛玉,一来二去也熟悉了,我看她做事伶俐,便就想将她留在身边了。” “不知此事,老公爷能否行个方便?” 岳凌一席话,直说的贾代善发懵。 “林如海之女,贾家的家生子,这为何都在大都督府上啊?” 岳凌讪讪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就不耽搁老公爷歇息了。” 贾代善醒悟,多半是方才贾母并没说实话。 眉间隆起,片刻又散开,贾代善道:“这以一个丫鬟来换大都督的活命之恩,实在不合适,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老夫的命难道就值一个丫鬟的卖身契不成?这顶多算个添头。若是大都督没想好什么正经事,便就先搁置着,等将来大都督想好了,再来与老夫说。” 岳凌点点头,“那好吧,就听老公爷的。” 不多时,便有鸳鸯将紫鹃的卖身契取了来,交到了岳凌手上。 在递给岳凌时,鸳鸯都不忍多看了几眼,看待岳凌的目光都不同了。 “紫鹃这个死妮子,上一次来府里,还装出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这才几个月过去,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待她下次再来,我看她能寻出什么说辞,与姊妹们一个交代。” 鸳鸯心里暗戳戳的想着,又忙与岳凌行了一礼,从房里退了出去。 贾代善又道:“是大都督府里做事的丫鬟少了?府上倒是不少,若是大都督需要,大可一并多要几个过去。” “不必不必,我先回衙门去了,就不扰老公爷静养了。” 贾代善熟络着道:“哪里的话,日后不忙了,再多往府里来说说闲话。我这一把老骨头,往后是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了。不过当下大敌当前,就不耽搁大都督公务了,还望都督不计较老夫诳驾之罪。” “老公爷言重了……” 岳凌是离了府,可在荣国府这一路的背影都被人盯得紧紧的。 三春丫头探头望着,其中探春忍不住道:“这就是近来京城里最有名的大都督,掌管京城二十万兵马,与城外的蛮夷大战了两个月,当真像是话本里才会有的英雄好汉。” 迎春木讷讷的接口,“好似还将老公爷救回来了,这对贾家是莫大的恩情呢。” 探春又道:“诶呀,真是羡慕林姐姐,整日和这等少年隽秀在一起,哪还能无趣了去?” 三春丫头再想了想自家的几个哥儿,贾兰且不说,才是刚断奶的年纪,贾琏,贾宝玉,贾环,再一看岳凌,那就好像鸡与凤凰相比一般。 “我们都以为宝二哥那是顶顶有才情的人物了,可与这位相比,距离就犹如天堑一般。” 探春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迎春,惜春也尽皆点着头表示赞同。 此时,不知从何处来的宝玉,正见着三个姑娘鬼鬼祟祟的一旁,似是在议论着什么。 正要上前去吓她们一下,临近了却听得了这议论声,宝玉又不禁落下泪来,寻路跑回了房。 “诶,方才我们后面是不是有人?” 探春往后望了一眼,却没见到谁的身影。 惜春摇摇头道:“没见到。” 探春一起身,道:“算了,别在外面议论了,一旦让人听了去嚼舌根,可就不好了。走吧,我们回去。” …… 岳凌劫营得手,的确让北蛮元气大伤。 一直过了冬月,都再未进攻过京城,甚至一度从卢沟河沿岸,退到了对岸的良乡镇中。 就在众人都以为,北蛮会就此退回草原的时候,不想北蛮又纠集起大军,再次渡河,临近京城安营扎寨。 据岳凌放出去的探子回报,此次是又征发了些民夫,并让在居庸关外牵制边军的一部,分了兵力南下支援。 而且在北蛮的大寨中,还见到了些许火器,多半是从边关攻下的城池上搬下来的。 获悉此等消息,京城九门的守将便就不敢怠慢了。 岳凌也正在此时,验证他心中真正的谋划。 首先,他将兵力故意的分散开来,让东直门的兵力最少且缺火炮,而自己坐镇西直门。 果不其然,不多时就听闻东直门的将士来报,在城墙上看到了北蛮骑兵的身影,但并未主动来攻。 岳凌自然知晓,如今北蛮是在等待补充兵力,而且有足够的攻城器械,再等护城河结冰,那才是最佳的进攻时机。 但因为岳凌封锁九门的缘故,一切从城外得来的消息,皆由他一人把控。城内的细作不可能得知北蛮营中的情况,便就依旧在城墙上动了什么手脚,来与北蛮军传信。 岳凌迅速赶往东直门,先是绕城墙观察了一周,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 而后又寻了些守城士兵来问话,可大多也都告诉他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之处。 直至近夜,岳凌还没能验证自己的推理,不由得有些心急了。 倘若不揪出城中的内鬼,京城还是有被破的危险。 “大都督,您方才问小的城墙上有什么异常没有,小的还真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今日一大早,听得几声鸟叫,实在恼人。” 一个士兵方要走,又回头与岳凌抱怨了几句。 “鸟叫?这寒冬腊月,哪来的鸟?” 岳凌微微皱眉,警察的职业素养,让他本能的对这些微小细节产生了怀疑。 “鸟,能有什么用呢?” 岳凌又开口问道:“什么鸟?有多大?” 那士兵听岳凌来问,便也不敢松松散散了,立即站住身道:“不小,而且飞得高,叫得还难听刺耳。至于什么鸟,小的就分不清了,只是它一直在头上盘旋,十分恼人。” “盘旋?” “这其中必有诡异。”岳凌又深思起来。 岳凌知晓,自辽国起,草原游牧民族贵族之间就崇尚一种活动,那就是驯养猎鹰,尤其是海东青这种矛隼。 甚至在耶律阿保机时期,被辽国压迫的女真人,要定期献上海东青,否则就要被惩罚,此事还成了女真人起兵反辽的原因之一。 驯养海东青,可以用来捕猎,送信,完成一些简单的事,未必不能在战场上提供信号。 可一只矛隼不可能分辨复杂的信息,定然还是城墙上的什么人,给它提供了暗号或者口令。 岳凌又返回城墙之上,再次检查着。 “大都督。” “见过大都督。” 一队旗手正从岳凌身边经过,等临近了察觉是岳凌时,又忙驻马行礼。 岳凌向来待人和煦,颔首示意,关怀问道:“辛苦了,你们是哪一门的?” “回大都督话,我们是安定门的,这便去正阳门交旗。” 岳凌也知晓了卢渊对于这些旗手的管理措施,倒是十分谨慎。 “嗯,先去歇了吧。” “遵命。” 当正阳门的旗手经过之后,东直门的旗手们也开始整队待发了。 “见过大都督。” 岳凌正观察着箭楼的模样,是不是与其他几处不同,东直门的旗手来到了他面前。 “嗯,辛苦了,你们也去歇了吧。” “遵命。” 待这队人扬起马鞭,正要离去时,岳凌猛地发觉出不对劲来。 “等等!” “你们旗上的穗呢?” 十六,明天写完战争线 今天的更新晚一小会 不是请假。 昨天晚上开始就不知道是阳了还是感冒了,少码了些字,今天的还不够发,等我码完了一起发,估计也晚不了太多。 谢谢大家理解。 《红楼:捡到一只林黛玉》今天的更新晚一小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章 将计就计 东直门城墙上, 正欲要收队的旗手听得岳凌语气一变,也不由得神色一凛,又齐齐的停住了脚。 转回身,与岳凌躬身答话,“回禀大都督,这旗自发到我们手里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我们是不敢让它有任何缺损的。如若不然,枢密院事卢大人定然饶不了我等。” 旗手们恳切点着头,只待岳凌的话。 凝了凝眉头,岳凌又问,“这旗发到你们手里,原本旗穗就是有时有,有时没有?” 旗手们又道:“有的时候多,没有的时候少。这旗夜里都是要送到正阳门去保管的,卢大人也没过问这小事,兴许就是哪一队在战乱时,将这旗穗碰掉了。” 眼看着岳凌脸色不对,这等小事,都盘查的如此细致,旗手们人人自危,为自己找起了台阶下。 岳凌和他们想的当然不同。 “旗上有无旗穗的区别,对于人而言,的确不好发觉。可海东青在草原上是以野鸭、松鸡、野兔喂食,甚至能捕捉到田鼠,便是再细小的区别,也无法躲过它的眼睛,以此传递信息,当然是可行的。” 岳凌思忖着道:“上一次旗子上没穗那那一日,可听得见鸟叫了?” 听岳凌问出了出乎他们预料的问题,旗手恍惚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岳凌并不是在与他们问责,而是在调查什么事情。 众人不敢怠慢,认真思虑着,又一同商量议论完,给出准确的答案,“回禀大都督,五日前曾拿过这个没穗的旗,那日清晨是有鸟叫。” “那日也有北蛮骑兵在城下?” “对对对,就和今日清晨时相差不多。” 岳凌微微颔首,心下有了计较。 “好,你们先回去吧。今日我问你们的事……” 旗手们皆是松了口气,此刻颇为上道,立即回应,“我们对天发誓,绝对不乱嚼舌根,绝对不让旁人知晓。” …… 枢密院, 冯愈,卢渊一同在班房中忙碌着。 每一日的兵力换防,辎重补充,以及对于军情的分析等机密大事,皆要出自这一间班房。 天色渐黑,铜锣响过不知多少时辰,冯愈揉了揉肩头,从座上起身。 “幸好岳凌他突袭了一回敌军大帐,近来京城九门需要补充的辎重,也就仅是些粮草而已,否则我这天黑也难办完差事啊。” 完成了自己负责的一块儿,冯愈便欲要归家歇息,又见得一旁卢渊正是愁眉不展,便上前问道:“卢大人,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卢渊一抬头,眉间的褶皱散开,显出笑容来,“没,没什么难事。你说的不错,全赖岳凌之力,这几日能让我们轻松些。” 抖了抖手上的文书,卢渊又道:“不过,岳凌布置的这城墙换防越来越勤快了,明日又要从德胜门抽调兵力去往东直门。” 冯愈笑道:“这算得什么难事,只将文书送出去,让下面的将校去做就是了。” 卢渊叹息道:“只让一队人长久去守一门,待兵力有损时再补充不就好了。这来来回回的折腾,只是凭空耗费人力罢了。” 冯愈斟酌着道:“多半他也是有考虑的。如今我们守了两个多月,倘若一门的士兵士气较差,还久处在一处,发生士兵哗变、夺门献敌的事情则不好了。” “而且,好几门的将军都是四王八公家的子弟,有些还曾与康王府有旧交,说实话,连我也难以信任他们。倘若不是京中无人可用,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枢密副使柴朴掀帘走了进来,端起冯愈的茶壶,为自己斟了盏茶,摇摇头叹气道:“这就是为何,左相、右相我们坐到一起时,谈论岳凌都是说他老于谋事,你还是没想清楚。” 冯愈和卢渊一同起身,向柴朴行了一礼,“柴副使,您还没归家呢。” 柴朴颔首,道:“四王八公一脉,之所以去投奔康王,便是因为能入太子殿下眼中的,还是太少了。他们每袭一代便要降一次爵,若无军功在身,再过两代朝中再没他们的事了,这怎能让他们不急?” “而这次,岳凌多多少少给了他们几家一些机会。还有一些四王八公家子弟当不成守门大将的,也让子孙后辈去当一个小将校,沾沾军功。如此,他们才能勠力同心的去守门,而不是在城中作乱,再与北蛮暗通款曲。” 冯愈和卢渊闻言皆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以为有理。 柴朴又笑道:“别看岳凌年纪小,这官场一道的规矩,真是比你我还要熟稔于心。” 将茶水饮尽,柴朴又道:“好了,冯同佥就先回去吧,卢院事也该去城墙检阅旗手了吧,便不多聊了。” 柴朴又回了正堂,卢渊和冯愈恭送着,而后便结伴出了门。 柴扑拾起桌上文书,却又放下,起身望向门外的两人,又是摇头叹息了一阵。 …… 养心殿, 元庆帝卧在榻上,下面齐齐卧倒了三个小家伙。 “见过皇爷爷。” 元庆帝的脸上绽放出许久未见的笑容,低声道:“好好好,真乖,都起来吧。” “戴权,与他们些赏。” 戴权从预先准备好的锦盘里,取了三块玉佩,一个个递交到三个小家伙的手里,并躬身与他们行着礼。 隔代亲似是在皇家也适用,元庆帝见了这几个小家伙,身上的疼痛似是都减轻了几分。 “他们可都读过书了?” 太子妃侍立在小家伙们的身后,福礼回着元庆帝的话,“回陛下,已为他们寻了蒙师,如今在读四书。” “好,很好。见着都挺聪慧,有二郎的模样。” 吁出一口气,元庆帝又道:“罢了,见过一面也就好了。先回去吧,免得这房里的污秽之气,沾染了孩子。” 太子妃又是一礼,再唤起三个小家伙。 “皇爷爷再见。” 待太子妃引着三个皇孙出了殿时,正见到夏守忠快步出门,似是一脸愁容。 一抬头夏守忠也见到了太子妃一行,忙停住脚让开道路,躬身行礼道:“太子妃。” 太子妃微微点头,疑惑问道:“行色匆匆的,是要做什么去?” 夏守忠手上捧了一份奏疏,佯装为难道:“岳凌从宫外递进了一份奏疏要呈交给陛下,是有关接下来的战事。他与老奴也说了,如果太子妃想要一观也无碍。” 太子妃摇了摇头道:“他统兵在外与皇城知会一声本就是他的本分,殿下将事情托付于他,本宫自然也是信得过他。而且这两月来,他次次能够击退来犯之敌,还能领兵突袭北蛮大寨。论军事,城中鲜有人能与他相比,本宫便是看了又能断定其中利弊否?” 夏守忠点点头,道:“是,是老奴多疑了。” 太子妃又道:“去吧,做好你自己的事。” 夏守忠再行一礼,快步离去。 与夏守忠作别,太子妃携着孩子们走在返回东宫的路上,身边的老大疑惑问道:“母妃,那殿中住的皇爷爷为何病得那么重,都不能站起来了,是不是要死了?” 太子妃眉间一凝,冷眼看了过去,老大忙捂住了嘴,再不敢吭声了。 老二又问道:“母妃,你和夏公公方才说的岳凌是哪位?” 太子妃又展露笑容,解释道:“岳凌啊,就是如今在守卫京城,保护百姓,与北蛮打仗的那个。有他,我们在皇城里才会安然无恙,你们夜里才能睡个好觉。” 老二点了点小脑袋,言辞却十分坚定的道:“好威风,我长大以后也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保护国家,保护百姓,保护母妃。” 太子妃拍了拍他的后背,鼓励道:“那娘亲就等着你长大。” 殿上,戴权收了奏折,读给元庆帝听。 “殿下,依照岳凌的意思,他是说如今枢密院知枢密院事卢渊恐与北蛮暗通款曲,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利用他们以旗穗为暗号,提前在城中布置天罗地网,引北蛮来攻。” “北蛮骑兵不是我军能轻易消灭干净的,只有这种引君入瓮的办法,才能一口气消灭大部分骑兵,奴婢以为倒是个不错的计策。” 元庆帝粗喘口气道:“也是兵行险着了,如果没阻拦住骑兵,被冲破了城门,结局不堪设想。” “哎,也罢,这段时候都是他在统筹外面的事,对战场上的事更清楚,就依照他的意思做吧。这一份奏疏送进来,本意还是让皇宫内听闻城门大开的消息不要惊慌。” 思虑了会儿,元庆帝又道:“与东宫也知会一声。倘若岳凌想要反叛北蛮,何必守上这两个月。” “奴婢遵命。” …… 腊月三十, 尽管是除夕夜,整个京城中却也不见喜气。 寒风刮在街道上,卷起缕缕尘埃。有兵马司的将士在城中来往巡查,比平日里还更严格了些。 各家门前,除了粘贴些福字,春联,大户人家张灯结彩,便也瞧不见人们脸上有多少喜悦之色。 城中没再燃放爆竹,年味也随之淡了许多。 百姓们无不忧虑着城外战事,关乎他们的生死存亡。 原本是该最欢闹的节日,整个京城静的出奇,只有一股紧张而肃穆的气氛,笼罩在全城上空。 谁也不知,北蛮会不会趁着节日,大举攻城。 岳宅上也与外面无二。 正堂上,林黛玉携着姑娘们用着夜晚的团圆饭,桌上的主位空了把椅子。 姑娘们时不时动几下筷子,再抬头望一眼空位,又垂下头长吁短叹,好似房里的都变成了林黛玉。 林黛玉面上自然也难掩担忧。 自与北蛮的战事焦灼以后,岳凌便就再没归家过一次,旧日里两人可谓形影不离,始终同处一处,可如今也算分开数月之久了。 这令林黛玉有些难以适应。 但如今,岳大哥不只是她心中的挂怀,更是满城百姓的希望,守城将士的主心骨,一身扎根在军营中,才是他该做的事。 适时,倪妮裹了一身棉衣,从外间跑了过来,费劲的掀起门前厚重毡帘,笑着往里面报信。 “林姑娘,有老爷的手信寄回来。” 林黛玉忙招手,将倪妮唤来身边。 紫鹃在一旁的小木匣中抓了一把银锞子,塞在倪妮的小口袋里,以示对她带来好消息的褒奖。 “谢谢林姑娘,谢谢紫鹃姐姐。” 留下了信,倪妮便欢天喜地的走了。 “姑娘,快看看岳将军写了什么吧。” 林黛玉环视了众人一遭,点了点头,捻开信纸,便上下通读了一番,而后松了口气,露出了笑脸。 秦可卿看得着急,“林姑娘,老爷写了什么?” 林黛玉将信传了过去,“岳大哥说,与北蛮的战事快到了尾声,再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了。这个年不能陪我们好好度过,便下次再补偿我们,让我们不必担忧。” 小姑娘们尽皆传阅了一遍,雪雁和宝珠凑到一块有几个字认不出来,瑞珠又读给她们两个听。 有了岳凌的书信,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的姑娘们也能放心了不少。 虽然不知岳凌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与危险,但现如今身子无恙,对于她们来说,便是天大的喜讯了。 “好了,就都别担心着了。先用膳吧,今夜守岁,许你们多在房里打一会儿牌。” 嘱咐了一声后,林黛玉又取了书信,独自返回房中,为岳凌书起了回信。 …… 一直出了正月,前线依旧是在僵持着。 城里的气氛也愈发紧张。 如今,已经到了北蛮不得不攻的时候。 边军不可妄动,但距离京城较远的河南,湖广已经先后往京城发兵支援了。 如果北蛮再攻不下城池,便也宣告着此次行动的失败,不得不退回草原,再做打算。 下次,就不知何时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吐吉可汗的筹划并没有错,让建州女真策反康王旧部辽东总督,使得秦王深陷在关外的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京城空虚,他南下直抵京城,抄了大昌的老巢。 可谁知,京城突然冒出岳凌这一号人物,将他阻拦在外,使得如今的损失,还不抵这一路劫掠的收获。 再得到了兵员的补充,以及备好了各类攻城器械,吐吉可汗与早有牢骚的各部小首领下令,“二月中旬,决战京城。” 感谢弓长火王、菩提随缘、a你微笑时好美、书友38591、书友59876、读者26240、梦雪凝烟、春来画图、书友14180、liu_shel、正义的伙伴压、青柚?、书友48436、阿轩不是仙、书友44378、最终梦誰、书友10830、仙布着急oxo、书友32992的月票,感谢书友46063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50章 城门决战 二月十五, 北蛮大寨中活动愈发频繁。 这使得京城中的气氛愈发紧张,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摸清楚北蛮是有进攻意图,岳凌便也做起了最后的部署。 除了直属于岳凌统筹的部队,只留正阳门一万守军,将兵力分散在其余八门。 正阳门作为京城的南大门,城门最为高大,城墙也坚固,北蛮进攻多次,都未曾对正阳门发动进攻。 故此,将军们也以为岳凌此次的布置极为合理。 清早,旗手们各自领了传令旗,登上城头,于自己熟悉的位置,等待号令。 正阳门的旗手,头一次领到了没有旗穗的旗子,他们也以为有些古怪,但碍于身份,并不敢多言,依旧是在城墙上站得笔直。 适时,城墙上响起了几声鸟鸣,空中一只海东青在不停的盘旋着。 贾代化抬头望了望,嘴角微微轻挑,心中思虑,“岳小子诚不欺我,老夫今日当建功立业了。” 抖了抖手腕,贾代化拾起大刀,立于马上统率兵阵,洞开城门于城外结阵以待。 而这一次,吐吉可汗也并未执拗的只攻一门,在大帐中下达军令道:“阿剌平章攻朝阳门,乞颜帖木儿攻西直门,我亲率大军攻打消极怠慢的正阳门。此次三面攻城,我就不信岳凌能猜出哪一方是主攻,看他如何援救。” “以为正阳门高大,就可以减少守城兵力了吗?岳凌甚是可笑,殊不知城中布防是被我们摸得一清二楚。” 听了吐吉可汗的话,帐中其余各部首领也尽皆发笑,厉兵秣马已久,他们有信心能够一锤定音,攻破京城。 “报!大军于三门城外列阵,只有正阳门守将贾代化选择背城列阵。” 各部首领闻言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意。 吐吉可汗又道:“这老家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正阳门空虚,想要以此来领我方忌惮,这是万万不能的事!” “如今护城河已上冻,便是背城而战,也再不能复刻初战时岳凌的胜利。” “传我的军令,尽快冲阵,先将城下这一部吃掉,看他们开不开城门援救,倘若援救,正是我们入城的好机会。” 吐吉可汗的弟弟吉利建议道:“事出反常,只怕有诈。” 吐吉可汗早在被岳凌劫寨之后,颜面丧尽,自憋了一肚子火气,此刻听到弟弟的劝谏,也是生出怒火,瞪眼道:“诈,能有什么诈?正阳门守备兵力薄弱,而贾代化也是个刚愎自用的,胆敢背城而战,定让他付出代价,再没有比这一次更好的时机了。” 吐吉可汗取下一旁大刀,紧了紧盔甲道:“今日,我亲自迎战,定大破敌军!” 正阳门下, 吐吉可汗率领身边亲卫,与军阵之中竖起大纛,令北蛮军队备受鼓舞。 “大汗与你们同在,今日定破京城。攻破京城之后,三日不封刀,肆意劫掠!” “杀杀杀!” “先推火炮出来打几炮,给他们个惊喜,我们也有了这东西!” 北蛮军中喊杀声震天。 贾代化沉了口气,与身边人传令,“北蛮军中已有火炮,不得不防,令大家注意躲在战车之后,免得被炮弹刮伤。再令城墙上守军的炮口都放开了打,定要在北蛮冲阵这段时间,打出最多的炮弹。” “是。” 北蛮的炮阵由车阵掩护着上前,对着城下的工事以及贾代化的军阵,便来了一轮炮火洗礼。 “全军卧倒,注意躲避!” 北蛮缴获的火炮,还是以浇筑的铜炮,铁炮为主,打出的炮弹也多是一些破片弹,对战车的伤害较小,主要是其中的铁皮,碎屑来针对伤害步兵士兵。 与北蛮火炮响起的同时,城墙上的大炮也尽皆开火,轰鸣声,战马的嘶吼声,以及中炮战士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凭借草原民族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北蛮人依旧迅速的接近了背靠城池的贾代化。 贾代化也并不含糊,在北蛮军队接近之后,当即冒着箭矢,与北蛮骑兵展开了白刃战。 双方登时酣战在一团。 城墙之上, 卢渊望着如同潮水一般的北蛮军队,神色不禁一凛,以为此次是北蛮军最有希望攻破城门的一战了。 开战没多久就陆陆续续有云梯搭上了城头。 “卢大人,城墙危险,您这边走!” 适时,有一小队人马护送着卢渊往城门下走着。 等到卢渊走到城门之下,见到城门之后的阵仗,不由得面色一惊。 “岳凌,你这是。” 岳凌骑着马,列在军阵之前,略显轻松的笑着道:“卢大人,这是战时,还得称呼我的职务。” 卢渊望着岳凌身后的炮阵,弩阵以及正在列阵的火枪队,眼皮微颤,“大都督,早就料到北蛮主攻的是正阳们?” 岳凌摇头,手指头捏了捏,向卢渊比划着道:“那倒不是,我也是凭借了一点点小手段。卢大人先退到后面去吧,免得一会儿伤了你。” “来人!开城门!” 两道城门洞开,瓮城空间狭小,若只是跑马,并排十余列已是极限。 眼见着城门大开,贾代化立即传令,“鸣金,往城中撤退!” 士兵们立即后队变前队,快速往城中撤退,而贾代化则作为殿后的将军,率着一小队骑兵,在巩固着防线,延缓着北蛮军队的攻势,为步兵士卒争取些时间。 也是将戏演得更加充足。 见贾代善部不敌,开城门欲要逃回城中,远处夯土台上观战的吐吉可汗更是大喜,立即下令道:“吉利,你率人冲阵,务必将城门堵住,让他们无法关闭。我亲率大军支援,今日就是破城之日!” 吉利拱了拱手,“是,大汗。” 吐吉可汗仰天大笑,“我方才说了什么?这贾代化就是个刚愎自用之辈,一旦不敌又惜命了,想开城门逃窜。笑话,这城门只有你开得,没有你关得!” “杜恪,你瞧如何,今日我便要破城了!” 一转眼,吐吉可汗又想到杜恪早在岳凌劫营时就死在了帐中,又不免惋惜,“好歹这一路你都是我们南下的向导,待我们破了京城,再给你立个庙吧。” 略微感慨,吐吉可汗扬起马鞭,率亲卫融入军阵之中。 大昌军队缓缓退入城中,北蛮军队更是穷追不舍,一股脑的涌到瓮城中来。 贾代化且战且退,直退到内城门下,身上已经背好了几处箭疮。 使尽浑身力气,贾代化拨开北蛮人的长刀,拍马回身,贴着城墙根绕路而走。 “岳小子,老夫都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彻底击溃了这一部步兵,北蛮人军心大振,又有后方的支援,便立即冲进城池之内。 本以为胜利就在眼前,可等众人冲进城池中才见到不对。 一面岳字旗当前,依托民房等地势,早架起了火炮,其中被各种小炮包裹在当中的有一门巨炮,炮管足有人腰粗细,正对着他们。 各式武备就好似垒成了一个袋口一样,将洞开的城门兜的严严实实。 第一排是拒马和上插长枪的重型战车,两侧还蹲了不少虎蹲炮,正对城门的还有弩车,火枪队,以及几排佛郎机炮,最后才是围绕在外围的骑兵。 北蛮的先头部队,即便靠近军阵,也是撞上拒马,战车而死。 可此时前军后军不得顾,前面的人想停住脚,依旧是被后面的人推着挤了进来。 岳凌当即下令道:“开火!” 两侧的虎蹲炮齐发,将挤进北蛮骑兵尽皆轰倒在地,眨眼间便就伤了数百人。 便是眼看到前军损伤,在瓮城中的骑兵也无法掉头,又听得一排火枪齐鸣,身上甲胄并不如大昌锁子甲的北蛮骑兵,中枪后也是跌落下马,在踩踏中丧失了战斗力。 “开炮!” 射程更远的佛郎机炮齐发,在瓮城城墙上的,还有岳凌的军阵中,炮火都直达瓮城之中。 顷刻间,瓮城就如同人间炼狱一般,遍地的尸首,鲜血染红了地面、城墙,可还有无法停住马脚的骑兵,继续的步入这炼狱之中。 吉利率兵靠近,发觉骑兵源源不断的入城,可城墙上依旧未被攻破,还在接连不断的开炮,往城下丢着雷石滚木,他猛地发觉不对。 这数千骑兵涌进城,早该将城池破来了才对。 才要下令延缓进军,就听得城中一声巨响,红夷大炮装填了实心铅弹,从城门射进了瓮城之中。 实心炮弹的穿透力骇人,击中骑兵,便是连人带马一同碾碎,炮弹似是在北蛮军中打水漂一般,沉落浮起,直穿透到城外。 而靠近的吉利也不能幸免于难,被余波波及,当即跌下了马,死于友军踩踏。 这一发巨响之后,就似是信号一般。 在城外一处北蛮不曾察觉的隐匿之地,又连发几声炮响,炸在了北蛮阵中。 京中八门红夷大炮,剩下的两门早在前一次出城时,便就被岳凌藏匿在外,此刻也真正的排上了用场。 “添药,再打一轮!” 第51章 大胜北蛮 如果说,城门的埋伏给了北蛮军迎头痛击,使他们不得前进,那城外的炮响,就似是压倒了北蛮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密集堆在城门前的北蛮军,在这一次炮火洗礼之下,竟被轰出白地。 在城外红夷大炮装填弹药的同时,又是几十门小炮齐发,补充上火力。 洞开城门的吸引力太大,北蛮军无不渴望着京城里的财富,来不及散开阵型,使得火炮发挥了最大的效用。 临战不过半个时辰,吐吉可汗所率领的北蛮前军,近乎损伤殆尽。 吐吉可汗看得目眦欲裂,便是再不愿舍弃这个宝贵的机会,也只得鸣金退兵,否则便要自身难保。 可当鸣金声响起,北蛮军心更是大乱,似一溃千里。 岳凌亲率骑兵,踩踏着北蛮军的血泊出城,追杀逃窜的北蛮军。 与正阳门同在南侧的彰义门,崇文门也尽开大门,从中涌出大量守军,开始向北蛮军包抄,斩杀不得逃的伤兵。 原本分兵三处是两处佯攻,一处主攻来迷惑守城军,而此刻两处佯攻部队却与城门守军纠缠不得脱身。 吐吉可汗所率领的主攻军队,又是溃逃无援,败势已成定局。 “诱敌之策,诱敌之策!我玩了一辈子鹰,竟被鹰啄了眼睛!” “误我,岳凌误我啊!” 吐吉可汗痛苦的大喊了两声,可也只能拨马而走,无力回天。身边众多亲卫掩护着,寻路逃回大营。 可身后的岳凌则是穷追不舍,眼见着一身骑白马的年轻将领,率着一支骑兵,犹如利剑般破开了北蛮军阵,直奔他大纛而来。 沿途的北蛮士兵,竟对他没有丝毫阻碍,就如同砍杀牲畜一般! 岳凌大喝一声,更是令吐吉心惊胆战。 “吐吉,今日你必要血债血偿!休想逃走!” 吐吉可汗如梦初醒,好似回到了劫营那日,忙调转马头,不敢再耽搁了。 阿剌平章和乞颜帖木儿作为北蛮军的左右大营将军,原本就是各自部族的首领。 北蛮军如同盗匪,只有同富贵没有共患难,当得知吐吉可汗中了岳凌埋伏,如今大军溃逃,损伤严重的消息。 各自脚上抹油,直接过泸定桥,往紫荆关逃去,欲要一路回归草原。唯恐逃慢了,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岳凌率军追击二十里,直赶得北蛮军不得不骑马渡过泸定河,却因冰面过薄而坠入河中无数,溺死者达万余…… …… “陛下!我们胜了!大昌保下来了!” 戴权惊喜万分,快步跑上养心殿,也不顾什么礼仪礼态,跑得是连鞋子也掉了一只。 “陛下,岳凌大胜北蛮。引君入瓮之计果然有效,在城中就轰杀了北蛮军数千人,城外炮响令北蛮军人心惶惶,根本无法猜测城外还有多少埋伏。在吐吉可汗下令撤军时,更是踩踏严重,这一战便令北蛮军伤亡达两万余。” “岳凌率军追杀北蛮逃军二十里,直达泸定河沿岸。” “阿剌平章、乞颜帖木儿在得知战况之时第一时间逃回草原,而因为大军堵塞泸定桥,又令吐吉可汗部众不得不骑马渡河。” “岸上有岳凌放箭,便是渡河也死伤无数,溺死者不计其数,只这一战北蛮元气大伤,边关怕是要迎来数十载的安宁日子!” 病卧榻中的元庆帝闻言,精神也为之一振,连咳了几声,才吐出话来,“好,好,英雄出少年,二郎当真有识人之明。传……传朕的旨意,于城门各处张贴战报喜讯,连开七日宵禁,全城共庆!” “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东宫, 比养心殿稍慢一步,太子妃也得知了岳凌大获全胜的消息。 身边是夏守忠在侍奉。 手中捏着战报,太子妃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果然,岳凌没有辜负所有人的信任,北蛮大势已去。接下来就等殿下的消息了,殿下本说三个月而还,这都快五个月了,还没斩除叛逆,实在令人担忧。” 夏守忠道:“之前殿下因为身体原因,令殷太和掌兵,后者贪功冒进在广宁城失了一阵,还是殿下稳住了局面。上一次传回战报时,还是与两浙总督一同用舰炮破了广宁城,如今应当已经在与耿炳文辽东决战了。” 太子妃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殿下的身子好了几分,若是他没有这个病症,我还能放心得下。” 说着,太子妃不禁摇了摇头。 夏守忠安慰道:“太子妃殿下不必多虑,殿下身负皇气,自有天佑。区区叛军,如何能成为殿下的阻碍?” 太子妃点了点头,“也罢,宣他们三个进门来吧,换一身衣装,去与陛下道贺。” “遵命。” …… 当告文贴出之后,我军得胜的消息,直接点燃了沉闷的京城。 比二月春风更加有效,战报赐予了京城活力。 原本因为北蛮攻城而活在阴影中的百姓,此刻是彻底的显露出了笑容,满城沸腾。 众人不约而同的走上街道,似获得新生,摊贩上瓜果不要钱的送与过路人,酒家也取出美酒,令众人免费畅饮,即便是不相识的两人,也有紧紧相拥在一起,激动的落下泪来。 平日严厉巡查的兵马司士兵,也都放下了兵戈,与民同乐,一同欢庆这得之不易的胜利。 “大昌万岁!” “岳大都督,万岁!” 不知是谁人在人群中起了头,众人从呼喝国家,君主,逐渐变成了欢呼岳凌的名字。 若是此刻远在泸定河的岳凌听见,定然知晓是要坏事了。 不过,眼下万人空巷的盛景,实是令每个人都几近疯狂。 与此同时, 在岳宅上,岳凌得胜的消息也传遍了府邸。 众人奔走相告,令无时无刻不为岳凌担忧的府中之人,尽皆松了口气。 “果然是老爷啊,战无不胜,便是边军都对付不了的北蛮,也被老爷杀得丢盔弃甲。” 便是岳凌府上的嬷嬷,下人,也都曾是军户的家属,谈论起战事来,也不曾措辞了,什么话都开得了口。 “是大胜,守住京城近五个月,最后还将北蛮一鼓作气的进攻打败。如今老爷追敌几十里,若是捉回了北蛮人大汗,那便是名留青史之功了!” 又有人道:“你们说,老爷立了这不世之功,宫里是不是得给封爵了?” “我觉着,怎么也得是个伯爵。” “伯爵?你瞧不起谁呢,这守的可是京城,不是边关,至少是个侯爵。老爷的功绩根本不下于开国功勋啊。” 众人议论着,又见倪妮飞奔进来。 “倪丫头,去哪偷闲了,还不快去与房里林姑娘告知?” 周遭嬷嬷,下人见她着急的模样,不禁调笑。 “诶呀,我这就去了。” 倪妮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房,环视一圈,房里人待的正是齐整。 倪妮笑着道:“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紫鹃、雪雁、瑞珠、宝珠皆放下了手里的活,凑了过来,“什么好消息?” 林黛玉和秦可卿也放下了手上书册。 林黛玉笑着道:“到底是什么消息,就别再卖关子了。倪妮也不学好,只和雪雁学得越来越顽皮了。” 倪妮笑道:“天大的好消息,老爷得胜了!把北蛮人杀得一干二净!他们再也吃不到我啦,哈哈哈。” 林黛玉登时起身,惊喜道:“岳大哥胜了?” “胜了!不会有假的,外面都贴了告示!满城的人都在庆贺呢!” 众女都凑到一起,抱着林黛玉,激动的抹着眼泪。 “姑娘,岳将军没事,我们赢了。” “呜呜呜,老爷终于要回来了。” “赢了赢了啊。” 林黛玉被她们抱得要喘不过气了,想哭都憋了回去。 轻咳了几声,林黛玉拨开雪雁的脑袋,“好,好,先都坐下,坐下说话。” 众女分开,又两两相拥着哭泣。 林黛玉粗喘了几口气,都坐回了椅子上,以手扶额。 秦可卿察觉到林黛玉的脸色不对,便关怀问道:“林姑娘,你怎得了?” 林黛玉摇了摇头。 “没事,只是方才站得急了,一时又有些头晕。” 众人闻言,又都不哭了,七手八脚的去给林黛玉准备汤药和饭食。 老爷马上回来了,见到林黛玉反而生病,她们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了。 林黛玉瞧着她们紧张的样子,不禁笑道:“我真无大碍。岳大哥与我说,我这样头晕叫做低血糖,虽然我翻遍医书也没见到有这个病症,但的确如岳大哥所说,吃一些糖就好转了。” 紫鹃又起身,去房里寻了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过来,剥开了与林黛玉喂了一片。 洋糖罕见,在市面上难以买到。 这还是与岳凌交好的西班牙人,连同书籍一起送来房里的礼品。 林黛玉见雪雁、宝珠、倪妮嘴馋的望着她,便也让紫鹃与房里人一人发了一片。 见众女都美美吃着,林黛玉又道:“这就叫做苦尽甘来。岳大哥得胜了,我们府里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你们早早去做准备,将房间也拾掇干净了,只待岳大哥回来。” 众女皆是兴奋的应了下来,“好!” 十七, 战争线尾声,该进入下一篇章了,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 第52章 归府庆功宴 “快看,大都督回来了!” “大都督!” 京城外,“岳”字的大纛随风飘荡,一个少年正骑着高头大马,率着一队人慢慢冒出地平线。 原本遍地残骸的正阳门下,此时已经被清扫干净,青石板路也被冲刷一新,除了墙壁上留有些炮弹的痕迹,就好似清晨的大战并不是真实发生的一般。 便是几近黄昏,城门内外,道路两边尽是自发前来的百姓和官兵,挥舞着旗帜夹道欢迎。 “大都督,战无不胜!” “感谢大都督活命之恩!” “大都督!” 百姓和士兵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等到岳凌离得近了,又见其后有一辆露顶马车,其中正绑着一个谢顶,四周头发编成小辫的壮汉,一见就知道是北蛮人打扮。 “这肯定就是吐吉可汗!呸!丧气东西,还敢来京城地界上撒野,可不知这京城里是谁镇守的!等着被砍头吧!” “砍头!砍头!” 岳凌始终目视着前方,缓缓驶进了城。 而吐吉可汗面上也是呆滞,双眼发直,根本听不到周遭百姓的呼喊声,脑中已是一片恍惚。 他狼狈出逃,被岳凌直追到泸定河边,因为不善水性不敢下河,向岳凌发起冲锋,结果一回合就被岳凌拍下马,便就被捆了起来。 当下等待他的只有死亡,无非是死得是否体面了。 入了城,岳凌直押着吐吉可汗到了大理寺大牢,令人收监了,依旧叮嘱道:“谨慎关押此獠,不得出半分差错,等殿下归来再定他的罪状。” “是。” 又有小吏上前道:“大都督,方才宫中来传话,锦衣卫已经将枢密院知枢密院事卢渊脱去了乌纱帽,如今也关在大理寺天牢之中。” 岳凌紧了紧眉头,道:“好,带我去看看。” 由人引领着,岳凌再一次来到大理寺天牢,步入几步,便来关押卢渊的牢狱之中。 铁栏杆内,就见卢渊一身罪人衣装,披头散发挡住了脸颊,早没了之前的儒士之风。 “卢大人。” 岳凌低唤了一声。 牢中呆愣的人似是有了反应,抬起头见到是岳凌,又迅速爬了过来,双手紧攥着铁栏杆,跪倒在地,仰起头,目中满是猩红,似是发疯的与岳凌叫嚷道:“我没有通敌!我没有通敌!岳凌,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景象,着实令岳凌一怔。 若不是岳凌心理素质足够强硬,怕是早就被他吓得后跳出好几步了。 “不相信,倒是也不准确。卢院事,我是第一个怀疑你的。毋庸置疑,那旗穗是与北蛮传递消息的关键。而掌管旗手的人就是你,你如何能洗脱嫌疑?” 卢渊一怔,垂下头思索了一番,而后又猛地抬起头,声嘶力竭道:“我如何知道那什么旗穗,旗穗不同又怎得了?岳凌,你把话说明白,说明白啊!” 岳凌摇了摇头。 或许是因为从三品官到阶下囚的跨度太大,令他有些难以接受,如今是心态失衡,似疯魔了一般。 适时,又有小吏入门,与岳凌道:“岳大人,这是锦衣卫在卢大人座位搜查出来,与北蛮往来的书信。”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卢大人犯罪逻辑学学得不错。” 岳凌并没留意看,直接递还给了小吏,“收入经历司。如今已经不是战时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太大,一切还是等殿下回来再说。” “是。” 再看向卢渊,岳凌拱手道:“卢大人,人证物证都已在手了,你已经没办法洗脱罪名了。最后这段时日,还是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感谢你,自我入职枢密院以来的照顾,多保重。” 岳凌抬步便走。 身后卢渊仍旧是含到声嘶力竭,“我没与北蛮通过信,信不是我写的!岳凌,你聪明绝顶,难道还不信任我吗?我为什么通敌?我家庭美满,妻子儿女都在京城,我为什么要通敌?” 岳凌脚步一顿,叹息一声,还是出了牢门。 “岳凌,你回来!你回来!” 卢渊双手紧攥着铁栏杆,用力的摇晃着,面上满是不甘。 一旁的小吏劝说道:“卢大人,你还是歇一歇吧,留些力气。大理寺与刑部不一样,饭食还是能管得上的……” …… 如果秦王在宫中,岳凌打了胜仗归来,第一件事应当是去宫中回禀。 但如今秦王仍在辽东,而元庆帝也不适接见外臣,反倒让他省了这步骤。 出了大理寺,岳凌便快马赶回了他心心念念的府邸。 数月不见,岳宅门前的大红灯笼依旧透亮。 当岳凌于门前驻马,立即有一大群门子、下人涌了出来,抢着接过岳凌手中的缰绳。 “恭喜老爷大胜而归!” “老爷是全城人的大英雄!” 四周说着恭维话,岳凌笑笑道:“放心,肯定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待岳凌弃了他们,转过二门的大插屏过,直奔入正院里来。 听闻岳凌归来的小姑娘们,早已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提前在院门外等候了。 众多女孩子堆在一起,眼见着岳凌入门来,便一个个往岳凌的身上扑了过去,恨不得挂在岳凌身上。 只有门前石阶上的林黛玉,看得暗中跺了跺脚。 “老爷,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让我们等了好久……” “……” 岳凌一个个揉了揉脑袋,又向石阶上,披着洁白大裳,孤零零站着的林黛玉眨了眨眼,才笑着与众人道:“好了,是我的不是。先回房里再说话,早春寒风,将你们都吹着凉了,明日要我自己烧水洗衣不成?我还想好好歇上几日呢。” 姑娘们闻言,便也不堵着岳凌的去路了,各自抢着说要做活的,一同簇拥着岳凌回了房。 待秦可卿,瑞珠,宝珠三人与岳凌换了身干净衣裳以后,姑娘们便都识趣的,以准备饭食等事为借口,一齐出了门,留岳凌和林黛玉独处。 毕竟她们皆是知晓,方才自己在岳凌身边撒娇,林黛玉是没那个面皮挤过来,与她们争的。 此时,便是林姑娘独占岳凌的时候了。 房中,两人并排而坐,中间隔着一个小茶案。 林黛玉上下左右打量了岳凌一遍,问道:“岳大哥身上没着伤?” 岳凌笑着摇头,“起初是刮伤了几处,早就好利落了。” 林黛玉点了点头,又收回了目光,低垂下头。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面前,她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岳凌饮了口林黛玉备好的暖茶,舒出一口气来,抬头望着房梁,喃喃道:“我应该有四个月没回来了吧。” 林黛玉轻咬着唇瓣,回应道:“四个月零十天。” “有这么久了。” 林黛玉轻轻点着头,并不吭声。 岳凌打眼瞧了瞧林黛玉,感觉她似是长高了些,脸颊又有些消瘦了。 “林妹妹没有按时用饭用药吗,瞧着气色有些不好了。” 林黛玉摇摇头道:“倒是没有,只是夜里多梦,睡不踏实。” “多梦?什么样的梦?” 林黛玉抬头看了眼岳凌,又羞赧的低垂下头。 晃了晃脑袋,林黛玉借口道:“不知道了,梦里的事,醒来自然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 岳凌又斟了杯茶水,捧在手里浅啜了一口,略带些遗憾的语气道:“今年又错过了林妹妹的生日,便只能下一次再为你庆贺了。” 听岳凌还记得自己的生日,林黛玉内心一颤,轻抿着嘴唇道:“不碍事,毕竟当时岳大哥还外守城呢。” 彼此挂念的两个人,重逢之后,交谈的气氛却愈发尴尬了。 实在令岳凌也略感不适。 沉默良久,岳凌又调笑着问道:“方才她们在庭中时,都说想我了,怎得就不听林妹妹说想我。我倒日日都记挂着林妹妹,担心你有没有吃药,身子是否还康健着。” 林黛玉一双罥烟眉一蹙,反问岳凌道:“方才你还抱了她们,独独没抱我,我心里才是委屈,怕以为是哪里惹岳大哥厌烦,竟将我嫌弃了。” 偏了偏头,林黛玉又道:“我想,是房里有了这么多的姑娘,我这个妹妹,便也无足轻重了。” 闻言,岳凌心中无奈。 “怎么数月不见,林妹妹斗嘴的功夫见长呢?我哪是不抱你,那不是怕你在众人面前害羞吗?” 岳凌起身,张开手臂,道:“那好,当下便补偿林妹妹了。” 似是得胜,林黛玉眉头一挑,得意道:“谁稀罕……” 眼见着岳凌要放下手了,林黛玉还是羞羞怯怯的起身,与岳凌靠近了些,倒进岳凌怀里。” 又是熟悉的厚实感,林黛玉心下一松,感觉多日心里的重负都放了下来,一瞬间就觉得整个人都畅快了。 两人才抱了下,没多久未待分开,就听门被推开,瑞珠迈了进来。 只抬头看了眼房中的场景,瑞珠一声不吭,便立即退了出去,将门关牢了。 背靠在门上,瑞珠粗喘了几口气,懊悔道:“我怎么是第一个回来的啊,方才雪雁和宝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这我才没敲门的!” “坏事了,这下要吃瓜落了。” 而此时房中,林黛玉早就回了座位上,脸颊如红透了的苹果。 动作之迅速,岳凌甚至没发觉她何时退回去的。 岳凌心里有些无奈,不禁腹诽道:“说抱她们不抱你的,是你,被人撞见了害臊的也是你。不就是抱了下吗?久别重逢不是很正常,每个人都抱过了呀。” 眼见着林黛玉在用饮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可思绪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岳凌又好心提醒道:“林妹妹,那是方才我用过的茶盏。” 林黛玉慌忙的将茶盏丢下,以手遮脸,偏过了头,羞恼道:“岳大哥,你别再看我了!” …… 时隔多月,岳凌归府,众人终于能够再一次围到一张圆桌上用膳,小姑娘们笑得灿烂,十分高兴。 其中只有瑞珠坐在桌边,心里是惴惴不安。 时不时偷眼看一下林黛玉,时不时再看一眼岳凌,眼见着二人的脸色并没什么异常了,也没在意她,可心里还是懊悔不已。 宝珠坐进椅子中,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来,便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瑞珠姐姐,你怎得了?不舒服?你的脸色好似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样。” 瑞珠低着头叹了口气,揉了揉脸颊,小声回道:“我方才做了一件蠢事。” 宝珠不解,“有多蠢?” 瑞珠看了宝珠一眼,又转回头,“比你还蠢的事。” “有那么蠢?” 瑞珠轻轻点着头,实在没心情和宝珠细说是什么事了。 等到众人都聚齐,用起晚膳来,又都忍不住与岳凌问起外面的事来。 岳凌也乐于与她们讲述这段时间自己的经过,省略了一些血腥的故事,与姑娘们闲聊。 小姑娘们听得入神,就好似自己也经历了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一般,是连吃食都忘了。 待岳凌讲完,雪雁急声问道:“岳将军,那个被你捉住的吐吉可汗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凶神恶煞的。” 岳凌笑着摇头,“那倒是没有,只不过是普通的蛮人长相,中年人,膀大腰圆。若以你们做比的话,差不多与三四个你们相当。” “那么粗壮,还是被岳将军捉了,岳将军最厉害。” 雪雁往嘴里喂了口虾,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雪雁身边,紫鹃又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呢,老爷还要出城,将其他的北蛮士兵打败吗?” 岳凌回道:“不必了,他们要想跑,那是逃窜的最快的,根本难踪迹。而且,只有吐吉可汗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才会想要纠合各部来进犯我大昌。没了他,北蛮就又少了主心骨,各自为战了。如此,他们对边关也构不成威胁,大昌将迎来许久不见的边关安定。” “当然我也该好好歇一歇了。” 岳凌揉了揉肩头,道:“近来确实累得不轻,身上酸痛的厉害。” 秦可卿又道:“如今老爷立下了大功,京城都流传着老爷是大英雄呢。” 小姑娘们也是接口,“大英雄!大英雄!” 林黛玉在岳凌身旁,偏头看着,只觉的岳凌似是浑身都在发光。 感谢风见雪残月、弓长火王、书友50293、尴尬g、书友24780、书友13431、书友40200、东皇太一、红楼梦中叹香玉、alexguyan、我的马马鸭、流风之魂、梦_没有明天的明天、haru_haru、书友57192、君玉缺、stheienk、今天开始享受生活、卓敬世、取死之道、书友40166、书友18923、いああい、秋后的蚱蜢、小尾巴孔雀、玖什玖彼岸花、存钱买黄瓜的月票,感谢大佬九月天111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还是没好利落,后面的更新晚一点 第53章 安安稳稳的一夜 众人欢闹了许久,已近深夜,姑娘们才恋恋不舍的收敛了兴致,舍了岳凌,起身拾掇起碗筷来。 林黛玉也有些疲惫了,靠坐在椅子中,支撑在茶案上的手臂扶着脸颊,下巴时不时就点一下,一双眸子已经微微合起来了。 “看来真是近来都睡得不好,如今心下安宁,自然就困倦了。” 岳凌心里暗叹了句,又与紫鹃吩咐道:“紫鹃,扶林妹妹去房里歇息吧。” 看着紫鹃慢慢将林黛玉扶回了房,岳凌身上同样是累的厉害,遂也起身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守城时,或是睡在衙门的木板床,或是同士兵们一般,睡在城墙箭楼中的草席里,或是睡在临近城门,征用来的民房火炕内,这些怎能比自己的檀木床,满是锦缎的被褥。 岳凌抻了抻腰,脱去了便衣,只着了一身贴身内衣,便倒进了榻里。 阖目躺了会儿,身上的酸痛感传来,令岳凌翻来覆去的换着睡姿,实在难以安眠。 不多时,房门被轻轻扣响。 秦可卿穿着一身淡粉色纱衣悄悄进了门,纱衣薄如蝉翼,便是贴身的杜鹃肚兜,都似是隐隐可见。 立在岳凌的帷帐之外,秦可卿没有着急再进一步,而是停住了脚,先问道:“老爷,方才用膳的时候你说身上不舒服,奴婢想着来与老爷揉捏一下,放松放松筋骨。” 闻言,原本身上就有些疼痛的岳凌,便也没拒绝秦可卿的好意。 不管她以前是何种身份,如今她就是岳凌的贴身丫鬟,这本就她该做事的,如若不让她来做,反倒似是不接纳她一般。 “好,有劳你了。” 秦可卿心下一喜,缓缓拨开床帘帷帐,轻轻脱掉脚上的绣鞋,在榻下摆放的整齐。 跪着爬上榻,来到了岳凌身边。 秦可卿心中不禁念道:“终于有一次是经过老爷的准许才爬进榻里来的了,之前只能在铺床的时候,偷偷躺一下。” 秦可卿深吸了一口气,心绪又有些飘飘然了,“嘶哈,床帐里全都是老爷的味道。” 岳凌倒是没看秦可卿,自也不知她心理活动如此丰富,趴下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头,又道:“近来作战,不是骑马,就是手持着马槊御敌,长马槊威力不小,可十分费力,令我这肩头和手臂酸痛的厉害。” “你就先捏一捏这两处吧,若你有余力,再按按别的地方。” 秦可卿登时回转过神,螓首低垂,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便挪动到岳凌身边,伸出细嫩的手指,慢慢放在岳凌的身上,开始揉捏起来。 岳凌阖目享受着这微妙的触感,感觉很是舒服。 而秦可卿却比岳凌想得多的多,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老爷的肩头好结实,手臂也好粗壮,平日里穿衣的时候,根本都没留意,只有摸上去才发觉不出不同来。” 再看了看岳凌的后背,秦可卿不禁借着机会,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如此宽厚的臂膀,扑在老爷怀里,自然就觉得安稳了,怎么会是我的问题?” 适时,岳凌抬头问道:“要不,我们换个姿势?” “换个姿势?” 秦可卿被问得一怔,心脏迅速跳了起来,脸颊也微微发烫。 又听岳凌道:“我感觉你侧坐在我旁边,手指上不好发力,不如你坐在我头前,这样还方便些。” “啊……是这回事。” 岳凌不解,“不然?” “啊,没事没事……” 秦可卿轻轻抚了下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滚烫的能烧菜了,强忍下心中悸动,秦可卿又绕到岳凌头前,用力按压起来。 “羞死人了,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倘若真在这里偷吃上了,林姑娘该如何看待我。不过,我就是老爷的贴身丫鬟,应当也不能算作偷吃吧。” 帐中,二人靠的极近,秦可卿呼出的气息,也就正吹在岳凌耳边,凉丝丝的,十分惬意。 伴随着秦可卿每一次用力,从袖口钻出的香风,也萦绕在岳凌脑前,令人酥筋软骨。 “有红楼梦第一等的大美女在身边服侍,这感觉还真不好言说。” 困意袭来,岳凌的内心慢慢变得空白,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感觉身下的岳凌在微微打着鼾了,秦可卿稍有了些成就感,可又有些小失落。 “老爷被我哄睡着了,我也该回去了。” 才抬脚,却发觉自己左脚的脚踝是被岳凌握着的,她轻易还挣脱不出,便也不敢掰开岳凌的手指,只怕将他惊醒了。 “这……老爷也喜欢我的脚么……” 秦可卿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 “既然走不掉,那就这样睡吧。” 秦可卿慢慢挪动着身子,钻进床榻的里侧,又将锦被盖在身上,便与岳凌一正一反躺下了。 “被子里都是老爷的味道,感觉要头晕了……” 翌日,响午, 操劳许久的岳凌终于能放下戒备之心睡一个好觉了,这一觉就睡到了大亮天,早就错过了早膳的时辰。 略微活动了下身子,再一睁眼,却总觉着手边似是正握着什么东西一样。 掀开锦被一看,正是一对洁白无瑕的小脚,脚趾粉粉嫩嫩的,皮肤也是吹弹可破,细腻光滑。 岳凌不禁轻轻揉搓了下,倒是觉得似玉一般。 玉足之下,又是修长的小腿,风景实在太美了,令岳凌不敢细看。 轻轻按压了下足底,便见得小腿一缩一缩的很是有趣。 又接连按了几下,锦被之下躺着装睡的秦可卿终于按捺不住,略微坐起身,眼中含泪,嘤咛一声道:“老爷,痒。” 见秦可卿是被自己欺负的都要哭了,岳凌松开手笑着道:“昨日辛苦你了,去换身衣裳吧,我待你回来再给我换衣。” 秦可卿轻点着头,感受到岳凌莫大的温柔和认同,欢喜的出了榻。 待秦可卿离去,岳凌摸了摸火热的小腹,嘀咕道:“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这妮子的判词,怎么好像应在我身上了。身段相貌极佳,对自己又忠心耿耿,体贴入微,若不是我近来太过劳累了,怕是都要忍不住。” 岳凌轻轻吐着一口气。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倘若沉迷这色欲,那才是沦落至极了。” …… 穿戴齐整步入中堂,却不见林妹妹的身影。 少用了几块桌案上摆放的糕点蜜饯,便见得雪雁带着宝珠从外面跑了回来。 “岳将军,我想喝奶茶了,能不能再为我们做一点。” 瞧着两人憨憨的模样,岳凌笑答,“当时做的时候,你不就在身边吗?” 雪雁抬手摸着后脑勺,难为情的答道:“奶茶倒是不难,只是那烧仙草是怎么做的,我还没明白。今早试着做了一次,烧出来像糊糊一样,根本就不能吃了。” “还有,是宝珠想喝,不是我想喝,她没喝过呢。” 岳凌点点头,“好,那待我得闲,下午去给宝珠做,你可别偷喝。” 雪雁脸上一垮,“啊,怎么这样啊。” 又瞧向宝珠,雪雁道:“我处处照顾着你,你一定会与我分享的吧。” 宝珠抬头看了眼岳凌,又看了看身边雪雁,点头道:“雪雁姐姐的确待我很好。” 雪雁脸上一喜。 宝珠又道:“但是我得听老爷的。” 雪雁脸上不喜。 瞧着雪雁脸色和变脸一样,岳凌止不住捧腹笑道:“逗你的,都有份儿,去外面玩吧” 两个小丫鬟拉着手,又齐齐与岳凌行了一礼,才奔出了门去。 两人走了,又有紫鹃回来。 岳凌又问道:“紫鹃,房里林妹妹可起来了?” 紫鹃颔首道:“今日虽然睡得有些熟了,不过也起来了,方才刚用过了药汤。” “好。” 岳凌起身,轻叩了下林黛玉的房门,就听里面的林黛玉应声道:“进。” 岳凌迈步进了房,便见得林黛玉正在房中拾掇着书架。 桌案上,堆叠的满是之前的字稿。 岳凌也不打扰,自顾自的坐在林黛玉的书案边,翻阅起来。 “看一看林妹妹最近都写了什么。” “礼记,春秋,摘抄的还是四书五经一类,还有临摹的几张字帖,也都写的不错。” 林黛玉回身望了眼,与岳凌道:“那都是废弃的字稿,今早要去丢了的。” “这几张字帖临摹的还不错,就直接丢掉了?” 林黛玉摇头道:“哪有不错,只是练笔用的罢了。” 岳凌微微点头,继续往下翻着。 “哦,这还有几份画稿,不愧是林妹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岳凌心里念叨着。 翻了翻,是先是几幅山水画,又是花鸟图,然后还有复杂些的仕女图,最后有一幅人物画像。 寥寥几笔勾勒出人脸,便见得剑眉星目的样貌,留白分明,似是练习过许久才能有的道行。 “这……” 听岳凌久久再未说话,林黛玉有些疑惑,便又回头望了过去。 眼见着岳凌拾起一份画稿,细细看着,林黛玉顿感不妙,三步并两步走到岳凌身后,将画稿扯了过来,卷成一卷。 林黛玉脸颊一片羞红,“这不是岳大哥,只是和岳大哥很像的人。画册,对,画册里面有的!” 第54章 君臣重逢 东宫, 连日来未能得到太子的消息,太子妃在宫中依旧是寝食难安。 京城是保下来了,可若是太子不曾归来,那也是一桩影响大昌治国根基的大事。 殿上,太子妃愁眉不展,又与身边人确认道:“夏公公,近来还没有殿下的消息?” 夏守忠也是叹息,“上一封,还是太子于辽东与叛将决战的战报,如今也过去了许久,该有战报传回来了。” 太子妃摇了摇头,“不对劲,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应该建议陛下,趁着京城中兵威正盛,尽快发兵山海关支援殿下。否则,出了任何差错,都来不及弥补了。” 夏守忠连连点头,“太子妃殿下说的有理,奴婢这就去与戴总管告知。” 夏守忠刚抬起脚来,又听太子妃道:“还有一事,传岳凌来,若是挂帅出征,非是他去,本宫是不能放下心的。” 夏守忠拱手再拜。 “是,奴婢遵命。” 过了一个时辰,本在家中陪着众多小姑娘顽乐的岳凌,听得宫中召唤,又不得不披上官服,来到了东宫之中。 本是秦王府潜邸旧臣的他,又多次挽救了秦王的性命,与东宫的关系实在太过亲近。 而秦王和秦王妃,早也把他当做子侄辈一般看待,自入宫之后竟畅通无阻,似是所有人都以为合适。 入东宫正殿,见上方太子妃,岳凌行礼问好,“臣,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抬手虚扶,道:“你就不必多礼了。你立下了这不世功勋,朝廷还未来得及与你赏赐,我便又召唤你来做事,反倒是令我心中有愧了。” “此时,你该在家中好好修养才对。” 岳凌疑惑道:“太子妃殿下,难不成是辽东生了什么事不成?” 太子妃摇头,“许久未曾有过消息了,我只怕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我们也不能坐在京城里等,总得先做好准备。” 岳凌吐出口气来,总算是没听到令他害怕的消息。 如今元庆帝病重,一旦太子再出事,这个国家还怎么运行下去。 他想过的是太平日子,可不想带着林妹妹颠沛流离。 “太子妃殿下放心,殿下南征北讨从无败绩,怎可能在辽东折戟沉沙。若需领兵出征,臣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太子妃欣慰的望向岳凌,颔首道:“我从未猜疑过你的心意,想必殿下也是如此。” 适时,夏守忠从外飞奔归来,对太子妃纳头便拜,又看见身边还有岳凌,一时犹豫,没说出什么话来。 太子妃登时起身,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还不速速说来,岳凌他能算作外臣不成?” 夏守忠颔首道:“不是殿下有事,是陛下有事了。今日辰时便昏迷不醒,几个太医轮流医治,只能吊着一口气。太医们说,怕是大限将至了。” 太子妃又重重坐回了椅子,面上有些恍惚。 “所以戴总管说,兴兵之事,暂且还是由太子妃来决定吧。” 太子妃点了点头。 一旦老皇帝死去,太子不在京城,那势必要引发大乱。 此刻重要的不是辽东,而是太子必须要赶在老皇帝咽气之前,回到京城主持一切大事。 再看向岳凌,太子妃恳请言道:“岳凌,此事便交给你了。” 岳凌颔首,“臣整兵五日,兴五万大军先往山海关,征发民夫十万运送粮草。臣再率五千骑兵先去边关打探情况。” 太子妃连连点头,“好,便就如此行事。殿下还没来得及给你赏赐,你若是有什么心愿,本宫能完成的,你大可说来。” 宫中之物,岳凌倒还真有需要。 前不久才解决了紫鹃身份的问题,许诺另外一个小姑娘瑞珠的事,此刻也有条件完成了。 而且只是一点小事,实在恰到好处,又不会令太子妃以为自己恃宠而骄。 岳凌将心愿说出,很快便得到了满足,便就出了宫去。 只剩太子妃和夏守忠依旧呆在宫中,待岳凌走后,两人难得都笑了出来。 夏守忠道:“不知岳大都督是精明还是愚笨,能令殿下开口,便只要了一盒玉容散,还直言不讳的说,要回府给丫鬟用。” 太子妃捂嘴笑着摇头,“岳凌他啊,真是什么都不隐瞒,行事堂堂正正。不过就是有些花心了,或许在他不留意的时候,就已经夺取姑娘的芳心了。也难怪林如海的姑娘会醉心于他,不过,当下本宫反倒是为林姑娘有些担忧了。” 起身,太子妃又道:“不行,本宫得去修书一封,为林姑娘提个醒。这男人啊,有权势就会变坏,殿下也是一般,才入主东宫,就先遣来两个高丽婢来试探本宫。” 太子妃盯了夏守忠一眼,冷声道:“夏公公,你说是不是啊?” 夏守忠慌忙行礼,“回殿下的话,男人的事奴婢也不通啊……” …… 好说歹说,许诺姑娘们会尽快归来,还会为她们准备伴手礼,这才止住了她们的哭声。 安顿了不舍的姑娘们,岳凌再一次挂帅出征,离开了京城。 才没过几天的消停日子,又再披坚执锐。跨上了战马,岳凌倒也看得开了。 此次出征与之前不同,他在军中威望正盛,实在是一呼百应。 当京城中传开他要挥师北伐的时候,毛遂自荐的将军是将他的营房都堵的水泄不通。 最终还是岳凌从中挑选了四万步兵精锐令忠顺亲王压阵,兼管粮草辎重,徐辉率五千炮车混合营,自己率五千骑兵,以神武将军冯唐为副将,先一步赶往山海关。 赶了半天的路,过了通州地界,冯唐追来岳凌身边问道:“大都督,我们这一日在何处歇息?” 岳凌应道:“天黑之前能赶到丰润便在城外扎营,若是赶不到就在玉田。” 冯唐颔首,道:“好。” 片刻之后,冯唐又问道:“大都督,你以为殿下会有事吗?” 岳凌本来就觉得是太子妃关心则乱了。 如果真的是与叛军并女真在辽东决战,攻城之战连续打这个几月是常有的事,而双方劫粮道,劫信使,杀探子,送假战报,都是惯用的伎俩,只要不确定秦王兵败,多半就没事。 而且岳凌是真的不认为秦王会打不过女真人,如今建州女真都还没起势的,辽东一片广袤的黑土地,更是被贪心不足的都督经营的羸弱不堪,哪有几分战力。 也就临时反水的高丽,算得上些许意外罢了。 只是如今京城中元庆帝支撑不住了,太子必须马上归来登基,主持大局。 摇了摇头,岳凌道:“殿下怎会输给那种蛮夷。” 与此同时, 从山海关南下的一路骑兵,正飞驰在官道之上。 大战过后的秦王,不敢有稍许怠慢,立即令骑兵南下回京。剩余的步兵,也开始赶往山海关休整,只待军令。 接连近半月主持攻城的秦王,此刻在马背上是被颠的七荤八素,脑中如同一团浆糊,身子早有些吃不消了。 刘、杨两位秦王府的千户,也在辽东大战中活了下来,继续统领着黑甲兵,在秦王身边护卫。 见二人赶来,秦王又问道:“京城被破确定是真消息了吗?岳凌他没守住吗?” 刘千户道:“如今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女真人传来的假消息,故意来扰乱军心。京城里的战报如今还没收到,放回去的信使,比我们也快不了太多,可能此时还在返回的路上。” 秦王咬了咬牙道:“不行,还得再快些。即便京城被破,岳凌也会带兵转为巷战,北蛮人的骑兵在巷战中发挥不了优势,岳凌善用火器,不会让北蛮人顺利掌控京城的,定然还能拖个数月。” 刘千户忙谏言道:“殿下,您的身子早在大战时就支撑不住了,在战场上晕倒了几次,实在将我们都吓得不轻。如今只要您身子康健,便是京城有失,我们也有夺回来的信心。” 秦王紧了紧眉头,道:“是孤食言了,三个月变成了六个月,但便是六个月,岳凌也不会让城破的。” “传军令,再快些,不要怕损伤战马!通州自能补充马匹!” 适时,有一名士兵上前慌张禀报,“殿下,前方有一伙精锐骑兵,足有数千人之数,正在向我们迎面赶来!” 秦王一怔,脑中一阵恍惚,粗喘几口气后,压下了心绪道:“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士兵摇头,“敌方行军极快,而且纪律严明,队伍外有哨兵,我等不敢靠近。” 秦王眉间紧皱,下令道:“令全军驻马,分两千骑兵于官道两旁树林中设伏!黑甲军在路中间阻敌!” “是!” 秦王思绪离乱,在阵前遥望着官道尽头,手中不由得捏紧了枪杆。 “北蛮,今日孤先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然而,等到地平线上跃出一队骑兵,眼见着越来越近时。 秦王蓦然发现,迎风飘扬的大纛上打得一个“岳”字,登时心喜若狂。 “孤就说,岳凌他定然不会负我!” 秦王跃马于前,又挥舞了几下马鞭,在离近时下马以待。 岳凌也在早就探查到了秦王的踪迹,同样下马上前,与秦王道:“殿下,臣幸不辱命!” 岳凌军情还没禀报完,就被秦王一把拉了起来,而后便是男人之间的熊抱,胸甲发出了金铁交击的撞击声…… 十八! 第55章 暗影重重 两方兵马交汇,秦王所率领的征辽军总算是松了口气。 原本他们还以为大战在即,对方是北蛮骑兵,要来优先占据有利地形呢。 神威将军冯唐,率领五千骑兵尽数下马,于战马旁半跪于地,向太子行礼。 而另一边,刘、杨两位秦王府老千户,也率下属下马,齐齐行礼。 场中,站着的只有两位。 “殿下,幸不辱命!” “好,孤就知道!” “殿下的病症如何?可康复了?” 岳凌再多问了一句,却没等来应答,等来的却是秦王全身的重量,压在了他身上。 好在岳凌膂力过人,接下了健壮的秦王,包括他身上盔甲的重量,扶着慢慢靠在自己身上。 突然的变故,让周遭人如遭雷击,惊愕的凑上前来。 “殿下!”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岳凌又探了下秦王的鼻息,果然还有呼吸,便松了口气。 “没事,应当是过度操劳了,让殿下好好歇息几日,就好了。” 刘千户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殿下这一路着实操劳,晕过几次给我们都吓得不轻。我们让殿下注意身子,先养一养,但殿下总是说不愿意耽搁。哎,说不是殷太和那个莽夫,殿下何至于如此……” “殷太和?” 岳凌摇头道:“也罢,先寻马车来,让殿下卧下歇息。这一路上,你们再将这半年在辽东的事,细细与我说来。” “大都督所言极是。” …… 原本以为又是要离家个一年半载,结果还未走出京畿之地,便撞见了秦王归来。 这下出征时间,直接缩短到了一日半。恐怕回去了,都得让姑娘们吓得不轻。 秦王身体抱恙,军队也没了紧急军情,除了派出信使先往京城传信,岳凌便带着其余人缓慢行军,护送着秦王。 这一路,刘、杨两位千户也将辽东所发生的事,细细的与岳凌说了一遍。 故事便是从殷太和久攻广宁城不下,高丽与建州女真早有勾结,一时切断了宁远城的运输补给开始。 秦王拖着病躯,于宁远城中力挽狂澜。先剿灭了高丽军,又以伏兵击退了额亦都和扈尔汉,而后一鼓作气,攻打广宁。 由两浙总督的炮舰,入小凌河直达广元城下,炮击城池,破开了坚城,一举收服广宁。 而后,便是大纵深作战。 在旷野上,打了几次遭遇战,最终在辽东镇引发与叛党和女真的决战。 原本双方兵力相当,而且叛党还是守城的一方,占尽地利,便是秦王也被拖入了泥潭。 除此之外,女真人统帅额亦都也是久经沙场,自身武力不可小觑,号称建州女真第一巴图鲁。扫荡海西女真未有败绩,便是身中数箭,依旧能奋勇杀敌。 岳凌听着,倒是有种三国时期周泰的既视感。 寒冬腊月的辽东,气温骤降,便是大帐内守着火炉,也冻的手脚僵硬。为此,还损伤了不少战士。 秦王又是旧疾复发,接连多日高烧不退。 当额亦都得知征辽军的消息,立即派出骑兵扮作假信使,往营中传递了京城被破的消息,想演一出四面楚歌。 好在当时殷太和已经战死,秦王府的两位旧臣都十分稳重,立即按住了消息,未在军中流传。 及时拔营,退到了鞍山驿,一座没有城墙以官家驿站为中心的小城。 待冰雪初融,大军再次开拔,秦王身体稍有恢复,亲自擂鼓助威,全军士气大震。辽东城中,原广宁城和宁远城守将廖奋和廖进两兄弟,本就是与耿炳文假意逢迎,在这关键时刻被策反,夺门献城,如此才将耿炳文斩杀。 “那女真的两位统领呢?额亦都和扈尔汉呢?” 杨千户叹息道:“这两人警惕心极强,便是我们入夜攻城,也是被他们身边的死士接走了。他们的死士十分厉害,便是以身挡刀,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而且从他们武学的路数来看,倒不像是传统的女真骑兵,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岳凌微微皱眉。 “死士?怎么感觉前段时间我也接触过死士?” 岳凌凝眉想了一阵,近来他处理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至于战争之前的事,还是要好好回忆下。 “死士的作用,护主,送信?对,信!锦衣卫曾在京城细作和北蛮人的往来中,拦截了一个信使,那信使就是死士。最终得了一个‘陆’字。” “陆,卢?卢渊是细作?” “可卢渊看似家境不错,但本质还是个儒生,根本不像是有武学根基的人,可以来豢养死士。养死士可不是读书那么简单,四书五经遍地都有,就算是要收些前人的经典手稿,也可以寻破落家门。” “武学一道,各家都是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便是穷困潦倒,武学书也就跟着一起锁了棺材,世面流传的极少,更别说豢养死士这种更为系统,更为高级的教程。” “而且有书是一回事,能培养出来又是一回事。必须要在孩子幼小的时候,就开始灌输极端的思想,彻底洗脑成杀戮的机器。再层层淘汰选拔,选出最优者,才能称之为死士,这开销大的恐怖。” “哪里来那么多没了双亲,还身体素质不差的孩子呢?” 岳凌一拍手,猛然醒悟,“拐子?” 红楼开篇便是拐子现身,将甄英莲拐走了想要教养成为艺伎。而若是拐男孩,也是未尝不可啊? “卢大人或许未必是奸细,此事还需谨慎处理。若是真如我推想的这般,那这个人的能量恐怕大的可怖,甚至如今他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 岳凌都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之前他从未想过京城里,暗中还藏了这么个庞然大物。 见岳凌眉间紧皱,刘千户疑惑问道:“大都督,你想到什么事了?” 捋清思路了的岳凌反而轻松不下来,讪讪笑道:“哪还有大都督了,战时才有大都督。如今,不如称我岳同佥,或者岳指挥使,你们的顶头上官。” 两位千户笑着道:“你当我们的上官还当上瘾了,如今我们都隶属于羽林军了,哪还有王府亲卫了。” 三人又是有说有笑,一同赶回了京城。 …… 一日过后,临近黄昏, 暮云似锦,日薄虞渊,霞光映在斑驳的城墙之上,似勾勒出战时的辉煌。 秦王已经醒来,在马车中掀着车帘,打量着城门处的景象。 “回来了,眼看着一切如旧,便就安心了。” 岳凌在车外陪同,应道:“殿下该多多注意身体,不然倒不能让别人安心了。” 秦王轻笑道:“有理。” 马车缓缓驶过西直门,秦王又饶有兴致的问道:“岳凌,你想要什么字来命名爵位?” “殿下想取什么字,那便是什么字了。” 秦王微微点头,斟酌着道:“安京、靖都、卫宸,这三个词,你觉得哪个好听?” 岳凌笑而不语。 “罢了罢了,你若都不喜欢,那便令礼部和宗人府去操心这个事吧。” 适时,一信使从城中疾驰出来,在秦王的车架旁驻足。 “启禀殿下,吐吉可汗死了。” 岳凌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信使俯首答道:“就在昨日夜里,他以头触墙,脑浆迸裂而死。” 岳凌语气中夹着些许愠怒,道:“那是大理寺天牢!如何能让他一个带了枷锁镣铐的人,撞墙自杀?!” 信使身子一颤,道:“大都督,在下不敢诓骗,的确如此,仵作已经在验尸了。” 秦王皱了皱眉,吩咐道:“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知枢密院事卢渊,同时调查吐吉可汗的死因。” 随后,见岳凌脸色不喜,秦王又安慰道:“这不是你的过错,他死就死了吧,早晚也是要死的,只是死得太容易,便宜他了。原本,孤想要凌迟处死他的。” 秦王放下了车帘,安安稳稳的坐了回去,“孤要回宫觐见父皇了,岳凌,你也归府歇息去吧。” 岳凌点了点头道:“是,殿下。” 脱离了队伍,岳凌一路归家,总觉得吐吉可汗死得蹊跷,卢渊之事也有待商榷。 不过,既然太子有意给自己放假,并没有让他去参与查案,那便也没他多管闲事的道理。 说到底,如今他脑中的构想,也不过是他的猜想,一切都没有证据能够验证。 而且,岳凌现在终究还是打着武将的标签,并不被文官集团所容纳。 他若是进了三司会审,那恐怕事情反而更不好展开了。 “算了,先回府里,给姑娘们一个惊喜吧。” 岳凌轻轻吐了口气,再扬起马鞭,加快了归家的速度。 …… “岳将军?” “啊?老爷?” “啊,老爷怎么回来了呀?” 姑娘们惊叫着,各自回房里换了衣裳。 岳凌有些无奈,笑着道:“你们在房里就穿这么少?” 不多时,姑娘们又都穿戴齐整的归来了,一个赛一个的脸红。 “就算是这内帏里没男人,你们在房里也不能穿那么少吧?” 众人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只有紫鹃和岳凌,在某种方面下的关系更贴近些,才好意思开口道:“雪雁这个丫头偷懒,一次添了太多炭火,惹得房里地龙翻身,闷热的不行。” 紫鹃说着说着也垂下了头,羞赧着道:“然后,房里也没别人。大家商议了下,便就都……都脱去了外褂,在房里就刚刚好了。” 岳凌闭眼感受了下,确实房里闷热的厉害,入门这一会儿,他额头上都开始生汗了。 岳凌又疑惑问道:“热了,那便开窗啊,为什么偏要脱衣服呢?” 紫鹃又瞧了瞧雪雁身边的瑞珠,道:“瑞珠说,炭都放进去了,烧出来的暖气若是飘到房外,便就是浪费了。” “而且,若是让人瞧见,我们将房里烧的如灶房一样,热气腾腾的,指不定要被嬷嬷们说是多败家的丫鬟呢。” 岳凌闻言更是无奈了,因为他竟然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瞧了瞧雪雁,再瞧了瞧瑞珠,岳凌真是佩服,活宝都能凑到自己房里。 “一个懒的,一个节俭的,还就闭环了。” 小姑娘们都像是做错事一般低垂着头,岳凌倒不想责备她们,便调解着气氛道:“没事的。不过话说回来,瑞珠,我还是要说说你的。” 瑞珠委屈的眼里含泪,抬头偷偷瞧了岳凌一眼,心里念道:“难道日子不该节俭着过吗?雪雁是林家来的丫鬟,高门大府,没过过清贫的日子,可秦家就不一样了呀,一个铜板都要掰成八半花。” “以前,我们做丫鬟的,一年都领不到一套衣裳,总是打了补丁叠补丁。总不能过了好日子,就忘了旧时的苦了吧。而且,被外面的人看见了,本就不好,风言风语最能伤人了。” “终究还是因为上次撞见了老爷和林姑娘的事,老爷还是要报复我了。” 瑞珠倒是不觉的自己有错,听岳凌要说她如何能不委屈。 岳凌轻咳了声,来到瑞珠面前道:“我记得你比雪雁大三岁,和紫鹃同年,对吧?” 瑞珠轻轻点头,忍住了呜咽声。 “那你还很小啊,怎么穿那么成熟的肚兜,雪雁穿的就是兔子,宝珠的小鸟也很可爱,连紫鹃穿的也是杏花呀。” “怎么偏偏你穿了个丝绸的肚兜,刺绣还是牡丹花,看着也太老气了。” “啊?” 瑞珠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时不知所措。 似是转瞬之间,瑞珠便臊得满脸通红,是连哭也忘了,简直无地自容。 雪雁指着瑞珠的脸,在一旁笑道:“岳将军,你瞧她,脸比炭火还红呢。” 岳凌微微皱眉,在雪雁头顶敲了下,“好了,你做错事,还笑话别个。去去,罚你去打桶水来,泼在地上降降温。” 雪雁被岳凌的举动吓了一跳,但碰到她的时候也并不疼,便捂着脑袋,向岳凌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出门去了。 等岳凌再回头的时候,瑞珠支支吾吾道:“那个,那个是可卿姐姐的,我,我的都洗了……我原本也不穿这种的……” 感谢书友27064、青柚?、书友27764、happylb1234、书友09871、书友12786、羽影破天击、穹呢、in无情、莫离磨粒、x无语孤客、红尘侠客行2、苦读先生、海豚提督、zeuscannon、无聊异国、爱是孤单行星、书中蛊虫、虚伪mda、曦迟、预案未通过、落羽似星辰、风鹰、草张宏燕、弃疾药生尘、养老的小黑、杰顿、寒尘8410、你在开玩笑吧、书友97381、仟谊、无惢、卓敬世、青云薄幸郎、lzl凌晨、书友19850、执笔忘余生、书友16917、书友12673、rednexus、橘猫烧鲦鱼、今天紫妈睡懒觉、希灵帝国使徒、放松、mnbj、书海中的星舰、通辽汗国驻冈比亚大使、月上之风、王逗逗、不知道去取什么名字就这样吧、少女时代的老公、羞碳穆。弗瑞德里希iv的月票,感谢大佬书友97381、死人delove、滑稽是金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56章 岳凌带回来的惊喜 岳宅,后罩房,佛堂, 林黛玉跪伏在蒲团上,虔诚的诵经祈福。 直到有嬷嬷来到身边,低声说道:“林姑娘,如今天色已晚,您也该回去了。长久跪在此处,也不利于您的身子,若是想来,明日还可以再来。” 林黛玉修长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感受到身上也有些发酸了,林黛玉折起裙角,微微颔首着起身道:“也好,你们也不用陪我了,回去吧。” 待林黛玉出了门,始终在门外等候的倪妮忙走来近前,道:“林姑娘,我们不是来上香的吗?怎么,变成祈福?” 林黛玉慢慢走在廊道中,望着沿路上园子内的风景,与倪妮说道:“只是我心不安,上香,不如在里面多待上一会儿。” 倪妮点头道:“老爷能为通天,肯定会没事的,林姑娘不必担忧。” 林黛玉脸颊一颤,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为岳大哥祈福的?” 倪妮极有自信的说道:“林姑娘除了为老爷祈福,还会为谁祈福?倘若为的是别个,自没有祈福一下午,还不想走的道理。” “话说,林姑娘祈福的是什么呀。是老爷早日归来,还是平安无事?” 林黛玉嘴角一撇,自己的心思竟然连这等小姑娘都瞒不住? “算了,下次连她也不要带了。” 林黛玉打定了主意,便快步往房里赶着。 倪妮忙在后面追,“诶,林姑娘等等我呀,我说错了话嘛?” …… 等到林黛玉归来中庭,便见得两侧的窗户开着,从房内往外冒着热气。 “这些丫头,怎得一面烧着地龙,一面还大开着窗子。” 林黛玉微微皱眉,才推开了房门,却是见到岳凌正立在堂上。 林黛玉揉了揉眼,心里纳闷,“不对吧,就算灵验,也不能灵验的这么快吧。” 步入堂间,就见站了一排的小丫鬟,个顶个的脸红,似是被岳凌欺负的不轻。 其中瑞珠眼里还泛着泪花,只有同是在外面赶回来的秦可卿,不知是怎么个缘故,也呆愣愣的站在场上。 林黛玉三步并两步上前,疑惑问道:“岳大哥,你怎得就回来了?这才过去两天,不是要去辽东吗?” 岳凌见到林黛玉,也是脸颊带笑,“我方才还正要说呢,被她们打断了。在我北上途中,撞见了太子殿下南归,原本辽东的动乱早就平定了,如此一来,我便也不用再去了。” 房中的小丫鬟们面面相觑,一改方才的羞涩,也都欢呼雀跃起来。 见她们没心没肺的模样,林黛玉不禁笑道:“便是如此,岳大哥也不能一回来就欺负她们吧。瞧她们一个个,就好似有天大的委屈一样。” 岳凌笑道:“自然不是我欺负她们。” 又扫了众女一眼,她们便又羞赧的垂下了头,“这其中的缘故就有些复杂了。” “罢了,先不提了。我答应了你们的伴手礼,便是仅出门两日之久,我也准备好了,都过来吧。” 说着,岳凌打开自己带回来的包裹。 先从中取了三包零食,交到雪雁,宝珠和倪妮的手上。 “这是宫里皇后,妃子们享用的吃食,回去好好尝尝。” 看了眼手上的锦袋,满是糕点蜜饯,雪雁心喜,激动的直接扑在岳凌怀里,道:“岳将军,你天下第一好!” 林黛玉在她身后轻咳了声。 雪雁又慌忙绕来林黛玉身边,扶着林黛玉的手臂,改口道:“第二,第二,姑娘第一好。” 满房的姑娘们都不禁笑了起来。 岳凌也是摇头笑笑。 宝珠,倪妮又一同上前来与岳凌道谢,岳凌才又拿出下一件东西来。 “玉容散,瑞珠,这是答应给你去疤痕的。” 方才听闻岳凌取出了宫中御用之物,瑞珠心里就隐隐有种预感,是老爷将要履行承诺了。 未曾想大战了这么久,老爷还记挂着她的事,她原本以为这只是老爷轻易许诺了一次,何时兑现自然没个期限。 但便是有这心意,瑞珠作为一个后入门的丫鬟,心里都感恩戴德了。 瑞珠感动的又落下泪来,上前与岳凌福了一礼,双手颤抖的将玉容散接了过来,“多谢老爷,老爷对我的好,我一辈子的都不会忘的。” 而后学着雪雁的样子,也伏在岳凌怀里抱了一下,片刻便闪开,偷偷打量着林黛玉。 见林黛玉只是笑着,便也向林黛玉行了一礼,待她还礼,才稍稍放下些心。 房里如此和睦,岳凌心情也不错,又道:“紫鹃,过来吧。” 紫鹃指了指自己,“这,这还有我的份儿?” 岳凌手往怀里一探,取出一叠纸来,笑着道:“当然了,我怎会亏待了谁。” 紫鹃上前,见到岳凌手里的纸,心下一惊。 “这不会是我在贾家的卖身契吧。” 向来成熟稳重的紫鹃,此时也变得手足无措,实在好笑。 岳凌道:“捻开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你心里想的东西了。” 紫鹃轻轻点头,看着手里的纸,身子颤抖的厉害。 当打开见到“契书”两个字时,心里似是豁然开朗,重重的舒出一口气。 就好似长久以来压在她身上的大山不见了,让她倍感轻松。 姑娘们皆知道紫鹃是贾家的家生子,这房里除了岳宅的,便是林府的,顶算只有她一个外人,而眼下她也不是了,便自发的来到紫鹃身边,抱着她,安慰着她。 “紫鹃姐姐,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要回荣国府去了。” “紫鹃姐姐,以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啦,不要哭鼻子了。” “紫鹃妹妹,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紫鹃有些茫然的望着岳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自己的新身份。 卖身契在岳凌手上,按理说,她也是被送进了这府里,成了岳凌的丫鬟。但林黛玉那边…… 见她望来,岳凌笑道:“你呢,还是继续侍奉在林妹妹左右。我身边有可儿,瑞珠,宝珠已经足够差用了。” 紫鹃轻轻点头,揩拭去了眼角的泪珠,与岳凌和林黛玉一同行礼。 再看向秦可卿,岳凌叹了口气道:“可儿进门这么久,从来没说过想要什么,我便也不知道给你准备什么。待以后,你可寻我说,我也不会轻慢了你。” 秦可卿倒是没有太强的嫉妒心,老爷能这么体贴入微的对待其他人,便也能这样对待自己。而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也是说不出口。 瞧了眼瑞珠手上的东西,秦可卿的确有些羡慕,但还是轻声回道:“多谢老爷,容可卿再想想。” 目光停留在岳凌腰间几秒,秦可卿又忙收了回来。 岳凌笑着点头,“那好,那今日就皆大欢喜了,接下来,就各做各事去吧。林妹妹我们去你的房里?” 林黛玉微微翻了个白眼,便走在了前面,将自己的房门推开,反手也没关牢,留了个缝隙。 岳凌笑着摇头,追身进了房。 入门,就见林黛玉坐在案前,双手叠在身前,微微仰着头,往这边看着。 “先把门关了。” 语气里透着股傲气,但岳凌还是乖乖照做。 走到她身边,岳凌还没开口,便听林黛玉道:“紫鹃姐姐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眼里的情,就快浓出水了,你便大棒赶她,她也不能再走了。” 岳凌讪讪道:“不说这个了,先给林妹妹看看这个。” 林黛玉轻哼了声道:“难为让你费心了,有了这么多漂亮的丫鬟,还记得有我这个妹妹。偏得我的礼就见不得人了,还得来房里给我,若是令姐姐们误会去了怎么办?” “罢了罢了,若不是先送了别人,也不会有我的。” 林黛玉接过了岳凌手中的信笺,展开一看,原来并不是什么礼物,而是宫中太子妃的来信。 岳凌也好奇的坐来林黛玉身边,“这是我从宫里回来,太子妃殿下让我捎给你的。我倒是好奇,林妹妹,你会与太子妃说些什么,能聊得这么频繁,往来书信都和家书一般了。” 林黛玉往一边挪动了些地方,方便岳凌与她坐了一张长椅。 “殿下的信?近来倒是没谈及什么要紧事。” 林黛玉捻开信纸,快速的上下通读一遍。 起初是不解的蹙着眉,可读着读着,眉头蹙的越来越深,而后全然化开了,脸上满是臊红。 “……风流倜傥少年郎,身边总不缺桃花,往后莺莺燕燕在他身边,你可得将他看牢了。从前我暗示了你好几次,你却避而不谈,这次本宫也得与你挑明了说。你若愿意,我便让殿下赐予你们两家婚书,先将媒订下来,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男人一有权势就变坏,就连殿下都是一般,你可不要被岳凌蒙骗了,留个心眼的好!” 林黛玉看得直跺脚,“殿下啊,殿下,我什么时候就有这个意思了。岳大哥,只当我是妹妹呢,我也只当岳大哥是哥哥。怎得被殿下误解成这个模样。” 岳凌在一旁疑惑不解,“林妹妹,上面写的什么?能不能给我看看?” 第57章 秦可卿的心仪之物 林黛玉用手捂住岳凌的眼睛,慌忙将信收了起来。 “不行,不行,这不能给你看。” 岳凌更是疑惑了,是连家书都能看,怎得与太子妃之间传信不能看? 难不成太子妃还会说什么不登台面的话? 但看着林黛玉激动的多,岳凌也不会强行要求她了。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便也不看了。” 原本还要拉扯半天的两人,因为太子妃的一封信,气氛反而升温。 岳凌从怀中又取了一幅卷轴,缓缓展开,与林黛玉道:“在归来途中,我想着林妹妹的样貌也画了一幅,如何?比不比得过林妹妹的画工?” 林黛玉偏头看过去,只见画轴中俨然自己的全身图,亭亭玉立,好似出水芙蓉。 林黛玉慌忙将卷轴又卷起来,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实在烫得厉害,便伏在桌案上,将卷轴和自己的头都遮挡起来。 有了太子妃的话,都不由得她不多想了。 “林妹妹,你身子不舒服?” 林黛玉晃了晃头。 “那你这是?” “……” 林黛玉嘟囔了几句,岳凌并没听清。 “啊,什么?” 林黛玉猛地坐起身,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抬头看了眼岳凌,嘟了嘟嘴道:“好吧,我承认了,之前画的是岳大哥。” 岳凌笑着拉起林黛玉的手,又勾起小拇指,望向她。 “这是做什么?” “今天说好了,我们就一直这样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皇城,养心殿, 当秦王归来,见到榻上形如枯槁的元庆帝,也不禁跪伏在榻旁,流下两行泪来。 “父皇,我回来了,父皇。” 元庆帝眼睛只能睁开一线,见到身旁的儿子,轻轻吐着气道:“辽东的事,解决了?” 秦王连连颔首,“是,已经解决了。儿臣在阵中斩杀耿炳文,女真人已北逃。” 元庆帝又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道:“不愧是二郎。” 过了许久,元庆帝又缓出些精神,道:“岳凌呢,你准备如何嘉奖他?” 听元庆帝在垂危之际竟然提及岳凌,连秦王也不懂是何等用意。 秦王如实告知道:“儿臣欲赐予他侯爵,官进一品。” 元庆帝微微摇头,道:“错了。领兵打仗,朕不如你。但朝政,你还很稚嫩。” “如今,岳凌在京中的名望太盛。文官们受到威胁会抱成一团,抵抗岳凌,抵抗皇权。千百只眼睛盯着他,很难说他也不会犯错。” “二郎,即便是做了皇帝,也有很多事不可为,很多人保不住。” “岳凌他是个能臣,能与二郎共创盛世。但在朝中,你们还无法与文官们抗衡,还需等羽翼丰满之后,一步步来。” 若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元庆帝的话,便是临终之前,最后的劝诫。 秦王幡然醒悟,忙道:“那儿臣派他出城,过几载再让他还京?的确,这对他也是该有的历练。” 元庆帝,又道:“千万别凉了功臣的心,否则是动摇了你自己的根基。” 秦王连连点头。 良久之后,元庆帝感觉到眼前一片灰蒙蒙,似是遥远的彼岸有着些许光亮,正吸引着他前去。 “祖宗基业就交给你了,朕放心,照看好你娘。” “戴权。” 守在榻旁的戴权,擦了擦眼泪,慌忙跪到秦王身后,“奴婢在。” “拟……旨,朕传位于太子……” 说了这一句之后,元庆帝便昏昏沉沉的躺了下去,再没呼出一口气。 霎时间,哭声由养心殿,遍及整个皇城宫宇。 秦王伏在榻旁痛哭,哽咽言道:“戴总管,传内务府,礼部入殿来操办父皇的葬礼,明日向京城布告,守国丧之礼,遍传百官相迎。” “奴婢,遵旨。” …… 岳宅, 团团圆圆用过了晚膳之后,姑娘们便各回各房,下榻歇息。 今日每个姑娘都高兴的很,而瑞珠更是如此。 在岳凌一侧的抱厦内,瑞珠和宝珠是睡在一张榻上。当下,宝珠便用着岳凌送的玉容散,为瑞珠涂抹着背部的疤痕。 瑞珠偏头道:“宝珠,你小心着些。这可是宫里来了的稀罕玩意儿,慢慢用,别撒了,否则我身上的疤痕可怎么办。” 宝珠将粉扑在手上,为瑞珠一点点涂抹着,回道:“这下好了,等你的疤痕掉了,你的心事也放下来了。” 瑞珠叹了口气,道:“哎,哪能没有心事啊。老爷有些太宠着我们了,这让我们还如何报答的了这份恩情。” 宝珠道:“你不是要一辈子报答吗?” “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啊。” 宝珠颔首,“那就下辈子也报答,生生世世报答。” 瑞珠无奈,“那我还生生世世做丫鬟的命啊。” “做老爷的丫鬟,又有什么不可?难不成,你想与老爷一生一世一双人呐?” “诶诶诶,宝珠,你可不要胡说。这要是被人听了去了,该以为我是个狐媚子了。我可不敢占着老爷,老爷在房里歇息,那都是可卿姐姐在伺候,何时轮得到我们了?” “难道不是狐媚子?不然你为什么穿可卿姐姐的肚兜呀。” 说起这事来,瑞珠又是臊得脸红。 宝珠手上不停,嘴里上也不停,“再说,老爷对哪个丫鬟不好?和你一样的还有好几个呢,就算没有可卿姐姐,也还排不上你呢。至少紫鹃姐姐得排在你前面。” 而后宝珠拍了拍瑞珠的后背,道:“好啦,都擦好啦,起来吧。” 瑞珠猛地坐起身,掐着宝珠的脸道:“臭宝珠,我忍你很久了!今天我就要撕烂了你这张破嘴!” “你,你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点着宝珠的胸脯,瑞珠又道:“你不是小鸟吗?就你的可爱!瞧我不扯烂你的鸟嘴。” …… “瑞珠宝珠她们在做什么呢?怎么房里扑腾扑腾的?” 帐中,岳凌又在享受着秦可卿按摩着腰身,却听见抱厦里传来响声,不禁问着秦可卿。 秦可卿是一时都不想出榻去看,便寻个借口道:“老爷今天满足了她们的心愿,怕是这时候了还亢奋着,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闹着。” 岳凌点了点头,以为有理。 有了前一次的接触,这一回的两人更亲密了些,岳凌是连贴身的衣物也脱了,只穿了短裤躺在了锦被里。 秦可卿似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指尖划过岳凌的肌肤,她反而更紧张了。 轻轻掩着胸口,秦可卿伏低些身子,另一只手继续为岳凌揉捏着身子。 一缕发丝自然垂了下来,刮在岳凌的身上,倒是有些痒痒的。 “可儿,你平日里用什么皂荚洗澡?” 秦可卿一怔,而后道:“就是府里寻常的皂荚,还会放些花瓣。” 岳凌微微点头,“怎么感觉跟我身上的味道不一样呢。” 秦可卿嘴角轻挑,“还是老爷的身上更好闻些。” 岳凌翻了翻眼睛,“你这拍马屁也拍的太过了,我穿戴着那么厚重的盔甲,便是洗过了也有汗味,能好闻什么?” 秦可卿微微张嘴,又收住了到嘴边的话,轻轻摇头。 “老爷怎么会知道我自己的兴致。” 秦可卿再伏低了些身子,悄悄将手指换成了鼻尖,继续在岳凌的后背磨蹭着。 感受到背部稍有些吐息,岳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为转移着注意力开口问道:“可儿,你还没想好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秦可卿直起些腰身,檀口微张,低声道:“其实,我有想要的东西,只不过怕老爷不给我。” 岳凌微微皱眉,“我怎得会那么小气,只要是我有的,你大可开口。” 秦可卿心喜道:“汗巾,我想要老爷的汗巾。” “汗巾?” 岳凌不解。 不过一想到原著里,好像也有这种桥段,似是宝玉和蒋玉菡两个大男人互换汗巾,想想就令人作呕。 这汗巾可是束在腰上的,比后世的裤腰带还隐私。 有一种两个男人换着穿,彼此穿了好久的裤头,这种感觉。 还是当场脱下来,当场交换。 实在辣眼睛。 “我的柜子里不是有许多,你若是喜欢,便去随便拿几条就是了。” “哪一条都可以吗?” 岳凌满不在乎,“哪一条都可以。” 秦可卿心喜,笑道:“那我要的是这一条。” 说罢,便伸出纤纤细手,摸到岳凌腰间,麻利的为他解着腰间的汗巾,是连裤子都褪下了一半,露出些屁股来。 岳凌惊得登时坐起,与秦可卿对视,只见她似是眼含秋水,眉目生情,令岳凌的心神都不禁为之一荡。 岳凌双手握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动作,自己深吸了几口气。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方才还说给奴婢的,哪一条都可以呀。” 岳凌吞咽了口口水,心道:“妖精啊,这是妖精。为师的悟空呢,救救为师!” 良久,岳凌稳住了心神,才开口道:“好,我不食言,我自己脱下来给你。” “这妖精太缠人了,得让她先出去。” 拿了岳凌腰间的汗巾,秦可卿便欢天喜地的下了榻,“老爷,我明天再来……” 十九! 第58章 皇城丧事 翌日清早, 岳凌由秦可卿服侍着穿衣,却见她的脸色稍有困倦,还时不时打着哈欠。 “可儿,你这是怎得了?昨夜没休息好?” 正为岳凌系着腰带的秦可卿,回想了下昨日夜里自己在帐里做的事,红霞渐渐爬上了脸。 但当着岳凌的面,秦可卿忙摆手,嘴硬道:“没事的,没事的。原本以为老爷会离家个一年半载,结果两日就回来了,我也同瑞珠、宝珠她们一样,兴奋的有些睡不着了。” 出于工作本能,岳凌自有观察入微的本事。 余光瞥见秦可卿方才挥动的手,手指尖却有些褶皱,不禁又问道:“这是怎得了?昨夜你为我揉捏身子的时候,手指还细嫩着呢。” 见岳凌捏着自己的左手中指,秦可卿慌忙抽了回来,羞赧的垂下头,道:“没事的老爷,就是方才熟悉的时候,手泡的有些久了。” “真没事?” 秦可卿螓首低垂,嚅嗫着道:“真没事。” 在两人还拉扯的时候,却听得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钟声,连绵不息。 小姑娘慌得不得了,尽皆聚在了岳凌身边,就是连林黛玉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岳大哥,外面这是?” 岳凌分辨了下方位,面色一沉道:“应当是宫城里出事了。鸣钟不停,只可能是陛下驾崩了。” 众女闻言一惊。 岳凌揉了揉她们的头,安慰着,道:“不要惊慌,和你们并没多少干系。林妹妹,你让家里下人在各处门廊,门外挂起白绸,若是不懂,寻老嬷嬷来问一下如何守国丧之礼。” “紫鹃,瑞珠,你们来帮我换一身素衣。” 有了岳凌,这个家便有了主心骨,即便是面对任何突发情况,便都不会慌张失措了。 众人忙按照岳凌的指示去做事,秦可卿孤零零的站在外面,有些茫然。 岳凌瞧了她一眼,又道:“没睡好,就先回房里歇息吧。原本府里也不用你做什么事。待睡足了,先去陪一陪林妹妹。” 秦可卿难为情的点了点头,便将服侍岳凌再穿一次衣的好差事,拱手让人了。 而后,秦可卿便恋恋不舍的回了房里…… …… 皇城, 宣武门下的羽林卫,皆在盔甲外裹了一身素衣,城门楼上更是扬起了白幡,宫中发生了何事,便也不言而喻了。 百官尽皆噤声,人人一身素衣,垂着头走进了城门。 至太和殿,便见得秦王一身素袍,坐在龙椅之下的长案后。 秦王的脸色十分差,眼中甚至满布着血丝。 待百官列齐,戴权便宣读起元庆帝驾崩的消息,以及接下来京城中守丧规制。 百官皆知,元庆帝旧时对秦王一直是多有提防,只有当局面无法处置,百官都以为焦头烂额了,才会交给秦王去收拾烂摊子。 也是拜元庆帝所赐,秦王前半生南征北讨,便是身子比一般人康健许多,也是落下了不少暗伤,更是在毒酒事件之后,大不如前。 甚至在辽东战场,因此几度落入凶险的境地,近于丧命。 如果说,秦王打算丧事要一切从简,百官都不会有什么怨言。 曾经元庆帝的处事,原本就对秦王不公平。 但秦王并没有这样做,秉持一个“孝”字,秦王依旧是打算为元庆帝,举办隆重的葬礼。 “……各部院大臣、官员于本衙门斋戒,其余散闲官员每日于宣德门外斋戒。二十七月内,近支宗室,不得嫁娶,亦不得生子;远支宗室及在京王公大臣,一年之内,亦同此禁。二者皆不许设宴……” 待戴权宣读完规制,秦王开口道:“先帝崩殂,天下同悲。七日后,于这太和殿上,孤主持大办丧事,以表哀思,彰先帝之圣德。礼部,内务府,备诸事宜,必求尽善尽美。” 百官俯首行礼,“殿下纯孝,实乃天下之典范,万民之福佑。” 朝事作罢,岳凌又被小黄门引去了偏殿。 房中秦王坐在案后,皱眉不展,等到见了岳凌,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赐座。” 一旁戴权又取了绣蹾,用袖袍在上擦了几下,递与了岳凌。 岳凌颔首接过。 “殿下,多注意身子。” 秦王点了点头,道:“原本孤打算在回城之后,为你风光操办庆功宴,再与你重赏,褒奖军功,可如今都不得不延后了。” 岳凌摇头道:“殿下多虑了。先帝崩殂,万事万物都需让路,不过一庆功宴而已,何足挂齿。还是殿下,近来又需操劳,繁杂诸事,莫要劳心。” 元庆帝死后,除了要办这丧事,出了国丧之期又需尽快操办登基大典,接连两件大事,如何能不令人焦头烂额。 秦王微微颔首,叹息了声。 想起元庆帝临终之言,秦王便想就此机会与岳凌说清自己的用意,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便是前不久将自己的打算与太子妃说了一遍,都令太子妃觉得对岳凌太不公了,他如何能讲得出口。 秦王从军伍出身,知道战功有多不好得,知道统帅二十万大军守城,而且还是守京城,该是什么样的压力。 可即便是立下了这般的不世功勋,却还要劝岳凌离京,这不是凉了他的心,如何不多心自己是要行“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之举。 秦王原本就晚了三月归来,当下,愧疚之心就更重了。 见秦王几度欲言又止,岳凌也不禁疑惑起来,“殿下,若是有什么难办的差事尽可直言,臣自当竭尽全力。” 秦王终究还是没能克服自己的内心,摆了摆手,又是叹息一声,道:“罢了,如今没什么要你做的差事,就先回去吧。衙门上的事,先交给别人处置,你在家多歇息几日。” 岳凌拱了拱手,“谢殿下。” 秦王与戴权示意道:“送一送他。” “遵命。” 出了太和殿,两人又走在廊道之中,和前一次便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了。 原本陌生的两个人,此前共患难了几个月,也熟悉了许多。 岳凌直言不讳的问道:“戴总管,不知方才殿下是要说什么事?” 秦王心中所想,戴权当然知晓,而且元庆帝弥留之际,他就在身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便是他心里门清,此刻也不敢越俎代庖,轻言圣意。 “这咱家也说不好,或许是当下的场合不对,待你下次入宫来,便该与你知晓了。” 如今元庆帝驾崩,的确不是考虑别的事的时候。 岳凌连连点头,以为有理。 近来岳凌脑中也并不是没有烦心事,很能体谅秦王。 “京城幕后的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呢?” 念起戴权是锦衣卫的实际掌控人,岳凌心里灵光一闪,“对啊,我可以旁敲侧击的问一问戴权啊。锦衣卫在各地都有分卫所,掌管着天下的消息呢。” “戴总管,我能不能再打听一事?” “除了宫里的事,无忧不可。” 岳凌暗暗翻了翻白眼,“这老家伙行事的确谨慎,连自己都防备着。” 抿了抿嘴,岳凌斟酌着问道:“戴总管,你有没有得到过有关拐卖幼儿,或者说人口贩卖的消息,全国各地是哪里最为集中?” 听岳凌打听起民生之事,戴权很是不解他在想着什么,但还是驻足思虑片刻,回答道:“最为集中,这说不好,时局动荡,各处都不安生,皆屡有发生。” “不过有两处太不安宁,一个便是两浙的姑苏,一个便是近来刚得到消息的沧州。” “沧州?” 戴权微微颔首,“地方势力树大根深,便是锦衣卫调查出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打草惊蛇。这些无君无父之辈,国家越是动荡,他们越是作乱。” 岳凌也是随着叹了口气,“的确如此。” 念起戴权如今的处境,岳凌又关怀问道:“戴总管接下来,作何打算?” 戴权知晓岳凌话中的意思,摇头道:“咱家早就有了归路,皇陵修缮时,工部便多修了间草庐。咱家余出来的时日,便就在那边继续陪着先帝了。” 拍了拍岳凌的肩头,戴权言辞恳切道:“你是殿下的潜邸旧臣,又能为盖世,可要精神些了,与殿下共创盛世。” 岳凌笑了笑,“戴总管也忒小心眼了些,我给戴总管戴高帽的时候,咱们还不熟悉。怎得又给我戴起了高帽?罢了,不说了,先回去了,你多保重。” 戴权也随之笑了笑,立足于廊檐下,望着岳凌的身影渐渐远去,唏嘘不已。 …… 岳凌一路归家,转过巷口便见得有门子等在外面,向前赶到正门,岳凌下马问道:“是有什么事?” 见是老爷,门子忙上前回道:“老爷,荣国府那边来下请帖,想让老爷和林姑娘一同过去一遭。” 岳凌收下了请帖,打眼一看,是以两位老公爷的名义,一同来送的。 而且,上面也写道,是荣国公贾代善想要看一眼林黛玉这个外孙女。 想来贾代善极宠贾敏,又极为看重林如海,对于林黛玉这个外孙女有挂念,倒是人之常情。 这两位贾家的主心骨来请,岳凌自然要给些面子的。 如今国丧,除了谈正事,也不能饮宴,岳凌没有不去的道理。 “好,我先收下了,让房里通传林姑娘吧,我随她同去。” 未等多时,房里便驶出一辆蓝顶车驾,岳凌也一同登了上去。 车驾中,紫鹃,雪雁陪在林黛玉身旁。 雪雁嘟着个嘴,听说要去贾家很不开心。实在是因为前几次去贾家,都没给这个小丫头留下好印象。 而紫鹃则是紧张的很,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惹得岳凌嘴角微微上扬。 只有林黛玉静如处子,眉黛微蹙,嘴唇轻抿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 “想什么呢?” 岳凌坐到林黛玉对面,手伸向在车驾中的暖盆,烤了烤暖气。 林黛玉轻轻摇头,“我听娘亲提起过几次外公,言语里多是崇敬。而且,外公是武将出身,只怕不会喜欢我这羸弱的模样。” 岳凌皱了皱眉,倒是觉得林黛玉的担心是有些刻板印象了,难道武夫就只能喜欢屁股大腰粗的女子? “我觉得你担忧的有些太多了。以老公爷的为人,怎会为难你一个后辈。” “再者说,林妹妹兰姿蕙质,相貌出众,怎会有人不喜欢呢?” 林黛玉微微脸红,总感觉岳大哥是在满嘴跑马车了。 轻抚了下脸颊,林黛玉叹了口气道:“能见外公一眼是娘亲临终前的愿望,我也该去探望下外公,了却娘亲的心愿。” 岳凌揉了揉她的头道:“你在府上叱咤风云的,怎么一出门就悬心吊胆,思前虑后,可丢了你岳宅大管家的份儿了。我们府上虽然没有爵位,但也不比荣国府差几分,放心去吧,有我在呢。” 林黛玉轻轻颔首,终于又转出笑脸。 …… 贾母院, 左厢房里的宝玉,如今正由袭人几个丫鬟伺候着穿衣。 只不过与平日里所穿的衣服不同,当下打扮的是金冠绣服,光彩照人。 “爷,你让我们将你打扮成这个模样做什么?如今全城国丧,你穿戴成这样可出不了门的。” 再给贾宝玉系上了攒珠银带,袭人好心问询着。 贾宝玉摆摆手,低声道:“我当然知晓不能出门了,我也并不出门,就在这府里。” 见宝玉神神秘秘的,袭人又不禁问道:“那是府里有谁要来不成?爷才打扮成这样?” 宝玉早在二门小厮那得知,今早府上向岳宅下了请帖,他那魂牵梦绕,心心念念的表妹林黛玉要来了。 再想起那仙子般的样貌,宝玉内心不禁为之一荡。 “尽管如今岳凌立了战功,可林妹妹那般标致的人儿,定然不喜欢粗鄙武夫。浑身是污血,定要让林妹妹沾染了晦气。” “此前,林妹妹定是被他蒙蔽住了。当得知他今日的暴虐,自然后悔与他离去,肯定会想念荣国府上的安稳。这一次,我一定抓住机会,将林妹妹从中解脱出来。” 对着镜子再看了下自己的样貌,贾宝玉颇为自信的扬起了嘴角。 “只有同样标致的我,才能与林妹妹在一块儿。” 感谢书友69144、x无语孤客、i白鸦i、逸尘奏、。。。、alexguyan、可恶的小明哥、草张宏燕、狡诈大苹果、携月揽星辰、自动化好像你、无惢、悠与穹、书友09748、kaysero018、书友56466、日久成老婆、衔蝉、无烨、想去看看幻想中的世界、君夜缔、邯郸剑神、阿莫西邻、i-i4i-i、看好大一座山、羡洛河、吹过山岗的清风的月票,感谢大佬道友请留步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59章 三进荣国府 不多时,房里便有人登门来报。 “宝二爷,岳宅的车驾到了。不过,不是走的角门,走了如今老公爷在巷道开的小门。这时候,林姑娘已经去拜见老公爷了。” 贾宝玉起身抖了抖衣袍,再将缠了五色丝条的通灵宝玉放归怀里,意气风发的道:“好,终于来了,我这便去那边候着。” 心里则是念道:“我这身装饰耀眼夺目,若是林妹妹见了,怎会不与我来搭话?待我再与她聊上几句,她岂能不知我的涵养。” “这府里的女子,从来没有一个不中意我的,林妹妹自然也不能例外了。” 宝玉正要出门,袭人忙拉住他道:“爷,您可别去那边。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去老公爷那边闲逛,老老实实在这院子里。如不是老公爷传话,府上谁人都不会往那边去的。” 宝玉拍开袭人的手,皱眉道:“我自然不傻,当然不去那门口耍了。林妹妹总有出来的时候,我便等在路边,给林妹妹一个惊喜。” 说罢,宝玉便大步出门,小丫鬟们根本阻拦不住。 袭人知道宝玉是怎么个混性子,而且也知道,那林黛玉本就与宝玉不熟悉,如何能“惊喜”? 袭人忙与房里的丫鬟道:“爷这样出去,准保要坏事。不行,我得先去寻夫人一遭,求夫人尽快差人将爷带回来。” 丫鬟们也以为没错,直催着袭人出门。 …… 车夫安置好踮脚的小兀凳,岳凌扶着林黛玉慢慢下了车轿。 “到了,林妹妹随我进去看看吧。” 林黛玉轻轻点着头,躲在岳凌身后半个身位,身旁雪雁和紫鹃陪同着。 过了小门,便就是一处小院门前。 小院的门匾还空着,似是才新建了不久。 迈过了小院的门槛,便见到院子中摆了两张藤椅,荣国公贾代善和宁国府一等将军贾代化正躺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方小炕桌。 听见门外的动静,贾代化微微起身,笑着道:“这是岳大都督来了。” 而贾代善起身便有些困难了,还是躺着回应道:“来的倒是比想象的快了不少,宫中敲钟,还以为至少得入夜才来呢。” 岳凌走到两个人身前,拱了拱手,“老公爷,老将军,在下收了请帖,便赶来看望看望你们。身子都如何了?” 贾代化也同样拱手还礼,“我还行,至少还能走动,不用人搀扶,他就不行了。” 贾代善笑笑道:“大都督恕老夫不能起身还礼,便就先坐吧,一会儿我们再闲聊,先让老夫看一看我那外孙女。” 岳凌挥了挥手,让林黛玉往前来些。 林黛玉轻轻点着头,盈步向前,来到两位老人一侧,一一见礼。 “见过外公,见过老太爷。” 贾代化微微颔首,“这丫头生得水灵,真像你的大丫头啊。” 贾代善定睛一看,眼里有些湿润,“是了,玉儿颇像她娘亲小时候的相貌。” 轻咳了声,贾代善问起家事,“你爹爹近来身子可好?” 林黛玉回道:“爹爹身子不错,如今还在忙于扬州的公事,时不时出门办差。” 贾代善轻叹了口气,“自你娘亲走后,你爹爹便再未与我来过信。我知晓他心中有愧,是没照顾好敏儿,没脸面来信问候。不过,我也并不埋怨他。生死有命,也不能全赖他照顾不周。” “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你也是先天有亏的身子,入京之后可好转些?” 林黛玉微微颔首,“有岳大……岳叔叔的照顾,如今身子比以前康健多了。” 贾代善仔细瞧了瞧,也觉得气色不错,倒不像传言那般病态。 “如此便好,见了你,也算是又了全了我一桩心愿。日后,就在大都督身边好好将养,身子养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林黛玉又轻轻嗯了声,应着长辈的话。 “好了,你便先出去园子里逛一逛吧。我们与大都督还有些公事要谈。” 林黛玉再与两位长辈行了一礼,便引着两个丫鬟一同出了门。 望着林黛玉离去,贾代化颔首道:“这个丫头相貌出众,教养也是上佳,倒是喜人。” 贾代善瞧了瞧林黛玉,再瞧了瞧岳凌,感觉有点弄懂林如海是什么用意了。 “好,家事暂且放在一边。大都督,你入宫之后,殿下可与你说了什么?” 听贾代善问起来,岳凌想起秦王的欲言又止,心里念道:“难道这个两位知道些什么事?” 疑惑摇头,岳凌应道:“没,没说什么。” 贾代善,贾代化相视一眼,而后皆是点了点头。 贾代善又开口道:“此话只做我们的经验之谈,大都督听听即可,到底如何选择,还是要凭大都督的心意。” 岳凌颔首,凑近了些,凝神倾听着。 “不虚言,我们二人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在边军之中更是如此。虽不比得如今大都督在京中的威望了,但是当时文官们还是将我们两府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拿他的二儿子敬哥儿来说,原本考上进士能去做官,却也被那些文官折磨的丧了本心,跑去一意修道了。” 岳凌不解,“那些文官有这么大的能力?” 贾代善摇头,“当时的他们并没有,但是先帝有意抑制功勋世家,却又在秦王出世之后,不得不拉功勋世家与秦王平衡。” 贾代化也是随着叹气。 “说回从前,我们坐在一起商议了下,我守边关,他留守京中。一内一外,消息也能灵通一些。” “那时,老夫新立战功,荣国府爵进一级,重得国公,这是莫大的殊荣。可也因此被文官抨击诽谤功高盖主,并无一日安生日子过。” “即便如此,我们查了许久的幕后推手,也是一无所获。直到出京避祸,才让府里又安稳下来。这京中还是有看不到的势力,在暗中影响着。” “大都督如今的处境,与我们相差不多。不过,大都督好在是秦王的潜邸旧臣,信任不缺。只凭借这一点,待大都督养精蓄锐再次归来时,便无人能左右了。” 岳凌微微颔首,道:“我本也有离京之意。如今京中风头太盛,据我得知,有在我战胜北蛮之时,在街巷中喊万岁的。很难不认为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待以后大做文章。” 想狄青故事,便是有宋仁宗的绝对信任,一心想促成君臣佳话,却也是被文官屡屡弹劾,弄得身心俱疲。 竟有以狄青府上的狗长角,而且夜里发光,这种鬼话来弹劾的,只能说某些文官是厚着脸皮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得大势,而知进退,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这对岳凌自己,对秦王皆好。 听了岳凌的话,两位贾家的当家人都不禁暗暗点头,“如今年纪,如此心性,何种大事不可成?激流勇退,大智。” 贾代善笑着道:“好,既然大都督看得清楚,我们便也不多言了。今日唤大都督来,的确还有另一件事。” 今日这两位前辈是与自己说些交心的话,岳凌便也不客道着了,“两位请说……” …… “姑娘,荣国府上的老公爷瞧着和蔼的很呀,倒不似是姑娘担心的那般。” 雪雁走在林黛玉身边,探头与林黛玉搭着话。 林黛玉微微点头,“是与想象的不一样,便就像是慈祥和蔼的长辈。” 雪雁又与紫鹃道:“紫鹃姐姐,你旧时是荣国府上的,这园子里究竟有什么好景致,也带姑娘一起散散心嘛。” 紫鹃应道:“好好好,随我来吧。” 三人一同走在林中小道,此处静谧出奇,只有微风拂过,树梢颤动的声音,令人心旷神怡。 林黛玉也深吸了几口气,慢慢闭上眼睛,舒缓了身上的压力。 就在三人坐在路边,享受着这一份安静美好时,来了一队丫鬟与林黛玉行礼。 “见过林姑娘。” 林黛玉睫毛翕动,睁眼见到是贾家的丫鬟,其中几个还有过几面之缘。 不过看几人的架势,不似是来寻她的,总是止不住的拿眼去瞪紫鹃。 林黛玉心有所悟,不由得生出了坏心眼,暗暗笑了一下。 “你们是来寻紫鹃姐姐的吧?” 几个丫鬟一怔,而后连连点头。 “对,林姑娘说的没错,我们不是路过,就是听闻林姑娘来了,便想一道来看看紫鹃来了没有。” “我们十分想念她,想好好与她叙叙旧呢。” 这句话当中的好好,几个丫鬟咬的很重,令紫鹃身子不禁一颤。 林黛玉笑着道:“好,那你们与她去走走吧。不过,也别太久了,待外公那边谈完正事,我们也该回去了。” 几个小丫鬟扯住脸色难堪的紫鹃,又与林黛玉递话道:“林姑娘放心,我们用不了多久的。” 随后便和架着犯人一样,架着紫鹃远去。 紫鹃不禁回头望着,“姑娘,你……” 方才林黛玉和这些丫鬟的对话,听在紫鹃的耳朵里好似在说,“你们是要和她算账吧,那快点算,一会我们就要走了。” “放心林姑娘,我们耽误不了多久,很快就把紫鹃清算了!” 不好意思,第三章晚一点 第60章 岳凌:老公爷,给我个交代! 树林中,假山背后, 鸳鸯捏着紫鹃的脸颊道:“你,如实交代,到底用上了什么手段,把卖身契都要出去了?姊妹们说好了一同富贵,你倒先攀上高枝了?” 丫鬟到了嫁娶的年龄,除了入房做了府上公子的姬妾,那便躲不过被拉郎配的命运。 在贾府,这些个哥儿的房里都没收人,丫鬟们多半也是去外面配汉子,过上一穷二白的日子,那便还不如在府里做丫鬟来得舒服些。 而紫鹃,一跃成为姊妹们中最不一样的。 凭借如今岳凌在外面的威名,想与之成亲的富家千金都得在府外排起长龙来,紫鹃却是先预订了姨娘的位子,如何不令她们人嫉妒。 紫鹃支吾着道:“就……就和大家上次说的一样,岳将军他醉酒了,然后……” 琥珀捏着另一半脸颊,粉面含煞,道:“给你支招,你是真用啊,真不枉费姊妹们的一片好心!” “这下好了,你飞上枝头变了凤凰。我们最好的下场,怕也是在府里做个嬷嬷了!” 小姑娘们七手八脚的掐起紫鹃身上的肉,直掐的紫鹃又痒又疼。 “我错了,姊妹们我错了。别捏脸了,妆要花了。” 琥珀又道:“好呀,还没当上姨娘呢,先涂上妆了。沾点水来,今日定给她画成花脸!” …… 雪雁望着远处,与林黛玉嘀咕着道:“紫鹃姐姐不会有事吧,方才见那几个姐姐,好似要吃人的模样。” 林黛玉捂嘴偷笑,“放心,不会有事的。再说,哪有好事都让她占了的道理?” “紫鹃姐姐占了好事?” 雪雁不解问道:“什么好事?她也在灶房偷吃了什么吗?” 林黛玉脸颊微红,道:“没什么,诶呀,你就别问了,再陪我走走吧。” 雪雁带着满头的问号,一步一回头,陪着林黛玉走着。 不多时,树林便就冒出一个人来。 一身的绸缎锦衣,以宝珠点缀着,头上金冠,在阳光下映得刺眼,令林黛玉和雪雁不禁都遮了下眼睛。 见状,贾宝玉心里窃喜。 “果然不出我所料,林妹妹见了我都害羞的捂脸了!” 贾宝玉负手而立,挡在路中间,与林黛玉搭话道:“林妹妹,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安好?” 雪雁却觉得这纨绔没安好心,挡在了林黛玉身前。 林黛玉看清来人,见是贾家的混世魔王贾宝玉,不禁皱了皱眉头,但以她自小被教育的礼节,还是颔首答道:“近来还不错,宝二哥身体如何?外祖母可还康健着?” 宝玉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忙上前与林黛玉搭话,“多谢林妹妹关心,哥哥我最近时来运转,事事都颇为顺利。” “便是昨日又想念起妹妹来,今日便见得了。” 林黛玉礼貌笑笑,“那谢谢宝二哥挂念了。” 雪雁凑到林黛玉耳边,低声道:“姑娘,我怎么觉得他不像好人啊。我要不要去寻岳将军来?” 林黛玉摇了摇头,小声回应道:“算了,岳大哥在与外公说正事呢,还是别打搅了。” 微微蹙眉,林黛玉又问道:“宝二哥可是有事?倘若没事,我们便先回去了。” 闻言,宝玉忙挽留道:“有事有事,我知妹妹遵名黛玉二字,却未知妹妹有无表字,可以方便与我告知?” 林黛玉摇头道:“未有表字。” 宝玉一拍手道:“那不如我送妹妹一个妙字。” 林黛玉根本不知他是何用意,没来由的说着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眉头皱的愈发深了。 宝玉自我感觉极好,夸夸其谈道:“对,就是这样。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林妹妹这眉尖若蹙,岂不是取‘颦颦’二字最妙?” “往后我便唤妹妹一声‘颦儿’,妹妹也就唤我一声宝哥哥便是。” 林黛玉感觉这人好像是脑子坏了,也不搭话,转过身便要往回走。 宝玉有些急恼,又绕到林黛玉身前,道:“妹妹莫要着急,我还有一话要说。” 林黛玉耐着心性,颔首道:“你说。” 宝玉又道:“岳凌,他不是个好的。他有蛊惑人心之法,否则如何能让宁国府的少奶奶,自降身段去做他的通房丫鬟?妹妹心地纯善,可莫要被他诓骗了去,不如再回府上来,与我们姊妹们一同顽乐,岂不是也有个伴?日日也不会孤单了去。” 纠缠着自己,林黛玉也就忍了,可说起岳大哥的不是来,林黛玉便难忍得住了。 “不知详细,莫要说他人不堪,难道你没被如此教养过?你身上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整日在这内帏里厮混,怎知岳大哥凌云之志,上进之心?且不论,你学富五车,有经天纬地之才,便是考取个秀才,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但你心里清楚些,岳大哥已是当朝四品官了。只是及冠之年,便能比肩我爹爹了。” “你?也配说岳大哥的坏话?” 听了林黛玉的话,贾宝玉内心似是碎成了八瓣,“林妹妹,怎得连你也被他蛊惑了啊,你才是该清醒些。” “几品几品,那不过朝中禄蠹,沽名钓誉之辈。如林妹妹这般天仙的人物,怎能以这等凡俗的眼光看人呢?” 林黛玉蹙眉不展,不愿与他再纠缠了,便绕开要走。 可贾宝玉不许,依旧挡在身前。 两人的争吵声,被山后的紫鹃听见了,于路尽头一望,心里一惊。 在岳宅上,便是惹得老爷不开心,也不会重罚。 可要是惹了林黛玉不开心,那真是触碰了岳凌的逆鳞了。 紫鹃拨开众多姊妹道:“先不闹了,我得赶快去寻岳将军去。” …… 荣国府,东北角的小院内, 岳凌和两位贾家当家人相谈正欢。 “我们两府的后辈,若是有个能有你十分之一本事的,都不必我们如此劳心了。” 贾代善微微叹了口气,又道:“老夫知晓你与林如海相熟,便是看在玉儿的面子上,日后也对贾家照拂一二。我们两位若是在天上瞧见了,也会在那边帮你祈福。” 岳凌摇头道:“老公爷言重了。如今两位都在京中修养,教养些后辈,再担起贾家的门楣,又能是什么困难的事?” 贾代善与贾代化又相视一眼,苦笑道:“实不相瞒,大都督,御医昨日来看,说老夫修养的好了,也不过是一年光景。而他,是外强中干,早在守城那日,便被火炮的碎片打进了身子里,根本取不出来。” “便是如此,身上又新背了几处箭疮,也没几日好过了。” 岳凌不禁为之动容,令贾代化负伤之事,的确有他的责任。 “老将军,怎不见你说过。” 贾代化一笑道:“我本来以为没事的,结果御医一道也来给我看了看,我这才知道身子里疼的地方是进了碎片。这碎片慢慢生锈就要了命了,确实如他所言,我们就是前后脚的事,又要去追随先帝了。” “大都督切勿内疚,我本来就该死在狱中的。能再贡献一份力量,随你守城半载,也算是了却了最后的心愿了。这最后留下的,总是好名声吧。” “贾家这些子弟,的确是不成器。不过,也有贾芸这些能做事的子弟。若是以后贾家遭受大祸,还望大都督能存续住贾家的香火。” 岳凌轻轻点着头,脸色不佳。 贾代善又道:“若不是这个老家伙快死了,还不来见我呢,大都督就别多想了。日后,我们便就在此处修养。这里还没题个字,不如大都督来给我们写一个如何?” 岳凌看见院子内外种的两排梨树,联想起原著的名字,道:“就叫梨香院吧。” 贾代善颔首道:“院中的确是梨树,梨花洁白如雪,花香清新、淡雅,老夫很是喜爱。这‘梨香院’的名字当属不错。” 就在岳凌欲要提笔写字时,紫鹃慌慌张张的跑进门来。 岳凌抬头望过去,疑惑问道:“紫鹃,你这是怎得了?” 紫鹃来不及行礼,忙道:“老爷,你快去看看吧。府上的宝二爷纠缠着林姑娘,不让林姑娘走呢!” “什么?!” 岳凌丢下了笔,扶住紫鹃的身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紫鹃连连颔首,“奴婢不敢说一句虚言,就是在一旁听来的。” 岳凌横眉怒目,再回头看向两位贾家的当家人,忍着心底愠怒道:“老公爷,此事你必要与我一个交代!” 藤椅上的贾代善猛地重咳了几声,嘴角泛出些血丝。 “这个孽畜,他怎敢如此乖张?府里到底是如何管教的?” “来人!” 院外走进来两个健妇,身子打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公爷,您吩咐。” 贾代善含着怒气道:“唤政儿带着他的孽畜过来,就在这院子里,给我打八十大板!让他亲手打,不见血,我便差人来打他!当老夫在这府里,理不了事了吗?” 贾代化在一旁安慰道:“大都督你放心,我们没咽气,怎许府中生出这等败类来。” 再看向怒火攻心,面色青紫的贾代善,又道:“你也消消气,我若是如你一般,早就被那些孽障给气死了。” 二十!! 我这么持久,再给一点小票票吧qaq 第61章 痛打 荣国府,梦坡斋, 闲来无事,贾政与几个清客相公,在房中附庸风雅,赏玩古董。 全城行国丧之礼,荣国府作为国公之府,要求的更为严格。 原本要开的茶会也只能取消,贾政便留了几个相公在房中闲聊解闷。 正当众人兴致不错时,府外通传,京师通判傅试前来拜访。 这傅试是贾政的门生,如今能够得个通判之职,离不开荣国府上的运作。 而且,更因为他家中有个妹妹在,生的姿色不错。傅试便一直想以此为资本,来府上攀一门姻亲,这样一来,往荣国府上走动就更频繁了。 入门之后,便是一阵嘘寒问暖。 而后,傅试又上前道:“前不久在坊市间,寻到这一方好物,便想着来给恩相掌掌眼。” 贾政精神为之一振,“好啊,房里这些旧物,原本我们也看得有些厌倦了。既然你有好物,不妨来让大家都观赏一二,评一评真伪。” 从怀中取出一瓷瓶来,傅试小心的摆在贾政的桌案上。 当傅试取出宝物之后,便吸引了全屋子人的目光。 贾政手底下的清客单聘仁离席,来到贾政面前,观摩一遍,惊叹道:“这瓷瓶通体洁白,釉色温润,瓶身山水图细腻如画。断代可到唐代,乃属越窑所出精品。旧时,怕是只有王公贵族才配的上此物。” “傅通判用心了啊。” 傅试连连点头,道:“好眼力,不愧是恩相门下的幕僚。” 又与贾政拜了拜道:“恩相,此物正是学生取来献给您的。” 贾政看了自是爱不释手,捧在手上细细打量了下釉面,脸上喜色难以抑制,但当下还是摇头道:“哎,君子不夺人所爱。既是你寻来的,便是与你有缘了,我如何能收?” 傅试忙摇头道:“恩相莫要折煞小人了。学生自知身份卑微,如何镇得住这飞来横财?若是摆在家里,必招祸害,还不如献给恩相。古时王公贵族所用之物,不正与恩公的身份相得益彰?” 贾政笑笑道:“好,你有心了。我也不会白拿你的东西。” “来人,与他二百两银子,当算我买下了。” 傅试勉为其难的收了银子,脸上依旧是挂着笑。 一旁单聘仁摇着折扇,又道:“我猜通判大人这是在抛砖引玉,先献上了这瓷瓶,还没取出那明珠呢。” 贾政闻言,又提起了几分兴致,“哦?近来你收获颇丰啊,竟在坊市间接连淘得两件宝物。” 傅试也一脸疑惑的看向单聘仁,道:“我怎得不记得是两件宝物?” 单聘仁笑着道:“通判大人怎忘了你家中那颗明珠?众位谁不知晓通判大人的妹妹是琼闺秀玉,才貌双绝,早就是待嫁之年。如今偶遇国丧,怕不是又要再耽搁一年了。” 傅试讪讪一笑,看了眼贾政道:“如恩相这般的名门望族才需守这国丧,我们小门小户,换上蓝顶的轿子,少些吹吹打打,鞭炮齐鸣,三五亲朋来了,婚事也就成了。” 单聘仁则是道:“通判大人难道变了心意?不准备嫁给府上的哥儿了?” 傅试摇头,“我家的妹子,哪能高攀得起府上的哥儿……” 两人一唱一和,贾政也知道傅试的心意了,叹息道:“并不是我不与你做媒,实在是府上老太太还没这个意思。而且,府上这几个哥儿年纪都还不大,不到成亲的时候呢。此事暂且缓一缓,缓一缓再说。” 适时,门外有一小厮仓皇赶到房中,被门槛绊了一跤,跌跌撞撞的进了门。 贾政眉间不喜。 他是什么身份?下人竟在外人面前,如此给他丢了颜面。 贾政冷声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先去外面领二十个板子再说话!” 众清客相公忙劝解着。 “老爷莫要动气,许是府上真有什么急事呢?且听他先说了吧。” 贾政压下心底不满,“近来府上安宁,又有老公爷归府可谓大喜,还能出什么事?你且先将事情说来,若不是真有事,我近来手痒得很,定亲手打你的板子,好好行一下家法!” 小厮被吓得跪在地上打颤,拱手拜着,几度欲言又止。 “让诸位见笑了。” 转向案下小厮,贾政恶狠狠道:“府上下人,竟如此不成体统!赶快将事情说来!” 小厮一面叩首,一面道:“老爷,内帏里生了大事。宝二爷纠缠着林姑娘不放,惹怒了正在拜访两位老国公的岳大都督。如今老公爷要打宝二爷的板子,还是让老爷亲手打,若是打的不见血了,便要打老爷呢。” 闻言房中人尽皆便了脸色。 而小厮的一席话,似是连珠炮一般打在贾政的头上,只打的他发晕,直接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蹾在了地上。 “啊!越窑的瓶子!” 砰的一声,那绘山水的瓶子摔在了地上,碎渣散了一地。 将它献来的通判傅试,一听是府上的哥儿得罪了如今风头正盛的岳大都督,连心疼都来不及,将银子揣紧了,忙与贾政拱手道:“恩相,如今还在国丧,学生就先去宣德门斋戒了,告辞!” 势头不妙,房中的清客也一同起身,“老爷,今日我们便先走了,茶水等来日再吃!” “告辞!” 贾政坐在地上,脑中一片恍惚。 “这个孽畜!这是贾家的祸害啊!” …… 与此同时,贾家内帏的园子里, 宝玉依旧是挡在林黛玉面前,寸步不让,嘴中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林妹妹是天仙下凡,冰清玉洁,而岳凌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污血,实如泥猪癞狗,污秽不堪。妹妹与他在一起久了定要沾染了晦气,恐怕还要伤了身子。”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着妹妹。” “林妹妹总懂得亲不间疏的道理,我和林妹妹是兄妹,他岳凌又算得上什么,如何会真心实意的对妹妹好呢?” “妹妹你放心,若是你来了府里,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你,我先便去求了老祖宗,让老祖宗为你寻名医来,治好妹妹身上的顽疾!日后也只同你一人好,事事以你为先,如何?” 雪雁见了贾宝玉这般作态,小眉头皱起便就没松开过。 用手拨开贾宝玉,雪雁道:“你不要在这边纠缠了,若是岳将军知道,定然给你好看!” 见林黛玉还未说话,一个小丫鬟还用起狠来了,贾宝玉也不退让,“来了又如何?这里是荣国府,还不许我说话了怎得?他又能拿我如何?” 贾宝玉实是将雪雁气得不轻,胸脯一起一伏,“你,你,你,你要惹了天大的祸事了!” 贾宝玉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依旧道:“林妹妹若是再与那岳凌回去,那才是天大的祸事!” 林黛玉实在是没见过这般不可理喻之人,也不知道这贾家国公府邸的教养都去哪里了,远不如林府上。 林黛玉气恼的暗中跺了跺脚,而后抬起头,就见宝玉身后,突然闪出两个人影来,将宝玉左右架了起来。 “宝二爷,你莫要再在这边胡闹了,老公爷正寻你过去呢。” 贾宝玉挣扎着道:“你们放我下来,林妹妹还没答应呢,我不能走!” 健妇皱着眉又道:“宝二爷,是老公爷寻你,不是老祖宗寻你,此时不是你撒泼打滚,就能了结的事了。” 健妇又与林黛玉道:“林姑娘随我们来吧,岳大都督正在院里等你。” 林黛玉轻轻颔首,暗暗松了口气,“好,有劳了。” …… 梨香院, 贾代善和贾代化已经被人扶着坐起身,靠在长椅之上。 院中是被人清扫出一片空地来,中间摆了一方长条凳,还立了几块木板,一旦木板打碎了,便以其它的来替用。 岳凌凝眉望着院门外,手上直攥出青筋来。不去将贾宝玉痛打一顿,已经是他给贾家两位当家人最后的颜面了。 “老公爷,非是我不念及情谊,倘若黛玉受了半点委屈,我便也不顾着场合,先往东宫去参贾家一本。” 先不说岳凌在秦王面前得宠的程度,便是他自身与贾家的两位当家人都有恩,这便更令贾代善恼火了。 “大都督放心,今日老夫定然给一个满意的交代!” 少顷,宝玉被两名健妇抬进了门,身上还并不老实,一直挣扎着。 贾代善瞪圆了眼睛,怒道:“将这孽畜给我绑在长凳上!褪了衣裤,待他老子来了,再好生打他一顿!” “瞧瞧这孽畜,穿得是什么样子!” 宝玉并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从他角度出发,也的确如此。虽林妹妹不喜,宝玉也是处处为她着想。 可等进了院,见了老公爷,都不等他说一句话,便是要罚他。 再见一旁立的板子,便就吓掉了半个魂。 “爷爷,为何要打我啊?” 贾代善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长凳上被束缚,动弹不得的贾宝玉,破口骂道:“这个不学无术的孽障,还不知自己错在了哪?贾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今日政儿不来,老夫便亲自打你!” 恰逢贾政赶到院内,跌跌撞撞的入了院,先与岳凌行了一礼,而后便跪倒在老公爷面前,叩头道:“爹爹,孩儿教子无方,惊动了爹爹修养,罪该万死啊!” 贾代善忍着一口恶气,怒道:“你的儿子,你亲手管教。今日摆了五块板子,八十大板打下去一块都不碎,木板便都打你身上直到碎了为止!” 贾政身子一颤,好悬没再瘫倒在地。 用袖袍擦了下额头的汗珠,贾政忙起身道:“儿子遵命,儿子遵命。” 紧着脚步,贾政来到贾宝玉身前。 “你个孽障,不早就与你说了,在房里老实待着,非要来外面惹祸!今日,我不把你打个皮开肉绽,我便不是你爹!” 贾宝玉天不怕地不怕,可见到老爹是吓得要尿了裤子,嘴唇翕动,颤声道:“爹爹,我没错啊,我只是想让林妹妹留在府里。” 贾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拾起一旁的板子,在手上啐了两口口水,便道:“黛玉要去哪,是你该指手画脚的?你算个什么孽障?不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心,你会去关心这个?竟还在这边出言不逊,你且看我打不打你!” 父子二人还在唱对台戏,贾代善怒道:“还不快打,嘟囔什么呢?” 板子高高举起,啪的一声,抽在贾宝玉的屁股上。 这一下可是褪去了衣物,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身上,一瞬间便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印子。 也许是之前岳凌抽过他的屁股,一板子下去他竟能挨得住,忍着眼里泪水,贾宝玉忙改口道:“爹爹,我知道错了,爹爹,你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不敢?晚了!” 啪的一声,贾宝玉的屁股上又多了一道红印。 贾代善却觉得还不够,又道:“再用些力,别忘了我方才的话,若是没碎一块板子,便都打碎在你身上!” 贾政粗喘了几口气,将心中怒气全附在了板子上,再加大了几分力道。 哀嚎声传遍了院子。 岳凌俯下身,扶着林黛玉的手臂,关怀问道:“他可对你做什么不敬的事了?” 一旁嚎叫声实在震耳,那惨状,善良的林黛玉也不忍细看,只是与岳凌道:“雪雁护着我,他倒是没轻薄的举动。只是他对岳大哥出言不逊,实在令人着恼。” 闻言,一旁的贾代善更是怒不可遏。 今日是多好的机会,与岳凌修好关系,能够令贾家日后多一座靠山。 事情无不顺利,单单败在了这个孽障身上,反倒还不如不请岳凌来。 这如何能不让贾代善恼火。 “竟还敢对大都督评头论足!也不看看自己算是个什么腌物!打,给我狠狠地打!” 岳凌见林黛玉在院里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便道:“林妹妹,你且在外面等一会儿,待处置完了这回事,我们便归家。” 一会儿还有重头戏,林妹妹是个心善的,肯定会于心不忍。 岳凌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便让紫鹃和雪雁陪伴左右,送她先出去了。 感谢好像胖二十斤、书友07981、桑葚123、草张宏燕、paz、汀听汀、liayer520、弗瑞德里希iv、cefg7、书友37434、垣壠、繁华落尽佳人依旧如梦、阿w、书友02802、书友38148、云心亦剑仙、酣畅_busy、木马国王、小霖爱小敏、a你微笑时好美、冰冰的神秘圈外老公、书友42728、阿白老师还是学生啊、carrotl、v6y0b2、cg_really、殇战月、书友45787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62章 贾母跪求 见两人亲昵的样子,打在身上的板子好似并不痛,心里才是真的痛。 贾宝玉口中呜咽,眼中流着泪,愤愤不平的盯着岳凌,不知跟这等粗鄙之人相比,他究竟差在哪了。 而贾政此时眼中已是红紫,狠狠打了三四十下,才打碎了一块板子。 长凳上的贾宝玉已经几近晕厥,翻起了白眼。 尽管如此,场中人也无人敢劝说一声,下人们皆只是躲眼不去看。 直到贾政拾起第二块板子来,府上内眷才姗姗来迟。 王夫人等不及贾母,自己先一路跑来了梨香院。 当听闻梨香院门外的惨嚎声时,心里悲痛不已,连忙冲进院子里,跪在贾政面前,伸手要去拦那木板。 “老爷,你是要打死宝玉不成?珠儿本就没了,倘若你打死了宝玉,我哪里还有了仰仗,不如将我们娘俩一同打死了去!” 当着贾代善,贾代化的面,贾政哪会说一句软话,拨开王夫人的身子,板子又飞快的舞了起来。 “打死了正是干净!这等孽障,留着也只会祸害了我贾家!养了这等孽障在府里,将爹爹气急,我已是不肖子孙,再不惩处了这孽障,便是该我先死了给爹爹谢罪!” 王夫人劝不动贾政,只能抱着贾政的大腿,让他少发些力,打到宝玉身上也轻些。 再看向周遭,贾代善火气仍是没消,贾代化,岳凌皆是冷眼旁观,王夫人便是再心疼儿子,也不敢上前求情,只怕脱离了贾政身边,他打得愈发狠了。 此刻只能寄希望于最疼宝玉的贾母,来保住了宝玉的性命。 少顷,府上的女眷,簇拥着贾母而来。 在院外都听不到宝玉多少惨叫声了,众人还以为事情已了结,可等临近了听到板子声,才发觉是将宝玉打得晕厥,自然没声音了。 头冠掉在地上,镶嵌珍珠的腰带也碎了一地,宝玉似是只剩了一口气,面白如纸,整个屁股上似也没了一块好肉,连板子也是血淋淋的。 见了这惨状,贾母登时便丢了三魂七魄,颤巍巍道:“住手,住手!要打死他,先打死我!” 可贾政似是没听闻一般,手上的板子依旧一下下落在宝玉身上。 贾母撇开周围人的搀扶,赶忙冲进了院子里。 而其余府上的女眷,李纨并三春姑娘,各院的官家媳妇,嬷嬷是连进院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院门外观望着,根本不敢多吭一声。 贾母看着贾政,悲痛道:“那可是你的亲骨肉,你如何下得了这重手!你是要损了我这命根子不成?” 闻言,贾代善更是着恼,怒道:“在这院里叫嚷个什么?若不是你们成天惯养,谁家的哥儿是天生的孽障?这板子落在了他身上,正是落在了你们心坎里!” “若不是念在你们一个个的身子弱不禁风,便该连你们一同打了,给大都督赔罪!” 再看向贾政,贾代善道:“子不教,父之过。你若教养不好你的儿子,我便好好教养教养你!” 贾母知晓了来龙去脉,跪倒在贾代善面前,哭道:“大老爷,宝玉他固然有错,可他心思纯善,并不会做出逾矩之事。玉儿不是也没什么事?可这一顿板子下来,定是要将他打死了,便是有罪,罪也不至此啊。” 贾代善问道:“政儿,打了多少下了?” 贾政回道:“打了有五十六下了,还差二十四下。” 贾代善微微点头,“打,打完了了事!” 再看向跪在地上的贾母,贾代善没有一丝怜悯之心,“没什么事?等到有事一切晚矣!不知你们如何教养的哥儿出来,竟还敢对大都督污言秽语的,他算作是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是大都督救了我们二人的性命?岳大都督是我们贾家的恩人,他却在一边指手画脚上了?” “这就是你们教养的好儿郎!愚蠢还不自知!当哪一天你们将贾家败没了,才知道我今日做的事,是错是对!” 见贾代善不会有一丝心软,咬定了要狠狠教训宝玉,便是不惜打死了也要给岳凌赔罪,贾母只好再求其他人。 跪向贾代化,贾母又道:“老太爷,看在老婆子的面子上,您就帮忙求几句情吧。” 贾代化早就对贾母怀恨在心,便是来这西府里,都是看在贾代善的面子上,对贾母,他哪会有一句软话? 冷哼了声,贾代化道:“老公爷说的不错,正是你们做错了事,才会有这个哥儿的今日。今日也只是打了这个哥儿一顿,打生打死,也比不得我贾家的基业,比不得我贾家的宗祠!” “若不严加管教,杀一儆百,我贾家必定要败在你们手里。待我二人归天以后,看这外面,还有谁人能帮贾家!” 贾母心里不服,就好似东府里那两个是什么好东西一样,怎得不见贾代化将他们打死了? 但此时更不是吵嘴的时候,便是平日里被众人尊崇着的她,此刻也不过府里的一个妇人,完全没什么话语权了。 贾母只好再跪向岳凌,恳求道:“大都督,我家这痴儿出言不逊,惹恼了您,老婆子在这边给您赔礼了。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一个孩童一般见识。” 岳凌负手而立,淡淡道:“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该好好管教一番,老公爷做的没错。” 贾母丢了拐杖,又连连向岳凌叩头,再求道:“大都督,您就饶了他一条性命,老婆子我保证他再也不敢对大都督不敬,别说是他,阖府上下都不敢对大都督不敬。” “老婆子我就这一条命根子,若是将宝玉打死了,我便也要随着归西了!” “大都督不是喜欢府上教养出来的丫鬟?我做主,大都督若是看上了谁,大可直接带去府里,便当是给大都督赔罪了。” 岳凌无语的撇了撇嘴。 贾代善怒道:“你也是个不知人事的糊涂东西!大都督何等身份,会惦记府上的几个丫鬟不成?你在折辱了谁?” 贾母一席话是气得贾代善又重重咳了起来。 眼见着贾代善嘴角都咳出了血,贾母登时慌了神,又跪来了贾代善身边,搀扶着他的手臂,哭道:“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口不择言了。你别急,留意着身子,我这便去寻太医来给你瞧瞧。” 贾代善用尽了力推开贾母,“没见识的妇人,滚开!” 贾母又倒在了地上,痛哭了起来。 贾母卑躬屈膝的样子,将贾家的内眷看的一怔。 旧时贾母都是高高在上,正坐堂中,在府里是一言九鼎,无人敢违逆,哪有今日的模样? 不过,眼见着她们祖孙三代人的惨状,贾家心存善念的女眷实在是于心不忍,又皆抹起了眼泪来。 院外李纨看得是连连叹息。 出自书香门第的她,早知道像宝玉那般无法无天惯了的,早晚要惹了祸事,而对自己孩子的教养上便就极度用心。 除了孩子,她也不理旁事,根本不操心府中的明争暗斗。 三春姑娘看得更是心惊肉跳,再怎么说宝玉也是她们的亲兄弟,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可一想到,宝玉得罪的是这个鼎鼎大名的岳凌,心底又不禁生出恐惧来。 “宝二哥这次做的的确过分了,怎敢惹这般的大人物,别说是我们了,便是老爷,太太,老太爷,都将他尊崇有加,哪敢说一句坏话。” 迎春接着探春的话道:“关键岳凌他于我贾家有恩,对恩人在背后嚼舌根,实在太没教养了,这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老太爷如何能不恼了。” 惜春道:“不知林姐姐如今怎样了,有没有吓到。” 而问询赶来的贾宝玉房里的丫鬟,此刻便都跪在院门外痛哭流涕,不敢多言一句话。 “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贾政打完了收受,又将板子立在一旁,往贾代善面前复命。 而王夫人抱着宝玉,慌忙解着他身上的绳子。 贾代善又道:“今日便是给你们都提个醒。岳大都督是我们贾家的恩人,永远是我贾家的贵客。无论是谁,胆敢冒犯的,下场都不会比今日这孽障好了去!” “我不管贾家之前是什么家风,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定要正本清源,还贾家一片干净!” “都滚下去吧!” 院里的健妇终于行动起来,将贾母,王夫人一一搀扶起来,再将宝玉抱在身上,一同送回了房。 众多女眷抹着眼泪跟随着。 直到回了房里,近距离的看了宝玉的模样,才是将袭人,晴雯几个唬了一跳。 宝玉气若游丝,而下体根本是不成人形。 屁股足足肿了一掌来高,想要将衣物彻底脱下来已是困难。 贾家速去宫中请了太医来诊治,而房里的小丫鬟们便是灌水的灌水,打扇的打扇,尽可能的多做些事,来保住了宝玉的性命。 袭人哭着道:“与你说了,你便就是不听,今日有此大难当头,才会长了记性!” 晴雯也是哭,心里念道:“岳将军怎得就这么高贵了,两句冒犯的话,值得将爷打成这个模样!” 第63章 秦王赏赐 梨香院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林黛玉再返回院子里,也只看见健妇在打扫,不见方才是什么情况了。 只是在归来途中,路上撞见了几个贾家的嬷嬷,从她们口中的议论声,知晓了只言片语。 见到林黛玉,贾代善又转出了笑脸,唤道:“玉儿,来这边。” 林黛玉紧着几步来到了贾代善身边,福了一礼,道:“外公,我来了。” 贾代善微微颔首,“方才那孽障让你受惊了。这府邸原本也是你的家,外公怎许你在这里受了委屈?” 林黛玉摇摇头道:“倒也没几分委屈,只是他一再对岳……叔叔出言不逊,实在令人不快。” 见两人情谊正厚,贾代善也不禁笑道:“好,好,日后你便好好随着你岳叔叔生活,有他关照着,谁人会不放心呢?” “要知道,他可是守下了蛮人,让全城数以百万计的百姓,都放下心的人。” 再看向岳凌,贾代善摇头叹息,“今日让大都督见笑了,府上实在缺了管教,不是一朝一夕能纠正过来的事。老夫再代那孽障赔个不是。” 岳凌点点头,“也罢,教训了这一回儿,他也该长长记性了。至于老国公之前说的贾家门楣的事,倒真不如像我所说,寻个更有能为的哥儿来担着。” 贾代善疑惑不解,道:“如今府里便只有琏哥儿,琮哥儿,环哥儿和那孽障,老夫看了一遍,倒是不觉得能有一个成器的。是老夫眼拙,这其中有入大都督眼里的人?” 想着前世贾家的结局,其中最好的哥儿莫过于贾兰了。 今日老公爷给足了他面子,岳凌便也顺手推舟做一件好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哥儿年纪都大了,想要改变可不容易。不如,寻更小的哥儿来,老公爷教养一番,能够受益终生。” “更小的哥儿?” 贾代善细细琢磨了下,当知道岳凌说的是二房长子贾珠的遗腹子贾兰了。 微微颔首,贾代善道:“大都督此言非虚,老夫知晓了。” 岳凌再拱了拱手,道:“好,今日便就如此。两位还要多多留意着身子,在下告辞。” “大都督慢走。” 再与林黛玉乘上一架马车,岳凌便不坐对面,坐来了林黛玉身边。 “今日让你受惊了。” 林黛玉摇头道:“这倒没事,只是他说了许多岳大哥的坏话,令人气恼的紧,也不枉挨了一顿板子。” 岳凌不用多想就知道宝玉说了什么坏话。 “他安于享乐,却不仔细想想贾家的衣食富足从何而来。难道是凭空掉下来的,大风吹来的?不出门,不知百姓疾苦,人们整日为了生计奔波忙碌,才是常态。” “全天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含着玉出生。自己享着祖宗基业,而鄙视如同他祖宗一般努力奋进的人,他才是没这个资格。” 林黛玉听了,也是微微颔首。 她有安安稳稳的生活,先也是有爹爹在外奔波忙碌,当下依靠的则是岳凌。 岳凌揉了揉雪雁的头,夸赞道:“今日你做的好,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雪雁欢呼道:“好耶,岳将军最好了!” …… 待岳凌走了以后,两个贾家的当家人,面对面也是连连叹气。 “好好的一桩事,却以这种结局收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贾代化随着道:“又能如何,这便是命。” 转而又道:“这林如海真是个精明的,他林家几代单传,只留了这一个孤女。倘若待他百年之后,没有个靠谱的人来照看黛玉,他岂能合眼?” “这真是选了个好人选。别说比咱们府里的哥儿强,便是全天下有谁人能比肩?” 缓缓舒出一口气,道:“我东府里怎得就没留一个姑娘,只生了这一堆祸害。” “诶,不对。贾敬那个不孝子是不是留了个丫头在?” 贾代善点点头,“就是方才站在门外,头前最小的那个丫头。那丫头太小了,你也要送到岳凌府上,美其名曰养着不成?” 贾代化摇了摇头,“那便不想这旁门左道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看得开了。话说回来,便是有黛玉在,对于贾家,林如海和岳凌念在情谊上,都会给几分薄面。” 贾代善叹息道:“未成想,我贾家的将来,要维系在一个后辈丫头身上了。” 荣禧堂, 王夫人院里, 去看望完了宝玉回来,王夫人便靠坐在榻上,稳着心绪。 宝玉的惨状,她根本不忍细看,是将眼睛都哭得模糊了,便被几个丫鬟先搀扶着回来。 “旧时,那丫头的娘与我便是个不对付的。这每每回来,又来妨了我的儿,着实令人着恼很!” “那丫头到底有几分好?将宝玉迷的七荤八素,似是痴傻一般。” “不行,必须让宝玉收收心了。再大几年便与他许一门婚事,也该长大些了。” 如此念着,王夫人心里已有了人选。 薛家大房的顶梁柱在去年没了,只留了孤母和一双儿女,如今他们在金陵也是漂泊无依,似是近来还惹了什么祸事,报到了王家王子腾那去了。 便不如秘密传信与他们,来这京城里做个伴。 “薛家的长女薛宝钗,只比宝玉稍大了几岁,也是天姿国色的相貌,定然讨喜,也不比那林丫头逊色了。” “那林家丫头瞧着就是个弱不禁风,不好生养的模样,若是谁将她娶作大妇,断了香火,那才是祸事一桩。” “打了这一回,断了宝玉的念想,正是刚好。” 书下了一封信,王夫人正是自得,却见窗外,李纨牵着贾兰,便要出门去。 才打了她的儿,这母子二人便要出去顽乐,令王夫人心里不喜。 走到了门外,王夫人唤道:“你们做什么去?” 李纨回头一望,带着贾兰一同行礼,“回太太的话,是老公爷唤我带着兰哥儿过去一遭。” 王夫人顿时心生警惕。 贾母当家时,宝玉是顶顶受宠的哥儿,谁人都不能与之相比。而如今老公爷当家,宝玉便连地上的爬虫都不如了。 眼见着才打了宝玉,便传兰哥儿,这定是有意培养贾家新的接班人了。 王夫人眼神微眯,微微颔首道:“好,先去吧,有些话待回来再说。” 随后,王夫人便转回了院子里。 李纨心里一惊,但还是带着兰哥儿行了一礼,忙往梨香院去了…… …… 太和殿, 国丧过后第一次早朝,百官都打起了精神,该是要议论大昌的一件大事——登基大典。 此时秦王已身披龙袍,坐在了龙椅之上,登基为帝。 只差一个大典,便就礼数周全了。 “朕,今日有几件事要议。其一,便是登基大典,定在五月十七,届时诸位还需配合礼部,将大典办得圆满。其二,便是封赏于京城之战和辽东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 看向下方岳凌,秦王笑着道:“首先便是妇孺皆知的功臣,如今他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岳凌。封安京侯,破虏将军,京师大都督之名并不剥去,冠以荣誉之称。赏金千两,银万两,绫罗绸缎三千匹,御用之器十件。” 岳凌从文官中出列,却传来武官的喝彩声,“多谢陛下厚恩。” 秦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神武将军冯唐,理国公府柳芳,赐爵进一级……罪臣之身宁国府贾代化,作战骁勇,决战立下大功。恢复宁国府爵位,撤去宁国府三代不许科举之罚,许子弟入伍入仕……” “平章政事东方治,迁枢密院使。枢密院副使柴朴,官进右丞相……” 宣读赏赐便就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可谓是面面俱到。 秦王将自己要说的事皆公布出来,余下的时间,便到了百官议政之时了。 枢密院同佥枢密院事冯愈,先行出列道:“陛下,京城一战,京营损失大半,急需重编军队,增补操练新兵,拱卫京城。” 秦王颔首道:“不错,此事督兵部,户部,尽快处置。” 工部侍郎出列道:“如冯大人所说,京城一战京城城墙也损耗严重,城外民居更是十不存一,还需大批人力物力,来修缮城墙,房屋,否则待今年入冬,京城便就成了遍地流民。” 东方治建议道:“陛下,原本在战前就迁移了不少百姓入城,不如就扩建京城,再修一个外城出来,为百姓提供居所。暂且先于损耗最为严重的正阳门外,修缮外城。” “内城墙长足二十余里,如处处整修,还不知要何时才能修缮完毕。待外城建成,再慢慢修缮内城城墙。” 秦王颔首,“爱卿所言极是,便就如此操办吧。” 户部尚书赵公瑾出列道:“陛下,沧州灾情难以扼制。接连去了几位大臣,对当地的情况皆是束手无策。如今前一任许大人病死在任,急需一位素有名望的大臣再去坐镇赈灾。” 沧州的确是个烂摊子,去了多位御史,都解决不了当地的问题。 而且当地尚武,难以与百姓说通道理,一有不顺便会激起民愤,便是上官也有性命之忧。 闻言,百官尽皆缩头噤声,只怕点到自己的名字。 适时,岳凌站出来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秦王大惊,“你?” 二十一! 第64章 沧州之乱 “陛下,臣有意往沧州赈灾,救万千百姓于水火。” 听闻岳凌有意接下这苦差事,方才不曾做声的文官尽皆出列。 “陛下,臣以为安京侯当属最合适的人选。一来,安京侯威名远播,便是在距京四百里外的沧州,定也能聚齐人心,主持大局。” “二来,沧州民风彪悍,若是我们这等文弱书生去了,身边需常伴侍卫,不好做差,安京侯便没有这等困扰了。” “三来,以安京侯的本事,二十万大军都能如臂使指,小小沧州,怎能掀起浪花?” “臣复议!” “臣复议!” “安京侯乃定国安邦之才,臣也复议!” 众多文官当然不觉得岳凌是真的定国安邦之才了,在他们眼中,没有进士出身的人,皆为粗鄙村夫。 此刻也不过是给岳凌戴起了高帽,好让岳凌飘飘然,等到解决不了沧州的疑难杂症,再摔个惨的,致使他颜面扫地。 那可是三年去了六任御史,都不曾安宁的沧州府,他岳凌能有什么本事稳住局面?难道还能武力镇压百姓不成? 想想也知道,一个亲卫出身的武夫,根本不会懂得多少政事。 只有已官进枢密使的东方治微微摇头,为这些眼高于顶的文官,叹了口气。 台上秦王犹豫着问道:“岳爱卿,你当真想去?” 岳凌颔首回道:“臣愿往。” 秦王又确认道:“若是往沧州赈灾,那便需在近日启程了。岳爱卿,你可合适?” 岳凌还是点头,“臣随时可从京城出发。” 有文官怂恿,本就不好收场,此时岳凌更是自己愿意前往,秦王更没有驳回的道理了,叹了口气,秦王不舍道:“好吧。擢升岳凌同中书省门下平章事,奉朕旨意,往沧州府赈灾,并提点一切军政要务。” 文官面上皆惊。 出去赈灾也不过是委任一道御史,怎得给岳凌还升了正三品的文官官衔,还赋予了他这么大的权利。 这还真是想要培养岳凌出将入相啊。 众人嫉妒的眼红,同中书省门下平章事可是丞相候补,要站到了文官顶点了。 不过转而念起那沧州的苦差事,便也都释然了。 先办好差,再说出将入相吧。一地都治理不了,如何能做得宰相? “若再无朝事可奏,今日暂且退朝……” 宣武门外, 岳凌一走一过,皆是与他道贺的官员。 “恭喜大都督,封了侯爵,如今更是官进三品,实在值得庆贺啊。” “恭喜恭喜。” 岳凌也拱手还着礼,“同喜,同喜。” 适时,岳凌曾经的同僚,旧同知佥枢密院事今枢密院事的冯愈,来到岳凌身边,小声道:“你怎得接下了这一门烂摊子?那沧州如今治安极差,几任刺史耕耘几载,都没有成效,失意退场。本有望升迁的,皆因为此事,落得贬官的下场。” “如今你在京中威名正盛,只要稳扎稳打,往后进封国公,又或者坐上一品大员的位置,不也并非难事?你才及冠,往后的机会还多着呢,何苦来碰这沧州?” 想了想戴权的话,岳凌摇头道:“如果说救世安民,那你定然不会信我的话,所以我有我自己的目的。如今差遣已经下了,说什么也都晚了。” 冯愈摇头叹息道:“那你便好自为之吧。不过,还是先谢过大都督,没有这次拱卫京城之战,我怕是只能以四品之身,告老还乡了。” “客气了。” 冯愈又与岳凌郑重行了一礼,便舍了岳凌离去。 岳凌再往前走着,也不少有围上来与他搭话的,与旧时上朝时无人问津的情况,真是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过,其中武将多是敬畏,文臣便有些是不怀好意的戏谑了。 岳凌一路归家,倒也没多心急,而是牵着马,慢慢的走在街边,望着京城繁华,梳理着自己的脑中思绪。 战后的京城很快便恢复了生机,如春风吹嫩了枝芽一般,一切复旧如初。 岳凌也有了新的目标,那便是前往沧州,解决其中积病已久的问题。 “如今,林妹妹身子调养的不错,若整日拘在府里,还不如带她出去转一转。只是林大人若是知道,我带着他的爱女东奔西走,不会怪罪我吧。” 岳凌摇了摇头,“便是事后怪我了,我也不能将林妹妹留在家里,不带在身边实在难放下心。” 心中打定了主意,脑中不再混乱,岳凌翻身上马,往家中赶去。 …… “老爷,府上来了个人,说是老爷的旧交。” “旧交?” 岳凌刚回到府上,就遇见了一桩奇事。 他此身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姊妹,入了秦王府之前,也就与坊市间的流氓头头有过几面之缘,何时有过旧交? 连岳凌不禁有些好奇,这旧交是谁。 “如今他人在何处?” 门子回应道:“就在正堂,芸管家正作陪着呢。” 岳凌连连颔首,“好,我知道了。” 等岳凌来到了正堂,打眼一瞧,只见贾芸正陪着一男子在客位饮茶,两人之间相对无言。 贾芸对那男子警惕着,而那男子却也十分拘谨。 “这怎么瞧着有几分面生,可又有几分面熟,好似从哪里见过。” 岳凌再往堂内走了几步,贾芸听到动静立即起身相迎。 “老爷,您回来了。这位便自称是老爷的旧友,在堂上等了有一会儿了。” 来人恭敬行了一礼,身子微微发颤,是紧张的连嘴皮子都有些不利落,“大都督,您可能忘了,在下……在下张昌河,曾在沧州时与大都督有过一面之交……” 岳凌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啊。来,先坐吧,有事坐下再说。” 见果然是老爷的旧交,贾芸放下心来,知晓自己并没做错事,与岳凌示意,自己先退出了堂。 岳凌浅浅啜了口茶水,与张昌河问道:“张千户,这是什么风将你吹来我府上了?” 张昌河双手捧着茶盏,颤巍巍道:“下官,曾奉大都督的调令,入京来拱卫京城。如今一切安定,便是该回沧州的时候了。在离京之前,便想着来拜访下大都督。” 随后,张昌河从身后取了个匣子,呈到岳凌身边的茶案上。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岳凌手指轻叩着木匣,笑着道:“张千户又来这一套,那些水匪后来如何了?” 张昌河讪讪笑道:“让大都督见笑了,当时下官有眼无珠犯下大错,幸好大都督不曾与下官计较,后来将功补过,将那河道水匪都肃清了。” “今日登门来扰,便是来谢过大都督。” 说着,张昌河起身便要拜。 岳凌抬手虚扶,止住了他的动作,又问道:“张千户入京拱卫,守的是哪一门?” 张昌河惭愧道:“是正阳门。” 岳凌眸眼一亮,“竟是正阳门,那张千户也该立下了不少战功了,有官进一级的机会呀。” 张昌河赔笑道:“下官惭愧,在大都督身后喝些汤,便足够将下官吃饱了。” 岳凌摇头笑笑,“张千户也不必如此谦虚,正好你出身沧州,我恰要往沧州再走一趟,当下与你打探些事。” 张昌河一惊,“大都督要去沧州?在下真将水匪清除干净了啊。” 岳凌摆手道:“不是因为此事,今早朝会陛下遣我往沧州赈灾,不知沧州府的知府是何人啊?” 听岳凌要往沧州府赈灾,张昌河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是连想哭的心都有了。 这么一尊大佛去到沧州府,不得震得所有宵小都动弹不得啊? 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一点不夸张。 但当面,张昌河还不得不如实回答岳凌的问题。 “沧州知府名唤朴正,进士出身,在沧州地界任知府五年了。因为沧州府连年受灾,仓廪积粮极少,多靠其余州县接济。政绩不佳未能升任,恰也因为这沧州没人愿意接手,还起复过一次。” 岳凌又问道:“沧州处在大运河之上,往来运粮也不难,为何缺粮就酿成如今这个局面了?” “恰恰因为这个大运河,给沧州府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运河之水主要依靠漳卫两河,而漳水水势迅猛,临近的运河河道却并不宽广。每逢汛涨,堤岸难防,往往会有冲决之患。沧州地势低洼,一但冲决,影响的便不是几十户,几百户了。” “沧州府的运河河道还属最长,修缮河堤,清理河淤,又是极大的开销。” “前两年,通过周遭接济还能支撑。近一年来,因为两浙倭寇作乱的厉害,也无多少余粮了。而且,前不久陛下往兴兵讨伐辽东,大都督守京城,粮草也优先供给了这两处。” “沧州府的问题,还是在地无人种,也不能种,商贾囤货居奇,还大发不义之财。” 岳凌点了点头,即便是如张昌河口中说的这种情形,倒是也没有能难倒六任御史的程度。 “除此以外呢?沧州府可还有什么蹊跷?” 张昌河斟酌半响,鬼鬼祟祟的道:“如大都督所言,沧州府上确还有蹊跷。” 岳凌略有了几分兴致,“哦?再说来听听。” 张昌河咽了口口水道:“历任到达沧州的御史,不是如前任御史许大人,病死在任,便是自请离退。即使是自请离退,也在离开沧州不久之后,暴病身亡,或者死于意外,全无一人得以善终。” “在百姓中流传着一个传说,沧州有厉鬼索命,为万千沧州百姓的冤魂汇聚而成,专寻不作为的京中大官。” 岳凌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会相信什么鬼怪作祟,定然是有人在其中捣鬼了。 岳凌又问道:“沧州缺粮,商贾逐利,应当也少不了人往那边运粮贩卖吧?” 张昌河回道:“在打仗之前是这样的,但如今正是春季,各地都缺粮,粮贩多数就地销售。便是有不计损耗的粮商将粮运去沧州,也是被沧州的商会吃下了。” 岳凌微微皱眉,语气含煞,“沧州府混乱成这样,还有人囤货居奇。” 张昌河叹了口气,似是良心发现了般,抨击起商贾来,“商人逐利,不择手段。即便是在大都督守城之时,还有商贾想要大发国难财。” 岳凌颔首,“商之取利,如鸩之止渴,其欲无厌。” 话锋一转,岳凌道:“那张千户拿过他们的好处没有?” 张昌河一怔,嘴张了张,却没吐出一句话。 岳凌眼神微眯,笑着道:“张千户,在我面前可得说实话啊。” 张昌河立即跪在地上,哭道:“大都督,放小人一马,小人当初只是猪油蒙了心,收了银子与他们些方便,如今已经悔过自新了!” 岳凌为自己斟了杯茶,吹着热气,淡淡道:“行了,起来吧。我交代你件事,你若办好了,我便不追究了。” 张昌河跪着蹭到岳凌面前,连连叩首,“大都督您说,小人一定竭力去办。” 岳凌嘴角微微扬起,道:“也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事。我让你先在京城里待着,等我给了你信笺,再南下来沧州。可明白?” “这……” 见岳凌瞪起眼,张昌河忙又叩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将茶水一饮而尽,岳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好好做事,如果跟我耍小心眼的话,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张昌河身子一颤,点头如捣蒜。 待岳凌离去,却听茶案上方才岳凌用过的茶盏,突然分裂成了几半,张昌河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千户。” 听见声音,张昌河赶忙又伏地叩拜,还以为是岳凌去而复返。 然而,是府上的管家贾芸与他搭话,“张千户,起来吧,您该随在下出去了。” 张昌河收了岳凌并未带走的木匣,连连道:“是,是,请您带路。” …… 步入中庭,岳凌换了一副心情,将房里的小丫鬟们都召集到厅堂上,神神秘秘的道:“今日,我有个好消息和大家宣布。” 一句话便勾起了小姑娘们的好奇心,“什么好消息呀?” “我决定带林妹妹,紫鹃,雪雁,随我一同南下沧州赴任。” “啊?” 感谢书友07623、书友00502、花心烧鸡翅、扑街汪某、什么都不知道need、书友20075、mrkarvest、忘在家里、无聊异国、nuw、属于欧49398、生活真奇妙、小c要看书、今天紫妈睡懒觉、书友17705、书友08714、深藏blue的、红色赞美诗、乘风乘乐、蓑衣听雨、sayakaforu、子不语、旧城相顾无言、bb13、洐尘、书友94014、hlilihu、rozwell、书友07128、我永远喜欢琴团长、沅荢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65章 秦王的憾事 房中, 林黛玉和秦可卿皆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紫鹃也放下手上的鸡毛掸子,雪雁也弃了手里的吃食,瑞珠宝珠也将要换洗的衣物被褥放在了一旁。 小姑娘们各自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心中所念也是各不相同。 林黛玉率先问道:“岳大哥当真要带我们出去?于京外赴任,我们怕是只能添乱了。” 外派治理地方,没个一年半载都不可能回家的,若是不将林妹妹带在身边,岳凌哪能放心。 “哪有添乱的事,林妹妹是不愿陪我出门?” 林黛玉檀口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但没再说出声来,便就垂下了头。 “岳大哥去哪,我便跟着去哪,怎会不愿?” 岳凌笑笑道:“好,有林妹妹这句话便足矣。” 再看向周遭的小姑娘,岳凌继续道:“今早朝会,陛下委我去沧州府公干,近几日便要出发,所以还要你们好好拾掇一下。可卿,宝珠,瑞珠在我离府这段日子好好看顾着府里,有你们在这我也能稍放些心。” 原本心里暗道着“不公平,不公平”的瑞珠,如今听岳凌这么说了,便也再没什么好抱怨的。 作为老爷的丫鬟,将府里维护好,也是她该办的差事。 秦可卿恋恋不舍的望向岳凌,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那老爷在外,注意安全。” 挽着林黛玉的手,秦可卿道:“林姑娘身子好得多了,但在外也得多加留意。” 林黛玉眸眼闪了闪,轻抚着秦可卿的手,安慰道:“可儿姐姐放心,我不但会照看好自己,还会为可儿姐姐照看好岳大哥。” 秦可卿被林黛玉调侃的臊了个红脸,“林姑娘说哪里的话,怎得就成了为我照看?我不过一个丫头,林妹妹是为以后府上的大太太照看。” 林黛玉似恍然大悟,轻轻点着头道:“原来如此,我还只将可儿姐姐当做嫂子看呢。” 秦可卿愈发羞恼了,忙起身,往房里赶去,“我……我去帮老爷收拾贴身的衣物,不再与你浑说了。” 听着林黛玉的话,紫鹃也是微微红着脸,却听身边的雪雁说道:“紫鹃姐姐,你可知沧州有什么好吃的?” 紫鹃撇了撇嘴,扯着雪雁的胳膊,道:“还是快来房里为姑娘拾掇行李吧。” 房中众女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 金陵府,薛家大宅, 薛姨妈气恼的看着眼前这个儿子,恨得牙根直痒痒。 “一天到晚,都没个正事!家里乱成了什么模样,你竟还敢在外犯起了人命官司!倘若不是你舅舅护着,早该你去大牢里吃苦头了!” 厅堂上,薛蟠身着锦袍,其上绣满了繁复的纹饰,腰间玉带,头顶冠饰也皆是流光溢彩。 如此繁重的服饰,与他粗壮的体格相得益彰,一脸横肉,眉粗眼大,五官虽不精致却也有几分憨直之态。脸颊微黑,又多添了几分粗鲁之感。 “不过是一个乡绅小子,竟也来与我抢女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几分斤两,打死了正好干净。他无父无母的,打死了又能奈我何?不过也是赔几两银子了事。” 原本薛蟠是想要手下豪奴给冯渊个教训,却不想那小子不扛打,挨了一顿拳脚后就重病不起,直接一命呜呼了。 当时,薛蟠心里自然是惶惶不安,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可如今,他没入牢,也没受罚,只赔了几百两银子,这对百万之富的皇商薛家来说,根本是微不足道。 由此薛蟠自然骄蛮起来了,以为人命也不过如此。 可见是被薛姨妈娇惯坏了。 “冯渊可恨,那拐子更可恨,一人卖两家,还来诓骗本大爷的银子。待我有朝一日寻到他,将他也打死了才好!” 薛姨妈气得连喘了几口粗气,道:“如今新帝登基,宫中正是该到了选秀女的时候,我与家里的长辈商议了下,这便带你妹妹入京参选秀女,也是带你去避避祸。” “你打死人的事,不能声张。倘若传进了京里,影响了你妹妹的前途,我定然饶不了你!” 一听自己的事还与妹妹有牵扯,薛蟠便升起了愧疚之心。 他虽是斗鸡走狗,只爱游山玩水的纨绔,但对自己的妹妹还是极为上心的,更是家中没了男丁,只剩他一个,自也有他的一份担当了。 薛蟠连连拱手,道起恼来,“娘亲说的是,往后我定要低调做人,绝对不为妹妹惹上麻烦。” “我这便去让人去京中打点,先买个大宅子给娘亲,妹妹暂住。” 听说要进京,薛蟠也多了几分兴致。 毕竟在金陵地界都玩得腻歪了,能入京尝尝不一样的山水滋味,岂不美哉? 薛姨妈自是不知薛蟠心里的算盘,舒了口气,道:“不必,这会儿你姨妈才来了书信,邀我们去荣国府上暂住。” “我也想过了,府上没个男丁,定然管教不住你。不如就先让你的姨爹管教着。” “啊?”薛蟠苦恼的叫唤了一声,“我们薛家又不是买不起宅子,何必寄人篱下?” 薛姨妈一横眼,道:“不去你姨爹那,便去你舅舅那,你选一个吧!” 王子腾管教起来可是严格,薛蟠素来惧怕,倘若将他也扔进那军营里,那才是没一天好日子过了。 “好好好,就听娘亲的,去姨爹那。我这便出去收拾行李。” 待薛蟠走后,房后绕出个姑娘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生得肌骨莹润,杏眼桃腮,一身葱黄绫棉裙,半新不旧并不觉奢华,宽松的裙装将其娉婷的腰身尽遮,倒令人以为娟好静秀。 以这般天姿国色的相貌,与薛蟠相比,却不像一对亲兄妹了。 薛宝钗坐来母亲身边,问道:“娘亲,兄长他可答应了?” 见到称心如意的女儿,薛姨妈一改了方才的脸色,拉着薛宝钗的手,笑道:“果然不出你所料,只要搬出了你舅父来,他自然就同意了。” 薛宝钗点了点头,“只是娘亲与我,当真管教不住哥哥。总得有个令他害怕的人时刻在身边才成。” 薛姨妈又与薛宝钗商议道:“你姨母来信,请我们母子三人入京居住,若是下榻在荣国府,你以为如何?” 薛宝钗眉眼低垂,略微思虑了下,道:“若是下榻在荣国府里,娘亲寻姨母说话倒是方便,只是寄人篱下并不是长法。而且,女儿听闻贾家后辈的风气向来不好,后辈无一人成材,只怕将兄长也带得更坏了。” 薛姨妈沉吟了一阵,颔首道:“丫头说的不错,正中娘亲的心坎,你哥哥实在不令人安心,若是有你十分之一懂事,又怎会害得我们东奔西走?” “哎,此事路上再思虑下。总得先入京,不能让你哥哥在这边胡闹了。” 薛宝钗点了点头,又往外招了招手。 薛姨妈往门口一望,蹙起了眉头,“这还没入门,就招惹了一件祸事,我看是顶顶的灾星。相貌虽是不错,可世上什么相貌的女子未有?我看还是干脆打发出去了事。” 门口立了个小丫头,比薛宝钗稍长的年纪,相貌虽略输几分,眸中暗淡无神,只额前的一点胭脂痣,实在是乖觉讨喜,憨态可掬。 薛宝钗起身挽起小丫头的手,牵来了薛姨妈面前道:“她也算是个苦命人了,被拐子卖了几次不说,这遭还牵扯上这等事,自然也再无处可去。若是离开咱这府邸,怕是要落得个惨死街头的下场。” “如今事情也已发生了,哥哥也掏了两回银子,不如就先让她留在府里做事。” “当然,不能将他送去哥哥身边,以哥哥那个性子,还不知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薛蟠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但是因为死了爹一直耽搁了下来。婚前纳妾,原本不算什么大事,但却因为一门姬妾,而惹得了人命官司,那便是名声极差的事了。 薛姨妈思虑了下,道:“也好,便就先收在我身边做事吧。” 薛宝钗忙与小丫头示意,木讷讷的小丫头才回过神来,跪地磕头道:“香菱谢过主母,日后一定好好做事。”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好了,起来吧。你也是个可怜的,这本不该是你的过错。同喜,同贵,带她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入门两个小丫鬟,行礼应下,“是。” …… 五月十七,登基大典, 太和殿外,羽林军身着崭新的甲胄,手持长戈,昂首矗立在四周。 汉白玉石的地面上,王公贵族,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分班列次站好,神色肃穆的期待着新皇的出现。 暖阳和煦,微风吹得一片旌旗飘扬,在风中猎猎作响。 吉时临近,钟鼓齐鸣。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秦王身着华丽的龙袍,头戴冕旒,在阳光下,似发出了万丈光彩。 径直来到殿前,秦王负手而立。 身旁夏守忠,立即开始主持大典进行,宣读诏书,祭拜苍天。 秦王环视着满朝文武,其中却缺少了一人身影,令他倍感遗憾。 “岳凌,应该已经快到沧州了吧……” 第66章 林妹妹的刺激 元庆三十八年, 秦王登基称帝,改年号隆祐,取承接上苍降下的福祉,护佑大昌之意。 秦王加冕为隆祐帝。 四方来朝,八方来贺,今日远迈旧时盛景。 隆祐帝一登基,便颁布了几项重大的政策。 其一、废除工匠的奴籍,许以与一般百姓同等地位,并鼓励增进手艺,多家一同研讨创新。 其二、大赦天下,非死刑犯,皆可认定悔过之后得以归家。 其三、开恩科,覆盖全国,先启乡试,于全国上下招揽人才。 其四、正与诸班大臣商讨,如何消弭战后的影响,恢复国家财政,天下儒林有建议者,可直接上报中书省,一旦采用可破格入仕。 隆祐帝接连颁布了几条大政,整个大昌面貌一新。 是年,林黛玉九岁了 …… “岳大哥,慢一点,太快了!” 一片旷野之上,随着岳凌一同南下的林黛玉,正与岳凌策马奔腾。 迎面吹来的风,直吹得林黛玉发丝凌乱,更令她睁不开眼。 林黛玉不由自主的倒进岳凌怀里,微微睁眼,打量着前方。 小姑娘怕的紧了,岳凌一扯缰绳。 马匹嘶吼了声,而后便站住了脚。 岳凌拨弄了下林黛玉头上的乱发,为她梳理了下鬓角,笑着道:“如何?第一回骑马,可有你想象中的刺激?” 林黛玉快被颠得快要眼冒金星了,粗喘了几口气道:“我,我倒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尽情在旷野上骑马奔跑。书本中学到的和亲身经历相比,真是太不同了。” 不知怎得,一向被教养的极好的,熟知各种礼数的林黛玉,反而有些爱上这种追寻刺激的新鲜感。 好似内心中,正有什么囹圄在被打破。 抬头望向带着她恣意玩闹的岳大哥,林黛玉眸眼中更是快溢出别样的情愫来,令她心脏跳动又加快了几分。 “岳大哥,谢谢你,无论我如何任性,都愿意陪我。” 岳凌点了下她的小琼鼻,笑着道:“当然不是你如何任性都能满足你了,如今你身子不错,才能如此乱来,若是还如最初见你的时候,风一吹就要病了,我指不定得用锦被给你包裹几层呢。” 林黛玉也不气恼,她知晓岳凌是真的在为自己好,便随着岳凌笑了起来。 “好了,只玩闹这一会儿便够了,该回船上去了。想必船上补给,这个时候也该结束了。” 岳凌再踢起马镫,载着林黛玉复回了船上。 一入船,紫鹃和雪雁便迎了上来。 紫鹃搀扶着林黛玉登船,雪雁在一旁欢喜问道:“姑娘,骑马好不好玩?是不是特别刺激?我也想让岳将军载我一程啊。” 紫鹃无奈道:“就快开船了,雪雁你就别胡闹了。莫要给岳将军添麻烦。” 林黛玉也是笑,“好玩是好玩,如今时间不足了,等下次再让岳大哥带你。” 雪雁嘟着嘴道:“那好吧,姑娘可要说话算话。” 林黛玉轻轻点着头,再接过紫鹃倒的暖茶,道:“紫鹃姐姐,雪雁称呼岳将军也就算了,怎么你还跟着叫,也不改口。” “可别忘了,你如今的卖身契在谁府上呢。” 见林黛玉眨眼望来,紫鹃又是红了脸颊,嚅嗫着道:“是这个道理,我……我一时叫不出口。” 雪雁道:“这有什么叫不出的?若是姑娘愿意,我早想改口了,叫岳将军也太生疏了。” 林黛玉脸颊一红,啐着雪雁道:“就你多话了,快去快去,准备些吃食过来。” 雪雁眉眼一喜,也不多话了,忙道:“好,我这便去。” 船舱外, 岳凌站在船上,望着河道,身边贾芸禀报道:“老爷,不出两日,我们便能抵达沧州府了。” “如今已经在沧州府寻好了下榻之所,待老爷携着林姑娘进城,便可先赶往下榻。” 岳凌微微点头,应道:“做的不错,待靠近沧州码头前,我们先换乘马车入城,只我带着她们便好。你与京营的将士先另寻住所,注意先换便装入城。” “还不知这沧州府的知府是好是坏,我要先自己巡查看看。” 贾芸拱手道:“是。” 望着岸上茫茫旷野,少有人烟,岳凌又叹了口气。 贾芸不解问道:“老爷,因何叹气?” 岳凌手指着远处,与他解释道:“大运河原本就有引水灌溉的作用,可这沧州府中,临近河堤反而成了荒地,无人开垦。方圆几十里的沃土,荒无人烟,这沧州府如何能不穷?” “倒是不知这些地,都攥在谁的手中。” 贾芸忙道:“我入城之后,便去打探。” 岳凌颔首,“沧州知府只知有新任御史前来,不知何时来,你们还是要小心行事,莫要被人发觉了身份。这沧州城里,还有古怪。” …… 沧州城,知府衙门, 堂后,沧州城知府朴正,正于座上饮茶,忍不住的长吁短叹。 “这下惨了,从京中来了一尊大佛。这岳凌一到,安有你我的好日子过了?陛下给他的权柄,便是当堂斩了我等,都不为过。” “如今仓廪中的积粮依旧不足,原本周遭支援来的粮食,也被我们挥霍一空,府库又无余财,如何补上这个空缺?” “如今又是春夏之际,各地都正是缺粮的时候。上哪弄些粮食来?” 便是灾情再严重,也得官府也得备有施粥的仓储,可如今沧州府是连粥棚都搁置了需求,百姓能有一口吃得,也得靠一些有善心的富户。 堂下,通判吉庆道:“大人放心,只要我们做完了这一笔生意,自然有了财源,购买些粮食先添进府库,先应对下这局面。接下来,我便与那边才通融一二,总得分些粮食保住乌纱帽,不然谁都别想赚银子了。” 朴正长长叹着气,“都是你,非要听信什么赚得几十百倍的银子,擅开了粮仓,却赔的血本无归,不然我们如何落地当下这个窘境?” “此事你必须处置妥当了,否则,我们谁也活不了!” 吉庆也是愁眉不展,“谁知京城里大战的时候,却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扼制住了粮价。非是我们,便是那些富商,各个亏的血本无归。” “听到风声入京的粮食,皆是被他们高价囤了起来。仗打了半载一点没卖出去,全成了陈粮,这还如何出手了?” 朴正怒拍桌案,“你且不知,那京城里就是岳凌在操持,如今他要来我们沧州了!” 吉庆摆手道:“知府大人,强龙难压地头蛇,来了多少任御史,不都是灰溜溜的走了,您且放宽心。” 适时,有小吏入堂,来吉庆身边耳语了两句。 “大人,那江湖大盗有着落了,有人寻得了他的踪迹,如今就在十里巷出没。” 吉庆眼前一亮,登时起身,“好,好事,若不是有他在暗中纠缠,我这一桩生意,早就成了!” “大人,我们的性命无虞,下官这便去做差!” 朴正颔首,道:“好,速去吧。” 吉庆攥了攥手掌,低声道:“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坏大爷的好事,今日让你瞧瞧,大爷的厉害!” …… 薛家一路从金陵,走扬州,入大运河北上京城。 母子三人乘了薛家的快船行了半个月,薛蟠又恢复了原本的纨绔模样。 一日,三人于房中用膳。 没吃两口,薛蟠就撂下了筷子,抱着肩头道:“整日都是这些清汤寡水的,当是令人提不起几分食欲。” 薛姨妈皱眉道:“这是在船上,又不是在家里,将就吃一口又如何?而且这有鱼有虾,可曾亏待了你?” 薛蟠说的自然不是口腹之欲,拿眼上下打量着香菱,不禁口舌生津。 “哪有看得着,吃不着的道理?这可是我自己买回来的丫鬟!那几个小子我只玩得生厌,甚是无趣!” 薛蟠心里暗戳戳想着,却也不敢当面与娘亲索要香菱。 前一次登船的时候,薛蟠曾试着去问过几次,结果惹得娘亲大怒,妹妹也随着哭了几场,只埋怨他是个不懂事的。 还说着等到入了京,便将他一人放在王府,而她们母女去住荣国府。 这如何使得? 倘若他自己在王府,那还不得被娘舅抽死? 薛蟠再就不敢开口了,比起王府还是荣国府更好些。 深深叹了口气,薛蟠道:“没胃口,不吃了,我先出去了。” 薛宝钗望着薛蟠出门的背影,与娘亲叮嘱道:“娘,你一会儿差人盯紧了哥哥,切勿让他逃下船去。” “下船,京城未到他为何要下船?” 薛宝钗腮上微红,轻声道:“总之娘亲先别问了,若不按照我说的做,恐有大祸事。” 薛姨妈听得是云里雾里,但是宝丫头说了,定然也不会是没来由的,“好,娘亲听你的,这便让人将你哥哥他看管住了。” 薛蟠百无聊赖的出了门,来到甲板上,望着远处,暗暗叹气。 不多时,身边就冒出一个昨日在他膝下承欢的小厮,来讨他的欢心。 “大爷何故叹气?” 薛蟠一见是他,更少了几分兴致,“无趣,这船上甚是无趣。” 小厮搓着手掌,谄媚笑道:“大爷,小的有一个好去处。” 二十二! 第67章 冷面郎吊打呆霸王 薛蟠闻言一喜,片刻又恢复了脸色,蔑视了眼,道:“你一个下人,能知道什么好去处?莫要胡闹,本大爷本就烦得慌,别等大爷赏你一顿板子!” 小厮讪讪一笑,道:“小的哪敢诓骗大爷。” 薛蟠略有不耐烦的道:“哦?那你先说来听听吧。” 小厮忙道:“船上定是无趣,等到靠岸,定有大爷的乐子在。小的家在沧州,如今沧州正在闹饥荒,那贫户为了活命,都拿家里的姑娘来换银子啊。遍地都是良家子,能不遂了大爷的心意。” 薛蟠略有意动,“人家那是良家子,逼良为娼可不是好事。” 小厮答道:“何来逼良为娼,这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营生。大爷放心,我有个同乡,就在当地做这个营生,定然给大爷安排的舒舒服服的。” 久知胭脂水粉,往来烟柳花巷,薛蟠什么味道没尝过,几个略不情愿的良家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眼睛一闭,那为了一口吃的,再不情愿也得委身于自己的委屈模样,已经映在了薛蟠脑海里。 舔了下嘴唇,薛蟠指着小厮,笑道:“你小子还真有几分本事。放心,待事成之后,大爷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 沧州府,十里巷, 入夜,街道上安静的出奇。 偌大的沧州府,四处都是饿的七荤八素的人,随意躺倒了一地。即便是春夏之时,却也听不见虫鸣,似是连虫也饿得没了力气。 深巷内,一间密封的民户前,白衣少年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用火折子照亮,查看了下门上的封条印记。 “是这里没错了。” 少年拔剑出鞘,一剑斩出,先击碎了门上缠绕的铁链,而后利落的揭了官府的封条,推门而入。 再打起火折子,便只见房中林林总总摆放了数个铁笼。笼中,不是牲畜,不是猛兽,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在她们面前还有一个石槽,里面有些汁水,便于喂养牲畜无异。 众多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见到来人都吓得不轻,皆是往离间的阴影中抱作了一团,身子颤抖不止。 少年咬牙道:“这些狗官,竟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上天自会派人来收了他们的!” 暗暗骂了一遍,少年也不敢多耽搁,只怕城里的差役寻来,他也难以走脱。 来到铁笼前,少年环视四周,沉声道:“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救你们的。都退后,待我斩开这铁锁,你们尽快出逃。如今夜已黑,你们分开了逃,谁人也难将你们再捉回来。” “可听得明白?” 周遭女孩子这才清楚了少年的来意,忙接口,“明白了,恩公您小心。” 少年先关好了门,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再挥剑连砍数下,才斩开一把锁。 开了铁笼,少年道:“快,快逃出去寻你们的父母去。是生是死,全看你们的造化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女孩子忙都捂着衣不蔽体的身子,逃了出去。 少年再走向下一个铁笼前,“退后,别伤到你们!” 将笼中女孩子们都解救出来以后,少年扶着微微发麻的手臂,倚着门框长舒了口气,“此地不宜久留,还需尽快离去。” 才出了门,却见官兵已不再伪装,从四面八方打着火把而来,口中还叫喊道:“捉大盗,捉大盗!此人身上有数十条人命,谁人捉到了,知府大人赏十斤粮食!” 在沧州地界,粮食价格暴涨,原本一斤不到二十文,如今已经是一百二十文了。 便是如此,有钱也不好买到。 有了领头人口中这一句话,不但官兵各个奋勇向前,是连原本在地上躺着的百姓也挣扎着起身,欲要随着官兵一同捉人。 少年脸色一变,慌忙奔出,而后脚踏矮脚墙,纵身上了墙壁,踏着屋檐跑走了。 此举虽然能躲开地上拦截的人,可也被众人发觉了身形,立即有山呼海啸般的叫嚷声响起。 “在那,在那!快去抓,快去!” …… 入夜,薛家客船缓缓靠岸。 在京城大战之后,河道才复又通航,往来官兵,商船不断,客船便只能为之让路。 白日可行船,而入夜,便只能寻临近的码头,暂且停一夜,待天亮再启程。 也是由此,薛家的客船便定在了沧州府停船,顺便补给些柴米油盐。 才入夜,薛蟠的内心已经是饥渴难耐,悄悄推开了门。 直来到船舱出口,却被人阻拦了下来。 “少爷,您这是去哪?夫人有命,入了夜,不能让您随意走动。” 薛蟠可以怕娘亲,可以怕妹妹,自没有怕下人的道理,登时竖起了眉头,道:“大爷去哪,用得着你管?我出去上茅房,怎得,也不许?” 薛家下人一脸难色,“这……这倒是没说不许。” 薛蟠冷哼了声道:“罢了罢了,我也不给你添麻烦。我便就在房里解决了,一会儿你可得给我端出去。不然我房里一股尿骚味儿,我夜里如何睡了?” 下人连忙颔首,“多谢少爷体谅。” 薛蟠一挥袖子,复回了房里,不多时便唤了守门的下人过来。 “门没锁,进来吧,帮大爷把尿盆端出去。” “是。” 下人才入了门,却根本没见到什么尿盆,顿时疑惑问道:“少爷,您说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小厮从身后打晕。 薛蟠鼓掌道:“好好好,你这身手也不错。走,我们快下船吧。” 小厮又道:“大爷可不能这身行头下去,若是被那些贫民见了,不得被扒个干净。” 薛蟠一想也以为有理,急问道:“那你说,我该当如何啊?” 小厮朝着地上的下人努了努嘴道:“大爷,这不是有现成的吗?大爷将他的衣服套在身上,一会儿下船的时候定也不能被人怀疑。而且,给他换上大爷的衣服捆在床上,还能当成大爷的替身,岂不是天衣无缝?” 薛蟠笑道:“你小子果然机灵。快点吧,本大爷已经等不及了!” 料理了船上的事,薛蟠便随着小厮大摇大摆的进了沧州城,根本没被薛家的其他下人发觉。 入了城后,小厮带着薛蟠七拐八拐,来到了十里巷的一处酒楼。 一路上薛蟠见得城里的惨状,饿殍遍地,也不禁怀疑起来,“你不会是诓骗我的吧,城里这个穷酸模样,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小厮忙道:“大爷,您不能这么想啊。城里的百姓吃不上饭,和城里的富户有何干?您瞧,这酒楼里不还是亮着灯呢吗?” 薛蟠微微颔首,以为有理。 “好吧,来都来了,且信你一次。” 小厮在前开门,请着薛蟠入内。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饭菜的香味,混杂着酒水。 非但如此,大堂上来来往往的侍女皆是一身轻薄纱衣,窈窕身段若隐若现,端着锦盘,往深处去了。 是将连日未曾开荤的薛蟠,魂也要带了去。 门口掌柜,打量了下这两个人的穿着,还以为是哪里的土包子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掌柜高声唤道:“来护院,将这两个贱民打出去。眼招子该挖了去才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就闷头往里钻!” 小厮忙护在薛蟠身前,与掌柜比划道:“大洋哥,是我啊,同乡的棱子。” 掌柜的探头仔细看了一眼,“嘿,原来是你小子。你爹不说你去金陵发财去了吗?怎么就回到咱这儿来了?” 小厮让出一步,与掌柜的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在金陵的贵人,薛家大爷。如今我们北上京城,路过此地,便想着来带大爷顽乐一回。大洋哥,你给操操心。” 薛蟠昂首上前,傲气道:“大爷,我有的是银子,把你们这最好的姑娘,最好的酒水都给我带上来。” 掌柜的搓了搓手指道:“便是金陵来的贵客,也得先瞧一瞧实力。” 薛蟠轻蔑的翻了一眼,若是真没去处,裤裆里的东西又硬如铁杵,他才不来这狗眼看人低的地方。 从怀里随意扯出一张银票,拍在掌柜的案上,薛蟠道:“一百两,先给我开个小阁。” 见到银票,掌柜当即转出了笑脸,与薛蟠恭维道:“不愧是金陵来的大少爷,出手果然阔绰,春玲,今日谁人都推了,陪好这位贵客!” “来啦~” 名唤春玲的艺伎,凑来薛蟠身边,挽起了薛蟠的手臂,道:“老爷,随奴婢这边来吧,奴婢今日定伺候好了老爷。” 薛蟠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走着吧。” 待薛蟠离了去,小厮又尽心尽责的与掌柜道:“大洋哥,这是我家大少爷,想吃口不一样的。我听闻你这有良家子?也得给大爷弄两个耍耍,我家大爷是皇商出身,不差钱银子,一般胭脂俗粉瞧不上眼。” 掌柜抱上了小厮的肩头,笑道:“好啊,你小子出门长本事了,这也能探听的到。” 拍了拍胸脯,掌柜的又道:“放心,事情都包在哥哥身上。赚银子,还不想多赚些?” 掌柜和小厮是一拍即合,要给薛蟠一个难忘的夜晚。 酒过半酣,周遭女孩子劝酒也直劝得薛蟠生腻,便怼了怼身边的小厮,问道:“你说的好事呢?在哪?” 小厮也喝得酩酊大醉,口中含糊不清,“大爷,这等事不,不能在酒楼里办。出了酒楼,左转,第四间房,早给大爷备好了。” 薛蟠笑着起身,“好,你小子真是个忠心的,等回到船上,我准去娘亲那保你做一处银庄的掌柜。” “多谢大爷赏识,小的酒量不好,就先睡了。大爷尽兴了,可记得回来,天亮之前我们要不赶回去,可就惨了。” 薛蟠抖了抖衣袖,道:“我自有分寸!” 自薛蟠起身,周遭的姑娘们又一拥而上,“大爷,别走啊大爷,我们还要伺候大爷呢。” 薛蟠一并推开,有了良家子耍耍,谁要这些残枝败柳。 面上仍是笑道:“大爷我去如厕,去去就回,你们稍待一会儿。” 扯了句谎话得脱,薛蟠出了酒楼正门,便往左边转去。 夜里冷风一吹,才喝过酒的薛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直打得腹中的火气都少了几分。 “不就是个良家子吗?又不是没耍过,怎得这么谨慎,还安排到第十间去?也罢,好事多磨,我仔细数数,当不能进错了门。” 薛蟠振作了几分精神,自酒楼往左数了十间门窗,而后站定,搓了搓手掌,心中窃喜,“小娘子,等急了吧,大爷这便来了!” 薛蟠登上石阶,用力一推,果然将门扉推了个洞开。 而房里迎面便是一张桌案,只点了个油灯,正有人坐在灯下缠着布,还裸露出肩头来。 顺着灯光一瞧,那皮肤是紧实细腻,令薛蟠醉心不已。 薛蟠忙入了门,还顺带将门关了个严实。来到那人身后,却发觉竟是个雄的,与他撞了,又不禁疑惑起来,“这男的分什么良家不良家?不过,男的也行,怕是他知道我好这一口,故意寻来的。” 薛蟠绕到男子面前,借着昏暗的灯光,见得男子相貌冷峻,眉眼如画,真真是个美男子,顷刻便动了真心。 “小相公,不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啊?” 薛蟠一面问着,还一面上手摸着,直摸得白衣少年皱眉。 “在下贱命一个,不值得提,反倒是兄台打哪里来?” 薛蟠一听,丝毫没做怀疑,心里念道:“原来这小相公喜欢这个调调,那我还得配合他演一出戏。” 薛蟠坐临少年身边,吞了口口水,道:“大爷我自金陵来,今日有缘与你聚在这沧州,一夕过后,大爷自亏待不了你。” 白衣少年也发觉来者是个草包,慢慢将手中的剑放归到一旁小凳上,顺着他的话道:“那你真心和我好,还是假心和我好呢?” 薛蟠被逗弄的心痒难耐,“若是假心,我当即便死在这!” 说着便向少年扑了过去,可没扑到身上,便觉得后脖颈捱了下狠的,直打的他眼前发黑。 “瞎了眼的畜生,今日让你认认柳大爷是谁!” 第68章 薛家遭难 薛蟠自小娇生惯养,便是生的体型粗壮,也不是自幼习武柳湘莲的对手。 先头一掌,已经将薛蟠打得头脑发昏了。 薛蟠仍不明情况,还以为是在演戏,哭着道:“你愿便是愿,不愿便是不愿,缘何打我呀?” 柳湘莲哪里听他的话。 被官兵追了一路,左臂还被伤了几处,正在房里包扎疗养呢,这个憨货却闯进来打扰,如何不让柳湘莲气恼? 开着门是为了官兵追来好走脱,不想进来个公子哥还要屮他,这比杀了他都难忍! 一连数月的怒气,此刻似是都有了倾泻的出口,柳湘莲抄起剑鞘来,狠狠甩了薛蟠三四十下。 由背至胫,处处不落,打得薛蟠诶呦,诶呦的叫了起来。 疼痛遍传全身,这时薛蟠酒才醒了大半,再一瞧柳湘莲的装束,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闯错了门。 此时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服软道:“好汉,你莫要打我了,我有银子全给你。” “我不知道你是个正经人家,是小的瞎了眼,饶了我吧。” 柳湘莲暴打了一通就停下了手,也是因为一条手臂用不上力,多少有些不便利。 听薛蟠要给他银子,柳湘莲又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你当是我什么人了?稀罕要你的脏东西?” 又在薛蟠脸上闷了一拳,柳湘莲拍了拍手,粗喘了几口气。 将身上的布条束紧了,柳湘莲穿戴个整齐,才拾起剑鞘,便听得外面有喊杀声。 柳湘莲伏在门后侧耳倾听,“不好,官兵追来了,我需得速速走脱!” 再瞧了身后的薛蟠一眼,柳湘莲怒道:“若不是没时间了,今日我非得给你灌几口灯油,点了天灯!” “今日大爷暂且饶了你,改日再让大爷撞到,且有你的好看!” 薛蟠被打得趴在地上,是连坐起身也费劲,连连叩头,与柳湘莲道:“好汉走好,往后迎面遇见了,小的也躲出十里远。” 柳湘莲再冷哼了一声,便径直出了门。 待柳湘莲在外面现身,立即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快来这里,在这!” 薛蟠也听得外面哄哄嚷嚷,身上疼痛难忍,念道:“该死的东西,待我回到船上,定然叫人给你剁碎了扔到河里!” 再想了想柳湘莲,薛蟠又不禁想道:“多俊俏的郎君,不是个风月子弟真是怪可惜了。” “今日薛大爷吃了这个亏,改日再被薛大爷碰见,薛大爷必给你来强的!” 正在薛蟠心中念念不忘时,官兵也赶到了门口处。 “人呢?又走脱了?这小子武艺还真不简单!” “大人,这房里有人!” “快,快去看看。没准就是那大盗本人,再不济也是个同伙!” 官兵们一拥而入,燃起火把照亮,将厅堂照的恍如白昼。 众人就见薛蟠如癞蛤蟆一般趴在地上,身上是遍体鳞伤,口中还时不时吸着冷气,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看向领头人,问道:“大人,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统领沉吟片刻,颔首道:“此人不是大盗,也和大盗有牵扯。定然是因为分赃不均,而拔剑相向,又或者遭了仇家。不管怎么说,今日需捉了他回衙门,也算是给通判大人一个交代。” 官兵们尽皆颔首,以为有理。 薛蟠抬眼一看,就见房里围了一众官兵,面上反倒不露怯了。 “我方才被一个贼人所伤,你们快将他拿回来啊!大爷我定要给他一顿教训!” 官兵们不屑的看着薛蟠,只当是个痴傻的,竟然命令起官兵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又有人上去补了两脚,教训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们吆五喝六的,今日不捉你回牢里,都是冤枉了你!” 薛蟠费解,“方才走脱了的才是贼人,没见得我被贼人所伤吗?” 官兵又道:“有话,牢里再说,带走!” 听这伙官兵的语气,是真要他关进大牢,薛蟠当即变了面色。 旧时打死了人都不曾入狱,他还以为这官府上的人多好应对,如今在这小地方他薛家反而不灵验了。 一想起天亮了薛家还要行船,薛蟠才知道自己祸事了,挣扎着不与官兵一起走。 “不行,我不能去大牢,我今日就得乘船入京,不行,我不能走!” 这种不配合的官兵真是见得多了,又是掌掴几下,将薛蟠打的老实,便就带回了牢里。 …… 翌日清早, 沧州府知府衙门,后堂, 巡城的官兵将昨日的事与堂上知府,通判通报了遍,讲清了事情的经过。 知府朴正疑惑道:“金陵薛家?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一旁通判吉庆略微思虑了下,点头道:“应该是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的薛家,这几家往来通婚,关系紧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且知金陵护官符,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说的,便是这个薛家。” “这薛家是个皇商,在户部挂着虚名,领着内帑的钱财,如今顶算是有钱的富户,家里的实力早就大不如前了。” 知府朴正面上还是略有担忧,“薛家或许算不得什么,可毕竟与朝中有联系,我们不好拿他们怎么样,还是将人放了吧。” 通判吉庆道:“那可万万不能。大盗没寻到,还伤了下面不少弟兄。只捉来这个薛家大少,若不刮点油水,如何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再者,如今府库空缺,知府大人还要应对上面人来的巡查。不如就依小人之计,从薛家身上薅下点东西来。反正他们有的是银子,能在意这一点花销?” “这……” 朴正还是犹豫,吉庆拍手急道:“大人,您总不能等城里的富户给您凑一个满仓出来吧?这薛蟠正是送上门的好事,若不利用了,如何给上面的大人一个交代?” “据京城里说,那大人怕是近日就要到沧州了!” 朴正叹了口气,道:“好吧,也没别的法子了。来人,去瞧一瞧城外的客船,有没有金陵薛家的。要是有,给他们带句话!” …… 沧州府外,薛家的客船上, 清早发觉薛蟠早就溜下了船,令薛家母女大骇,忙差人入城打探。 焦急的等了一阵,却只等来了昨日带薛蟠入城的小厮。 小厮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太太,全是我的不对。昨夜大爷想去寻乐子,小的就是沧州人氏,便带着大爷往城里走了一遭。原本我们是在一块儿吃酒的,待天亮就回来。” “可大爷要寻两个良家子耍一耍,便去了另外一间房。不知怎得惊动了城里的官兵,已经被抓去城中大牢了!” 闻言,薛家母女登时变了面色。 薛姨妈痛哭流涕道:“整日是你们这些孽障,勾引着他不学好!若不是有你,岂有今日之祸?来人,将他打折了手脚,丢到河里去!” 小厮一味在地上叩头,但薛姨妈没有半分心软,令人将小厮拉了出去。 再攥紧身边薛宝钗的手,薛姨妈气得颤抖着身子,道:“宝丫头,你说如今可怎么办啊!你哥哥自小哪吃过苦头,那大牢里的晦气,他如何捱得住?” 薛宝钗早就料到了哥哥不会安稳,可谁知竟是连薛家的下人也没拦住,还是被他偷跑了出去。 如今,薛宝钗也只是叹气,但见娘亲哭得凶,上气不接下气,又赶忙想着话头安慰着。 “娘亲,你也莫要太过心急。方才那小厮也说了,近来城中似是在捉什么大盗,误将哥哥也捉了去。待他们查明了身份,兴许也会给我薛家几分薄面,到时候就将哥哥送回来了。” 薛姨妈又道:“原本我们入京这一路就不快,这又要耽误了好几日。若是错过了你入京参选秀女的日子,岂不是断了你一条好前程?” 薛宝钗再又宽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算去选了,也未见得能选上,还是先考虑哥哥的事吧。” 薛姨妈又是连连点头,倒在薛宝钗的肩头上,抹着眼泪。 未几,薛姨妈还没缓过心绪,便有城里的衙役来传消息。 有薛家的下人入门来报,道:“太太,方才城里来了官差,说……” “说什么?你莫要吞吞吐吐的,可要急死个人!” 薛姨妈又坐起了身子,怒视着下人。 下人忙道:“说是昨个夜里,大爷与一城中的江洋大盗共处一室,当官兵查来的时候。大爷妨碍了官兵,令那大盗走脱了,所以怀疑大爷是他的同伙。” “如今大爷已经被下了牢狱,只待开堂审问了。” 薛姨妈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眼睛翻白,好似没晕倒过去,薛宝钗忙扶着薛姨妈的身子,又与下人问道:“便是沾惹了官司也能保释,可说了官府想要多少银子了?” 下人颔首道:“说了,说是要三千斤粮食,不要银票。” “粮食?” 薛宝钗皱眉想了想。 薛姨妈攥着的薛宝钗的手,又道:“这可如何是好?上哪弄来三千斤粮食去!” 第69章 岳凌入城 薛姨妈顿时失了计较,慌忙道:“不行,我得去信与京中你舅舅知晓一声,让那边运作运作,将蟠儿解救出来。” 薛宝钗叹气道:“娘亲,这回与金陵时不同了。那金陵的知府,原本就与贾家有旧,自然会给我们三分薄面。可这沧州府的知府,哪会理睬这个。” “如今他狮子大开口,要三千斤粮食,便是吃准了我们没办法。再者说,这送信一来一回,哥哥都在牢中待了数日了。” 薛姨妈又是哭道:“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薛宝钗回道:“两手准备,先差人去筹措粮食,我们也去城里落脚,与知府再商议一二,总先别让哥哥关在牢里吃苦头。” “以哥哥的能为,定然不认识什么大盗。待我们将沧州府的情况摸的清楚了,也更好跟知府衙门商议。” 薛姨妈颔首道:“宝丫头说的是,先就这么办吧。入城,寻一处客栈落脚。” 又抹了两把眼泪,薛姨妈又唾骂道:“这个黑了心的孽障,就一夜便管不住身子了,非要入城去耍?哪日非得害得我们都没命了,他才甘心!” 薛宝钗又安慰道:“娘亲也别太担心了,既然官府要粮食,哥哥一时之间肯定也没事。再说,哥哥是该在外面吃些苦头,否则等到入京后,也会闯祸。” “有理,有理。” 薛姨妈再不哭闹了,牵起薛宝钗的手道:“走,随我去用些吃食。关那个孽子几日,也让他长长记性!” 薛宝钗长长吐了口气。 …… 由京城一路南下,岳凌携着林黛玉来到了沧州府。 令贾芸带着紫鹃,雪雁去备好住处,岳凌则是带着林黛玉先往城里去转一转。 在外不比家里,林黛玉也换上一身素净的裙子,并未选锦缎之类上等的布料,也是寻常人家可买得起的衣物。但穿在林黛玉的身上,依旧难掩她的气质。 面上遮了轻纱,只露出一双含情目来,朦朦胧胧,却显得更为好看了。 岳凌见着林黛玉这副模样,也是有些无奈。 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便是这么简略打扮了,还是能发觉林黛玉是个小美女。 “岳大哥,你看着我做什么?” 林黛玉抬头望着岳凌,十分困惑,“我这一身打扮很奇怪吗?” 岳凌摇摇头,望着城门内的景象,道:“奇怪倒是不奇怪,只是在这城里,还是有些显眼。” 林黛玉也随着岳凌望了过去,绝大多数百姓都穿着粗布麻衣,皆是光着脚走在路上,个个饿得脸颊如刀削,眼中昏暗无光。 再瞧了瞧自己的打扮,林黛玉不觉点了点头。 “也不知这城里是怎么回事,到处都是饿得不能动弹的人。” 岳凌皱了皱眉,道:“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能是官员尸位素餐,昏聩无能。我此行便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来处置这些贪官污吏的。首先,还是要寻到他们的把柄,拟成罪状。” 一队队官兵入城,从岳凌和林黛玉的身边走过,似是还在戒严。 北蛮的危机早就解除了,也不知这城中在戒严着什么。岳凌牵起林黛玉的手,道:“走,我们去城门的告示板看看近来生了什么事。” 被岳凌的大手包裹住,林黛玉也心安了许多,快着脚步跟上岳凌,随着他一同走了。 交了通关文牒,报了捏造的身份,岳凌携着林黛玉过了城门楼,来到了告示牌下。 当先摆得最高的一条,便是一个缉捕令。 “城中大盗,火烧仓廪,奸淫良家,罪孽深重。一身白衣,配镶玉宝剑,相貌如下,有能提供线索者,赏十斤粮食。” 再看向画像,岳凌不禁道:“这人有点面熟,好似从哪里见过。” 林黛玉疑惑道:“岳大哥安能认识贼人?” 岳凌倒是真觉得这人好像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罢了,我们先去城里看看吧。” 再同林黛玉往里面走了几步,才发觉城门处自是沧州城惨状的冰山一角。 街道上一片萧索,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上,尘土飞扬,只零落些泛黄的树叶。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紧闭着,是连门板上也积了一层灰尘,店家打出的幡子也褪了原本的色彩,一眼望去破旧不堪。 还能有余力能动弹的,寻不到食物,只能拔树上的树叶来食用。便是为了干瘪的树皮,都可能会引发两人的争执。 而官府也并不是不作为,只将街面上躺得横七竖八的流民赶进灰暗的角落里,便就不管他们是生是死了。 心善的林黛玉自然看不得这个,慢慢红了眼睛。 正如她出门前,岳凌与她说的话。不出门,不知天下百姓之疾苦。 便是她读书时,见到有关灾情的记载,也不过寥寥几个字,实在难以想象,还会有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林黛玉扯了扯岳凌的手臂,哽咽道:“岳大哥,你要救救他们啊。” 岳凌拍了拍林黛玉的手,安慰道:“嗯,我就是来做这个的。” “走吧,先送你去客栈,接下来,我自己再去看看。” 林黛玉轻轻点着头,随岳凌转过了街角,入了巷口,便有一双双小眼睛眨呀眨的盯着岳凌和林黛玉两人。 林黛玉也望了过去,只见这巷道中,坐得满是小女孩,大多数甚至比她还要小。 个个饿得脸颊凹陷,身型消瘦,如皮包骨一般,不由得停住了脚。 “岳大哥,等到了客栈,我们也不缺吃的。不如就将包袱里的干粮,分给她们吧,看她们的样子,不吃些东西,怕是捱不过几日了。” 岳凌也随着林黛玉停住了脚,听了她的话,往远处望了望,叹了口气,点头道:“也好,就听林妹妹的。” 林黛玉眸眼闪动,欣喜的望着岳凌。只要不是危及她自身的事,岳凌总会去满足她的话。 岳凌解下背上的包袱,从中取了几大块干粮,一个个掰成小块儿,与林黛玉一起分发给这些命苦的小姑娘。 小姑娘们先是害怕的躲在后面,而后见两人是要给她们吃的,又一同涌了过来。 “谢谢姐姐。” “谢谢仙子姐姐。” “……” 小姑娘们说着讨巧的话,将岳凌手里的吃食领了一空,差不多每人都分了几口。 岳凌又牵起了林黛玉的手,道:“好,我们就先回去吧。” 林黛玉微微点头,再朝着巷子里挥了挥手,便与岳凌一同走了。 在岳凌走后不久,便有一伙腰间挎刀的壮汉走了过来,在众多的女孩子当中寻觅着。 “翠儿?你在里面吗?翠儿?” 壮汉当中走出一个妇人,朝着巷子里呼唤着。 “娘,我在这!” 一个小姑娘泪流满面,从巷子中冲了出来,扑到了妇人怀里。 “娘,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也不乱跑了。” 妇人也紧紧抱着小姑娘,泪流不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还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母女二人相拥哭了一场,才有壮汉在身后打搅,“翠儿,你手上这是干粮?哪里得来的?” 名唤翠儿的小丫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回道:“二叔,我能再见到你们,多亏遇见了贵人。先是有个大侠,将我们从笼子里救了出去,后来又撞见了方才那个大人物。瞧着气度都不像是一般人,很像二叔之前说的,大官,对大官。” “他拿了全部的干粮与我们分了,每个人都有份,而后便走了,也没多说什么话。” 翠儿将手里没吃完的饼,递交到壮汉手上,问道:“二叔,你饿吗?你要不要吃一点?” 壮汉先是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下,也咬了口嚼了嚼,尝出的确是普通的干粮,便放下心来。 “这个世道,能拿出干粮与人分的,也得是顶顶的大善人。城里,可再没这样的人了,多半是从外面来。” 壮汉与身后人商议着,“如今外面的人即便路过了沧州城,也不愿进沧州城里落脚,只在码头停一夜,补些水便走。这位贵人,竟然还往城里走,定然不是一般的人物。” 其余人也是道:“既然是个善人,我们得去见一见,或许事情真有转机。” 壮汉颔首,“翠儿,你方才说那个贵人往哪里走了?” 小姑娘指着路道:“前面,右拐进了巷子了。” “好,我们去看看。” 壮汉又与妇人道:“你先带她去安顿,我们夜里肯定回去。” “好,多加点小心。” …… 岳凌携着林黛玉住了客栈,紫鹃和雪雁正在房里百无聊赖的等着。 雪雁伏在圆桌上,长长叹着气,“这城里也太贫穷了,一点也不好玩啊。” 紫鹃无奈道:“好玩什么呀,老爷是来赈灾的,又不是来游玩的。” 雪雁抬起了半边脸,斜乜着紫鹃,道:“自那日姑娘与你说了这称呼的事,好似紫鹃姐姐叫的越来越顺嘴了。” 紫鹃脸颊微红,也不搭腔,扭头向一边,继续打起了手里的络子。 适时,岳凌推开了门,才将林黛玉送了进去,贾芸便追了过来。 “老爷,我们是查到了一些事……” 二十三!感觉身体要被榨干了 第70章 林怼怼 迈过了门槛,林黛玉眸眼中满是希冀,望着岳凌,道:“岳大哥,你去忙吧,可不要忘记答应过我的事。” 岳凌心领神会,颔首笑笑,“好。” 随后,岳凌便引着贾芸先去了隔壁,林黛玉复与紫鹃,雪雁共处一室了。 “姑娘。” 紫鹃轻唤着,迎上前来,帮林黛玉脱下了外衣,换上了另一身干净的绸缎衣裳。 林黛玉环视了下新住处,自窗棂至木门,其间家具样样雕花,四周墙边涂刷着暖色,不少有挂着几幅字帖,画卷,倒有几分赏析之用。 地上铺就着一方绒毯,虽不比岳宅里的精致,但脚踏上去也能感受到舒适柔软。 客房还是一间套房,里外各有一张宽大床架,床榻上,紫鹃、雪雁也都换好了来时备上的床褥。 此处虽不算豪奢,可与外面相比,俨然就是两个世界。 林黛玉坐临圆桌边,饮了口暖茶,随之又叹起气来。 见状,雪雁问道:“姑娘,外面是不是到处都和这客栈周边差不多?” 林黛玉点点头道:“这城里的确贫困,到处都是饿得面黄肌瘦的人。不过,有岳大哥在,他迟早会改变这一切的。” 紫鹃,雪雁信服的点了点头。 适时,有客栈中的侍女轻叩着门,将一应吃食茶点摆在三女面前。 而后,又时不时挪眼打量着林黛玉,嘴角偷偷笑着。 雪雁的小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语气含煞,问道:“你笑个什么?” 侍女捂嘴轻笑,“没,没笑什么。只是方才听见客人说,要改变沧州府的现状,听得有几分好笑了。” “沧州府,如这般的日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安是一个人能改变的了的?” “便是来了几任御史大人,走马灯一般,也没解决了城里的吃饱穿暖。你家大人,又是个什么身份?” 雪雁的小暴脾气,一瞬间便被她点燃了,起身便要与其推搡起来。 林黛玉微微皱眉,开口与那侍茶女道:“听你的言辞,多半也是读过几本书的,却不知‘位卑未敢忘忧国’的道理。不论居庙堂之高,或是处江湖之远,都可以为国为民尽一份心力,何须辩论是什么身份?” “本事不足可救一人,稍强可救百人,再超出救千人万人,总没有堂而皇之享受安稳,自己却视之不见,鄙夷奋进之人的道理。” 林黛玉一席话说的侍茶女脸颊微红,低垂下头来。 林黛玉努了努嘴,雪雁似是得到了号令一般,扯着侍女的手臂,便往外推着。 踩在门槛上,雪雁冷哼一声道:“下次,你别再进来了,就等在门外,我到时候来接!” 当雪雁复归,林黛玉看着两个小姑娘,轻声开口道:“岳大哥会有办法的,他答应我的事,从来没有食言过。” 隔壁客房, 贾芸将随着他们一同前来的京营士兵,所打探出来的消息,汇总讲述给岳凌。 “老爷,近来城里是有些怪异的。发生了两桩大案,引得城中民声沸腾,不断冲击着衙门。” “其一、老爷应当也看到了,就是在通缉令上的那位。说是在城中作乱多日,搅风搅雨,有不少人家丢了钱粮,似与其相关。不过,据我们的了解,这人从相貌上看,似是京城理国公府的旁支子弟柳湘莲,他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多年,其中应当是有什么隐情。” 岳凌微微颔首,“原来是他,难怪我觉得眼熟。他的身手不错,虽然略逊我一筹,但在围剿中自保,的确不算什么问题。” 贾芸讪讪一笑。 这老爷说的略逊一筹的一筹,多半是几十几百里的差距了。 “其二、是云行镖局一案。据了解,云行镖局是本地的第一大镖局,始终为外省的行商押镖。在最近一次走镖中,被官府的人查出,运送的货物竟然是幼童。而行商完全不知情,疑似镖局在暗中调换了货物。” “调换押镖货物,本就是极重的罪名。更是涉及走私人口,认证物证聚在,已经可以判得个斩首示众了。云行镖局的继承人,如今的少东家赵颢已在牢中数月,仅靠镖局提供钱财拖着日子。不过,近来民怨四起,也要有个说法了。” 岳凌手指轻叩着桌案,沉吟良久,吐出一口气来,“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这小小的沧州城中,竟有两桩大案。而且,这两桩大案,似都有疑点。” 贾芸不解,问道:“老爷是说,这云行镖局的案子,也有冤屈?” 岳凌颔首道:“至少,这赵颢应当是不知道原委的。镖局最重的便是声誉,不管是调换货物,还是贩卖人口,一锤子赚得再多,这镖局后续都是难再开起来的。” “试问,谁会用祖宗基业,去换一锤子买卖?太罕见了。从这两个案子入手,或许能寻到城中的猫腻。” “时间紧迫,不能再在房中等着了。去查一下如今柳湘莲的位置在哪,我还需见他一面。” 贾芸又问道:“时间紧迫?” 岳凌拾起茶盏,抿了一小口,道:“如今气候还不热,再过些日子,步入盛夏,街头混杂不堪,到处是饿死,脱水的百姓,极易造成瘟疫。若是酿成那个局面,才是难以扭转了。” 贾芸连忙颔首,“是,老爷,我这就去办。” …… 知府衙门,后堂, 通判吉庆高坐在位,听着来人通禀。 “大人,我们又寻到了那贼子的藏身之处,是不是再点齐人手去捉拿他?” 吉庆微微摇头,“不好。三番五次被他逃脱,若是再不设计个好圈套,怕是连这一次,也会失手。再待我好好考量一番。” 下人忙又奉上一封书信,“大人,这还有一封您的书信,上面并未署名,小的也不知是哪里送来的。” 吉庆微微一怔,而后颔首道:“好,我知道,先放着这吧。” “是。” 待下人出门,吉庆扯开信笺,细细看了起来。 读着读着,手上便止不住颤抖,面色大骇,“岳凌,竟然已经到沧州府了?” 吉庆在堂上来回踱着步子,一时失了计较,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仓廪的事还没着落,城中这两桩命案,也没解决。一旦他掺和进来,那吾等定然再无翻身之日。” “如今,他并未在城中显露身份,也只是隐匿行事。如此的话……有了,我正有一计可用!” 燃起火盆,吉庆将信纸撕碎,投了进去。 适时,又有小吏入门,道:“大人,薛家那边给回信了,同意送三千斤粮食,但是要保证薛蟠安危的同时,再提供个信物或立个字据。如此也好,粮入仓,人也能放。” 吉庆略微沉吟,道:“字据就不必了,给他块府衙的令牌,到时候直入堂里来就好。” “是。” 薛家到底一颗摇钱树,待将岳凌的危机解决了,也可坐地起价,再要些钱财。 反正,即便是四大家族最鼎盛的贾家,如今也大不如前。就看,薛家愿不愿意抹过这个颜面,与府衙纠缠了。 …… 因为薛蟠的缘故,薛家母女也只得先下了船,寻了一处官办的驿站落脚。 薛姨妈整日坐在床头长吁短叹,望着窗外百物凋敝,心里愈发难捱了。 “宝丫头,你说这城里穷成了这个模样,他还不因为你哥哥这个孽障,狠狠的咬咱家一口?” 薛宝钗此时也难拿出个准信来,但也只能安慰着娘亲,“我差人去与府衙说了,若能立一张字据是最好的。便是没有字据,这些粮食权当是为城里吃用不上的百姓,做做善事了。” 薛姨妈又牵起了薛宝钗的手,哽咽道:“娘亲,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了。在这耽搁了几日,入宫选秀女,定然是要错过了,白白浪费了你一条大好前程。不过,待入京之后,京中一众青年才俊可供你挑选。咱家,总也得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薛宝钗脸颊泛红,抽回了手道:“娘,我才是及笄之年,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再说,如今还是以哥哥的事情为重,先不考虑别个。”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也不是娘着急,你也的确不小了。” 薛姨妈的一颦一蹙,根本瞒不过比她精明数倍的薛宝钗。 回想起娘亲急着入京,再有今日旁敲侧击之词,想必娘亲不是真想将她送入宫去,关键还是想为她寻一门亲事。 如今薛家缺了男丁,哥哥薛蟠在外又是个不顶用,只会惹事生非的。若是倚靠自己能寻一个好人家,那薛家的确就又有了靠山。 一想起此事来,薛宝钗就忍不住皱眉。 明明她也开始打理家事了,分担了娘亲不少的活计,却还要落得一个被催嫁出门的下场。 再有之前姨娘的书信,薛宝钗虽然未看过,也能猜出一二了。 “娘亲是想用我与荣国府结成姻亲?哎,娘亲也不好好想一想,便是一家人都会生嫌。金陵四大家,就算再要好,也得有个尊卑。荣国府作为国公之府,如何看得起我等商贾之家?” “这入京的日子,难过的还在后面呢。” 想想整日惹是生非哥哥,加上说话欠缺考虑的娘亲,在那样一个满是人心算计的国公府邸,自己该是多么步履维艰。 薛宝钗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在薛宝钗摇头暗叹之际,门外小丫鬟莺儿跑了回来。 “姑娘,外面又有消息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齐齐望了过来,薛姨妈忙问道:“怎么回事了?” 莺儿扶着膝盖粗喘了几口气,将手中的令牌呈了上去,道:“姑娘,府衙没立下字据,只是给了这一个令牌。说,待粮食入仓,携着这个令牌去提人就好了。” 薛宝钗闻言微微摇头。 薛姨妈望向薛宝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薛宝钗叹道:“就是还有变卦的可能。娘亲还是做好准备,让金陵那边多带些粮食,再备些银票。” 薛姨妈连连点头,“正是此理,我这便出去与他们说一声。” 待薛姨妈走后,莺儿坐在一旁小兀凳上,皱着眉头道:“姑娘,我方才出门时,城中百姓都在传着一件事。” “什么事?” “说是,从京中来了大官,是来赈灾救世的。待那位大官来了,城里的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薛宝钗闻言一怔,“是监察御史?” 莺儿摇了摇头,“那不知道,多半他们也不知情吧。” 薛宝钗又思虑了遍,道:“莺儿,你去外面备上一顶轿子。以后日日载我去府衙门口候着,若是能见到你口中说的大官,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莺儿点点头,“好,姑娘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 夕阳如血,余晖笼罩在城池上空。 在昏暗的阳关下,倒映出来的影子,皆是扭曲着,就好似城中疾苦的百姓。 街上孩提的哭闹声断断续续。不知太阳落下再升起,明日能否获得新生。 只闻一则传言在百信口中流传,“京中来了大官,日子很快就有改善了。” 深巷中, 一处废弃的民房,岳凌坐在断壁残垣之后的破旧长凳上,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贾芸来到身旁,低声禀报道:“老爷,自我们出来不久之后,就有一伙人在背后跟踪着,我们是不是……” 岳凌摇摇头道:“我早就知道了。” 贾芸诧异道:“老爷知道?” 岳凌颔首,“自我和林妹妹在街边散发了干粮,他们便就跟在后面。不过,我看他们未有恶意,就先不理睬了。” “柳湘莲呢?他现在何处?” 贾芸回道:“方才传信来,说是就在这一带,还需我们再找找看。” 岳凌微微点头,“好吧,今日你辛苦了。先回去客栈,照看着林姑娘她们。” 贾芸再拱了拱手,“是。” 少顷,在岳凌四周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听得十分整齐,像是操练过的将士。 岳凌不禁皱起了眉头。 待岳凌还在思虑之际,在断墙外猛地翻进来一人。 而来人见得房里有人也是大骇,顺势抽剑来劈…… 第71章 意外 来者出手迅猛,岳凌立即闪身躲避。 脚尖踢起木凳,架在少年挥砍的线路上。 一剑挥出,木凳应声粉碎,少年脸上愈发惊骇了。 这一幕,他似是非常熟悉,简直是刻骨铭心。 在他第一次战败的时候,就与当下的情况无二。 拧紧了眉头,少年再挥出一剑,却是被对方两根手指便夹住了他的剑势,再抽动不得。 少年登时弃了宝剑,一个纵跃退到五步之外,紧接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方才对方的拳锋离他胸口只有一寸的距离。 “柳湘莲,你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少年定睛一看,更是愕然了,“岳凌?果真是你?你怎得在这?” 岳凌无奈道:“我受陛下之命,前来沧州赈灾。你呢,你为何如此狼狈?” 墙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柳湘莲内心难以镇定,忙道:“我有我的苦衷。岳凌,你莫要拦我,恶事都不是我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岳凌又道:“我都与你说了,陛下差我坐镇此处。你若有冤屈,我定为你伸冤。” 柳湘莲斟酌着道:“可是,我曾为康王府做事。” “那又如何,理国公府都因为京城一战的功勋,爵进一等了。陛下会记挂你一个小子不成?” “且就在我身后等着,在这城中,还没有我保不住的人!” 岳凌将剑丢了过去,刚好插进柳湘莲的剑鞘内。 柳湘莲略微吐出一口气,心下稍安。 少顷,官兵便往此处聚集而来,包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里面的人听着,速速放下兵刃束手就擒。今日,你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了!” 岳凌站在柳湘莲身前,回应道:“我乃安京侯岳凌,奉陛下之命巡查沧州城,提点一切军政要务。” 将腰间身份牌丢给当先的武官,岳凌又大喝一声,道:“至于江洋大盗一案,本官亲自审问,尔等退下!” 一言既出,将场上士兵唬得尽皆缩了缩脚步,持着兵戈的手臂,也不由得垂了下来。 而当先的武官,正反打量了遍腰牌,却丢弃于地,还用脚踩了几下。 “安京侯?没听说过。城里从不曾来了钦差大臣,你休要胡说!你包庇贼人,该视为同党,一并捉拿!” “此二人罪大恶极,知府有令,就地诛杀!” 官兵们尽皆提振了士气,又紧逼上前。 柳湘莲不由得心下一沉,拔剑出鞘,问道:“岳凌,你不说你是钦差吗?他们为何不认?” 岳凌嘴角一撇,没想到这知府手段这么毒辣,竟然敢公然杀害钦差大臣。 岳凌也同样拔剑出鞘,与身后的柳湘莲道:“就是因为你在这,他们才不认。” 柳湘莲并不是个愚笨的,行走江湖多年,他见过的肮脏事可不少。 “你是说,他们故意不认,待我二人死了。就将你死的罪过,推在我这个死人身上?” 岳凌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心里则是默念道:“行,玩手段,那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了……” …… 距离爆发冲突的中心,百十步之外的巷道中,正有一伙人在悄悄观察着局势。 “二叔,那大官好似和官军起了冲突。我们要不要下去帮一帮?” 旁边又有人道:“说来也是奇怪,那人为何会与官军起冲突啊?” 被一群青年子弟唤做二叔的精壮男子,微微皱着眉,观察着道:“实在不好辨认,那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当下,是与官军起冲突,非比寻常。就算是我们所有人齐出,能将人从官军手里救出来都难。” “家中本就没多少男丁了,再折了几个,我如何与少东家交代?” 有人接口道:“官军又如何了?这些个狗官,在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也算赚了!” 男子控制着随行后辈的情绪,道:“先再看看,若是那大官是钦差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折在这儿。” 众人以为有理,便就又等了一会儿。 然而,等他们再望过去的时候,局势已经瞬息万变了。 男子立即吩咐道:“快,赵家的子弟,将这伙儿官军围了,别让他们走脱了去。” …… “京营将士何在?” 岳凌呼喝一声,立即从墙外绕出一伙军士,身上皆披铁甲,比这沧州城的巡城士兵身上的布甲,棉甲强悍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末将在!” 岳凌剑指着当先武官,道:“不敬钦差,当属不敬陛下。此地所有人,格杀勿论,只留他一个活口!” “遵命!” 京营将士立即围成了一个圈,将岳凌和柳湘莲护在中间,而后持制式军刀向前,斩向敌军。 对方武官此时才警觉大事不妙,他们只知晓岳凌到来,却不知岳凌所携的是京营的精锐,只这一点点信息差,便就要让他们坠入深渊。 “上,快上!不要被他们吓到了,若是不反,今日都得死!” 武官已是歇斯底里,可仍然止不住己方的颓势。 京营精锐,岂是地方巡城士兵能敌得过的,更兼有兵甲之利,个个如虎入狼群一般,将敌人撕杀殆尽。 虽然巡城官军数倍于岳凌部,但局势还是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眼见着要抵抗不住了,武官翻身上马,欲要逃走报信。 岳凌立即从人群中冲出,踏过一人的肩头,跃身而来。 然而才赶到近前,那武官的马脚已经被人砍倒,整个人倒栽下来,霎时间就被围了起来。武官根本来不及反抗,直接被捆成了个粽子模样。 当先一个男子立即跪地,与岳凌抱拳道:“云行镖局赵元兴见过大人。” 摆了摆手,身后赵家的子弟,立即将那武官献了上来。 岳凌微挑着眉头,“你们知道我身份?” 赵元兴摇头道:“我们不知,但见大人气度不凡,又能与官军作对,想必不是等闲人物。我等走投无路,还请大人支招。” 岳凌收起了长剑,道:“也罢,入城这一日,我也听说了你们的事,想必你们也有冤情,一会儿就同他一起说了吧。” “当务之急,是先将战场清扫干净,不要留下痕迹。既然你们有求于我,便就随着他们将这些尸体处理了吧。记得将他们的衣装扒下来,我还有用。” 赵元兴拱了拱手道:“谨遵大人之命。” 将场间留给京营士兵和云行镖局的人去清扫,岳凌携着柳湘莲又来到一间无人的屋子。 见他衣衫褴褛,身上似是着了些伤痕,岳凌叹息一声道:“你倒是吃了不少苦头啊。” 柳湘莲想起昨日夜里,差点被一个憨货给趁人之危了,登时便有些反胃,轻呕了两声,才道:“行侠仗义,何惜此身?倒是侯爷,武艺越来越高强了,实是在下望尘莫及的存在。” 岳凌摆了摆手,道:“并不是,只是和你在康王府比武时,没用全力罢了。” 柳湘莲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他作为四王八公一脉,后辈的第一人,自小在京城中比武就没输过,后来行走江湖也少有遇见过劲敌。可在岳凌面前吃瘪,他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柳湘莲叹了口气道:“这城里到处是藏污纳垢,远比侯爷看到的还更肮脏些。” “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者,皆为常事。前一日,我在房中疗伤,竟遭一贼人暗算,进门竟要狎亵于我。” “我恨不得挥剑斩之,却又逢官兵来追,哎。” 对于柳湘莲可怜的经历,岳凌强忍着不笑出声。 “你相貌生的是阴柔了些,该戴好了面具。” 柳湘莲无奈笑笑,“我四处打听,得知那一夜的浪荡子弟是金陵薛家的薛蟠。我早晚要再去寻他算账。” “薛蟠?” 岳凌心里思虑着,“薛家也到了这沧州城?” 柳湘莲沉了几口气,又将在这城里的所见所闻,与岳凌说了遍。 “自京城一别,我便四处游荡。来到这沧州城下,总听闻城中丢失幼童的事时有发生,凭借我行走江湖的经验,其中定然大有问题。随着我深入调查,是有一伙贼人专门做着买卖幼童的勾当。” “幼童销往各地,赚取暴利。我只能尽我所能,查到他们藏匿幼童之所,将幼童先救出来。至于有多少活下来,有多少有被抓回去,我便是有心无力了。” 岳凌接口道:“但是城中如今写的是你的通缉令,证明这伙贼人,还与官府有勾结?” 柳湘莲道:“即便不是官府主导,其中定然也分了不少银子。” “而且,在传出有钦差就任之后。城里暗中的活动,就愈发频繁了。便是这几日,我就救出了有上百名幼童。” “时间太巧合了,很难不将二者联系起来。” 岳凌沉吟片刻。 “肯定不能是因为我来了,所以他们要最后捞一笔。” 柳湘莲也是点头,“应当是府衙账目上亏损的严重,平仓义仓皆无余粮,为应对侯爷来查,才出此下策。” “但随之而来的,是城中百姓民怨沸腾。才不得不树立几个靶子来打,将吾等斩杀了,也出了百姓的气。他们保住了乌纱帽,又可以安心的捞银子了。” 第72章 又是一夜春风来 岳凌略微斟酌,又唤了被捉的武官前来问话。 审讯一道,岳凌还是稍有心得的。对于这等作奸犯科之人,岳凌当面便是一个下马威。 “你该知道冒犯钦差是多大的罪过,按大昌律,当夷灭三族。你若是将知道的都说出,而且无一句虚言,我自然可以宽大处理,保住你的家人。” “如何?你也不希望你的家人与你一同曝尸荒野吧?” 那武官连连磕头,面上是痛哭流涕,道:“大人,您就饶过我一家老小吧。我说,我都说。” “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今日也不敢来捉拿大人啊。” 岳凌微微颔首,道:“好,那你说来听听,是何人指使你来围杀本官?” 武官张口答道:“是,通……通。” 话还没说完,嘴里便喷出一股黑血,腥臭难闻。 岳凌登时起身,在他鼻息下探了探。 “死了?” 岳凌环视周遭,实在难以置信,竟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将人暗杀? “这不可能,要有这个手法,何不直接将我杀了了事?” 柳湘莲也赶忙上前,道:“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岳凌微微摇头,与身边京营将士道:“今日已是入夜,先让大伙下去歇息吧。” 云行镖局的赵元兴,随着京营士兵处理完了尸体回来,又上前,与岳凌拜了拜,“大人,我们所求无他,只需恢复我们的名声,救出少东家,您便是我们的大恩人。今后,您但凡有号令,我云行镖局莫有不从。” 赵元兴身后的赵家子弟也尽皆叩拜,岳凌抬手虚扶,又道:“不必多礼,本官南下,便是来处置城中的乱局。尔等只要是身清无浊,本官自要还你个公道。” “多谢大人。” 待云行镖局的人退去后,岳凌又唤来贾芸道:“原本,我想让京营士兵扮作巡城士兵,回禀他们的上司,已经将我除去。待他们自傲露出马脚之后,我们再出击,眼下怕是也不成了。” “你先去调查一下,在这个武官死前,都有何人与他有过接触,小心留意这些人。” “还有云行镖局的那伙人,也包括在内。” 贾芸连忙拱手,应下,“是。老爷,那明日如何安排?” 岳凌想了想道:“他方才说出的最后的一个字是通,在这一州之地,除了通判便无其他了。也不排除说的是名字,但我暂时没有想到其他的解释,明日便去拜访下他们。” “毕竟,他们都知道我来了,没有再暗中行事的道理了。” 贾芸点了点头。 再看向一旁正在深思的柳湘莲,岳凌问道:“你可有住处?” “住处就不必侯爷担心了,待明日我去寻侯爷便是。” “也好。贾芸,到时你与他联系一下。” …… 回了客栈,岳凌的脑袋里依旧有些混乱。 两桩案子,都是官府一手促成的,想要自圆其说,洗清他们自己的嫌疑。 云行镖局的少东家如今正在牢狱之中。 薛家不知怎得,似是也牵扯在其中。 沧州府的情况,真是越来越混乱了。 “仓储,幼童,银粮。眼下至少得恢复农忙耕种了,否则待到入秋,依旧是结不出多少粮食。入冬后,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可是若是开仓验粮之后,仓中无粮,百姓没有吃的,还何谈有力气耕种了?” “得上书一封入京,用上后手了。” 岳凌一面思虑着,一面上了木梯,在第一间房前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房里的灯烛已熄,房中静谧的出奇。 岳凌劳累了一天,心神俱疲,淅淅索索的脱了衣裳,便就躺进了榻里。 才扯了锦被盖在身上,就闻见一股如兰草般沁人心脾的香气,让岳凌不禁深深吸起气来,闭眼放松着内心。 “这客栈的条件不错,香薰的味道还挺好闻的,就是闻起来有一点熟悉。” 岳凌双手交叠在身前,平稳着呼吸,想要将一天的疲惫,都就此舒缓出去。 不多时,却发觉身边好似还有个人,正在用小手推着他。 岳凌微微皱眉,也懒得点起烛台再看了。 心里想着,多半是紫鹃那个小姑娘在尝过滋味之后,就寂寞的多了,所以夜里就偷偷来这边候着。 毕竟这种她故意创造偶遇的事,也并不是没做过。 岳凌攥住一只嫩如春笋的小手,轻轻摩挲了下,低声道:“就别闹了,今日太累了,也没心情,待过几日再说吧。” “且先说好,并不是我冷落了你。实在是你如今陪着林妹妹,我自然不能将你抢了来。之前我也与你说过几次,你放宽心,我岳凌是敢作敢当的人,不会不认账的。” “卖身契都拿过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岳凌闭着眼,侧过身子,将小姑娘揽进怀里。 又在她耳边徐徐吹着气,“今天真的太累了,就让我抱一下,睡个安稳觉吧。” 小姑娘原本还在挣扎的,听了这一句,便也不挣扎了,轻轻嗯了一声。 岳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将小姑娘的头放在自己的手臂上,便就这样揽着,慢慢发出了鼾声。 见岳大哥已经是熟睡了,林黛玉是不敢妄动一下了。 她便是不摸,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似是火烧一般。 “岳大哥这个蠢的,他走错了门都没发觉吗?” 林黛玉心里暗暗腹诽,可贴近了岳凌的胸膛,自也有她的一份心安。 “算了,看在他一日奔波的面子上,便就再准了他这一回。” 林黛玉轻咬着嘴唇,悄悄打量着岳凌的脸颊,心中又多了一抹悸动。 “听岳大哥方才的意思说,紫鹃姐姐以前还偷偷找过他?好啊,这个紫鹃,背地里有这么多心思,竟是连我也瞒着!明日定要找她算账!” 林黛玉心底生了些许醋意,等到想起当今皇后的话,又不禁害羞起来。 “我不会真的喜欢岳大哥吧?岳大哥又帅气,又温柔,又有能为,而且对我极体贴,这样的人应该再寻不到了吧。如此说来,岳大哥的确会是个很好的丈夫,就是不知道爹爹会怎么想这门亲事。” 林黛玉皱了皱眉,又想道:“哎,或许岳大哥还看不上我呢。我年纪太小了,又是个病秧子,只会整日麻烦人。说来,岳大哥始终将我当做个妹妹看,从不将我当做个女孩子。” 一想起此事,林黛玉就有些无奈了。 微微抬起头,林黛玉在岳凌的脸颊上,浅浅啄了一下。 而后再躺在岳凌怀里,便就心满意足了。 微微打了哈欠,林黛玉心里念道:“好累,我也想睡了。” 翌日, 紫鹃和雪雁早早便起了床,去客栈的灶房那边去让他们烧了药汤和早饭,待到归来之后,还不见里面睡着的姑娘起床。 紫鹃便道:“雪雁,你去寻姑娘起来吧。再不起来梳妆用膳,一会儿老爷该过来了。” 雪雁坐在桌边,同样是睡眼惺忪。 “离开家之后,睡得真是不安稳。便是在房里睡了,也不如在家里的时候,真羡慕姑娘能睡得这么好。” 雪雁拉着哈欠转来屏风相隔的里屋,慢慢绑起两边帷帐,道:“姑娘,该起来了,天已经大亮了。再不起来,岳将军……岳将军,岳将军?” 雪雁登时惊得后退了好几步,而后慌忙跑出了房,来到紫鹃身前比划着道:“房里,你去看看房里,你家老爷和我家姑娘睡在一张榻上呢!” “他们抱的有这么紧。” 雪雁将头埋在紫鹃的胸前,又道:“比我抱你,抱的还紧!” 紫鹃闻言一愣,“啊?怎么回事?” 雪雁急道:“你去看看啊,去看了就知道了!” 紫鹃半信半疑的走进了房里,打眼一看,脸颊也红了一半。 两人紧紧抱着彼此,岳凌抱着林黛玉的头,靠在他怀里,林黛玉则是也没有姑娘家的矜持,搂紧了岳凌的腰,一条腿还压在岳凌身上。 两人都紧闭着眼,还是睡熟的模样。 “这,是该叫醒,还是不该叫啊。” 紫鹃在榻旁犹豫了会儿,挡住了些许窗外的阳光。 岳凌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一入眼便是紫鹃的俏脸,岳凌微微笑道:“多谢你了,这一夜睡得很香,待下一次你再偷偷来我房里吧。” 紫鹃剩下的一半脸也红了,不知岳凌在说什么胡话。 岳凌也反应来过来,惊愕的看着紫鹃,“你怎么在地上?” 紫鹃忍不住问道:“那我应该在哪?” 岳凌再看了看自己身边,更是瞪大了眼睛,“林妹妹?” 听见声响,林黛玉也揉了揉眼睛,缓缓的起了身,“怎么回事?” 紫鹃向榻上努了努嘴,林黛玉低头一看,立即一个闪身,到床榻里面,用锦被将只穿了一层纱衣的自己裹了起来。 林黛玉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昨夜那不是做梦呀?” 林黛玉再看了下岳凌的脸颊,似是还有她浅浅的吻痕,就更加羞涩难言了。 岳凌忙起身,手忙脚乱的穿戴起一旁的衣物来。 “怪我,怪我,我昨日脑中思绪太乱,可能无意走错了房间。林妹妹莫哭,全是我的不是……” 二十四 第73章 得理不饶人 林黛玉脑中根本是一片空白,这一觉她也睡得太熟了些。 努力回想着昨日夜里的事,的确是岳大哥走错了在先,可后面都是她默许的了。 念及此,又不禁红了脸颊。 岳凌迅速的穿戴好之后,再看榻上的林黛玉,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一小团,只留了半个脑袋在外面。 暖阳升起,曦光入帐,将她映衬得更可怜了些。 岳凌也很难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夜里做了什么逾矩的事。 再坐在榻旁,岳凌尴尬笑着道:“林妹妹,我给你道歉,我定是无意的。我对天发誓,如果……” 岳凌才伸出手,指向天空,又被林黛玉伸出手来,拍掉了。 “林妹妹,你不信我?” 林黛玉红着脸,嚅嗫着道:“不是不信……” 林黛玉又缩了缩脑袋,“岳大哥昨日躺下的时候,我也答应了的,不怪岳大哥。” “而且,岳大哥只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和上一次差不多。” 林黛玉越说,声音越细若蚊吟,若不是岳凌又探头离得近了些,根本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分辨出林黛玉说的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岳凌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吁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若是真把林黛玉当做了紫鹃,那可真是坏事了。到时候,可如何跟林大人交代啊?” “不过,同睡一榻应该也不好交代吧……算了,暂且瞒着再说。” 岳凌讪讪笑着,凑到林黛玉身边问道:“林妹妹,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亲手煮来,给你赔罪。” 林黛玉挪眼看向一旁的紫鹃,见紫鹃点了点头回应,便开口道:“不必了,如今城里这般贫困,岳大哥还是早些出去忙吧。” 太过乖巧懂事,实在是惹人怜爱。 岳凌忍不住揉了揉林黛玉的脑袋,笑着道:“好,就听林妹妹的,待我将城里的局面稳定下来,到时候再带林妹妹出去走一走。” 说罢,岳凌也起身,在桌上胡乱吃了一口,叮嘱了紫鹃、雪雁好好照看林黛玉,便就先出了门。 紫鹃为林黛玉梳着妆,从铜镜中倒映出林黛玉的表情,又是羞赧又似是在回味,实在太丰富多彩了。 紫鹃不忍轻笑了声。 林黛玉察觉之后,微微蹙起了罥烟眉,斜乜着紫鹃,低声道:“紫鹃姐姐,岳大哥昨晚是将我当作你了,才会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下,依旧躺了下来。口中还说着,放心,他一定担当起来……诸如此类的话。” “那在之前,你是不是还偷偷找过岳大哥啊?你倒是胆大呢,房里这么多姊妹,这么多双眼睛,也能被你瞒过去。” 紫鹃被说的脸颊通红,手上也不禁颤了起来,支吾着道:“我,我……” “你怎么了,难道我说的是假的不成?房里这么多姊妹,你就靠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能占据岳大哥的心,再者说……” 林黛玉的嘴有多厉害,紫鹃是一清二楚的,还不待林黛玉把话说完,立即跪下来认错道:“姑娘我错了,是我见可儿姐姐她们进房里来时有些不安,可真没多去找过老爷。” 林黛玉眉头一扬,心里念道:“这还差不多,竟然还敢偷笑我。要不是你的缘故,我还不会如此窘迫呢!” 不过转而一想,能与岳大哥同睡一榻,也得多亏这个妮子。 “岳大哥都与我同床共枕了,总也得对我负责了吧。” 心绪繁杂,林黛玉又微微出神。 待被紫鹃轻唤了两声,才轻咳了下,回应道:“我倒不是记你的过错,你的卖身契都在府上了,你自然是一颗芳心只许在岳大哥身上了。只是……” 半跪在林黛玉腿旁的紫鹃抬头来望,疑惑重复,“只是?” 林黛玉又臊了个红脸,“不许瞒着我,偷偷做坏事!” 紫鹃也是听得脸红,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待两人走出门,来到圆桌边用早膳时,就见雪雁在桌上支着脑袋发着呆,也好像有了心事。 两人都不觉笑了起来。 林黛玉坐在她身边,笑问道:“雪雁,你不用饭,在想什么呢?” 雪雁叹了口气道:“用饭,当然是等姑娘和紫鹃姐姐出来一起用,至于想什么,我在想姑娘夜里睡得这么熟,我睡的却一点也不好。睡得不好,早上起来胃口也不好。” “若是岳将军夜里能抱着我睡,是不是我也能睡的好了?” 雪雁凑到林黛玉面前,探头探脑的问道:“姑娘,被岳将军搂着睡觉,是种什么感觉?” 林黛玉眉头轻颤,而后向一旁正在开食盒的紫鹃偏了偏头,道:“问她,她更有经验。” 雪雁不解的看向紫鹃,疑惑道:“紫鹃姐姐有经验?” 林黛玉和紫鹃被雪雁三言两语撩拨的又红了脸,再笑不出来了…… …… “老爷,昨日夜里那武官的死因已经查出来了。” 贾芸见岳凌出门,立即迎了上去。 岳凌停住了脚,微微颔首,“说罢。” 贾芸又道:“死者左胫有一排齿印,是毒蛇咬过的痕迹。牙印周围发紫发黑,肿得高出个一指来。这人在死前过度惊吓,导致自己忽略了身上的疼痛,又因为心跳剧烈,剧毒入心,最后才喷出一口血来。” “蛇咬,难怪在我的面前能杀人得手。” 岳凌略微沉吟,点了点头道:“这人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将这武官置于死地,证明我们查询的线索一定没错。若不是蛇毒无法控制,那人怕是不想我在死者口中得到一个字。” “便是这一个字,也足够要他们的命了。” “细细盯好曾与死者有接触的人,死者不会脱开这些人的范畴。” 念起己方或许有内鬼的存在,贾芸也不得不高度谨慎,忙拱手回应,道:“是” 来到隔壁房间,岳凌寻了笔墨,耗费了些时间书成一封信,并一封奏疏,再交给贾芸道:“这封信,给曾来府上做客的那个千户张昌河,这封奏疏,上交陛下,也是将近来发生的事,我要做的事统一报备一下。” 走一步,看三步,两个案子还没解决,岳凌却已经在考虑后面的事了。 岳凌此行,除了赈灾,还是要将整个沧州府盘活,非只是救济百姓。 接下来在这城中,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当先一件便是清查吏治,这等有关官员任命的大事,即便是被许诺便宜行事的岳凌,也以为先上报一声的好。 再就是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是在赈灾之后的首要之事。 还有要打造出沧州府的支柱产业,只有富起来,才能真正让一个城镇焕发新生。还好沧州府有着他得天独厚的优势所在。 昨日夜里在榻上胡思乱想的岳凌也想到了一点,明清之际在全国都名列前茅的长芦盐,便是以沧州府为源头后挪至天津卫。 沧州地处渤海湾,有着极佳的地理位置。无论是晒海盐,还是走海路、运河运输,贩卖海盐,都极为便捷。对于如今贫困的沧州府而言,没有不大力发展的道理。 盐铁经济肯定能让一个地区富起来就譬如两浙的姑苏、扬州,但这毕竟是国家专营,也是要一同上奏。 而且岳凌所携而来的都是士兵,武力忠心可用,各方面文治和对于盐业一道有经验的人才还是极为缺少的。 岳凌提着笔杆想了想,欲要再修书一封给林如海,与他借些人过来,帮忙发展盐业。可转念一想,昨日夜里才和林妹妹共处了一榻,此时便有些羞于提笔了。 见岳凌皱眉深思,贾芸在一旁关怀问道:“老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岳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也不算什么难处。” 岳凌将此事暂且搁置了下来,心里念道:“待我与林妹妹说一声,让她再与林大人去家书的时候,顺便将此事也说了,我就不信林大人会拒绝。” 敲定了主意,岳凌又吩咐道:“走,时候不早,先去府衙。” 岳凌一路赶到了府衙门前,走侧门欲要进府衙后堂,不出意外的被守门的衙役阻拦了下来。 “什么人?怎敢擅闯府衙!” 岳凌与贾芸示意,递交上了身份牌。 衙役见得是一个中书省的腰牌,登时脸色大骇,翻过来还有平章政事的字样,便知晓这个当朝的三品大员了。 身子一颤,衙役立即扑倒在地。 “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恕罪。待小人入门通传一声,好让知府大人,通判大人都来门口迎接大人。” 岳凌示意贾芸将其扶起,又低声道:“做你的事便是,莫要声张,只当我没来过。” 衙役点头如捣蒜,“小人知晓,小人知晓。” 岳凌抖了抖衣袖,脸色板了起来,道:“进门!” 适时,在衙门对面停着的一方青顶素轿中,轿帘缓缓垂落。 坐在里面的薛宝钗略微沉吟,而后与丫鬟莺儿道:“莺儿,你且看好了方才进去的那个人。待他出来了,你将他请来,先别报上咱家的名号,就说有事恳请大人帮忙,事成定助大人赈灾沧州。当下于雅阁中略备茶水,待大人商议一二。” 莺儿放下手里的梅花络子,点头应道:“好的姑娘,我记下了。” …… 府衙内, 通判吉庆的班房之中,桌案上的文书零落一地,似是被窗外的风吹散。 而桌案之前还立着一人,面上遮巾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手中还持着兵刃。 房中再无其他人。 吉庆面色焦急,根本没心思顾着那满地的文书,而是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 “你既然有机会出手,为何不直接将他杀了?偏留下一点线索,让岳凌查到此处来。你让我等如何自处?” 蒙面男子手上不禁攥紧了几分兵刃,忍着怒气道:“还不是你出此下策,想要一同围剿岳凌,竟只派去了那些巡城士兵。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是因为你轻视了岳凌,才会有今日之祸!” “须知,他可是率领二十万大军将北蛮击破的人,谁敢小觑?” 吉庆此刻也是后悔,“谁知道他巡视地方可以带京营的士兵?谁又能知道,他不但带了,还在我们眼皮子下带进了城?要不是有人护住了他,他早就该在昨晚死了!” “再说,他的事迹如今被编成评书传遍大街小巷,其中还有说他会引雷的,降雨的,精通各种术法,奇门遁甲,难道我也该听信?” 蒙面男子又愠怒道:“据我看来,岳凌他自身的武艺就极高,你们三番五次捉不到的那贼子,根本不是他一合之敌。我是拼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才能将其灭口,如今岳凌已有了提防,我再不能轻举妄动了。” “你,好自为之。今日岳凌便会到这衙门里来,若是被他发觉出哪里不对,别说你这乌纱帽,你就等着项上人头搬家吧!” 蒙面男子再不愿与其多话,一个纵身,从高窗跃了出去,又卷起一阵风,吹得房中文书沙沙作响。 “什么?今日就来?” 吉庆是连叹气的时间都没有,忙来到书柜前,欲要将此处收拢一番。 可才走了几步,就听外面人急叩着门,“通判大人,通判大人,京里来的钦差到了!您再不出门相迎,便就得被治一个不敬之罪了!” 吉庆忙走来门口,问道:“知府大人呢,知府大人可过去了?” 外面衙役又道:“通判大人,您忘了,今日是升堂的日子。知府大人那边,已经去坐堂了。” 吉庆偏头看了眼书柜,暗暗叹了口气,整理了下衣衫,忙出门前去迎接。 当出庭院时,便就见岳凌携着人已经过门洞里来了。 吉庆忙列在路边,恭敬道:“沧州府通判吉庆,见过侯爷。” 岳凌定睛瞧了瞧,见他吊着一双三角眼,眉头稀疏,便就笑着道:“我才入城来,也听得一些流言蜚语。有不少人将我神话的无所不能,其中多数言过其实。” 吉庆讪讪笑着,不知岳凌提及此事何意。 岳凌又道:“不过,我还真略通相面之术,吉大人信还是不信啊?” 每天日万对于我这个新人来说,的确是很难,今天是第二十五天了,我也有点卡文,更新晚一点码出来再发,感谢大家理解。 另外感谢大家的月票,最近码字码的身心俱疲,就没一个个打出id感谢了,不过还是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74章 初见宝钗 通判作为一州要职,辅佐知府治理地方,分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等一州重要事项。 除此以外,更有监察之责,可上奏书直达天听,权柄极大。 州府公文,更需要知府,通判共同签字画押才可生效,某种情况下,即便是身为六品的通判,亦不弱于五品知府。 正是因为手握这种权柄,才更有被滥用的可能。 当在那武官口中得知一个“通”字,岳凌第一件事,便该是来刺探刺探这个通判的水准。 而通判吉庆,当面见得这个钦差如此的年轻,心底也是微微诧异。 “这侯爷竟如此年轻,怕是只有及冠之年。切勿以年齿而轻视之,我得吸取了教训。” 心里片刻琢磨,吉庆恭敬的拜了拜,“侯爷博闻强识,通些小道实是常事,下官如何能不信?” 岳凌颔首笑笑道:“既然如此,通判大人不妨抬起头来,让本侯爷与你相一相,通判大人是个什么命数。” 今日,吉庆最怕的就是岳凌来找麻烦。 “这岳凌到底是唱得哪一出戏?他还真会旁门左道不成?” 尽管心绪繁杂,吉庆此刻只能板着脸色,不露出破绽,再抬起头来,与岳凌笑着道:“那就劳烦侯爷了。” 岳凌佯装打量着吉庆的相貌,心里编着话道:“通判大人额头饱满,口鼻方正,俨然是一个财运亨通之相,想必通判大人家境一定十分殷实吧?” 吉庆心底一骇,有感岳凌是就相面之词,在与他挖坑,忙应道:“侯爷说笑了,这一路上,侯爷应当也见到了,沧州府中贫困如此,我们作为一地的父母官,怎可能富呢?有钱财,也都接济百姓了。” 岳凌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如此说来,通判大人倒是个好官了,只可惜……” 一个只字转折,又将吉庆的心吊了起来,嘴唇翕动,问道:“只可惜什么?” 岳凌略作沉吟,继续道:“只可惜通判大人,人中短平是个短寿之相啊,可惜,可惜。” 见岳凌摇头叹息着,吉庆心里则如打鼓一般,“难道岳凌他真看出了什么端倪不成?” 眼神略有躲闪,吉庆又忙找补道:“侯爷说笑了,生与死一切自有定数。若是下官真活不长,只要有后继者能将沧州府打理好了,便也算了了心愿。” 岳凌拍着吉庆的肩头,笑着道:“通判大人高风亮节,本侯爷自叹弗如啊。方才的相面说辞,不过戏言,通判大人莫要往心里去,还劳烦带我去班房里坐一坐。” “该当如此,该当如此。” 待岳凌转身,吉庆用袖袍擦拭了下额头的细汗。 岳凌说话做事实在不按常理,与之相处更是步步惊心,兼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令吉庆自感难以招架。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吉庆的班房门前。有衙役上前,一开门便涌进了一股穿堂风,将桌案上、书柜上原本叠放整齐的文书尽皆吹散。 见文书落了遍地,吉庆忙道:“让侯爷看了笑话,是下人不留心了。我这便打扫干净,再迎侯爷进来。” 岳凌却当先迈了进去,躬下身,捡起了文书,正反翻了翻。 “既然来都来了,本侯爷便也帮着通判大人拾掇些。” 岳凌又指向随着他来的贾芸和一队京营士兵,道:“你们也别愣着,帮通判大人一同整理了。” “是。” 岳凌一声令下,众人尽皆入门,在班房中翻找起来,也说不好是在拾掇,还是在搜查,反正忙碌了半天,也不见地上的文书有少。 吉庆站在门口,看得正是心急。 可他也不能出言阻止,只能暗中团了团袖口中手,焦急的等待着。 “这岳凌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见到屋子混乱,不应该等待主家打扫了,才进门吗?” 吉庆面上飘忽不定,有意无意的往一个方向看去。 “只要没被岳凌发觉,这关就算度过。在这之后,岳凌再想找什么麻烦,都无所畏惧了。” 心中暗暗给自己鼓着劲,却不想在房里的岳凌,时刻都未曾松懈,直盯着吉庆的面部变化。 微表情也是破案的一种手段,岳凌虽不熟相面,但却熟悉此道。 见吉庆面上生急,眼中飘忽,那房中还能没有鬼? 再加上他总是时不时看向一个方向,岳凌顺着目光望去,那个方向也只有一个木柜,便亲自起身,于那木柜前翻找起来。 见状,吉庆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着岳凌扯开书柜的一层,两层,三层,都没发觉异样,便暗暗松了口气。 当岳凌再扯回了二层,吉庆的心跳愈发剧烈了,致使眉头轻颤。 岳凌顺手往上一摸,果然摸到了贴在一层下面的一方簿册。 而后撕下来,随手翻阅了遍。 此时,房中静谧无声,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岳凌,而门口站着的吉庆冷汗直流,渐渐打湿了袍衫,脸色也变得惨白。 岳凌只是略微翻了几页,便将其合上,交给了一旁贾芸保管。 岳凌望向门外,轻笑道:“看来本侯爷的确有相面之术,于通判大人算得是十分准啊。通判大人这一里一外,真是赚了不少银子。记账是个好习惯,倒是让本侯爷轻松了不少。” 吉庆嘴唇翕动,根本说不出话来。 岳凌眼神一凝,变了面色,“来人,将这厮的官袍扒了!打入大牢!” 京营士兵立即向前,“遵命!” …… 待岳凌查过了通判,便想着连带着知府也一同查了,看一看这沧州府衙是不是沆瀣一气。不过听闻知府在前堂断案,就打算先去旁听。 可刚一出门,便就被一个小姑娘拦了下来。 “大人,我有话说。” 京营士兵立即挡在岳凌身前,将那小姑娘推开,“后退,岂敢冒犯钦差大人?” 一个小姑娘并算不得是危险人物,而且看这个小姑娘的穿着,交叠衣襟领,短衫长裤,蓝靛色绸缎布面,似也是哪一家的丫鬟模样,岳凌便问道:“你是为谁来传信的?” 小姑娘闻言一怔,她还没说自己要传话呢。 “呃,大人容许我卖个关子。我家姑娘求见大人,只要大人能相助,我家会助大人在沧州赈灾,绝不食言。” 沧州府本地的富户能凌驾于百姓之上继续喝酒吃肉。其原因便是在于与官府近乎于铁板一块,往来交易十分密切,便是在方才吉通判的账目中,便能见到有不少是商户给的孝敬。 这处处有官府背书,能有什么难处。 而近来在沧州府遭了难的,除了柳湘莲所提到的薛家,岳凌还真没探听到其他的。 “金陵薛家大小姐,薛宝钗?” 岳凌想了想道:“好,你在前面带路吧。” 小姑娘看了看身边的京营士兵,显得怕怕的,心里念道:“姑娘是不是错估了来人的能为,这随行带兵的,根本不像是一般的钦差呀?” 小姑娘提心吊胆的问道:“大人,他们也随着一起去吗?” 岳凌笑道:“不用,我自己随你去。” 被小姑娘引领着,一同来到一处僻静的房屋,一入门,便见一道雕花落地大屏风横挡在屋中,屏风前也有一张桌案,并一张木椅,其上摆放着香茗,蜜饯一应无缺。 岳凌随眼望了下屋内四角,此地打扫的倒是干净,应是早有准备,以作临时会客之用。 待岳凌坐在桌案后,小姑娘便伏低行了一礼转去了屏风后。 随之替换她的,是一个呆愣愣的小姑娘。 身着鱼白色素花交领单衣,同色棉裙,腰间系着水红绫子绣花汗巾。汗巾的红色,不比她额前的那一点红色胭脂。 此刻岳凌更能确认对面人的身份了。 坦然接过香菱奉上的香茗,品了口,岳凌咂咂舌道:“在这沧州城里,倒是难能喝到这新茶了。不愧是薛家的手笔,至于能帮我赈灾安民,我倒是不会怀疑薛家的财力。” 此刻,薛宝钗才坐在屏风后,自己是连半句话都没说,结果连带身份和自己如此布置的用意,都被对面的人猜了个通透。 薛宝钗感觉这一道屏风好像就跟不存在一般。 无论议事还是谈判,只有知道越多的消息,才有越多的主动权,薛宝钗深谙此理。 可当下,她就好似被人按住了咽喉,几度犹豫都未能说出第一句话。 薛宝钗低声与身边的莺儿问道:“方才,你与人自报了家门?” 莺儿久在薛宝钗身边,耳濡目染也不是个愚笨的,当然知晓其中利害,忙摇头,“姑娘,我发誓,我肯定没说。” 薛宝钗心底又是一颤,“那他如何知晓?” 屏风之后,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少女在交颈低语,岳凌并听不真切。 只是岳凌近来忙碌,倒是少有闲下品茶的机会,而此时有香菱陪在身边,令岳凌瞧上去有几分幻视了。 “这香菱,倒是真与秦可卿有几分相像。到底是富户出身的丫头,是有些不同。” 等了几息,还未见有人说话,岳凌放下茶盏,瓮声道:“薛姑娘,本官是看在全城百姓的面子上,才来听你的赈灾之言,若是无话,便就不做陪了。” 还有一更 第75章 薛宝钗的惊愕(双倍日求月票) 就这一间小阁之中,些许暖阳透过,将对向之人的轮廓,显在屏风上。 原本薛宝钗还是想尽可能的争取一点主动权,而眼下好似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这是最大的软肋,在对方不耐烦之前,薛宝钗忙开口道歉。 “御史大人,民女多有怠慢还请恕罪。民女的确想为城中百姓尽一份力,还请御史大人给个机会。” “今日在此处见面,也是民女有礼法所迫,不得不草草行事,还望大人见谅。” 原本要起身离席的岳凌,闻言又坐了回去。 在茶盏旁边轻叩了下,却不见香菱有所回应。 岳凌皱眉道:“倒水啊?” 香菱还以为岳凌要走了呢,等岳凌说出话来,才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哦哦,奴婢来倒。” 见香菱还没适应接待外客,薛宝钗便就唤身边伶俐些的莺儿,道:“你去。” 莺儿微微点头,便去了香菱身边,接过了茶壶,为岳凌斟着水。 岳凌再望着屏风,心里不觉好笑,“之前有六任御史监理地方,薛宝钗自然而然的认为我也是御史,是将身份都搞错了。不过,这也是像她这般聪明女子的一贯通病,向来用自己的经验来判断世事。还是稚嫩了些。” “再有她所说的礼法。若是她不顾着礼法,能抛头露面,怕不是早就一脚将薛蟠踹开,自己整理薛家南北商号,做起女总裁了。别说,薛宝钗还真适合。” 再品了口香茗,岳凌问道:“好,说说你求我什么事吧。” 听岳凌咬在一个“求”字上,薛宝钗便没办法将这件事,定为一桩交易了,无奈开口道:“大人,我兄长被奸人所蒙蔽,又在前一次官军捉捕大盗之时被误捉了去。大人代天子巡视地方,定然察觉出这城里的诡异之处,此处地方官员,并不如表面的光鲜亮丽。” 岳凌眉头微挑,来了几分兴致,道:“展开说说。” 薛宝钗沉住一口道:“城中饿殍满道,哀鸿遍地,粥棚废止了许久,而满城官军面有红光,全然不是断粮的模样。除了府衙故意酿造人祸,以官军镇压民情,民女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见微知著,岳凌喜欢聪明的女孩子。 当然像雪雁这种傻得可爱的,他也蛮喜欢的。 “继续说。” 薛宝钗吁出一口气,“不论大人是否相信,府衙真在与我薛家为难,若是保释兄长,需以三千斤粮食来换。而大人方才去府衙查证,定然也查出些猫腻了。既然是官府有问题,薛家也可献出这些粮食,但不是交给他们中饱私囊,薛家更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岳凌反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去查证?” 薛宝钗坦然答道:“因为大人身后带了不同巡城士兵的官军,一眼看去,比沧州府的士兵更加精良。” “那你为何确信我得到了证据?” 薛宝钗又回道:“不然,大人就没心情在这听民女说话了。” 岳凌连连颔首,以为薛宝钗真是绝顶聪明,是连对人心的把控都恰到好处。 念及此,岳凌又不禁心里腹诽,“贾宝玉何德何能,让薛宝钗和林黛玉为他争风吃醋啊?” 见对方久久未言,薛宝钗也只怕对方会狮子大开口,又补充道:“大人近来下榻之所,民女也寻到了。为天子巡视,却携带家眷随行,实属不妥,是有违规矩之举……” 不待薛宝钗多言,岳凌笑笑道:“你是在威胁我?” 薛宝钗叹气,“民女不敢,民女是好意提醒大人。” 听对方的声音,即便是有意压低了嗓子,薛宝钗也判断出年岁应该不大,她多说两句,又似是动了怒气,更是让她确定了心中所想。 “果然,这御史还是想要捞上一笔,与一般的奸佞无异。罢了,薛家也不差这一点钱粮,只要兄长平安,娘亲心安便好。” 少顷,才松了口气的薛宝钗,便就被岳凌的话震惊的不能言语了。 “薛姑娘,你不必试探了。方才你也说,本官身后跟着一队与巡城士兵不同的官兵,那你以为一般御史,能调得动京营精锐吗?” 薛宝钗闻言眉头微挑,却听岳凌的话还没说完。 “你我今日议事,你不将我的身份打听彻底是你第一不足之处,第二便是你薛家对我来说,的确是可有可无。我抬手可救,覆手亦可一同收了。” 岳凌起身在屏风前踱着步子,语气轻松道:“金陵薛家,因为嫡子薛蟠在金陵争夺贩卖的女子,指使家丁行凶,犯下一桩命案。又因金陵知府贾化与贾家有旧交,才将此事大事化小,而薛家也不得不因此北上避祸。” “薛姑娘说,这买卖黑户,纵奴行凶,能不能让你哥哥一直待在牢里?行贿知府,以权干预律法,可冤枉了你薛家?” 薛宝钗樱唇翕动,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岳凌轻笑道:“我知道的还多着呢。你,薛宝钗,自幼博学多才,却遭天妒,有从胎中带出来的热病。此病稀奇古怪,乃是‘凡心偶炽,是以孽火齐攻’,需用一门名唤冷香丸的奇药。” “此药,需以春、夏、秋、冬四季的白花之蕊,又要集雨水、白露、霜降、小雪四时的雨、露、霜、雪,还要辅之以白糖、蜂蜜,用黄柏煎汤送下。倘若一年里雨水时未能下雨,便还得再等一年,才能制药。所以你常备瓶瓶罐罐,来储藏这些药引。” 再看向一旁的莺儿,岳凌又道:“你,薛姑娘的大丫鬟,黄金莺,心灵手巧,一手络子打得最好,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无所不通。” 原本还在一旁伺候的莺儿,早就被岳凌惊得瞪大了眼睛,然而听了还有自己的事,忙用手捂住了衣襟,好似今日穿得什么肚兜,也逃不过面前这个少年锐利的眼睛。 莺儿慌忙跑去了屏风后,拉着薛宝钗的手臂道:“姑娘,我们斗不过他的,今天我们碰到神仙了!我总不能将闺阁里的事,也与他说过吧?” 薛宝钗早已经脑中恍惚,这服用冷香丸是只有她母亲和莺儿才知道的事,其他薛家下人都一概不知,而这个人竟然能说出这么繁复的配方? 早就心烦意乱的薛宝钗,被莺儿一晃,更是头晕了,忙拍开她的手道:“去,哪里有什么神仙?怕是这个人早将薛家的一切事,都打探的清楚了,是远比我想象中更厉害的人物。” 莺儿躲在薛宝钗身后道:“反正我是不敢去见他了,在他面前,我好似没穿衣裳一样!” 屏风之外的岳凌又坐回了原位,看着又换成了香菱走了出来,岳凌笑道:“薛姑娘,这个小丫鬟到底是谁,就不用我再细说了吧?” 香菱走到桌案边,一改了方才的憨傻模样,当即便就跪在了地上,“神仙在上,求神仙算一算小女的父母如今身在何处?若是神仙能满足小女的心愿,便是让小女做什么,小女都愿意。” 岳凌轻咳了声,他敲打敲打薛宝钗,没想到还能触发这种意外剧情。 岳凌抬手将香菱扶了起来,安慰道:“你呢,是利在东南,出身该在江南之地。我也并不是神仙,不过,能帮你看到,以后会有机会和你父母再见面的。” 香菱又是纳头便拜,“多谢神仙。” 被人了解的这么透彻,薛宝钗也不再藏匿身形,当即从屏风后走出。 入眼见到对面坐的是这么年轻的少年,比她料想的还要小,似是也才比她大个几岁有限,又惊得停住了脚。 岳凌循着脚步声望去,就见屏风一侧,站了一个妙龄少女,蜜合色的外罩长袄,下身是粉蓝色的长裙,穿着并不奢华,只是普通人家的打扮。 可再看相貌,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再配以丰盈的身段,瞧上去是比林妹妹成熟些,另有一股妩媚风流。 “薛姑娘,愿意出来说话了?” 薛宝钗轻咬着嘴唇,她还从未接触过如此厉害的人。不过想着这少年如此年轻,便能监理一方,想必除了近来在全国都名声大噪的岳凌,也不会有别人了。 “民女,叩见安京侯。” 岳凌抬手虚扶,“你倒还是聪明,就不必多礼了。” 薛宝钗起身,又小心的与岳凌问道:“安京侯打算如何处置我哥哥,他……他若有事,我娘亲定然于心不忍,我,我就也……没一天安生日子过了。” 岳凌笑笑道:“薛姑娘哪是想过安生日子的人,就不用在这里和本侯爷诉说可怜了。” 薛宝钗又轻咬了下嘴唇,好似在岳凌面前,她不配拥有心事一样。 而从岳凌的角度来看,见到薛宝钗,让他想起了前世的段子。 早丧的父亲,人事不通的母亲,顽劣的哥哥,她的日子还真是苦。 略微摇了摇头,岳凌道:“其实,薛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三更全 第76章 薛宝钗的弱点 薛宝钗自许学贯古今,对于人情世故,往来酬酢,自有她个人的一番道理。 可诸般谋划,胸中腹稿,在岳凌面前,皆是落了空。 自岳凌入门的那一刻开始,薛宝钗精心布置的会客堂就成了别人的主场。 岳凌所说的一字一句都紧紧扣住了薛宝钗的心弦,连情绪起伏,都要受其撩拨,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螓首低垂,用余光悄悄打量了下岳凌的相貌,再念着这绝代少年郎曾经的过往,薛宝钗也不禁暗叹起来,“毕竟是统帅二十万大军守下京城的大都督,我这点手段,在他看来怕是幼稚可笑了。” “亏我事先还想与之讨价还价来着,真是蠢得厉害。” 闭眼深吸了几口气,薛宝钗虚心问道:“安京侯,您说薛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是什么意思?” 岳凌将空茶盏放下,手指又是轻叩着桌案。 待香菱要斟茶时,薛宝钗紧着上前了两步,与香菱道:“我来吧,你先退下。” 香菱点点头,再与岳凌行了一礼,便退回了屏风里面。 薛宝钗折了下宽松的衣袖,露出一段皓腕来,丰润细腻,犹如羊脂玉。 在她走来时,随之而来的也正有一股香气,混杂着多重花香的暗香。 比起林妹妹身上的沁人心脾,薛宝钗身上的香气有种萦绕鼻息,久久不散之感,倒也惹得人醉魂酥骨,令岳凌顿感奇妙。 “侯爷若是喜欢茶叶,民女可差人送来些。” 岳凌摇头道:“只是尝一口新鲜,还是家里的茶叶喝得习惯。” 闻言,薛宝钗只好讪讪陪笑,再开口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民女如今已是当局者迷,不知侯爷能不能点拨一二?” 岳凌颔首,道:“既然薛家有这么一桩事发生,想要逃避开罪,以权谋私,那定然是不对的,你当这事情做的多天衣无缝不成?” “只有让薛蟠重回金陵,将该受的罪担下来,该吃的牢狱之苦也都吃遍,再为冯家立牌位,为其修建义学,博取族人的谅解,这一条路走。冯渊本是酷爱男风之辈,见了香菱,也是一时见色起意罢了,族中人不会与薛家多纠缠的。” 薛宝钗不解,“让兄长去牢中受苦,这怎就成了破局之法?” 岳凌又解释道:“首先,你薛家认罪的态度不能错,不可妄念干预判案,这是其一。获得冯家族人的谅解,这是其二。还有关键的一点,能让薛家有转圜的余地。” “那是?” “薛姑娘想想,新皇登基该会如何?” 薛宝钗眸眼一闪,应声答道:“大赦天下?” 岳凌浅啜了口茶水,道:“薛蟠纵豪奴行凶,罪责正在其身,豪奴也不得幸免,更有拐子贩卖黑户,故意引得两家相争,也是同罪。只要薛蟠复判,认罪认罚,在这一轮政令落在州府之时,便能赦免其罪,减轻其罚,再于牢中待个数月,此事便算作了结。” “可薛家若是一点苦头都不想吃,毕竟是失手打死了人,哪有这种道理?” “再者说,你兄长他自幼骄纵,有这一次脱罪之事在前,难道就不会愈发骄纵?在沧州一事,便可窥见一二,你还觉得不吃罪,对你薛家是一件好事吗?” “薛宝钗,你是个聪明的,言尽于此了。” 薛宝钗微微一怔。 对于薛家来说,大房就这一个嫡出的哥儿,自幼便被母亲娇惯溺爱,而有今日之祸,此等也正为元凶。一个商贾之家,继承人都担当不起责任来,那破落的速度就如同瀑布一般。 “侯爷说的不错,便是数月的牢狱之苦,也得让兄长涨一涨记性。便是有今日之事,娘亲也不过喊打喊骂,兄长的秉性依旧不会改。日后,对于薛家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薛宝钗心里敲定了主意,便道:“多谢侯爷点拨,若是就此北上,才是误入了歧途。我兄长又不求功名利禄,商贾之家声誉全在一个‘信’字,差点就把自家的招牌也丢了。” 岳凌笑着摇头,“谢就免了,接下来在沧州城,你薛家可要随着我做事。” 发展沧州,避不开有商业上的事,岳凌也正缺一个人来打理,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本地豪商不可尽信,岳凌手下总得有一个来与他们打擂台的。 与这薛家敲打敲打,再用薛宝钗这个精明能做事的,而薛家丰字号作为金陵数一数二的商号,也正适配岳凌的需求。 无论是官商勾结,还是析律二端,岳凌来此处都是要重塑沧州城。尽数打杀了,再造商业,也未尝不可。 薛宝钗在旁边福了一礼,道:“只要侯爷将兄长救出,圆了这桩事,那薛家定然不会食言。薛家会不计损耗的,助侯爷安定沧州。” 岳凌摆摆手道:“我对手下向来不错,你薛家为我做事,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损耗谈不上,小赚一笔还是有机会的。” 薛宝钗又是一怔,“赚?在这沧州府里?” 这沧州府穷成这个模样,还能去哪里赚钱了? 薛宝钗越发觉得岳凌高深莫测了,心里暗暗想道:“他精通军事,武力超群,难道还精通经济之道不成?那得是多妖孽的人。” “我于经济一道也粗通一二,却也没看出这沧州城里,薛家如何赚银子。原本想着劝说娘亲投个一万两来,也是与安京侯先搭个交情,可眼下……” 薛宝钗眸眼闪闪望着岳凌,对这个男人越发好奇了,“眼下,我更是期待侯爷会有什么别的手段了。” 岳凌自不知薛宝钗的心中所想,负手起身,也并没有要对薛宝钗的疑问作答,转而言道:“薛姑娘,我喜欢你的智慧、机敏和沉着冷静,以及你这双能勘破人心的眼睛。但是,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薛宝钗更是被说得云里雾里,好似自己和岳凌根本就没处在一个层级。 薛宝钗急声问道:“侯爷所说的弱点是?” 岳凌摇头笑笑,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捏,与薛宝钗比量道:“有的时候,你差了一点点勇气。” 薛宝钗怔立原地,半响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说罢,岳凌便再不作停留,挥挥手大步出门去了。 待岳凌走后,莺儿才从屏风后又转了出来,陪在薛宝钗身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姑娘,这安京侯也忒可怕了,这气势这威压,在金陵见过的各家家主、知府大人都远远不及了。” 薛宝钗略回过些神,随口应道:“这是统兵二十万背城而战,最后俘虏了北蛮可汗的侯爷,也是当今陛下新朝第一位侯爷,哪是谁家家主、知府这等人可比的。” “这还是在沧州,若是京城里,他是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即便是薛家这等家世,在他眼里都如同砂砾一般,怕是为他做事的机会都没有。” 莺儿却道:“这不见得吧。方才侯爷说喜欢姑娘,姑娘至少不会缺为侯爷做事的机会吧。” 薛宝钗脸上迅速飞起一片红霞,扯着莺儿的手臂,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调侃主子了,侯爷的话中,何时说的是喜欢我了?” 薛宝钗哼了一声,“便是这时来了能耐,方才怎得和只雏鸡一般,就知道缩着头?” 莺儿又忙求饶,道:“错了错了,姑娘我错了,再不敢了。” 薛宝钗松开了手,望向门外,脑中又回想起岳凌方才的话来,“有的时候,你差了一点点勇气。” 薛宝钗不禁又暗叹一声。 被岳凌这一点拨,她也才发觉她自己的问题。做事瞻前顾后,深思熟虑,权衡各方利弊,这也不算是坏事,可等到真要做决断了,她自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也没挺身担当的勇气。 缺少了这股拼劲,让她身陷囹圄之中,不得自拔。 “侯爷识人也太准了,他为何如此了解我啊。” 再想起岳凌能背出冷香丸的药方,将薛家的隐秘之事都掌握的一清二楚,薛宝钗脸颊就更红了。 “姑娘,姑娘?” 莺儿在一旁挥了挥手,于薛宝钗面前晃动着。 “姑娘,你怎么了?难道你真看上了侯爷不成?” 薛宝钗眉头微蹙,道:“侯爷是何等身份?凭借才能,功绩日后进封国公都未尝不可,我薛家才是个没落皇商,只有在户部的虚衔,身份悬殊如此,还怎谈看不看上了?” “你若是再乱说话,我便寻来针线,先给你的嘴缝上。” 莺儿却是摇头叹气,一副煞有心事的模样。 没听到求饶声,薛宝钗也是疑惑,“你怎得了?我说的难道不对?” 莺儿摇头道:“姑娘说的不错,但是我以为还是侯爷说的更对。” 薛宝钗:“?” 莺儿摇头晃脑,学着岳凌的动作,道:“姑娘,有时候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勇气。” 薛宝钗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后,立即要拿住莺儿捶打。 莺儿忙躲去了屏风里,藏在了香菱身后,“啊!姑娘,我错了!再说,这不是我说的啊,这是侯爷说的,你怎能只打我呢?” 薛宝钗一脸羞愤,“今日我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你,如若不然,是我也将你骄纵惯了!” 房里小姑娘们正在闹着,房外传来了叩门声,还有盔甲摩擦发出来的金铁声,薛宝钗赶忙收住了手,坦然坐定。 “薛姑娘,侯爷传令,让你去当堂指认知府的罪状。” 原来是岳凌传了差使过来,薛宝钗心下舒了一口气。 片刻后,又察觉出哪里不对来,薛宝钗愕然重复,“什么?当堂指认?” …… 清早, 一缕阳光映照在沧州府的街道上,府衙朱红色的大门也衬得如同血色一般。 两座石狮子护在大门左右,雕刻得栩栩如生,一只爪子按在石球上,眼神凌厉地凝视着前方,正有威慑之意。 随着时间流逝,府衙外的街道上,人也越聚越多,慢慢变得人头攒动。 原本没什么生气的沧州府,此刻才又热闹起来。 只因为百姓们早被事先告知,在今日要审判近来府里最重大的案件,幼童走失案,被告自是云行镖局的少东家赵颢。 大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居在正中,知府朴正端坐其下。 朴正一身精致官袍,上绣繁复花纹,与外面百姓有着鲜明的对比。其头顶冠帽,面色肃穆,瞪着一双浓密的眉毛,随手翻阅着公文。 面前一方公案之上,除了笔墨纸砚,一块惊堂木,签筒,便是获取来的罪证,由此朴正也内心安稳,能在钦差大臣到来之前,将府中的乱象先解决了。 若是这案子一直积压到钦差到来,那如何量刑,可就不是他说了算的了。 朴正观了眼院外日晷,与身边师爷道:“时辰差不多了,升堂吧。” “升堂!” 两侧衙役持着水火棍,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府衙大门洞开,立即涌入了大量的百姓。 朴正拍了下惊堂木,中气十足道:“近来城中多失童之案,在本官不遗余力的查证之后,终于发现了云行镖局大有问题,今日本官便与各位父老乡亲一个交代!” 云行镖局中,不少未参与这趟押镖的人,也乔装打扮,混进了衙门门前,此刻看着知府朴正,正是恨得牙痒痒。 “二叔,这就要给少东家定罪了,若是定了个死罪,还如何有转机了?” “对啊,二叔,快去找那位大人来吧。那位大人说了,定会帮我们主持公道的。” 姗姗来迟的赵元兴,望了眼堂上,也是紧皱起眉头,道:“好吧,速去人寻那位大人过来。” 堂上,朴正又是重重敲了下惊堂木,“来人!带罪犯赵颢入堂!” 不多时,两名衙役左右架着一人来到了正堂。 名唤赵颢的少年,此时身上已带枷锁,脚上也有镣铐,与地石砖上拖出刺耳的声音。 赵颢披头散发,看不清面上表情,只是身上的牢服还算干净,似是在牢中过得并不算差。 见此状,登时引起了民愤。 百姓在外呼喝道:“便是这等恶人,害了我们的孩子,还审问什么,直接拖出去砍头!” 第一更,还有两更 第77章 咆哮公堂 “都蹲在牢里了身上还穿的这么干净,肯定是云行镖局的人贿赂了牢头,这等人,正是该杀!” “对,该杀!” “该杀!” 在这困苦的沧州城中,百姓们本就在忍受着世道不公,当下的情绪也是最容易受到影响的时候,衙门外,民怨一时沸腾起来。 朴正端正了些身形,再一敲惊堂木,压下声浪,瓮声瓮气道:“本官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也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今日本官升堂断案,为的便是明正典刑,以此为例严惩城中作乱之辈。” “还各位一个公道,还我沧州一个公道!” “好!” “好!朴大人英明。” 享受着百姓的拥护声,朴正沾沾自喜,又趁热打铁道:“如今,我沧州城正是危难之时,胆敢故意添乱,动起歪心思的,便就如他赵颢今日。” 还没审,朴正便已经将云行镖局的少东家赵颢打成了典型。 不过外面的百姓正是想听这个话,反正近来的困苦,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承担。 是非对错,此时似乎并没那么重要了,对于沧州城内的百姓出了这口气,才更重要。 这也是府衙想要看到的。 群情正是激奋时,云行镖局的人都怕百姓会直接冲到堂上,将少东家打死,不由得捏了把汗。 “二叔,为何传信的人还没回来?再差人去看看吧,不然这一道令下来,少东家就没救了。” “对呀,看这个架势,这狗官是要将少东家铡在这衙门了。” 赵元兴握了握腰间的刀柄,听着周遭百姓对云行镖局的辱骂,自也升起了一团火气,但如今脑中还有些许理智尚存。 赵元兴沉住一口气,安慰身边云行镖局的众人,道:“那位大人地位崇高,定然不会食言,我们再耐心等一下。” 此刻堂上,朴正望向了赵颢,语气含煞,居高临下,问道:“赵颢,你可知罪?” 一言问出,堂下都安静了些许。 赵颢口中呜咽了两声,并分辨不出来他说了什么。 原本还是胸有成竹的朴正,当下也皱起了眉头,拾起公案上的文书,朴正扬了扬道:“这是你在牢里的口供,已是你签字画押过了。难道,你还要在堂上公然翻供不成?你要知道,翻供可是要罪加一等的,你要把大昌律法当做儿戏吗?” “来人!赵颢人赃俱获,另有口供在此,当可断案!” 朴正眼神微眯,心里默觉好笑,“云行镖局又如何?在本知府面前,不过是可随意捏造的替死鬼罢了。这便是权,你又能耐本官如何?为平息民怨,便就借你项上人头一用,再待生意一成,充实仓廪,便是有钦差又何妨?” 朴正抬手拾起了令签,正要在万众瞩目中甩下去时,下方赵颢忽得吐出一口血沫来,仰起头道:“我认不认罪,又有何异?” 朴正一字一顿,眼神冷冽,含着威胁的语气,道:“难道本官会错怪你不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听赵颢与知府对峙起来,衙门外的百姓又纷纷议论起来。 “难道真不是镖局的问题?” “管是谁的问题?这事情拖了近一个月,定然要有个交代了。” “对,给交代,给交代!” 见状,朴正身边的师爷与他耳语道:“大人,方才那赵颢扭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其中或许是有云行镖局的人。大人再以云行镖局的安危来要挟,怕是不成了。” 朴正微微颔首,捏紧了掌心,道:“本官自有法子。” 再往场内一看,朴正又道:“云行镖局作为沧州城中首屈一指的镖局,本官还欲给你几分薄面,如今看来,倒是不用了。今日,本官便要让你死个明白!” “来人,再带人证上来!” 等到赵颢模模糊糊的分辨出来人的相貌,心下也是大惊,“于镖头,你在镖局做了二十余年,因何背叛?” 被少东家唤做镖头的中年人着了一身轻便衣裳,先与堂上的朴正拜了拜,又叹息的看向于赵颢,“少东家,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这祸事是因你而起,你认罪伏法,对大伙都好。” 朴正笑着道:“如何,你还有什么话说?” 再拾起令签,朴正也不欲再纠缠,只怕迟则生变,一捋胡须道:“人证物证俱在,本官下令,将赵颢……” 话还没说完,就听堂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让一让,都让一让!” 一队士兵,将百姓隔开,通出一条小路来。 云行镖局的众人扭头看去,是他们所期盼的大人终于到了。 “有救了,少东家有救了。” 赵元兴微微点头,叹出一口气,“好事。” 岳凌目不斜视,龙行虎步,直走入衙门内。 两个持着水火棍的衙役正要上前,却是被持着长戈的京营士兵给拦了下来,“谁敢冒犯大人,都退下!” 见状,朴正心里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但面上并未露怯,还是强撑着问道:“大胆狂徒!胆敢冒犯公堂?来人,速去请通判大人调巡城士兵来此!” 岳凌淡淡道:“这就不必麻烦了,一会儿你就会与他见面了。” 朴正指着堂下的岳凌道:“大胆!公堂之上,你竟敢狺狺狂吠,你是何人?” 岳凌怒目而视,望着朴正道:“我是何人?你又是什么人,敢在这公堂之上,不分是非曲直,便可冤枉好人?你又是什么人,敢在这‘明镜高悬’之下,捏造是非,只凭空口白牙断案?” “一方知府,当为陛下治理一方生民,这沧州府食不果腹的百姓,恍如鬼巷的街市,就是你的政绩吗?” “我看你身官皮,也不要穿了!” 朴正被岳凌劈头盖脸的辱骂了一通,正是愣在了当场。 却又见岳凌拔剑出鞘,登时心下一惊,忙起身往椅后避去。 衙役们持水火棍上前,而京营士兵持着长戈待发,保护在岳凌身边。 情况突然有了大转弯,百姓们看得也是张大了嘴巴,不知这堂上这持剑少年的来头。 只见岳凌剑挑赵颢的衣裳,满是鞭痕的后背,便尽收眼底。多处腐烂流脓,还散发着扑鼻的恶臭,令人触目惊心。 满堂之人,无不倒吸了口凉气。 这不用多言,显然是被屈打成招了。 赵颢猛然惊醒,当知道来了个大人物,忙叩首道:“大人,草民无罪,且救草民一条性命。草民日后,愿为大人当牛做马!” 岳凌微微颔首,斜乜了朴正一眼,道:“今日吾到此处,便不会再有一桩冤假错案,当代天子巡察,明正典刑!” 收剑回鞘,岳凌瓮声道:“本官,乃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安京侯,加破虏将军,御赐京师大都督之衔,岳凌。奉旨钦差,提点沧州一切军政要务。” “你这身官皮,本官扒得扒不得?” 岳凌的声音恍若洪钟,一字一句皆有气吞山河之感,堂上已是鸦雀无声。 方才见到下方来人的气度,朴正已经知晓是坏事了,可此刻还有些不死心,便追加问道:“你凭什么说你是安京侯,圣旨何在?” 岳凌冷哼一声,道:“便知道你这个贪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往怀中一探,岳凌摸出一卷黄澄澄的圣旨来。 “沧州知府朴正,接旨!” 见到圣旨出现,满堂愕然,从堂内的师爷,衙役和官兵,再到堂外的百姓,皆是跪了下来。 而朴正,则是跌跌撞撞的走了下来,慢慢跪在岳凌膝下,汗水已经打湿了官袍。 …… 下榻的客栈内, 林黛玉用过了早膳,便就一直坐在桌边发呆,虽然手里捧着的是书册,可眼睛里完全没有字。 时不时轻揉下额头,时不时用手指卷一卷发梢,若不是还能动,便要让人以为是石像了。 雪雁凑到紫鹃身边,朝着林黛玉的方向努了努嘴,问道:“紫鹃姐姐,姑娘今天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总感觉怪怪的,这种感觉说不上来。” 紫鹃偏头看了一眼,便道:“姑娘不一直都是这样吗?就是又有了心事而已。” 雪雁摇摇头,并不同意紫鹃的说法,“不一样,我跟姑娘最久,我当然知道。姑娘往常若是有心事,只会长吁短叹,可如今竟是时而呆愣,时而傻笑,这不是病了?” 雪雁动着她的小脑筋,思虑着道:“好似,紫鹃姐姐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紫鹃忙捂了她的嘴,脸颊微红,斥声道:“莫要胡说,我何时这样过了?” 雪雁叹了口气,有些忧心的问道:“这是种病吧,我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紫鹃打量了下雪雁,十分肯定的摇头道:“你肯定不会。” 适时,正有人在外间叩门,雪雁十分警惕的探了过去,问道:“谁?” 外面客栈的侍女嘴角一撇,轻笑道:“是我。前几日,房中伶牙利嘴的姑娘说,你家的老爷是大人物。可方才来的客官说,你家大爷如今正在府衙,已经被围得出不来了。我倒觉得,你们不如去看看。” 林黛玉闻言一惊,忙唤道:“雪雁,去寻芸管家,让他备轿,我们一同去看看怎么回事!” 还有一更 第78章 双姝相见 等到林黛玉乘轿来到了衙门前,却见里面正是在宣读旨意,并非是方才那侍女所言的状况。 “……岳凌,代天巡狩,查察吏治,便宜行事。所到之处,如朕躬亲,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堂上,朴正便是接了旨意,也不敢起身。 身子颤抖着,又与岳凌叩拜了一回,“下官见过安京侯。” 岳凌倒是丝毫不客气,“今日,本官先是来这府衙讨个说法。昨日夜里,本官初到沧州城,竟遭巡城官军截杀,是何缘故?” 岳凌的声音直传到堂外,围观百姓愈发惊愕了。 “谋害钦差,这是诛族的大罪过啊!” 朴正额头的冷汗,颗颗掉落在石板上,嘴唇颤动,道:“这下官实属不知,大人放心,下官定去严查,绝不姑息一个恶人!” 岳凌笑了笑,又唤道:“柳湘莲,上前来。” 朴正抬头去望,面上又是愕然。 “此人,知府可别说不识得。” 朴正忙道:“识得识得,是近来城里的大盗。” 岳凌怒道:“放肆!还胆敢蒙蔽本官,在这里混淆视听?他盗的是你家中的府库不成?断了你府衙的财路?” 朴正面如土色,口中已是不能言语,只是身子颤抖,一直叩着头。 岳凌吩咐道:“柳湘莲,将近来城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沧州城中的各位父老乡亲。” 柳湘莲拱了拱手,望向堂外,大声道:“数月以来,沧州地界常有幼童、女子无故失踪。本人听来,心中有疑,便有意去探查一番。每至深夜,总有暗巷有怪响,本人冒险探查,果然见得城中官兵与一伙贼人正有交易。那一个个幼童,便如牲畜一般,用食槽喂着汁水,圈养在铁笼之中。” “而女子,姿色好些的,便就充入了富户的家中当做美姬,差些的也被卖去了青楼酒馆。” “正是因为我寻到了他们的把柄,官府才张贴了海捕文书,欲要捉我问罪。” “敢问朴大人,十里巷这条死胡同,倒数第三间房,是不是你们狼狈为奸之地?十里巷的那间酒楼,是不是有你这知府在背后撑腰?” “再说这云行镖局,是不是成了你与幕后黑手的替罪羊?” 朴正挣扎着,与岳凌道:“大人,他这也是空口白牙,这是在污蔑本官啊。拿不出人证物证,只能定本官一个失察之罪,怎能认定本官与那贼人同流合污?” 岳凌笑着道:“朴大人,你离本官这么近,是觉得本官闻不见你身上的酒气吗?” “你这官袍之下的内衬,衣襟褶皱,还蹭了少许胭脂,是当本官瞎吗?” 岳凌一把将朴正从地上扯了起来,“你不会想说,自己生来节俭素朴,饮酒作宴以后舍不得换衣服吧?” “昨夜去酒楼吃酒顽乐,欢不欢快?是不是以为,将事情交代给通判,就万事大吉了?” “人证物证是吧,本官还有戏给你看呢,别急。” 岳凌再招了招手,一个妙龄少女登上堂内来,先与岳凌福了一礼,深吸口气,道:“民女来自金陵薛家,前不久兄长在城中吃酒,而后被官兵误捉了去。若想保释出狱,便需至少三千斤粮食,要粮食而不要银子,除了应付即将到来的钦差大人,民女也不知会有何用了。” “城中的粥棚篷布已烂,案板上落满了灰尘,知府大人倒不像是劫富济贫的人物。” 薛宝钗从袖口中丢出一个令牌,再道:“小女所言句句属实,更有府衙给的令牌为信物,可辨真伪。” 待薛宝钗说完,岳凌便与其颔首示意,以作鼓励。 薛宝钗心中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她还从未在万众瞩目之下说过话,好似她一直在期待这种机会一样。 这一刻她脑中似是有什么弦被触动到了。 福了一礼,薛宝钗退向一旁。 岳凌回过身,面向沧州城的百姓,语气缓和了许多,“众位可能听得乱了,不知三者有何联系。今日,我岳凌代天子巡狩,为的便是让众位都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定然也不会愚弄各位。” “简单来说,就是这知府朴大人,因为府库无粮,要应付钦差巡查,便心生恶念,通过为贼人背书,来赚取钱财,再高价买粮,填充仓廪。” “怕是之前也这样做过,尝到了些甜头,中饱了私囊。结果因为柳少侠的存在,在这一次玩过了火,银子没换来,人也被放跑了。后来便有了薛家一事,先让薛家运一部分粮入库,能再开粥棚,也足够交差。” “照常理,他们这一套计谋,的确是能蒙骗过关的。在本官赴任之前,该由宫中之人,先来宣读圣旨,公布本官前来赴任的消息。” “可惜啊可惜,棋差一着。他们没料到这赴任圣旨是本官携在身上,亲自来宣。这才首尾不顾,露出破绽来了。” 城中百姓听得明白,就算不明白的也知道,这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的青天大老爷来了。 百姓自发跪伏在地,连连叩首,“见过安京侯!” “安京侯英明!” 岳凌摆摆手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便就先散了吧。本侯爷在此处承诺,城中粥棚不日便会再启,还望各位奔走相告,最好让全城的百姓都知晓。” 又是一阵山呼海啸的赞美声,岳凌背过身,看向此时面色难堪,如丧考妣的朴正。 “你可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朴正哽咽道:“大人,主意都是吉通判所出,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岳凌轻笑,吩咐京营士兵上前,将其收押。 “推卸责任的话,就不必说了,本侯爷已能断你生死。来人,去先去抄了他的家!” 左右京营士兵出列,半跪于地,应声道:“遵命!” 每一个士兵脸上都极为亢奋,似是今日这出戏,他们也有份一样,是随着岳凌出尽了风头。 而在远处堂外,已经走下轿子的林黛玉看完了堂上这一出别开生面的戏,担忧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望着岳凌的身影,那轮廓好似在闪闪发亮。正是她心目中,惩恶扬善的大英雄。 紫鹃搀着林黛玉的手臂,安慰道:“姑娘,我就说老爷他肯定不会有事的。老爷毕竟是钦差,一个知府怎敢为难于他?” 林黛玉摇头叹息道:“也不是这个道理。我竟不知昨日夜里,岳大哥身边生了这般险事,城中官军竟是向岳大哥挥刀。倘若不是岳大哥机警过人,其他人如何能招架得住呢?” 此刻,林黛玉觉得,岳大哥在她身边安稳睡着的样子,更是难得了。 “要知道岳大哥这么不容易,那我再奖励他睡在我身边一晚,也不是不行。” 心里正叨念着,林黛玉一偏头又看到一个容貌不输她的少女,内心又疑惑起来,“这位是谁?怎得没听岳大哥提起过。金陵薛家,难不成岳大哥与金陵薛家有旧吗?这女子能为岳大哥抛头露面的来作证,恐怕关系也匪浅吧。” 一双罥烟眉,自然而然的皱了起来。 堂上,岳凌继续处理着乱局。 先唤了云行镖局的人,将已经晕倒了的赵颢带下去医治。 又让柳湘莲,去牢里“救”薛蟠出来。 再吩咐了人手,去仓廪中查看账目,岳凌才堪堪舒出了一口气。 “将朴正,吉庆二人分开关押,晾他们一天,待我改日再审。” “是。” 见岳凌处置的差不多了,薛宝钗便要上前感谢,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得岳凌似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飞也似的跑出了堂, 正从她身边掠过,刮起了一道风。 岳凌来到堂外,站在三个小姑娘身前,惊讶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雪雁道:“还不是那个可恶的侍女,竟然说岳将军你出事了!我们担心,就来看看了。等回去,定要把那个侍女的嘴给撕烂,好好教训她一顿!” 岳凌皱眉想了想,又歉意道:“林妹妹,让你担心了。今日我们便不在那客栈住了,搬进府衙里来吧。以后,我也要在府衙办差了,也方便些。” 林黛玉轻轻点着头,道:“没关系,全听岳大哥的安排。” 薛宝钗望着远处阖家团圆的景象,心绪有些繁杂。 而她身边的丫鬟,莺儿嘀咕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侯爷对姑娘的相貌没有一丝动摇,身边的女眷竟是这般的相貌。便是以轻纱遮面,都难掩盖她的气质,想必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了。” 薛宝钗紧了紧眉头,“就你会嚼舌根。侯爷带什么人,和你什么相干?” 莺儿吐了吐舌头,便不再作声。 薛宝钗犹豫再三,还是觉得直接走了,于礼数不周,便跟着来到堂外,在岳凌身后几步站定,“侯爷,此番多亏了您。薛家会记得这一份恩情,定然在沧州城祝您一臂之力。” 见对向的少女望过来,薛宝钗笑着回应,又道:“此番,是我来的不巧了。这与侯爷道一句谢,便就不多打扰了。” 三章全 第79章 针锋相对(最后一天了求月票) 府衙外,罕见的围了一圈女孩子, 但因为在她们中心的是京城来的安京侯,便也没人敢在一旁看着热闹,是连门口的衙役,也挡着脸,只当做未见。 林黛玉看着从堂中走出的长裙少女,眸眼闪闪,回应道:“薛姑娘今日登堂为岳……岳哥哥指正罪人,我代岳哥哥谢过了。” 岳凌左面看了看林黛玉,右面看了看薛宝钗,却不知这两个曹公笔下的第一女主,怎么头一回遇见,就好似有一股火药味? “她们在原著中初见,有些许不愉快,也是因为贾宝玉的缘故。这当下,薛家还没进京呢啊。” 岳凌微微皱着眉头,就听薛宝钗问道:“侯爷,这位姑娘是?” 闻言,岳凌回过神来,与二人介绍道:“林妹妹是兰台寺大夫,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爱女,如今正同我生活。这位是金陵薛家的大姑娘,你们二人似还是沾亲带故呢。” 与两人介绍了一番,岳凌想着缓和一下场间的气氛。 薛宝钗似也明白了岳凌的心意,便顺着岳凌的话道:“原来如此,是林御史的女儿,我倒是多有听闻过了。传言说,林姑娘四岁遍读四书五经,五岁可颂诗词,博学多才有如文姬。” “我倒恨未能与妹妹一见。” “还以为妹妹北上入京是在荣国府,想着还能拜访一二,却不知林妹妹正是同侯爷生活着,便更令人羡慕了。” 林黛玉回道:“薛姐姐过誉了,薛姐姐为了兄长的事来回奔波,不得不当起一个家来,才是真的不容易。” “眼下薛姐姐有岳哥哥帮忙,定然能轻快许多。往后,薛姐姐为岳哥哥做事,也可来寻我一同品茗对弈。” “不过,这会儿薛姐姐若还有事,便就先去忙吧,我与岳哥哥还有些话说,实是不足为外人道。” 薛宝钗微微颔首,“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侯爷,薛家送来的三千斤粮食,已经走水路,在往沧州府里来了。若是后续侯爷要开粥棚,可助侯爷一臂之力。” “若是侯爷还有其他的计划,于馆驿来传信便好。” 薛宝钗又向岳凌等人福了一礼,便同样携着两个丫鬟走了。 望着薛宝钗登上了轿子,便就远处去,岳凌回过头来与林黛玉问道:“林妹妹,你方才说还有什么事?” 林黛玉翻了眼,话里夹杂着几分怨气,道:“把衙门内的宅院拾掇出来,我要住岳大哥旁边的一间房!” 岳凌点头道:“好,给林妹妹留着。” 呼出一口气,林黛玉的心情好了不少,便与身边紫鹃,雪雁道:“好了,我们也走吧,不耽搁岳大哥正事了。” “好。芸哥儿,你送她们回去,注意安全。” 由紫鹃,雪雁搀扶着,林黛玉便也回了轿子。 一入轿,身旁两个小丫鬟便议论了起来。 雪雁抻直了腰身,似是学着方才岳凌的模样,道:“岳将军方才真是威风!便是高高在上的知府,也跪倒在岳将军脚边,摇尾乞怜,实在太厉害了!” “若是不出来,还不知平时对我们那般和煦的岳将军,在外竟是这个模样。” 紫鹃应道:“再怎么说,老爷也是武将出身,自有那一股气度在。与我们在一块儿时,老爷也从不将外面的事带进来,这才是难能可贵的。” 紫鹃毕竟要大过雪雁几岁,想的事情便就多了,再有荣宁两府的耳濡目染,此时也不禁叹息起来,“在外面没有几分本事,反而在府邸中,各种耍起威风来,这才是见得多了。你何时见过,老爷有罚过谁了?顶多让你去多烧两桶水罢了。” 雪雁连连点头,十分同意紫鹃的话。 “只是不知那薛家的姑娘是什么来头,她不会觊觎岳将军吧?” 紫鹃原本想说,以岳凌的能为,在外被人喜欢,那才是常有的事。若不是府中并无高堂,交情也攀不到府里来,上门提亲的怕不是要把门槛也踏烂了。 话到嘴边,见一旁深思着的林黛玉,紫鹃又咽了回去,转而说了自己知道的事。 “据我所知,薛家的主母和荣国府的二太太是亲姊妹,都是出自王家,因有这一份关系在,两家还是极亲近的。出现在沧州城,应当还是要北上入京的吧。” “觊觎老爷,实在是无稽之谈了。老爷在外是何等身份,便是想攀过来,薛家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呀。” 雪雁又道:“那薛家还为岳将军做事呢。反正我瞧着薛家姑娘看岳将军的眼神,有些不太对。” 紫鹃暗暗掐了下雪雁的胳膊,急使着眼色,让她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再说了。 果然,林黛玉回过神来,眉头微蹙,面向雪雁道:“一会儿拾掇了行李,你去衙门里,将我和岳大哥,还有你们自己住的屋子都打扫出来,紫鹃姐姐,你别帮她,让她自己做。若是耽搁了夜里下榻,便让岳大哥罚她,让她也知道知道厉害。” “啊?怎么这样?” 当返回客栈, 早早候在一旁的侍女,脸颊上稍微有些憔悴。 而客栈的掌柜,亲自列在一边,与林黛玉一行人致歉,道:“贵客,今日是小的疏忽,让这贱人去门前乱嚼了口舌,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动了怒气。” 林黛玉全不理睬,她根本没必要放下身段来,跟一个侍女计较。 未做停留,便径直上了楼。 一旁雪雁留了下来,原本她就受了罚,此刻更是想狠狠出一口气。 “狗眼看人低!我家大爷,能不能让这城里变了天?” 侍女和掌柜皆是点头如小鸡啄米,“能,能,一定能。” 雪雁狐假虎威的耍了一通性子,便感受到身上舒服了许多,似也有力气去做事了。 “芸管家,他们冒犯姑娘的罪过,还是你来处置吧。如今岳将军正忙着呢,就不该多打扰了吧?” 贾芸始终与掌柜怒目而视,此刻也是点头道:“雪雁姑娘说的正是,该让他们知晓厉害。” “雪雁姑娘先上楼去吧,此事我正该处置妥当。” 待雪雁迈出了几步,身后便有连绵不绝的掌掴声。 …… 馆驿, 薛姨妈焦急的等在房里,坐也不安,站也不安,一直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又跺跺脚。 “宝丫头怎得自己出去了,一旦她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呢?哎,这宝丫头也是,怎得也不说一声,是做什么去了。” 薛姨妈心中止不住的腹诽,“蟠儿还没学好,宝丫头却先学坏了,真是一个令我省心的也没有了。” 又过了一阵,门帘打起,薛宝钗从外面归来。 薛姨妈忙迎上前,拉着薛宝钗的手来身边坐下,急声问道:“宝丫头,你出去到底做什么事去了?” 薛宝钗应道:“除了为兄长的事,自也没有别的事了。” 薛姨妈闻言更是激动了,“难道事情有转机?” 薛宝钗点点头,又摇摇头。 薛姨妈急道:“宝丫头,你怎得和娘亲也卖起了关子,还不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非要让娘亲整日担惊受怕,再急出个病来,你才好受不成?” 薛宝钗叹息一声道:“沧州城中,原来的监察御史病死在任,我算着任期,应当有新任的御史来了,便就等在了衙门外。今日,恰巧也等到了一位大人物。” 薛姨妈面色一惊,上下打量着自家姑娘,又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姑娘,你不会受什么委屈了吧?” 薛宝钗抽开了手,皱眉道:“娘,你这是想哪去了?” “我等来的那位大人物,是在京城里都数一数二的。” 薛姨妈疑惑,“京城里数一数二,能来这穷地方?那能是谁?” 薛宝钗颔首道:“是近来京城名望最盛的安京侯,岳凌。我与他见了一面,他为我薛家指了明路,也答应了先将兄长从牢里救出来。” 薛姨妈闻言一喜,往门外望了眼,又问道:“那怎得不见你兄长随你一同回来呢?” 想了想岳凌交代的话,薛宝钗斟酌着道:“安京侯又说,薛家非要避这牢狱,才是顶顶的祸事。我仔细思虑了下,的确是这回事,便委托安京侯将哥哥送回金陵受罚。总是要吃些苦头的,否则哥哥他身上的秉性,再是难改了。” 听了薛宝钗的话,薛姨妈登时变了脸色,从眼中划出了两道泪痕,质问薛宝钗道:“宝丫头,他可是你亲哥哥,你不想法子将他从牢中救出来也就算了,怎得又将他送进了金陵大牢?你不要打着为薛家好的幌子,这是你该考虑的?蟠儿无事,薛家才是真的好,不然,你让我怎么活啊?” 薛宝钗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情况,便是根本没将薛蟠带回来,都交由岳凌处置了。 忍着娘亲的指责,薛宝钗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安京侯还能害我们薛家不成?如今正值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只要哥哥认了罪,便是罚也罚不了太重,顶多是在牢中多待几日罢了。可若是徇私枉法,那便不一样。” “这样在金陵留了案底,往后哥哥一旦又在京城里惹了祸,定是要翻出来从重发落的。等到那时,我薛家又能去寻谁来走后门?” 薛姨妈气愤难平,胸前是一起一伏,深吸着气,指着薛宝钗道:“你有几分小聪明,就当勘破这世间所有事了吗?人情世故,向来如此,我们这等的人家不过打死了一个破落小户,还能以命抵命不成?” “你舅舅,姨夫能将此事压下,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什么劳什子安京侯,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能擅自做主,定下如此无情无义的事来?” “我不管你如何与人商议的,你现在就去,再与那安京侯说,让他将蟠儿放回来。我们才不再去那金陵大牢,不日便该入京去了!” “有了贾家在,谁能入府拿了你哥哥不成?” 放在以前,薛宝钗是万不敢与薛姨妈顶嘴的,可今日受了岳凌的点拨,薛宝钗猛然发觉,若是不受娘亲和哥哥拖后腿,薛家的局面似是能好上不少。 她自己的处境也能轻松许多。 薛宝钗也是皱眉起身,一甩衣袖道:“我已经答应安京侯了,薛家也先不入京,帮着安京侯在沧州城里赈灾,稳住局面。” “若是娘亲想接哥哥回来,那便自己去寻吧。” 薛姨妈被气得身子颤抖,倒进靠椅里,望着薛宝钗道:“怎得出去了一遭,就和变了个人一样?安京侯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让你事事都依了他?” “难不成,你是想以薛家做了你的嫁妆,攀上那侯爷的高枝?我告诉你,没门!别看你现在担着薛家上下不少事,这薛家的东西,都是你哥哥的,至于你自有你的一份嫁妆!” 薛姨妈情绪激动,说出的话也愈发难听了,将薛宝钗也气得不轻。 深深捱下一口气,薛宝钗又道:“娘亲如今是关心则乱,不如安定下来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至于以薛家为嫁妆就更为可笑了,他安京侯是什么人物,娘亲不晓得自可去打听一下。” “便是整个薛家拿过来,都根本不入人家的眼。安京侯说了,我薛家随着他做事,自然不会亏待了去,小赚些银两不成问题。” “娘亲就别在这添乱了,好好歇息几日。待城里的事安定下来,我们再入京不迟。” 说罢,薛宝钗便携一旁缩着脖子的莺儿,香菱出了门,去了隔壁的房间。 只留薛姨妈在房里,长长喘着粗气。 薛姨妈心里委屈至极,“反了,都反了,连宝丫头都不听我的话了!我姓王,你们姓薛,这薛家的家业都是你们的,是与我无关了,我且看你们如何将薛家败得干净!” “在这沧州城里赚银子,真是痴人说梦!” …… 沧州大牢, 被抓进牢中的薛蟠,过得并没薛家母女想像中的惨淡。 提了提裤子,薛蟠搂着身边人笑道:“我自然不会诓你,我乃薛家大少,待我出去了,少不了你的赏赐!” (1/3) 求一下月票,满两千我可以参加平台抽奖活动,多一百块稿费,拜托大家了!! 还有两更,我会加油坚持下来的!!! 第80章 政令出城 沧州自是不比京城富饶,府衙的大牢就也简陋得多了,每一处牢房皆是关了十数人。 薛蟠一个纨绔子弟,在其中更显得如鱼得水。 按照薛蟠的话来形容,就是这里每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他超喜欢在里面的。 只可惜环境太差,让薛蟠难以忍受,而且吃的也不好。 “大少爷,您当真还能出去呀?” 薛蟠拍着胸脯,大笑道:“那是自然,你当我金陵薛家是什么人家了?再说,我又没有过错,是白白挨了那大盗一顿打,知府大人治我什么罪?挨打罪不成?” 虽然被人打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眼下,好似让薛蟠的话更加有说服力了。 环视周遭羡慕的目光,令其也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你先歇着,大爷再来会会别个。” 正要玩耍,就听大牢的门被打开,光线照进了牢内,让昏暗的大牢中似铺出一条路来。 众多刑犯皆是自发的靠近铁栏杆,想要争抢即将送来的饭食,薛蟠也被裹挟在其中。 可等到薛蟠抬头去看,来的竟不是牢头,而是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柳湘莲皱眉走着,忽感一道令人恶心的视线打在身上,四下一看,便从身边的一间牢房内,发现了薛蟠。 另有小吏上前,恭谨道:“柳少侠,薛家少爷如今就关在这里了。” 柳湘莲点了点头,“我是奉侯爷之令,来提他的。你将他从这牢里带出来,身上枷锁,镣铐都佩戴全了。” 小吏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往牢中寻着薛蟠。 “薛大少爷,来人接你出去了。” 薛蟠见了柳湘莲,就如同撞了鬼一般,连忙往后退着,“我不去,他就是你们要寻的大盗,他怎会来接我呢?” 柳湘莲凝了凝眉,望着这个草包,怒道:“这由不得你!侯爷有令,薛蟠身背命案,要发回金陵重审。你们动作麻利些,城外已经备好了快船。” “什么?” 薛蟠闻言,似是天也要塌了。 “怎得才出了沧州大牢,又要去金陵大牢?我可不去,我要见娘亲,我要见妹妹!” 柳湘莲拔出剑来,又道:“不去是吧,你这腌臜的东西,论我说干脆在这将你砍了了事,省得费力。” 薛蟠登时便服了软,跪在地上道:“好兄弟,你饶了我,我这就随你走。” 柳湘莲收剑回鞘,再道:“快点!别耽搁了侯爷的事!侯爷命我将你送回金陵,这一路上我该好好照看着你呢。” 薛蟠跟在柳湘莲身后亦步亦趋,也不敢言语。 柳湘莲冷哼了声,拍了拍薛蟠的脸蛋,道:“你在这沧州大牢里倒是挺自在的,等你去到金陵,我自有几个相识的江湖朋友,让他们在牢里好好关照关照你。” “你不是好男风吗?到时候让你爽个够!” 薛蟠欲哭无泪,“我这是又惹了什么神仙呐!侯爷到底是哪个啊?” …… 送走了林黛玉,岳凌便返回到府衙的衙房中,真正处置起这一府之地的政务来。 对于政务,岳凌还真不够熟悉,只能凭借超越时代的认知,和旧时看的各类历史书籍、影视剧,再结合当下的处境,来定自己下一步的策略方针。 沧州地处河北南部与山东交界,自北到南下辖青县、兴济、南皮、盐山、东光、庆云、宁津、吴桥八镇之地,论人口也足有五十万之数。 其中,东光、南皮、青县、兴济四镇为运河沿岸受灾情况严重,盐山顾名思义是为沧州府传统的产盐之地,如今仍有几处盐矿聚集,但因为盐山距离运河较远,运输不便,就很与其他各地的盐业竞争,同沧州城一般,处在苟延残喘的境地。 想要发展起沧州来,仍就有着重重困难。 不过,这也是岳凌的一次磨炼,进步的机会。 当下,城中最严峻的,还是百姓的吃食问题。 临近响午,岳凌派出去监察仓廪的官员,携着城中仓使一同归来。 仓使一入房中,便扑通一声,先跪倒在地,“大人,近几个月来,那城中的仓储都是由朴正,吉庆二人管理,下官只核对过入仓的账目,其余事一概不知啊!” “下官若有半分虚言,大人便就砍了下官这颗头颅绑在衙门外的树上,给百姓泄愤。” 岳凌微皱着眉头,摆手道:“先起来吧,我问什么,你再答什么。” 仓使忙谢恩起身。 “如今仓中还有多少粮食?” 仓使颤声答道,“不足三千斤。” 岳凌面不改色,继续问道:“原本入账的,应该有多少斤?” 仓使又道:“如果按照在年前入库的数量来算,除去损耗,单算城中的大仓,至少还得有两千石。” 岳凌点点头,“如果按照如今沧州府的流民数量,开棚施粥早晚各一次,大约需要多少粮食?” 仓使沉吟片刻,给出岳凌答案,道:“若是粥稀一些,能活生民之命,一日需大概五千斤粮食。” 岳凌笑笑道:“所以,他们向薛家要三千斤粮食,就是等我来了,开棚施粥装一装样子的?” “那府库空了,他们如何交代?” 仓使答道:“知府,通判与城中的商户往来密切,应当会由他们先运进仓中一批先应付过去,而后再补给他们钱财或者再将粮运出去。” 岳凌微微颔首,所以这人头卖不出去,才让他们急得很。 “原本的粮食去哪了,你也不知道了?” 仓使又忙跪地叩头,道:“大人,下官实属不知。要是知晓他们二人敢如此胆大妄为的挪用仓储,下官,下官就该守在大门前睡觉。” 不多时,去抄家的京营士兵也归来,登入房中,与岳凌禀报道:“侯爷,我们去抄了犯官的家,只在两人家中各寻到了两,三万两的现银及银票,还有些古董玉器。” 岳凌深思片刻,应道:“辛苦了。” 一旁贾芸十分疑惑,“他们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各种捞钱的手段也都用上了,家里加在一起都还没有十万两?” 岳凌叹了口气,道:“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这便意味着,他们上面,还有别人呢,多半使了不少孝敬银子。” 贾芸幡然醒悟,便又退回了一旁。 岳凌环视周遭,又下令道:“如今共有三件事要做,其一,调城中士兵和农夫劳力于城外就地取材,搭建泥屋草舍。不必修建的有多好,足够遮风挡雨便可,应对即将到来的炎炎夏日;其二、传令八镇各级官员,于三日内来沧州府府衙,由我亲自审查政绩。” “其三、与城中各家商贾发令,今我入城主导一切政务,便没有任何他们谋私的余地。如果,自认为有罪,便献上囤积的半数粮食,我可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的刀太快了。” 仓使微微直起些身子,望向岳凌。 岳凌凝眉一看,冷声问道:“怎么?你有什么话说?” 仓使颤巍巍道:“下官斗胆建议大人,不如拉拢一批,打倒一批。若是您刚入城,便将他们都得罪,不就让他们变得铁板一块,尽皆抱作一团了?在您之前,数任御史都是按下官所说这样做的。” 岳凌冷哼了声,道:“所以,他们才没解决沧州府这个局面!” 撇了撇嘴,岳凌又道:“我倒怕他们不抱成一团,当我一刀切下去的时候,别再伤及了无辜!” 仓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了。 再环视周遭,岳凌又道:“好了,都下去做事吧。胡仓使,记得分人将粥棚修缮一下。” 仓使忙叩头,“是,谨遵大人的命令。” 待人都走得干净了,天色也快暗了。 岳凌深吸了口气,又与身边的贾芸问道:“林姑娘她们可接进来了?” 贾芸连连点头,“接进来了,如今把原本的下人都赶了出去,雪雁姑娘正在拾掇着屋子。” “她怎么这么勤快的?” 岳凌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又与贾芸道:“再给你一件差事,去详细查一查朴正,吉庆二人的底细。籍贯身世,来沧州府之前做官时都做了什么事,近来又与什么人相处频繁。” “包括但不仅限于这些。” “还有商贾那边你再盯紧一些,账目在你手上,若是有商贾来送了粮食,若是上面有他们的名字,便就先勾除了去。” 贾芸忙应了下来,“是,老爷放心,我一定办好差事。” 岳凌笑了笑,道:“从战场上退回来,你似是精干许多了,以前虽然也不差,但做事总是犹犹豫豫的,实在不够成熟。” 贾芸搔了搔头,难为情道:“是在老爷身边耳濡目染多了,总也得更伶俐些,才能给老爷办好差事。” 岳凌起身拍着贾芸的肩头,笑道:“算了吧,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倪二,我看就没什么变化,他也正合适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在家守门。” “罢了,先不说了。今日的林姑娘,脾气甚是古怪,我就先回去院里了。” 贾芸躬身相送,“好,老爷慢走。” (2/3) 还有一更,月票已经两千了,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太给力了! 第81章 岳凌:林妹妹,你怎得又来了? 府衙的内宅,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 而林黛玉所选下榻的小院,正和她们初到京城,和岳凌同住时的差不多。 构造是一般模样,只有正向厅堂左右的两间卧室,两侧各多出一间耳房。 左侧不是厢房,是仓房,右侧也不是厢房,是灶房和梳洗房,反正要想住进这个院子里,除了正房和耳房,便没有别的空地方了。 林黛玉同紫鹃坐在厅堂上的桌边,只看着雪雁在一旁做活。 看雪雁碰的灰头土脸,又累得扶着腰,喘着粗气,紫鹃不忍,与林黛玉求情道:“姑娘,我去帮帮她吧。眼看着天快黑了,才将厅堂和老爷这两间拾掇出来,还有对面这两间没打扫呢。” “而且,也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住多久。外面的灶房,梳洗间也都还没去看。” 闻言,雪雁停住了手,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希冀的看向林黛玉。 林黛玉却翻了一眼,道:“原本一日就拾掇不完,外面的屋子,明后天再去打扫。” “你别瞧她累得可怜的模样,这是她装给你看的。” 再瞪了雪雁一眼,林黛玉道:“别磨蹭,快些去房里。若是拾掇不完,那就等岳大哥回来受罚吧!” 雪雁嘟了嘟嘴,又拿着笤帚去了房里。 林黛玉放下手中书卷,又与身边泡茶的紫鹃道:“紫鹃姐姐,待岳大哥回来,你就在他身边伺候着吧。” 紫鹃闻言身子一颤,回转过头,尴尬道:“姑娘,我真没打算夜里再偷偷跑去老爷那……” 林黛玉蹙了蹙眉,道:“紫鹃姐姐,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和雪雁待久了的缘故?我让你去伺候岳大哥,是因为近来岳大哥太累了,而且旧时在府里也有可儿姐姐她们伺候着,与先前不同了。” “原本你也是府里的丫鬟了,让你伺候岳大哥难道不应该?” 紫鹃涨红了脸,微微点头,“应该。” 林黛玉叹出一口气,道:“那好,既然你也愿意,日后就住岳大哥那边的耳房。待岳大哥一早外出了,你再来这边寻我。” 紫鹃又是点头,“好,全听姑娘的安排。” 看紫鹃脸红似滴血的模样,林黛玉不禁又摇头叹息起来,“岳大哥,你怎得这般不让人省心呢,一个个的姑娘都似是被你灌了迷魂汤一般,倒不如我这般有自持。” 再深吸了几口气,林黛玉按下心弦,复又看起手中的书本来。 黄昏已逝,霞光消散,房中渐渐燃起灯火。 岳凌原本打算天没黑就先回房里,可一盘算,还是先去外面准备好了吃食。 开了食盒,摆了一个桌面,最早在一块儿生活的这四个人,又重聚在一张桌上。 众人也熟悉的很,岳凌和林黛玉坐在一起,紫鹃和雪雁坐了对面。 当得知岳凌从外面带回来食盒的消息,雪雁欢天喜地的去外面梳洗干净,便凑来了桌上。 林黛玉在对面盯着雪雁不放,雪雁只好讪讪笑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等我吃完之后,一定去都拾掇好了。” 林黛玉撇撇嘴,当着岳凌的面,也没说什么。 岳凌察言观色,也是笑笑道:“是不是又惹林妹妹不开心了?林妹妹罚你我可不给你求情。不过,既然你多做了活,就也多吃点,当我犒劳你的。” 雪雁拾起碗筷,道:“岳将军最好了!” 林黛玉眨眨眼,“最好最好,你吃吧,别噎着了。” 的确,今日林妹妹的脾气有些古怪,平日在房里,她可不是这样经常怼人的。 岳凌也不由得小心了几分。 原本桌上无话,却是林黛玉先开口了。 “岳大哥,你与薛家可是有旧交?” 岳凌一停筷子,不知道林黛玉为何这样问,“旧交?我与薛家之前根本不相识的。要说旧交,在南边,也就你爹爹才是我的旧交。” 林黛玉皱紧的眉头,一下便舒缓了大半。 岳凌看得一怔,不过也佯装没发觉,继续提起了筷子。 林黛玉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为何今日那薛姑娘,抛头露面的去帮岳大哥?” “她薛家也算是个富贵人家,做出这般事来,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林黛玉原本吃的就少,今日吃的就更少了,放下碗筷,一双手在身前团着。 岳凌一面嚼着饭菜,一面道:“原来你是在因为这件事生气啊。她只是来救他哥哥的,他哥哥被误抓进了大牢里。今日她求见我,与我求了情,这才有后面的事。” “于情于理,她都该站在那,正合适。” 林黛玉又追问,“那她说,后面要为岳大哥做事,是不是缠上了岳大哥?” 岳凌摇头,“那肯定不是,只是我用她薛家的商号,来应对这城里黑了心的商贾而已。这是事先说好,救她哥哥的报答。好似薛姑娘说,薛家一开始是路过沧州,要往京城去投奔荣国府的。” “哦,原来如此。” 林黛玉微微点着头,可转眼间,心里又念起一事,“她能为岳大哥做许多事,怎得我却不能呢?” 念及此,林黛玉的罥烟眉又不知不觉的蹙了起来。 用过饭之后,雪雁便回了房里打扫,紫鹃也跟着岳凌来到了对面一间。 正要关门的岳凌,见紫鹃跟着来了,也有些诧异,心里念道:“这丫头,现在都不用背人了吗?” 岳凌忙拦下紫鹃,在她耳边低声道:“紫鹃,你怎得过来了?这都还没睡下呢。” 一句话,便让紫鹃臊红了脸。 感觉脸颊烫得厉害,紫鹃只好先用手遮挡着,嘤声道:“老爷,你想错了,是姑娘让我来伺候的。离了京,老爷身边没个丫鬟不行的。” “奥,原来是这样,那是我误解了。” 岳凌搔了搔后脑勺,也有些难为情。 摊开手,岳凌又道:“那麻烦你了。” 紫鹃轻点着头,时隔数月又伺候起岳凌来,细心的在他身下解着衣袍,挂在一旁的衣架里,待明日取出去洗了。 再拿来备好的贴身衣物,与岳凌穿戴起来。 紫鹃身子颤抖的厉害,岳凌也尴尬的厉害,从始至终,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待紫鹃再打来热水,与岳凌服侍梳洗,岳凌才不忍开口问道:“头一次出远门,在外面可习惯?” 紫鹃心尖一颤,忙回着岳凌的话,“还好,就是在坐船的时候,有些不习惯。” 岳凌微微皱眉,“那怎得不见你说呢?” 紫鹃嚅嗫着道:“只是小事而已,就不想麻烦老爷了。” 岳凌语气略待责备,说道:“下次可不准这样了,一旦有什么事,一定先来与我说。平日里,我多关照着林妹妹,她身子羸弱,容易生病,也还好近来养的不错,这一路还安稳。” “至于你们,我平日关心的就少了许多。但是不说,我就不关心你们了。” “待回京的时候,开船之前喝一点姜汤,就能缓解许多。” 紫鹃是个本分的,知晓自己一个丫鬟,肯定不能与小姐比,便是得了老爷这一段言语,身体也好似有暖流游过四肢百骸,不由得心跳加速了。 房里又只有他们两人,紫鹃冒出了大胆的想法,心里也愈发慌乱了。 感觉身后的紫鹃久久没应声,揉肩的手也不再用力了,岳凌不禁疑惑的仰头去看,“紫鹃,你怎得了?” 待岳凌仰过头来,紫鹃立即伏低了身子,想要在岳凌的嘴上啄一口,可还没贴近,门外便响起了叩门声。 紫鹃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又慌忙站起了身。 揉了揉脸颊,紫鹃尴尬道:“老爷,我去开门。” “呃,去吧……” 门外又响起了叩门声,紫鹃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待一开门,竟是林黛玉在门外。 此时的林黛玉已是换了一身轻薄单衣,狐疑的打量着紫鹃,问道:“怎得没睡呢就先落了闩,开门还这么久,你在房里做什么呢?” 紫鹃慌忙道:“没做什么,就是在给老爷揉肩呢,一时没听见……” 林黛玉眉毛微微蹙起,可还是点了点头,姑且信了紫鹃的话。 而后,闪出身形,走进了房里,来到岳凌身边。 “雪雁那边还没拾掇好呢,弄得满屋里是响声,我躺不下,就先来和岳大哥说说话了。” 岳凌偏头去看,只见林黛玉不但穿着单薄,似是睡觉时穿的睡衣,而且还抱着一方软枕,实在是有些憨憨的可爱。 “这可不像是来说话的。” “罢了,她好像因为薛宝钗的事生气了,还是陪陪她吧。” 岳凌起身,整理了下衣裳,揉了揉林黛玉的头,道:“好吧,我们去坐坐。” 因为林黛玉穿得睡衣,两人也自然而然的来到了床榻边。 见紫鹃在房里有些不知所措,岳凌不禁笑道:“紫鹃,你去那边帮帮雪雁吧。” “好。” 有了岳凌的吩咐,紫鹃才飞也似的逃走了。 也是在紫鹃走后,林黛玉便将手中枕头摆在榻上,自己躺了进去。 “林妹妹,你不是来说说话的吗?” 林黛玉偏头向一边,躲着岳凌的视线,道:“昨天夜里岳大哥睡得香,今日看岳大哥劳苦,我就再来陪你一会,就一会,一小会儿!” (3/3) 三更全,从上架之后一直在日万,今天已经是第27天了,为了回馈大家在新书期的支持,我肯定要坚持日万结束满一个月。 谢谢大家! 第82章 一盏灯,两个人 房间内,又充斥了熟悉的香气,令岳凌心情自然而然舒缓下来。 给林黛玉掖了被角,岳凌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张拧巴的小脸,忽觉好笑。 “好好,那就多谢林妹妹体谅了。” 林黛玉转回头看着岳凌,动了动喉咙,却没说出话,又将头扭了回去。 见她还是有心事的模样,岳凌轻轻拍打着锦被,哄着道:“林妹妹,你若是有什么心事,直接来与我说了便好。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说不得的话吗?” 闻言,林黛玉轻咬了下唇瓣,环抱在身前的手也慢慢放下,再看向岳凌的时候,轻启樱唇,细声问道:“那薛家的姑娘能为岳大哥做事,我倒也想为岳大哥做些什么事。” “所以,这小丫头才会鼓起莫大的勇气,来这边寻我坐坐?” 念及此,岳凌不由得笑道:“是不是旧时在府上做事久了,出来反而不习惯了。” 如林黛玉这般心思敏感的小姑娘,若是空口安慰,还真抵不过她自己的胡思乱想。 岳凌略微沉吟,想起一事来,又道:“不过,我当下确也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林妹妹。” 林黛玉眉间一挑,喜道:“真的?什么事?若是我能做,我一定帮岳大哥做了。” 岳凌收回了手,思虑着道:“林妹妹来了沧州城,是不是还没往家里寄信呢?” 林黛玉不知岳凌为何提起这事来,便随口应道:“的确还没写,不过,我原本打算在城里寻些伴手礼,一并与可儿姐姐她们送去,这才耽搁了。” 岳凌尴尬道:“不是京城的家,是扬州府。” 听岳凌说起了扬州府,此时的林黛玉似是才恢复了神智,复有了她的聪慧,揉了揉微微泛红的脸颊,林黛玉强撑着道:“扬州府呀,也还没写,岳大哥是想让我帮忙给爹爹捎什么话吗?” 岳凌颔首,并不隐瞒,直言道:“这沧州城贫困如此,林妹妹也是见过了。而能让沧州城富起来,让百姓吃饱穿暖,首先最有利的便是发展盐业。我已上疏奏报陛下,获得陛下的准许应当没有问题,不过眼下还缺少这方面的人才,倒想着能与林大人借一些人来公干。” 林黛玉也是在城中见过了百姓疾苦,想着那些衣不蔽体的小姑娘,林黛玉不由得红了眼睛。 “既然岳大哥有办法,那我自然是要帮忙问一下的。只是,这公事,我倒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帮了。” 岳凌心想,“他怎会不帮,就是公事公办,我也是要调官吏来协助的。林如海在两淮深耕了不下十数年,手里熟悉盐业的人早就挤压的够多了,而如今正是苦于没有上升途径的时候。” “待沧州真的发展起了盐业,陛下在沧州设下了盐运使并各级官署,难道不是一门好差事?” “再有林妹妹转达,林如海还能搏了这个面子不成?于公于私,他定然都不会拒绝。” 岳凌将林如海算得死死的,正是智珠在握。 此刻,岳凌还是抬高林黛玉的作用,哄道:“若是我开口,林大人多半是不许的,可若是林妹妹转述,那林大人就是碍于颜面也会帮一帮。” 林黛玉想了想,嘴角一弯,道:“好吧,那我就试一试。” 说着,林黛玉便掀起锦被,要下地写信。 岳凌忙道:“不急,林妹妹明日写了送去就行。” 林黛玉摇头道:“不好不好,明日岳大哥又要外出公干,我自己一个人掌握不好分寸,还是就在这写了,给岳大哥看完明日再送去。” 岳凌颔首,“也有道理,我这去备笔墨。” 两人又同坐了一处长椅,岳凌研着墨,林黛玉在一旁思虑着如何落笔。 待岳凌放下了砚台,林黛玉稍沾了些墨,压了镇纸,慢慢书写道:“敬禀父亲:女于五月十日自京城随岳将军赴任沧州,今呈尺牍,以问安康。女儿身子无恙,事事安好,唯愿父亲身体康泰,公事顺遂。岳将军亦有话与父亲……” 林黛玉停了笔,看向岳凌,问道:“接下来,我从哪里开始写?” 岳凌抽了抽嘴角,“林妹妹,你给林大人的信写这两句就够了吗?” 林黛玉再望向自己写的信,读了遍,感觉没什么问题,“这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岳凌讪讪笑道:“这倒是没有,那林妹妹继续写,从沧州城如今的状况开始吧,再到有海盐可制,这部分我说你写。” 林黛玉点点头,“好。” 看林黛玉一身乳白色的睡衣实在是略显单薄了,岳凌又起身,从一旁柜子中扯了一方毯子来,披在了林黛玉身上。 林黛玉偏头看向坐来的岳凌,又将毯子分了一半,给同样着睡衣的岳凌一同披了。 灯台下,二人就坐在一处,肩并肩,共拟着一封书信。 由于毯子的缘故,二人靠得很近,除了灯烛的燃烧声,岳凌甚至能听见林黛玉轻轻的喘息声。 “……沧州虽有盐业之劳作,然规模尚小,技艺未尽善。恳请林大人选贤举能,襄助在下盐业之事,我必视若珍宝,以礼相待,厚待贤才。此举为沧州之繁荣、百姓之福祉,如今境况紧迫,故冒昧陈情……” “岳大哥为的是百姓,这有什么好冒昧的?爹爹是识大局的人,顶多会考虑符不符规制而已。” 岳凌讪讪笑道:“书信嘛,总要客气一下。” 林黛玉却皱了皱眉,感觉字有点多,是有点啰嗦了。 将人称都变换了,再以自己的口吻写了遍,林黛玉微微颔首,以为不错。 轻轻吹着墨迹,林黛玉心下一松,“她能以薛家商号来助岳大哥赈灾,我倒也能让爹爹助岳大哥发展盐业,这下是平手了。” 岳凌倒是没看透林黛玉的小心思,只是看着信上的字,微微出神。 “字体灵秀,飘若浮云,当真比之前进步大得多了。想来安京侯的爵位定下来,门口也该换一块匾额了,待归京之后,再让林妹妹来写吧。” 林黛玉小心的折着信纸,葱白的手指在按压时多了些许血色,显得愈发粉嫩了。或许是按得用力了些,待她折好后,还揉了揉指头,实在可爱的紧。 待林黛玉再偏头看向岳凌,才发觉两人离得竟然这么近,好似一偏头,嘴唇就要蹭到他的脸颊,刚刚专注于书信,她一直都未曾发觉。 再念起那夜她还偷偷亲了一口,脸颊便如火烧一般了。 “我是吃坏了什么药不成,怎敢做出那般逾矩之事来?” 心里思绪万千,等到岳凌对视过来,林黛玉又忙羞涩的垂下了头。 看见林黛玉是连耳根都变成了粉红色,岳凌又问道:“林妹妹难道是身子不舒服了?” “虽然房里不冷,但对林妹妹来说,这穿着还是单薄了些。” 林黛玉摇头道:“我没事。” 再鼓起勇气看向岳凌,林黛玉问道:“我这就算帮到岳大哥了吧?” 岳凌轻轻揉着林黛玉的头,笑着道:“何止是帮到了,是帮了大忙。”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好,外面雪雁来叩门了,“姑娘,我都拾掇好了,回来睡吧?” 林黛玉忙又垂下了头,与岳凌小声嘀咕道:“岳大哥,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寻你。” “明天也来?明天雪雁还拾掇屋子?” 林黛玉脸颊更红了,轻轻搡了岳凌一把,细声道:“岳大哥,坏心眼。” 岳凌颔首,笑道:“去吧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房里没人回应,雪雁正欲再敲门,却被快步赶来的紫鹃扯住了手臂。 “紫鹃姐姐?怎么了?” 紫鹃不知怎么解释,仔细思量着道:“姑娘有分寸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回来了。你一直催促,倒不是件好事,只怕扰了他们说话。” 两个小姑娘正说着话,林黛玉拉开门,抱着方枕,从房里走了出来。 看看雪雁,林黛玉道:“这会儿倒是怪麻利的了。” 雪雁挽起林黛玉的手臂,又道着恼,“姑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不多嘴了。” 帮上了岳凌的事,林黛玉的心情也大好,早没了先前的担忧,此刻也是点了点雪雁的额头,原谅了她。 “好好,我们一同去睡吧。” 再看了紫鹃一眼,林黛玉凝了凝眉,提醒道:“岳大哥近来很累了。” 紫鹃臊红了脸,垂着头应道:“是,是,我知道了。” 随后,林黛玉带着雪雁走了,紫鹃才推门走了进去。 一入房,就见岳凌正站在床榻旁,正扯着褶皱了的被褥,紫鹃关了门,上前问道:“老爷,我来做吧。” 岳凌拍了拍手,道:“不用了,一点小事。” 坐在榻旁,岳凌望了眼还侍立着的紫鹃,不由得笑着问道:“你怎么不去睡,是想睡在我这?” 紫鹃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一步,“不是不是,我是等老爷还有没有什么差使。既然老爷没事,那我就去里面睡了。” 说罢,紫鹃便落荒而逃了。 见方才调戏自己的小丫头,反被他撩拨的羞愧逃了,岳凌又是摇头笑笑,复回了帐中歇息。 锦被中,还有着林黛玉身上的香气,岳凌缓缓闭上眼,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月明星稀, 寒风卷过沧州城萧瑟的街道,让无家可归的流民不禁蜷缩紧了身子。 三五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靠在一处粉墙之后相互依偎着入眠。 一墙之隔的府邸,是城中头号富商黄家,而此刻黄家后堂上,却正是华灯初上,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 城中百姓的疾苦与他们毫不相干,富商们饮酒作乐丝毫不受影响。 堂上布置的极尽奢华,檀木桌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席间摆满了珍馐佳肴,每个人手中的琉璃盏里,满是浓郁的美酒,在灯台下倒映着琥珀色的光。 盘中的烤鹿肉香嫩可口,精致的点心做成各式花卉模样,每个大腹便便的人身边,都有着几名着绸缎纱衣的美姬伺候,他们的手也都不老实的放在这些姬妾怀中,肆意的把玩取乐。 堂间满是靡靡之音,舞姬随曲摆动着衣裙。 一曲作罢,台上的黄家家主黄文华拍了拍手,舞女散尽,与台下众人论起事来。 “诸位,可收到这钦差大人的最后通牒了?” 台下众人一阵哄笑,皆言收到了。 黄文华也是随着笑,“这钦差倒是挺有名,是京城里近来风头无两的大都督岳凌。打仗或许是一把好手,可这为人处世实在过于稚嫩了。这城里,谁吃饱谁穿暖,不过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我们倘若配合,他便能得一点政绩,这对我们双方都好。可他不识趣,我们自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道理。” 黄文华一席话,下方立即有人附和。 “城中九成的商货都在我们手中,我们宁可压着不卖,也不与他岳凌拿出去救济百姓,他又能如何?还能变戏法,凭空变出粮食不成?”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在其中,也不乏有人对事情的走势有着担忧,“黄家主,听闻岳凌行事雷厉风行,已经抓了知府和通判。那通判吉大人与我们交往密切,若是将我们供述出来,可如何是好?” 黄文华饮了口酒,坦然道:“我们不过是与他有些金钱往来,还能治死罪,抄家不成?他做的那些黑心事,可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我计划明日与大家一同去试探试探岳凌是什么态度。我们不是不能给他个台阶下,一家凑三千斤粮食与他渡过难关,非是不可。可若是他得寸进尺,也要教他知道,我们并不是好拿捏的!” “据我所知,朝中上下早就对岳凌的任命不满了,我又修书一封,送去京城给朝中的大人物。马上,岳凌在朝中的弹劾声就会连绵不绝,陛下若是考虑朝堂安稳,定然该会让岳凌回京了。” “只要我们铁板一块,他岳凌也不能将我们怎样!” 立即有人附和道:“没错!我们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可不是吃素的!” 恭维声不绝于耳,片刻过后,堂上复起丝竹之声…… 国庆假期到了,祝大家假期快乐,一切顺利。 有出行计划的小伙伴,注意安全~ 第83章 逗紫鹃 宴会作罢,宾客尽欢, 各家豪商的家主皆领了一个黄家府上的小妾,在府上留宿。 黄文华也由女婢搀扶回了房间,可当女婢们将打开房间门,燃起灯烛后,却发现房中正站着一个黑衣人,皆是惊得大叫了一声。 黄文华被叫的酒醒了几分,往前一望,放开左右女婢的肩头,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个人吗?也不是鬼,你们鬼叫个什么?都出去!” 女婢们连连点头,捂着脸忙往门外走着。 等到离门几步远的时候,尽皆瞪大了眼睛,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重重倒在了地上。 黄文华看得皱了皱眉,但还是面容自若的坐临了一旁茶案,自顾自的斟起茶来。 “怎么?不请自来,还先给我个下马威?” 黑衣人声音苍劲有力,一面将钉在木门上的飞镖收回,一面应答道:“我只是不希望有别的人知道我来过。” 黄文华撇了撇嘴,“好歹是我用银子买回来的婢女,也调教很久了,你说杀就杀?罢了,逼得你现身,是有什么事说?” 黑衣人又道:“我来是给你提个醒,吉庆已经被抓了,连带他藏在房里的账目,也一同被岳凌拿去了。你们此时再与岳凌为敌,是不智的选择。” “他不会在这呆一辈子的,待他走了,你们再做想做的事。” 黄文华靠在椅背上,对黑衣人所说的话完全不在乎,冷哼了声,道:“照你说的,你也觉得岳凌能手眼通天不成?” “这沧州乱成这个模样,他拿什么治理啊?就算他能搞来银子,他怎么搞来粮食呢?没有我们压在仓里的货,他又能怎么办?” “春夏之交,就没有不缺粮的地方。难道他岳凌能让两浙、山东、河南三地巡抚都开仓接济他不成?” 黄文华拍着桌案怒道:“他是皇帝吗?” 黑衣人一时沉默,过了半响,才又道:“我说的是最谨慎的做法,你接任家主之位还没多久,别忘了你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黄文华摆了摆手道:“我就瞧不上你们这种武夫自命不凡的模样,我的事我自然能办好,你若有本事,怎得不直接找机会将岳凌杀了?事情不全解决了?” “再换来个御史,也不过我们的手心玩物罢了!” 黑衣人坦然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黄文华闻言一怔,“你和他交过手了?” “没有。” “没有你就知道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我们习武一道,不用交手也能凭借细微的观察,知道一人的实力。岳凌用剑娴熟,力道,控剑极佳,比我见过的高手都高。” 黄文华又是冷笑,“对你们这种莽夫,我是越来越喜欢不起来。我们商贾,讲的就是收益与风险并存,若是风险不大,证明也没什么收益可言。恰好,我就是个喜欢冒险的,所以才有今天的沧州黄家。” “可笑武夫,还什么‘武建泱泱乎有表海雄风’,自诩武术圣地,连一个朝廷将军都比斗不过。” 黑衣人不耐烦道:“商贾败了,顶多是赚不到钱而已,武人败了,会丢了性命。” 黄文华却道:“钱比我的命重要,若是没钱了,不如要了我的命更痛快。” 两人面对着面,谁也说服不了谁,完全是两套思维,风马牛不相及。 黑衣人也发觉继续在这里是浪费时间,便道:“罢了,你死了顶多是再换别家扶持而已,没有黄家,还有赵家、钱家、孙家,他们想让谁富,谁就能富。不过,你若是坏了大事,不但你要死,黄家有没有也还不一定了。言尽于此,你自己保重吧。” 一个翻身,黑衣人破窗而出,卷进房里一阵冷风,将黄文华吹得脖子一缩。 “晦气,原本极好的兴致,如今也散得干净了。明日我自去会会那岳凌,瞧瞧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 翌日清早, 岳凌在榻上醒来时,便能见得帷帐外,紫鹃在弓着腰拾掇房间了。 应当是昨日夜里自己和林黛玉在案上用了笔墨,完了也没收拾,便就给一大清早起来的紫鹃添了些活。 “这紫鹃倒是真勤快,也就是她这么勤快,雪雁才越来越懒了,林妹妹昨日罚的没错。” 抻了抻腰身,岳凌靠坐在榻上,轻声唤道:“紫鹃,来一下。” 听见榻中岳凌的声音,紫鹃用汗巾擦了擦手,快步来到榻旁,掀开帷帐,正要拿绳去绑,又问道:“老爷,是要梳洗了吗?” 岳凌摇了摇头,上下打量着紫鹃。 见她今日换了一身衣裳,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下身穿了条米白的裙子,十分素净好看。只是双目微红,面若桃花,反衬的有几分显眼。 紫鹃立在榻旁,却见岳凌久久不言,也只是望着她不怀好意的笑着,心里登时便有些发怵了。 “老爷,那我先去打水了?” 紫鹃才抬脚要逃,却被岳凌扯住了手臂,一把扯到了榻里来,惊得她不禁喊了一声。 岳凌忙捂了她的嘴,又道:“你叫什么?我是什么野兽不成,还能把你吃了?” 紫鹃摇了摇头,也不敢挣扎,就是楚楚可怜的看着岳凌,“老爷,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岳凌捏起紫鹃的下颚,调笑道:“就是把昨日没做完的事,做完了啊。怎么,昨日有胆量凑上来的那个,又不是你了?” 说着,岳凌还在紫鹃耳边吹着气。 紫鹃身子一颤,脸颊迅速就染上了酡红,脑中也有些晕眩了,根本不知怎么办才好。 适时,脑中似是钻出了两个小人,在隔空比斗着。 黑色的小人说,“快啊,上去啊,老爷都这样明示了你还不抓住机会,难道你不喜欢老爷了吗?不想当姨娘了吗?你不想有的是人想!” 白色的小人说,“不行啊紫鹃,你昨天才答应姑娘的,不能再和老爷行苟且之事,更不能背着姑娘偷偷做坏事!” 紫鹃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而后轻咬了下嘴唇,下定决心道:“老爷,这是白天,哪能白日……晚上再服侍……” 话说了一半,却听岳凌道:“你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什么白天,晚上的,你不是给我揉肩揉了一半吗,再来给我按按,不知怎得这里睡得不太习惯,身上有些酸了。” “啊?” 早膳时,林黛玉和雪雁早早便在桌边坐好了,却发觉岳凌和紫鹃久久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雪雁昨天本就累了一日,早上醒来更是饿得没了力气,伏在桌案上,肚子咕咕直叫。 “姑娘,我去问问吧。这会儿还没起来,是不是老爷和紫鹃姐姐昨日夜里都睡晚了?” 林黛玉眉头一凝,“会吗?那你去叩门问问。” 雪雁才起身,就听一旁的门打开了,岳凌大步出了门,来到桌案边坐下,而紫鹃则是羞羞怯怯的跟在岳凌身后,待岳凌入座了,才坐到雪雁身边,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模样。 雪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紫鹃的额头。 “嘶,紫鹃姐姐,你这是犯了热病啊,比我热了好几个度。” 感受着林黛玉狐疑的目光,紫鹃讪讪笑道:“兴许是你手凉的缘故,哪有那么热,我没事,快吃饭吧,你应该饿了吧。” 岳凌迅速的扒完了碗里的粥食,与林黛玉道:“林妹妹,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你可别忘了寄信啊。” 林黛玉点点头,可点头的时候目光还不偏移,依旧盯着紫鹃,随口应道:“好,岳大哥去忙吧,我不会忘的。” 待岳凌走后,林黛玉终于开口,审问起紫鹃来,“紫鹃姐姐,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知道你是岳大哥的人了,但是也得分点时候,这才让你过去一日,就害得岳大哥晚起了一会儿,你也太没自持了吧?” 紫鹃红着脸道:“姑娘,真不是你想得那样。老爷,他就是故意晚出来的,让我按了一会肩头,又多躺了一会儿。” 林黛玉一双罥烟眉紧蹙着,“你当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紫鹃真是欲哭无泪,在房里要被岳凌逗弄,在房外还要受林黛玉审讯。 “老爷他就是故意给我难堪的。我今天那个来了,做不了那个事的……” 紫鹃羞得简直无地自容,是连这等闺房之事都说出口了,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声音细若蚊吟,林黛玉根本没听清,“你说什么?什么来了?” 紫鹃忍着羞意又凑近些,道:“姑娘,就是那个呀,葵水。” 林黛玉听得脸色一红,“是那个呀,那个来了做不了那个吗?” 紫鹃连连摇头,“当然不能啊。” 林黛玉似是长了见识一样,深深点着头,“是我错怪你了,今天你在房里歇息吧,事情交给雪雁去做就好了。” 才吃了碗里最后一口饭,雪雁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肚子,十分疑惑的看着两人,问道:“你们说那个,那个的,到底是哪个啊?怎么说完最后,又变成我要做活了?” 还有一更 第84章 下马威 沧州府,知府衙门, 衙门里缺了知府,通判,岳凌便多出了许多事。 这个两位共同掌管着文书的签订,如今周遭八镇和这沧州城,各类文书下达,便只能由岳凌自己一人签批了。 处置起繁杂公事来,岳凌忽而有些同情隆祐帝了。 费了不知多少代价争来的皇位,不但政务之事是这一城之地的百倍千倍,还要跟各部大臣勾心斗角,平衡朝堂权柄,再抵御外族,安养百姓。以隆祐帝的心性,定然会事事过问,想要做到面面俱到。 这一天十二个时辰放在他身上,多半是不够用的。 “说来,国丧过后便是登基大典,登基之后,应该也有册封皇后的典礼,一波接着一波,估计陛下现在定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岳凌摇了摇头,不再想其他的事,再展开一封文书,提笔勾画起来。 “南皮以东地势平坦,沃土数十里,可种木棉、小麦、粟米,但因为人口不足,百姓流离失所,灌溉水道年久失修,如今几近荒废,杂草丛生。如若大人想寻地垦荒,可从此处入手……” 见了南皮县令这一封加急的文书,岳凌沉吟半响。 “这一年的农忙的确也不能耽搁了,若是此时播种,必要有足够的水,地也要深翻才能种一些耐热的作物,以便秋来有收。倒是该好好想想,怎么聚人垦荒了。” 才要拿起另一本文书,贾芸进门,行了一礼,与岳凌禀报道:“老爷,城中的各家富商家主,自发来衙门外求见老爷。” 岳凌皱眉问道:“他们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仅限与吉庆勾结过的商户,三日之内捐出积粮半数吗?” 贾芸讪讪回道:“这城中少有与吉庆没牵扯的,毕竟这城也不大。” 岳凌又道:“那我要的也是存粮半数,而不是家财半数,怎么难道还罚重了?” “自然是不重的,这些人实在是死有余辜。只是城中商货的价格高居不下,正有他们的缘故在。恐怕多家手中都积了不少粮,正等着官家收购呢,老爷一下就要了半数的粮食,就相当于撅了他们的根,这他们才抱成一团,来府衙与老爷商量。” 岳凌挥挥手,干脆利落的说道:“我和他们没什么好商量的,要么乖乖把银子交了,要么洗干净脖子,在家里等着就行。” 贾芸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说。” “等等,过几个时辰再去说,让他们多在外面站一会儿。” “是。” 府衙大门外, 沧州城中排得上号的商贾,今日都有家主前来,随着黄文华一同等在府衙大门。 今日他们便不如昨日酒会时穿得一身绸缎,各个一身粗布麻衣,还打着不少补丁,似是与街上贫苦的百姓无异。 过来过往的百姓见了他们这般乔装打扮的模样,也不由得暗暗啐了一口,诅咒这些吃人血馒头的黑心商贾,该早早死了的好。 可商贾们却正得意,以为他们主动来了,岳凌便是再心高气傲,自持身份,念在这一方政绩上,也不会与他们结为仇敌,定然会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可从清早等到响午,每次问衙役,都只推说安京侯在忙,现在不便待客。 众人大腹便便,皆是久在家中乘凉,如今在这街市上,晒得头上直冒汗,哪能捱得住,便凑齐了问向黄文华,道:“黄家家主,侯爷似是根本就不打算见我等,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自讨这没趣儿了。” 黄文华抬头望着旧时畅通无阻的府衙大门,如今却只能候在门外,心里自也多了一分火气。 强捱下不满,黄文华安抚众人道:“侯爷如今初来乍到,对于沧州的事务还不熟悉,忙肯定是忙的。而且侯爷身份高贵,当下不也是验一验我们的心诚不诚吗?” 黄文华用袖袍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依旧是笑脸看着门前的衙役。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一个衙役很快就转进了门,似是要把门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要回禀给岳凌。 黄文华心里暗暗道:“岳凌,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当面一个下马威,我们忍也就忍了,可你若是执意与吾等为敌,别怪我们暗中给你使绊子。” “沧州城,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你如何与我们斗?且看你在百姓面前说的大话,如何收场!这粥棚能不能开得起来!” 心里正暗暗腹诽,就见衙役去而复返,却没有上前一步,与他们说话的意思。 黄文华眉头微皱,主动上前问道:“侯爷怎么说?” 衙役十分无辜的看着黄文华,“黄家家主,侯爷怎么说我哪知道?你们想等,就继续在这里等着呗。” 黄文华粗喘了几口气,平息了心绪,指着衙役,问道:“那你方才进去做什么了?” 衙门换了主子,就连衙役也傲气几分,若是放在从前,定是要与黄家家主唯唯诺诺的说话。 “我去上趟茅房,怎么上茅房黄家家主也管?侯爷都不管。” 黄文华实在难捱下心中怒气,扬起手,正要扇衙役个耳光,就见府衙内走出一人来。 “住手!大胆狂徒,敢在知府衙门殴打衙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话如此威严,被训斥的黄文华反而眉间一喜,又换上和煦的面容,抬起的手搔了搔头,道:“侯爷,您这是哪里的话,草民只是晒得头上有些痒了。” “侯爷这是处置完了公务,愿意见我等了?” 贾芸皱起眉头,冷声道:“我不是侯爷,你也不配见侯爷!” “侯爷公务繁忙,岂是尔等粗鄙烂俗之辈能见的?我代侯爷传话,侯爷没时间见你们,按照之前的通牒,自以为有问题的,便就来送粮食,否则你们会知道侯爷发怒,后果有多严重!” 黄文华的脸当即黑了下来。 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真是让他丢尽了颜面。 周遭的家主也是叹气道:“黄家主,咱们这次是真热脸贴冷屁股了。来演这一出戏,人家是看也不看。” 又有人低声接口道:“何止是不看,根本就没把黄家主放在眼里,也没将我们这些沧州商贾放在眼里。多半人家想的是,强取豪夺,将我们的东西都抢去给这些贱民。否则还有什么办法赈灾呢?” 黄文华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开口说话道:“各位,今日是我黄某对不住各位,也是我黄某没看清形势。人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侯爷不但打了,还踩了几脚。” “虽然他是京城里来的侯爷,可我们也不是面团捏的。诸位,回家之后藏好了粮库,我们正有千百种手段,来应付他!” “即便他是侯爷,也不能罔顾律法,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们抄了家!不必怕他!” “好!” 众位家主一拍即合,各自怒气冲冲的归家去了。 各家家主前脚才走,后脚便在衙门门前落地一顶翠幄青紬轿,打起轿帘,薛宝钗从中走出,于门前往路上望了一眼。 贾芸从门内走出,迎薛宝钗道:“薛姑娘,您是老爷的客人,轿子停在府衙院内就好。” 薛宝钗微微点了下头,与贾芸问道:“不知方才在衙门门前聚集的什么人?” 贾芸摇头道:“自是沧州地界不知死活的商贾,还想与侯爷讨价还价来着。商贾就是如此,唯利是图,不知大义。” 薛宝钗眼皮一跳,面上有些难堪。 贾芸猛然发觉不对,忙道:“啊,我当然不是说薛姑娘,您家是皇商,如今又是侯爷的义商,当与他们不同。” 薛宝钗颔首,道:“没关系,芸管家或是让他们气急了,一时失言,我断不会放在心上的。不知,侯爷如今可还忙着,方不方便见面?” 贾芸点头道:“老爷嘱咐过,如果薛姑娘来衙门,可直接去后堂,我这便与薛姑娘引路。” “有劳了。” …… 岳凌正在班房中审阅着文书,听得门外叩门,便先放下了笔杆,“进来吧。” 打眼去看,就见薛宝钗着了一身粉红底色牡丹刺绣圆领袍,白色交领内衬,下身是一条紫色马面裙,是比前一次穿着正式得多,衣服面料也非同一般,当是富家千金的装束。 头顶的步摇随着她的盈步微微颤动,琮琮作响,更显出端庄的仪态来。 入门后,薛宝钗先福了一礼,与上方岳凌道:“民女见过侯爷。” 岳凌摆手示意,“坐吧,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见薛宝钗眸中泛红,眼睛周围略施粉黛遮瑕,岳凌便知晓定是与家里人大吵了一架。 差贾芸看茶,岳凌问道:“薛姑娘,薛家可同意在沧州府里了随我做事了?” 岳凌倒是稍有些担心薛宝钗做不了薛家的主,倘若临时变卦,则要打乱他的计划了。 薛宝钗没正面回答,而是道:“我相信侯爷的手段。” 岳凌微挑了下眉头。 和太精明的女孩子相处,也不是件好事,说话不直来直出,总兜圈子就很麻烦。 薛宝钗的意思,就是薛姨妈不同意,但是她想做,想要自己尽快拿出些成效,来巩固她在薛家的话语权。 叹了口气,岳凌道:“好,我不会辜负薛姑娘的……” 三章全 第85章 情不自禁薛宝钗 本还是端正坐着,情绪无波的薛宝钗,听了岳凌的话,纤细的睫毛微颤,轻咬着嘴唇,留下了一排淡淡的齿印。 薛宝钗这才按捺住内心的波动,没让红霞飞上脸颊。 “安京侯说的肯定是公事,我千万不能多想,若以男女之事误会了侯爷,实在是太冒犯了。” “本是清清白白的事,只怕胡思乱想,否则就和娘亲无异了。” 薛宝钗暗暗深吸了几口气,平稳住了心绪,才开口与岳凌说道:“侯爷,我这次是来与您说粮食的事。” 岳凌颔首,“说说看,如今是什么情况了。” 薛宝钗坐正了些身子,轻抚了下脸颊,开口道:“昨日,侯爷在衙门与城内的百姓说,要在近日开设粥棚,我便与家中几个掌柜的去信,在山东等地筹措了粮食送来,约有五千斤,先供侯爷急用。” 岳凌点点头,又摇摇头,应道:“五千斤,还是太少了。” 薛宝钗心下一慌。 原本听从通判的话,也只需要三千斤,就算变卦也就是再赔些银两的事。可如今她还特意多备了两千斤粮食送来,没有得到岳凌的夸赞,却只有一句“太少了”,这让薛宝钗顿感不妙。 “如今薛家坐了侯爷的大船,侯爷不会真要拿薛家当做开船的柴火吧?” 薛宝钗双手团在身前,有些无措,但当着岳凌的面还是硬撑着道:“五千斤粮食若是用于城中赈灾,和灾民一比的确微不足道了。侯爷若是还亟需更多,我还可以去信求各府的掌柜再去筹备。” “薛家虽然不是以粮发家的,但筹个上万斤粮食应当还不成问题。” 话说完以后,薛宝钗不禁深吸了口气。 当下,她必须在岳凌面前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不会被轻易抛弃,薛宝钗深谙此理。 却听岳凌又道:“万斤就算流入市场,对于他们那些囤积了十万斤,几十万斤的奸商来说,也不过是伤及皮毛。” “薛姑娘,你如今最好是尽薛家所能,筹集最多的粮食,越多越好。不怕多,只怕你运不来。” 薛宝钗紧攥着裙摆,手心都攥出了汗,只当岳凌是真的狮子大开口了。 “坏了,事情怎么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可我没有退路了呀,难道真被娘亲料中了不成?怎么会呢?” 薛宝钗自以为还是比娘亲更有识人之明的,可局面好似与最初计划的有些不同了。 “勇气,勇气……” 薛宝钗又镇定着心绪,就听岳凌紧接着说道:“运来多少,你薛家就赚多少,这一次我就要那些奸商伤筋动骨。” 薛宝钗闻言一怔,好似她从一开始就会错意了。 登时起身,薛宝钗疑惑问道:“赚?侯爷要我运来粮食,难道不是设粥棚吗?” 岳凌摆摆手,示意薛宝钗淡定些,坐下说话,“五千斤,一万斤,对于城中的百姓来说,设粥棚又有何异?不过是多一天,少一天的区别,解决不了本质问题。关键还是要让城中的粮食恢复平价,甚至低于平价。” “让那些境地还不到无家可归的百姓,足以买得起粮。而让真正困苦的百姓,享受到粥棚的恩惠。” 薛宝钗愕然,只弄懂了岳凌所说的话,其中的一点点。 “侯爷的意思是说,要让城中的商贾将粮食吐出来,以他们的仓储赈灾?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他们把粮食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肯定不会乖乖交出来的。” 岳凌拾起桌上的茶盏,刮了刮茶沫,云淡风轻的道:“我自有办法,你就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岳凌挑了挑眉,问道:“难道你不相信我?” 薛宝钗凝眉沉吟了片刻,“我相信侯爷,但是恕小女子愚钝,真没想到该怎么实现侯爷的目的。我一开始以为侯爷是要将他们拟定个罪名,直接入监呢。” 岳凌摇头否认道:“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如此暴戾的形象?事情自没这么简单。方才你也说了,他们把钱财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便是去抄家,掘地三尺,都未见得能寻到他们那些奸诈之徒所藏匿的粮食。” “所以,我要略施手段。先将他们的钱粮取尽,令他们痛不欲生,再在他们绝望时一举要了他们的命,岂不美哉?” 岳凌放下茶盏,眉间微微隆起,总感觉今天的薛宝钗好似没有前一天的她处变不惊了,总是一惊一乍的,当下都不曾归位坐下。 既然都用了薛家,岳凌便又与薛宝钗提点道:“还有,你薛家也借此机会,拓宽些其他的产业。原本薛家贵为紫薇舍人位列中书,当为天子近臣,直到你祖父辈也还是个皇商总商,传到你兄妹手上,就剩下南北的钱庄、当铺了。” 岳凌点着手指,继续道:“而且,作为一家皇商,盐、铁、茶、马匹、木材、丝绸、瓷器、粮食,都不经营,也好意思叫皇商?” 薛宝钗听得脸颊发红,羞赧的垂下了头。 岳凌又宽慰道:“当然不是责备你们,我又不是薛家的祖宗,这话也不该我来说。你天生聪慧,应当也知晓以钱庄,当铺为主的商号所存在的弊病。” “且不说这两门生意,一个放贷为主,一个折旧抵银,皆是为难遭难百姓的生计,名声该有多差。” “就说这两门生意想要发展,都得有庞大的现金流支撑,否则出了纰漏,或者朝堂政策有变,就很容易资金链断裂,从而让大量的铺面关停,再无扭转之力。” “所以我说,这次沧州之旅,你薛家是不虚此行的。我要在沧州大力劝课农桑,你正好借此机会,让薛家渐渐步入正轨。至于你兄长,待他出狱之后,还是早点送到军营里算了,省得他在外惹是生非。” 岳凌一席话,似是照在薛宝钗心坎的光。 父亲传下来的基业,眼看着一天天败落,是薛家上下除了薛蟠,所有人心病。 而原本以为薛家再无重振之机,薛姨妈也只得带着薛宝钗北上,入宫或联姻,来谋求稳定薛家的家业,此刻岳凌却是给了另一条路,一条堂堂正正的路。 薛宝钗提着裙摆,冲到了岳凌身边,紧攥着岳凌的手,激动道:“侯爷放心,薛家日后一定全心全意为侯爷做事!” “只要我在薛家,掌柜们都还愿意听我的,薛家丰字号必定唯侯爷马首是瞻。”????岳凌看了看被攥着的手,又看了看激动得红了眼的薛宝钗,尴尬道:“薛姑娘,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垂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动作,薛宝钗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礼,忙抽回手,又退到下方,忍着羞意与岳凌行礼,“是民女失态了,还望侯爷能恕我冒犯之罪。” 岳凌自斟了盏茶,摇头叹息道:“薛姑娘,如此急急燥燥的,倒不像是你了。交代你的事,你当真没问题吧?” 薛宝钗连忙颔首,“让侯爷见笑了,正事宝钗定不能误了。” 岳凌点点头,“好,那就好。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做事吧,到时候我会传信于你,一切按照我的计划来。” 薛宝钗又伏低了身子,向上行了一礼,才轻快了脚步,挪出了房门。 待薛宝钗外出,贾芸复又归于房内,才见了红光满面的薛宝钗,再又看了看堂上微微叹气的岳凌,心里不禁念道:“这薛姑娘容貌绝伦,姿色上佳,难道老爷是看上她了不成?怕是以后也得要住进府里,再接待,我也得小心谨慎些。” “老爷哪里都好,就是这桃花有些太多了,还没成亲身边就围了这么多姑娘。还得等林姑娘再长大些,帮老爷好好打理下后院了。不然多一个女子,就得多一处麻烦。” 自以为勘破其中门道的贾芸点着头,略微沉吟。 岳凌望去,问道:“你想什么呢?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贾芸忙回转过神,行了一礼道:“老爷,如今已经是第二日了,少有几家小商户来到衙门里交了粮食和账目,城内的几家豪商还没个动静,我们接下来……” 岳凌应道:“三日之后,便给几家先拟定了罪状,去抄没家财,去他们府上搅上一搅。敲打敲打还是要的,自我入城之后,他们便不用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贾芸又问道:“这罪状,是用官商勾结还是要用囤货居奇?” 岳凌笑着摇头,“钝刀子割肉才最疼,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 驿馆, 莺儿偷偷打量着自家小姐,总感觉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原本出门之前还是忧心忡忡,可等从衙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却是高兴的不能自已,眉眼中满是希冀。这令莺儿也不禁好奇,衙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房中,薛宝钗开着木窗,伏在窗台边,望向窗外,婀娜娉婷的身姿正如同驿站庭院中繁茂的柳树一般。 时值五月,柳树上也生了柳絮,如同被白云包裹一般,微风轻轻拂过,便卷落一地雪白。 柳絮随风飘散,有的落入了河中,有的卷上了街道,还有的便被下方的仆人清扫着一同收进了簸箕,聚拢后一把火燃尽了。 只有极少的柳絮,才有机会扎根在泥土中。 薛宝钗喜笑盈腮,眉间含春,也是颇有兴致,于今日这此情此景之下,了有所悟,忙唤了莺儿来准备纸笔。 莺儿更是好奇了,倒是什么事让姑娘欢喜成这般模样。 “姑娘,今日我们不看账目,不看书册,怎得还要赋起诗来了。难不成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我猜猜,是不是寻得了一门好婚事?” 薛宝钗撇撇嘴,“婚事算得什么好事,自是比这婚事还更好的事。” 莺儿不解,“婚事可是人生大事,怎能不算最好的事?” 薛宝钗应道:“婚事无非媒妁之命,父母之言,原本还没怎么见过的两个人,就要一同度过余生,这有什么‘好’可言。” “罢了,与你说了你也不懂,且先备笔墨,我已有了腹稿。” 莺儿嘟嘟嘴,“哦”了一声,便在桌案上摊开宣纸,于一旁又研好了墨。 薛宝钗折了折袖口,提起笔,在纸上一气呵成道:“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再提上词牌名“临江仙”,薛宝钗十分满意,轻吐了几口气。 香菱侍立在一旁,望着这一首词也是微微出神,惹得她思绪繁乱。 薛宝钗发觉了身边这一个痴儿,不由得笑道:“你怎得对诗词有兴致?平日里你似个闷葫芦,从来也不说一句话,只问你你才说。” 香菱拘谨的往后退了一步,又收回目光,垂下头来。 “奴婢羡慕姑娘这文采和魄力,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了。” 薛宝钗转来香菱身边,一把拉起了香菱的手,道:“往后你不必如此拘束,先前我并不知你也是个苦命人,但侯爷说能寻得你的亲生父母,你定还能与他们遇见,了却了你心中夙愿。” “我看你本不是个愚笨的,日后,你若对诗词有兴致,可自取那书柜上的书目来看。增长些见识并无不好,侯爷似是也对你颇有好感,你可要也抓住自己的风。” 香菱连连点头,当即便要跪地来拜,薛宝钗一把搀扶住,又安抚道:“好妹妹,别再是这般了。在这薛家,你且安心住着,别人定为难不了你的。” 闻言,香菱不由得红了一圈眼眶。 适时,薛姨妈轻叩了几下门,于门外呜咽道:“宝丫头,昨日是娘亲口不择言了,全是娘亲的错,你不要生娘亲的气。如今,娘亲就你们兄妹二人陪在身边,你兄长入了牢,你又与娘亲生分了去,还叫娘亲怎么活呀?” 莺儿望向薛宝钗,脸上十分纠结。 见到薛宝钗轻轻颔首,才抬起脚步,来与薛姨妈开了门。 (本章完) 第86章 清清白白林黛玉 “宝丫头,你不生娘亲的气了?” 薛姨妈着了一身深紫色的衣裙,面料精致,头钗,手镯皆是金镶玉,出自金陵有名的玉石工匠之手,价值不菲。 虽已步入中年,但五官依旧精致,脸上稍有的褶皱恰到好处的增添了一抹和蔼。 也因薛姨妈的相貌出众,才有薛宝钗的天姿国色,与薛蟠一样,薛姨妈自也是宠爱着这个女儿的。 “宝丫头,昨日是娘亲一时失言,你切莫往心里去。你且就当娘亲昨日撞客了,娘亲今日来给你赔个不是。” 薛姨妈搀着薛宝钗来到榻旁坐了,好声好气的与薛宝钗道着恼。 薛宝钗摇摇头道:“我怎得会记恨娘亲,就当这件事翻过去了,娘亲以后也莫要再提。” 薛姨妈笑道:“好,好,全听宝丫头的,翻过去了,不提了。” 看了娘亲的笑脸,薛宝钗心里不禁暗戳戳想着,“只怕娘亲昨天是一怒之下说出了真心话,我到底是个女娃,又生在这样的家族里,根本逃不过嫁出去,以作联姻的命运。” “若是娘亲真当她自己做得不对,怎得不一大早过来说话,何必等我从衙门回来了才来?” 眼眸微阖,薛宝钗深吸一口气,捱下心里的委屈,开口问道:“娘亲过来可是有事要说?” 薛姨妈讪讪一笑,又挽紧了些薛宝钗的胳膊,道:“主要还是来与你道恼,其次倒是还有件小事想问问。” 薛宝钗拍了拍薛姨妈的手道:“我们是一家人,什么事娘亲直说便是。” 薛姨妈眼神闪躲,试探着问道:“我听人说,你今早去府衙了,那侯爷怎么说的?何时能放我们母女离去?京城那边早就和你姨母说好了,耽搁太久了可不好。” 薛宝钗道:“侯爷帮了我薛家的忙,又给薛家指明了前路,大概需要在沧州待上一段日子了。至少,也得等侯爷将沧州的一切都引入了正轨,我们才好再将这边的事交给掌柜去做。” 薛姨妈不可置信的道:“这么贫困的一个城,除了流民不缺,什么都缺,怎么步入正轨?倘若那侯爷处置不好这里的事,我们还要随着陷在这里不成?” 眼见着娘亲有些着急,薛宝钗又安慰道:“娘,你就别操心这个事了,侯爷已经告诉我怎么做了,很快丰字号便会大赚一笔。” 薛姨妈登时起身,抽开手,语气含煞道:“平日里你都是个顶顶精明的,怎得见了那个侯爷就昏了头一般,难道他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不成?我看,他就是把你卖了,你都要给他数钱呢!” 薛宝钗无奈,道:“娘,你说什么话呢?” 薛姨妈又道:“那你且说,怎么赚银子?” 薛宝钗如实道:“侯爷让我尽可能的收集粮食来沧州府,其他的再等消息。” 薛姨妈急得是直拍大腿,“诶呦,我的小祖宗呦,薛家是要败在你手里了。沧州府穷成这个模样,能有多少人能买得起粮食?筹了那么多来,沿路损耗就不知增加了多少成本,这如何赚银子?去赚谁的银子?” “你且连怎么赚都说不出个一二来,还不是被人诓骗了?那侯爷就说的是对的?娘亲反倒成了诓骗你的那个不成?” 薛宝钗凝着眉头,挪动了下身子,偏头不愿再看薛姨妈发疯,“娘亲对外面的事不知详细,根本不懂侯爷是怎样的人,而且侯爷根本没必要诓骗我等。” 薛姨妈手指着薛宝钗,又是上气不接下气,急道:“你可是真想将我气死了事。我们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去到荣国府,贾家的两位老太爷在,还能比不得他一个侯爷吗?” “若是能定下和荣国府的婚事,我薛家还用愁吗?” 薛宝钗眉头一扬,“娘你说什么呢?” 即便是这样想,也不该当面说出来,薛姨妈自知是说错了话,忙捂住了嘴。 片刻之后,薛姨妈又跺脚,强撑着道:“反正,不能在这边耽搁了,要赶快进京!” 两方僵持不下,原本在一边缩着头的莺儿,突然举着手站了过来。 “太太,姑娘,你们莫要吵了,不如这样,你们赌一局,谁赢了就决定听谁的,可好?” 莺儿平日除了打络子,编花篮,最喜欢的事便是“赶围棋”赌一点小铜板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一同望过来,问道:“怎么赌?” 莺儿解释道:“太太不信侯爷,姑娘信侯爷,不如就赌侯爷说的赚银子,能不能赚的到。若是赚到了,那就姑娘赢,太太就陪姑娘在沧州城,事事听姑娘的。若是赚不到,姑娘就随太太去京城,左右多耽搁不了几日,如何?” 薛姨妈和薛宝钗一对视,感觉合理。 薛姨妈点着头道:“我得多加一条,不是说赚了一点小钱,就算赚钱了。丰字号各地一年的进项约莫十万两,你在这沧州城倒腾了一回,若是赚了一千两,便算你赢了。” 薛宝钗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薛姨妈心里念道:“就沧州城这些个百姓,就是把他们全搜刮了也搜不出一百两来,一千两真是痴人说梦。也罢,她才掌了家里的一些事,总想做出些不一样的事来。” “守住基业尚且不易,更不用说拓宽商路了。就让她在这吃一堑长一智的好,知道知道外面有多不容易!左右耽搁不了几日,我先去信与姐姐说一声。” 待薛姨妈扭着腰身,一脸傲气的走了,薛宝钗轻叹了口气道:“一千两,哪有这么容易,哎。” 香菱上前道:“没事的姑娘,侯爷能掐会算,肯定不会让姑娘输了。”????莺儿也是道:“对呀姑娘,你未必会输呀。” 薛宝钗来回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小姑娘,眼前一红,与莺儿问道:“怎么,你也相信侯爷了?” 莺儿憨笑道:“我倒不知侯爷的能为,不过我相信姑娘的眼光。” 薛宝钗嘴唇轻颤,摊开双臂,将两个小丫头一同拥入怀中,三人又在房里痛哭了一轮。 …… 府衙内宅, 处置了一天公事的岳凌,再返回了宅门。 站在廊檐下,岳凌轻吐口气,舒缓了下心情,便又挂上笑脸,入了厅堂。 一入门,便见得熟悉的场景。 林黛玉正披挂着小袄,坐在茶案一旁的靠椅上捧着书卷,细细的品读着。 虽然是在看书,岳凌心里清楚,林黛玉只是在这边是在等他回来,看书自能去她的房里看。 果不其然,岳凌进了门,林黛玉就放下了手上书卷,望了过去。 “紫鹃身子不适在房里躺着,雪雁在外面准备吃食呢。岳大哥要是饿了,就先用这些茶点垫一垫肚子。” 林黛玉推了推桌案上的糕点,又为岳凌斟起茶来。 岳凌嘴角微扬,便坐来了林黛玉身旁,总觉得日子如果能这样恬静美好的过着,也真是不错。 只是林妹妹早晚要长大的,而且待林如海忙完了公事,按理说也该回去林如海身边。 不过按照原著的剧情来说,林如海是在林黛玉十一岁时离世,倒是不知他这双蝴蝶翅膀煽动之后,未来会怎样。 他有些舍不得林妹妹走,毕竟就算养一条小狗,一年半载也会有感情。 见岳凌眉间微挑,林黛玉便问道:“岳大哥,你在想什么事呢?” 岳凌摇摇头,“方才在想你父亲的事。” 林黛玉笑道:“我自然记得将信寄出去了,这点小事还能忘记不成?” 待岳凌走得近了,林黛玉的笑容却停滞了,渐渐蹙起眉头来。 岳凌才拾起桌案上茶盏,却被林黛玉一双小手按了下来。 随后就见林黛玉走来他身边,在肩头,脖颈,发髻旁细细的闻了几下,等到闻见岳凌手上的味道时,林黛玉的眉头皱的愈发深了。 岳凌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林妹妹,你在干什么?” 林黛玉直起身,抱着手臂,用着审问的语气,道:“岳大哥,你今日去哪了?” 岳凌老实道:“就在府衙呀,都没出过。” 林黛玉恨得掐了岳凌的手臂一下,“还不说实话!你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味?” 岳凌一怔,自己闻了闻,却没发觉有什么异样。 “有吗?今天薛姑娘来过,我也就见过她一个女子。” 林黛玉扯着岳凌的手臂,微怒道:“去,去洗干净了再回来!” 岳凌讪讪一笑,“好,好,听林妹妹的,我这就去洗。” 用过晚膳,回到自己的房间,林黛玉始终沉默寡言,再没说几句话,岳凌才想着要不要再去找林黛玉去解释下,莫要让她误会了,便听得外面又响起了叩门声。 岳凌突然想到,昨日林黛玉走的时候,还说过今日要来的,忙自己下地去开门了。 门外林黛玉换了一身稍厚的睡衣,正抱着枕头等着。 “让开,我要进去。” 岳凌笑笑,“我还以为林妹妹今日不来呢。” 林黛玉眉眼一横,翻了眼道:“方才她来,这会儿正该我来。她才见了岳大哥一面,就越走越近了,定然有着别的心思。我和岳大哥才是清清白白!我为何不来?!” 还有一更 (本章完) 第87章 隆祐帝震怒 自隆祐帝登基之前,宫中的多座宫宇都进行了修缮。 其中皇帝下榻之所,乾清宫,修得五脊四坡重檐庑殿顶,檐角小兽九只,当是皇家的最高规制。 在乾清宫一宫之地,便有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共计四十五间房。 虽是宽敞了住处,但隆祐帝一般都不在乾清宫夜宿,而是去坤宁宫与皇后同住,二人感情至深依旧如初。 只是将日常办公的地点从太和殿的偏殿搬了进来,隆祐帝也算舒畅了许多。 是日,下了早朝,原本听得群臣为新政吵架,听得心烦意乱的隆祐帝,翻阅起奏折来,就更没了心情。 “步履维艰呐,诸事不顺。” 隆祐帝叹出口气来,问身边夏守忠道:“你可知近来岳凌在沧州如何了?可有奏疏送来?” 夏守忠沉吟片刻,摇头道:“最近确实没有消息,不过算着日子,安京侯应当到任有几日了,也该送回来消息了。” 隆祐帝又叹了口气,还在为自己的登基大典,第一功臣岳凌未能到场而耿耿于怀。 翻阅奏折直到响午,外面急匆匆走进一小黄门来,手上捧着一封奏疏,“陛下……” 见这小黄门略有些失仪,才就任大总管的夏守忠忙与他提醒,“陛下正忙着,若不是急事,等到响午陛下用过饭食再说。” 小黄门扶了下帽檐,连连颔首,“夏总管,这是安京侯从沧州城送来的奏疏,算不算得紧急?” 闻言,夏守忠一怔,忙道:“紧急,紧急,十万火急。给咱家,咱家给陛下呈上去。” “好好,多谢夏总管。” 夏守忠接过了奏疏,简直视若珍宝。 近来隆祐帝的心情一直不佳,多靠皇后宽慰,才得以舒缓。 这遭有了安京侯的奏疏,定然也能抚平些隆祐帝的思绪了。 心里如此念着,夏守忠快步走上了殿,来到隆祐帝的案边,躬身奉上奏疏。 隆祐帝偏头一看,“这又是从哪里来的急报啊?” 夏守忠应道:“非是急报,是安京侯的奏疏,所以没走中书省,直接与陛下呈上来了。” “岳凌寄回消息来了?” 隆祐帝眉间一喜,将朱笔搁置在旁,将奏疏接了过来。 夏守忠松了一口气,暗暗想着,“果然还得是岳凌,陛下实在看重他太多了。” 隆祐帝用丝巾擦了擦手,展开奏疏,便上下通读起来。 “圣上御宇,惠泽苍生。臣,君前微末之臣,每念陛下之隆恩,惶惶不敢有怠……” 开篇便是些嘘寒问暖,隆祐帝看得嘴角微弯,自是有君臣相知的情谊在。 而后,奏疏中的话,便让隆祐帝的眉头逐渐隆了起来,“……臣代天子巡狩沧州,本为查察民情、解民之困,以显陛下体恤子民之仁德。可不料城中官商勾结,沆瀣一气,沧州实非天灾,当为人祸。更有沧州通判吉庆伙同沧州兵马设计伏杀于臣,幸臣武艺非凡,从中得脱,反败为胜。” “今沧州之境,困厄犹存,诸般艰难,纷至沓来。臣窃望陛下,援手于沧州,助臣赈灾济民。” “臣已有对策如下……” 待通读完全文,隆祐帝大怒,拍案而起,道:“疯了!都疯了!他们竟敢害岳凌的性命!岳凌可是朕的心腹,代朕去坐镇沧州,赈灾济民,难道朕去了沧州也要被他们所害吗?” “立即拟旨,传令给岳凌,只要参与其中者绝不姑息!尽数诛灭三族!” “奸商,狗商!竟敢给岳凌设困,一同杀了的好。” 原本殿中气氛还算不错,隆祐帝突然大发雷霆,将夏守忠唬得不轻。 稳住了身形,夏守忠忙开解道:“陛下莫要动气,只为了几个贪官污吏,黑心奸商气坏了龙体,那才是不值得。以安京侯的能为,北蛮大军都能对付得了,区区这些乌合之众,哪是他的一合之敌?” 隆祐帝深吸了几口气,道:“罢了,朕若掺和其中,又要遭文官非议。这群混账东西,自岳凌离京之后,就少不了弹劾之声。捏造各种是非,来给岳凌泼脏水,怎得北蛮兵临城下时见不得他露头了?” “岳凌也说了他的应对之法,他提上来的所有需求,便都准许了。让户部开仓放粮,遣快船送去沧州。” 略微沉吟,隆祐帝又纠正道:“莫要让那户部放粮,从皇仓放粮,内务府去办!” “皇仓?!” 夏守忠诧异的望向隆祐帝,“皇仓的粮食恐怕不够赈灾一城啊……” 隆祐帝又道:“那就买进来,再给岳凌送去,快去办!” 夏守忠连连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待夏守忠才抬脚要走,就听身后隆祐帝又道:“不行,这粮食若是被那些狂徒劫了,该当如何?” 夏守忠回身,讪讪道:“劫官粮,怕是谁也没这个胆子吧?” 隆祐帝摇头,“那谁能知晓不会有丧心病狂之辈,铤而走险呢?岳凌出京之前,你相信他会遭遇刺杀吗?” 夏守忠忙摇头,“奴婢万万不会相信。”????隆祐颔首,“正是这个道理。让忠靖侯史鼎带火器营两千人押送粮草,再从太医院选两名太医送去,万一有了变故,岳凌也有可用之人。除了粮食再备些药材,衣物,去办吧。” “奴婢遵命。” “要不从御膳房也挑选几个庖长与岳凌送去?” …… 沧州城,府衙内院, 清早起来,岳凌便先往耳房里走了过去。 也是昨晚从林妹妹口中得知,紫鹃是身子抱恙,才在榻上歇了一整日。 对于岳凌来说,最大的丫鬟紫鹃也是小姑娘一般的年纪,便往她房里关心一下。 坐临了紫鹃身边,只见她嘴唇微微泛白,脸上满是疲态,实在将岳凌唬了一跳。 “紫鹃,你觉得身子怎么样了?我去外面寻个郎中来吧。” 紫鹃睫毛轻颤,努力睁开眼,见是岳凌正坐在她榻旁,忙开口道:“老爷,你不能在这,你在这里只会沾染了晦气。老爷,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一味要自己出门,还说些什么迷信之词,不洁之类的,怎么可能还会没事? 岳凌皱着眉头,起身问道:“紫鹃,不都说好了?以后有事再不隐瞒了,怎得才过了两日你就忘了?” 紫鹃当然记得和老爷说过的每一句话,此刻抿了抿嘴唇,实在有些羞于开口。 “老爷,你还是先出去吧,这里老爷不该来的,沾染了污秽对老爷的身子不好。” 岳凌无奈道:“那好吧,你不愿说我也不逼着你,我去寻个郎中来给你看看。倘若你有个什么好歹,叫我如何自处,怎给林妹妹一个交代?” 紫鹃忍着羞意道:“那老爷还是为我寻一个年长的嬷嬷来吧……” 见紫鹃眉眼低垂的模样,脸上慢慢染起了酡红,岳凌登时醒悟过来了。 旧时有些忽视了,这些小姑娘也在慢慢长大呢。 “哦,你是经痛了?” 紫鹃更是羞臊了,可她也没力气将老爷推出去,只好偏着头,佯装未闻。 可岳凌立在他床边,依旧是喋喋不休。 就听岳凌似是极有经验的讲解道:“你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可强忍着才会出问题。一会儿我去寻雪雁来,给你热敷下肚子,再喝点生姜红糖水的会好很多了。” “这几日也不要洗澡,注意保暖,别再受凉了。也不要乱动,若是要换经布,让雪雁帮你就好。” 紫鹃是羞极反笑,难忍的捂了下嘴。 “你笑什么?” 紫鹃再转回头,看着岳凌道:“老爷这会儿不像老爷了,倒像是老嬷嬷。” 岳凌也不禁随着她笑,为她再盖紧了被子,帮她捋了捋乱发,才开口道:“又是我的疏忽了,在府上时你们应当是有可卿照看吧?所以才没事的。” “安心些,如今也还有我在呢。” 紫鹃,点了点头,眸眼如同闪亮的星星一般。 从紫鹃的耳房里出来,岳凌为她掩好了门,再与雪雁嘱咐了几句,便先往堂上去处置公事了。 当岳凌坐在案后,开始翻阅起文书,做起规划来。 贾芸适时来报,入门行礼,道:“老爷,今日是第四日了,没来送粮的人家该如何处置?” 如今岳凌的面上全无了在紫鹃房里时的和煦,眉宇中的冷冽,是连贾芸看了也不禁打着寒颤。 贾芸确信,如果这些奸商站在老爷面前,老爷会直接一刀砍下他们的狗头。 思虑片刻,岳凌从沧州城的商贾名单上,圈出末尾的两位来,“先从他们两家下手,一层层给他们施压,我要让他们慢慢的感受恐惧和死亡。这就是对抗我的下场!” 贾芸拱手拜道:“遵命!” …… 黄家府邸, 大堂上,依旧是载歌载舞,黄家家主黄文华正与城中的其余几家豪商共享早宴。 正是宾客正欢之时,外面有小厮匆匆来报。 “家主,府衙那边动手了!方才从府衙中出了一队人,满身的盔甲,腰间挎着刀,直奔城东的潘家去了!” “什么?岳凌也在其中吗?” 更完了,今天是第29天了,明天就日万满一月了,真不容易啊qaq (本章完) 第88章 小试铡刀 刚刚堂上还是一片欢乐的景象,当得知岳凌真的动起手来,便无人能够淡定了。 小厮颤巍巍的回着家主的话道:“是安京侯亲自率兵从衙门中出来了,盯梢的人说,那模样杀气腾腾的,根本没人敢靠近。” 房中,各家家主皆看向了黄文华,想要他能拿个主意。 “岳凌把事情做这么绝,那这城中谁来助他赈灾,安定百姓呢?他还真要凭空变出粮食不成?” 黄文华先看向一旁的清客问道:“近来可曾听说衙门有什么大事,有要从周边借粮的消息吗?” 清客摇头道:“未有听说,除了安京侯要八镇官吏来沧州外,再没听说什么别的大事了。好似安京侯一直在衙门里,也再未出去过。” 黄文华微微颔首,再吃了口早茶,擦擦嘴稳住了心绪,再与其余人道:“诸位不必慌张。如今岳凌往东城去,无非是寻潘、高两家,用雷霆手段处置了两家,杀鸡儆猴给我们看,切不要被他吓破胆了。” “潘、高两家在我们当中最是位卑,那高家甚至前几日宴会都没来,怕是早被吓得不轻,想与我们划清界限了。相较之下,潘家家主还是识趣的,所以我们不能作壁上观。” “诸位回府先好好拾掇一下,我们一会儿在潘家府邸前再会,先看看岳凌会如何行事。” …… 城东,高家, 岳凌携着京营士兵到达此处的时候,就见高家的大门正洞开着,里面高家家主携着府中一众人皆是在列队等候,似是就在等他们来一样。 待岳凌立于人前,冷眼一望,就见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 “小生叩见侯爷。” 岳凌眼神微眯,打量了下来人,身型中等,头戴方巾,衣着朴素,倒是没有满身的铜臭味。 “起来吧,你有功名在身?” 高家家主慌忙起身,再作揖回话,“小生愚笨,只考了个秀才,未通过乡试。奈何家境贫寒,老母身体不佳,便弃文经商才有了今日。” 说罢,高家家主又忙解释道:“非是小生要与侯爷作对,高家是以香料起家,并无太多余粮,也未干涉了他们。小生变卖家财,以家财半数筹集了这些粮食,耽搁了些时日,望能助侯爷一臂之力。” 岳凌不禁微微点头,“你倒是个聪明人。” 高家家主再道:“商贾起家没有几个底子干净的,小生也做过错事,这些若是能补罪,还望侯爷能网开一面。” 岳凌轻抚了下腰间宝剑,回道:“我终究不是个嗜杀之人,见你有心认错,态度不错,便就饶了你这次。不管是考科举,还是经商,心里总得有条准绳,不说能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至少也得懂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 高家家主连连点头,卑微恭谨,“侯爷教导的是,小生定然铭记在心。” 岳凌又与身边人下令道:“将府中的粮食送往城中大仓,积攒起来以待开仓赈灾。其余人,随我去潘家。” 待岳凌携官兵离去,良久之后,高家家主才敢抬起头来,长舒一口气,忙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冷汗。 再回到房中,就见里面妻子儿女哭了一地,抽抽噎噎的,直看得他心烦。 “老爷,你又没和别家一般做了坏事,咱家甘愿受罚也就罢了,怎得还主动的交了半数家财?这让我们怎么活呀?” 高家家主一巴掌将妻子扇飞,怒道:“头发长见识短!真应了孔夫子的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再看向几个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理解的儿子们,高家家主语重心长道:“经商终究是小道,被仕人看不起。你们还是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这样才能振兴家族。” “爹,你把银子都交出去了,怎么供我们读书?” 高家家主微皱起眉头,又是怒道:“岂不知范公断齑画粥的典故?便是一日吃一锅清粥,几条腌菜,范公都能考取功名,成为天下文人所敬仰的典范。咱家还能短了你们的吃食衣物?” 见爹爹发怒,几个小童便不敢说话了。 一提起范公,高家家主又是眼前一亮,心里念道:“方才侯爷与我说范公典故,岂非在有意点拨我?安贫乐道、不慕富贵当养清正家风?”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几个娃娃是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再望向门外,高家家主不由得感慨起来,“侯爷身为武官威风堂堂,文治又有手腕,敢叫八镇官吏齐聚城中,验明政绩,怕是连一县县令不合他的心意,都要换了去。就一帮商贾,还敢不识大局,与侯爷作对?可笑,可笑啊。” 高家家主背着手出了门,心中通透,又仰首大笑起来。 适时,黄文华一行人也刚好路过高家大门前,来时便见得一车车粮食正在押往城中大仓,又见得高家院内仆人在打扫着庭院,众人不禁皱起眉来。 “黄家家主,高家这……” 黄文华摆了摆手,道:“他看不清形势,白白献出半数家财,我等也不必可怜他。将他在沧州商会中除名,往后看他如何持家。” “是,黄家主说的不错。” 安定下局面,黄文华又道:“走,先去潘家那边去看看情况。” …… 当岳凌来到潘家时,只见是院墙高垒,大门紧闭,完全没有将岳凌的政令当做一回事。 岳凌与贾芸笑笑道:“这家人就没有方才高家知趣了。” 贾芸应道:“若是都那么知趣,老爷不就白出来了吗?” 岳凌颔首,“是这个道理。” 转头,岳凌与身后将士吩咐道:“破门!” “遵命。” 当即便有十数名着甲将士上前,携钝器将门砸开,直开辟了一条通路。 而后,岳凌招了招手,官兵便一拥而入,于庭院之间列队,守在各处门口。 听得动静,潘家家主也不再在房中藏匿,忙出门来看。 见得庭院中旌旗招展,官兵仅是持刀出鞘,也不禁唬了一跳。 “大人,您这是?” 岳凌拍马上前,凝眉望了眼,问道:“你就是潘家家主?岂不知我的政令?”????潘家家主连连点头,“大人,您发的通牒我看过了。只是其中的条件我潘家都不符啊。” 岳凌笑着道:“哦?怎么个不符法?” 潘家家主又辩解道:“我潘家向来老实本分做事,这官商勾结根本攀谈不上,都是朴知府和吉通判索要贿赂的,小老儿也不愿意给,可这也没办法呀。” “而且,若论囤货居奇就更谈不上了。大人岂不知如今沧州城中物价飞涨,这非是我等商贾能办到的,只是因为供不应求,成本又高,不得不涨价来卖,总也不能赔钱做生意吧。” “我等知晓大人的不容易,给大人准备了三千斤粮食,还望大爷能体谅我等的不容易,这一家子百十张嘴,没有点积蓄,也养不起呀。” 岳凌又笑道:“你会错意了,我不是来追究这两件事的。” 潘家家主一脸疑惑,不解问道:“那大人今日破门而入,是还有什么事?” “本侯爷有善心,让你做个明白鬼。” 岳凌与贾芸招招手道:“贾芸,与他讲明白了。” 贾芸拱手应道:“遵命。” 而后从怀中取出一叠纸来,开始宣读潘家的罪状,“元庆二十五年,潘家接下粮仓修缮一事,虚报账目,偷工减料,与知府朴正一同侵吞公款三万余两。元庆二十八年,潘家奉命运输木材,谎报损耗,私贩圆木,共牟利一万余两……” 潘家家主闻言,脸色大变,头上冷汗直流,身子也止不住颤抖,可贾芸还并未读完。 “今丈量潘家所占田地,包括赠予他人,实际掌控在自己手中,共计一千三百二十亩,而土地册登记只有二百亩,数年之间漏税数倍,于朝廷府库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详细。” 贾芸一合手,问道:“潘家家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下,潘家家主已经跪伏在地,脸直贴着青石砖,却都不觉得冰凉,只是他此时的心更凉。 他根本未曾料到,岳凌是连旧时的老黄历都查了出来。 试问,商贾起家又有几家没有用过避税的手段,只要用心去查,定然都有问题。 要按照今日的标准,非是将沧州的商贾连根拔起,都不算完。 可届时沧州城满街的铺面都会关闭,百姓便是有钱,又该去哪里买东西呢? 没有商业,一座城又怎谈恢复呢? 潘家家主根本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明白了。 见他并无话可说,岳凌冷笑道:“既然认罪,那也再没什么好说的了。来人,上铡刀!” 让人将潘家家主放到刀口,岳凌从马上跃下,亲自接过铡刀。 “如果是知府治你的罪,你或许能贿赂一二,又或者从牢狱中偷奸耍滑,避过灾祸。” “不过,本侯爷来治你的罪,只要罪名足够杀头就可以当即执行了。根本不必等什么秋后问斩,你说痛不痛快?” 潘家家主身子微颤,忙道:“大人,大人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然将家财一半换做粮食给大人送去,不对,全部家财都献给大人!您饶我一条性命,日后定唯大人马首是瞻。” 岳凌又是冷笑,“杀了你,我一样得到你的全部家财,为何还要饶你的性命?再说,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早早把粮交上来,何来今日之祸呢?” “还是你以为,本侯爷年少,对付不了你们这些老家伙?” 潘家家主是泪流满面,哭道:“我怎敢轻视大人,大人,我潘家不过沧州城的小鱼小虾,您要对付的另有其人啊。我潘家愿做大人的座下犬,助大人成事!” 岳凌抬起铡刀刀柄,道:“不必了,一群乌合之众,我还从未看在眼里!” 当铡刀落下之前,潘家家主猛然看见匆匆赶到门前的黄文华,大声喊叫道:“黄文华,你误我啊!当真误我!” 而后铡刀落,鲜血喷涌,头颅落地,溅得满地猩红。 潘家府邸内,众人哭倒一片,是连贾芸看了都眼皮轻颤,还没见过这般凶戾的老爷。 岳凌用丝巾擦了擦手,吩咐道:“抄没潘家所有家财,问询藏匿粮食的所在之处,有潘家人可提供线索的,可免于流放,其余人等男丁流放夷洲,女眷充入教坊司。” 一旁士兵提醒道:“侯爷,沧州城太穷了,还没教坊司呢。” 想来富户家中的女眷针黹都不会太差,接下来岳凌确也需要这方面的人手。 思虑片刻,岳凌回道:“那先押着她们在府里做些针黹女红,总不能白养着她们。” “遵命。” 岳凌回过头,正见到堵在潘家门前的沧州府其他家豪商家主,便慢步走了过去,却将他们吓得连连后退。 岳凌不禁笑道:“前几日各位不还去府衙求见于我,今日我正有些话说。” 众人忙道:“侯爷请说。” 扫了一眼,这群豪商家主各个穿着粗布麻衣出门,其上还补丁叠着补丁,故意装出贫困的模样来,岳凌心里就止不住恶嫌。 略皱了皱眉,岳凌才开口道:“诸位也是沧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想要和潘家主落地一般境地吧?便是诸位一命呜呼了,妻子儿女也要受到连累,这是何苦呢?” 从商之人最会察言观色,一下便明悟了岳凌的意思。 “还望侯爷指一条明路。” 岳凌笑笑道:“前段时候给各位指了一条明路,众位不走可能不清楚我的行事作风,今日便再给各位开一条生路。将近五年漏过的税银补齐,可以粮食平价抵银,若是缴清,我便先不计较了。如何?” 见众人有些犹豫,只怕拿出银子来就当是认罪了,岳凌会翻脸不认人。 岳凌又道:“我不会亏待了听话的人,你们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了,你们视之如命的粮食,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城中如今粮价一百八十文,我准你们卖两百五十文,而且城中不准降价,让你们大赚一笔,这样如何?” 今天是日万第三十天,答应大家的爆更一个月,应该是能履行完承诺了。 (本章完) 第89章 林如海:我这便宜丫头 “侯爷,当真吗?” 众家主按捺住内心情绪,与岳凌进一步确认着。 岳凌负手而立,面上全无了方才暴戾的表情,和煦的与众人笑着,似春风拂面一般,“当然了,我向来说一不二,各位都可做个见证。城中最高可让你们定价到二百五十文,至于你们怎么卖是你们的事。” “当然,前提是你们要将税补上来,实不相瞒,府衙如今正缺银子。” 岳凌眼神一眯,手握剑柄,扫过众人道:“不交也可以,等我上门去取!” 众家主惊得各退了一步,忙应下来道:“好,就听侯爷的,我们这就回家清点账目。” 岳凌嘴角轻挑,“好走,不送。” 待门前人皆散去,贾芸来到岳凌身边,虚心问道:“老爷,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若是以刚才的罪名去各家抄家,多半他们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岳凌笑笑道:“自然不是,得一点点榨干他们全部的价值才行。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伙同官员将沧州府搞成这个乌烟瘴气的模样,铡刀落下的死法,对他们来说还是太仁慈了。” 见贾芸不解的模样,岳凌又点拨道:“你家中可有经商的?” 贾芸想了想,道:“应当也算不上经商吧,我舅舅家在宁荣街上有一个香料铺,曾经我也会隔三差五的去帮帮工。” 岳凌道:“那便以这香料铺举例,首先要开这香料铺,先要租下铺面,再召集伙计,还要囤积货物,这是开支的大项。而且,货要先羁押在手里,日日储存也有损耗,只有卖出去的才能变现,这叫回笼资金。” “拿着回来的资金,在这一批货卖尽之前,就需要早早的再压一批货。如果想要赚更多的钱,便就只能压更多的货,故此就又需要更多的现银。” “没了现银就只能去找钱庄拆借。可咱们沧州城中,还有几家能借出银子的钱庄?” 贾芸似有所悟,捏着下巴思虑着道:“所以,老爷的目的是要他们手里的现银?那为何还说可用粮来抵呀?” 岳凌笑道:“商人逐利,他们才不会用粮来抵。他们还等我搞不到粮食,再用银子来买他们的粮食呢。” “只要他们手里的现银不足了,那各处产业都要受限。在沧州这么不景气的市场上,他们手里的货又能压多久呢?” 贾芸徐徐吐出一口气来,恭敬与岳凌道:“老爷实在是高,对经济一道了解的也这般透彻,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岳凌拍了拍贾芸的肩头,道:“没事,慢慢来。前几日我下令让各镇官吏入城,他们如今都在哪了?” “先都在驿馆住下了,老爷何时见他们?” 岳凌想了想道:“今日你去看着清点一下城中大仓,交给我一个数目,明日再召集各县官员。” “是。” 贾芸点点头又想起一事来,“老爷,薛姑娘那边还用传信吗?” 岳凌应道:“今早我已经遣人给她送过信了,想必也该有动作了。” …… 辞别了岳凌,众位家主没急着回到自己家,而是又聚到主心骨黄文华这里来了。 而黄文华刚目睹了潘家家主的头颅落地,死前还呼叫着自己的名字,实在是受惊不小,即便这一伙人没再议论这件事,也让他内心难安。 此刻,他靠坐在堂上,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未有用茶,还是先将茶盏放归了茶案上,长长喘着气。 “你们说说,这岳凌是属狗的不成,说变脸就变脸?黄家主,您说岳凌的话能信吗?我们当真要补五年的税,这个数目可不小啊。” “是啊,我们这七八家加一起恐怕要有个大几万两了。” 黄文华稳住了心绪,开口应道:“岳凌他比咱们想的不简单,不能只以年龄看待。他今日对高家和潘家完全不同的做法,正是给我们演了一出戏,若是不听他的,他自会痛下杀手。” “如今,还不是我们分出胜负的时候。岳凌他总归有他的软肋,那就是没粮。他要开粥棚,赈济百姓,这件事便绕不过去。不管他要多少银子,不还得在我们这买粮食?” “便是交出去,我们也要加倍赚回来。” 又有人问道:“黄家主,那我们当真要把粮价抬高到二百五十文吗?就算如今一百八十文,城中卖的也不算快了。” 黄文华沉吟片刻,颔首道:“无碍,总归是要吃饭的。我们慢慢将粮价涨上去,今天二百文,打上招牌,明天涨十文,一直涨到二百五十文。我就不信,这些人不会来抢!” 黄文华重重拍了下茶案,释放了积在心底的压力,而后拾起茶盏,才浅啜了一口。 “其实,岳凌此举非常简单。他不过是效仿范公故事,要抬高城内的粮价来吸引外面的粮商来贩卖,当我们商贾不读书?可岳凌不知,即便是外面也没多少余粮了。如今各地的粮价都不低,在本地就可贩卖一空,何必运来沧州趟这一趟浑水呢?” “沧州本就没多少市场,早就被我们牢牢把控住了。想要外地粮商来挤兑我们,真是痴人说梦。”????黄文华偏头看向一旁清客问道:“近来可有外地粮商来沧州?” 清客摇头回道:“未有听闻。” 黄文华微微颔首,“你们也各自与相熟的外省粮商打声招呼,大家都是要吃饭的,别来搅局。” 众家主连连点头,“好,就听黄家主的安排。我们先回去准备现银,给岳凌交过去。” “没事,用不了多久,这银子又会回到大家手上。” 黄文华才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便听得有家丁速速登堂来报,“老爷,城外有一伙粮商每斤粮食只卖一百文啊,如今城外正在疯抢呢!” 黄文华面色一惊,拍案而起,问道:“有多少?” 家丁忙道:“有一船,应有五千斤上下。他们本不是来沧州的,似是船坏在半路了,只得将粮食卖在城外了。” 才抬脚要走的各位家主,此刻皆是又站在了堂上,有人出着主意道:“岳凌不是才说了,不许低价卖粮,还不去人与府衙告知一声?” 那家丁简直欲哭无泪,“我们去寻过了,可府衙说,人家在城外卖粮,和他们没关系,他们说只管城内的事。” “这算什么事?”家主们尽皆着恼起来。 黄文华又安抚着众人道:“这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一星半点的散户罢了。五千斤,小数目,我黄家先吃下了。往后有这种零零散散的小户,我们就收购了就好,别扰乱了我们的大局。” “各位,就先回去吧,若是耽搁了送银,才是给岳凌落了把柄。” …… 扬州府,巡盐御史衙门, 又一次公干归来,林如海未在前堂停留,直入了后宅中。 要说除了公务林如海最忧虑的事,还是当属远在京城的女儿。 可在他此行途中,听闻京城里传来消息,岳凌竟被外放了,外放沧州赈灾,做起了监察御史的差遣来了。 在查缴私盐的时候,林如海也接不到家书,一直担心林黛玉如今的处境。 “岳凌出了京城,按理说应该将玉儿送去了荣国府吧?如今陛下已经登基了,倒是不必再让岳凌照看着了。岳凌应当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如今正是他成名之时,耽搁他寻一门好亲事就不好了。” 听闻老爷归来的消息,白姨娘,周姨娘两位林家的姨娘皆是迎了出来,“老爷,您回来了。” 林如海回过神来,点头应道:“嗯,玉儿有没有送信回来?” 周姨娘笑着道:“就知道老爷回来第一件事就要问,已经在书房给老爷放下了。” 林如海也是笑笑道:“好,有心了。” 径直来了书房,林如海迫不及待的拆开家书,想要了解下林黛玉的近况,只见展开信纸,当面两句,“女于五月十日自京城随岳将军赴任沧州,今呈尺牍,以问安康。女儿身子无恙,事事安好,唯愿父亲身体康泰,公事顺遂。” 林如海再往下看着,就是岳凌借林黛玉之口,来传话公事了。 再翻了翻另外三张纸,全是公事,林如海不禁皱起眉来。 “这怎么家书传了两句话,公务写了四张纸?玉儿就这么没有想和爹爹说的话?” 适时两位姨娘又来到书房,奉上了茶水和茶点,见林如海的眉头紧皱,白姨娘不禁关怀问道:“老爷,这是怎得了?难道姑娘那出了什么事不成?” 林如海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只是玉儿这家书也太敷衍了些。” 白姨娘疑惑,“这不是有四张纸呢,这还敷衍?” 林如海将信纸拍在桌案上,“这些全是岳凌要在沧州发展盐业的计划,让我帮忙查缺补漏,又向我借一些人去用。” 周姨娘,白姨娘相视一眼,都不禁莞尔一笑。 林如海又皱眉自言自语,“这玉儿不在京城里待着,为何跟着岳凌去沧州赴任?” 周姨娘笑答:“看来姑娘身子养得当真不错,都可以随着出远门了。” (本章完) 第90章 赌局,骗局 女子心细,林如海房里的两位姨娘,似是都想到了什么,只是笑笑不戳破。 而林如海则是还蒙在鼓里,想不通林黛玉的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 “旧时在府上,她都懒得出门在院子里走动,怎么过去了一年半载,都愿意出远门了?” “再说,沧州的情况我也有耳闻。近年来雨涝偏多,大运河上的河道愈发宽了,吞没了周遭不少田地。而沧州城的那个知府也是草包,多年未能修好水利,沧州城一直都困苦的厉害,有不少百姓因此南下避灾,就连我们扬州城中都接济了不少。” “这可不是一门简单差事,岳凌怎得就自告奋勇接下来了?” 周姨娘递上温茶,问道:“那老爷是担心岳大人?” 林如海品了口茶,暖了暖身子,皱眉道:“我倒是不知他能不能定下乱局,只是本就乱着的沧州府,更不该带上玉儿了,若是她有个差池怎么办?” 周姨娘想了想,又提起一事,开解道:“之前姑娘不是来信说过,在荣国府上闹了些不愉快吗?是那贾家的公子贾宝玉冒犯过姑娘,岳大人定是担心将姑娘单独放在京城里会不安全,这才带在身边。” 林如海眉头略微疏散,说起贾家心底又有一股无名火起,“倒也有几分道理,那贾家不知好歹的小子,真是欠管教。怕是老太太有意撮合玉儿与那哥儿成亲,才如此纵容了去,我正该去荣国府上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一想起荣国府上的事,林如海倒觉得林黛玉还不如跟在岳凌身边的好,免得沾染了府里的污秽气。 再拾起信纸,林如海排揎道:“才从外面归来,又一刻不得歇,还得帮他处置公事,真是令人心烦。也就看在玉儿的面子上,我才帮他这一回。” 两位姨娘又是笑笑。 “若是老爷帮了,姑娘在岳大人面前也有面子,正是合适了呀。” 林如海摇头叹道:“发展盐业哪有那么容易?这南边是浙商在主持,北边自有晋商,想要从他们嘴中撬出些肉来,何谈容易,便是真的产出盐了,如何卖都是问题。” 周姨娘问道:“那老爷可有办法?” 林如海再摇摇头,“当下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便就附在回信中,让他自己先好好考虑考虑。治理地方,不能急于一时,当是该细水长流。” 两位姨娘在一旁静静陪着林如海写信,一人研墨,一人添茶。 …… 沧州府, 驿馆内,薛姨妈坐在床榻旁正做着些女红来调节心情。 儿子被送回了金陵吃苦头,最称心如意的女儿竟也因为个侯爷三番五次的与她顶嘴,实在令她心中不快。 一想起此事来,薛姨妈便没了兴致,将针线丢进了篮子里,皱起了眉头。 “这宝丫头也不知犯得是什么病,整整就似是变了个人,往后再不能让她随便出去了。便是再精明的女子,也会被男人骗。待她这次赌输了,我便叫她以后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里,事事皆听我的。” “我才是她的娘亲,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 “一个侯爷,再大大不过国公府去,为他做事薛家能捞到什么好处不成?定是那侯爷与宝丫头许诺了什么好处,让宝丫头以为薛家还能再进一步,这才对那侯爷言听计从。” “一个武官出身的侯爷,能懂什么经济之道?银子要是那么好赚,他自己为何不赚,单留给薛家来赚?这能安了好心?” “我吃过的盐自比她吃过的饭还多,竟还嫌我的眼界太短浅。” 薛姨妈是不想还好,越想越气,眉间的褶皱愈发深了。 “同贵,你可知道最近宝丫头在干什么呢?” 一个衣着朴素的小丫鬟上前来,与薛姨妈行礼回道:“近两日姑娘都没出门,只是和外面有书信来往。” 薛姨妈偏偏头,“书信来往?” “嗯,是和丰字号各地的掌柜,还有府衙。” 薛姨妈暗叹了口气道:“哎,看来这一次薛家要亏个狠的了,同贵你去个信与金陵的掌柜,让他多储备些现银,以防万一。” 适时,同喜快步跑了进来,与薛姨妈道:“太太,咱们薛家的船到城外了,是给姑娘运粮的船。只是不知为何,直接落锚收帆,在城外就卖上了。” 薛姨妈不禁拍腿笑道:“宝丫头也是蠢得入魔了,从码头到城里还有好几里路呢,谁去那城外买粮?还一千两,我看十两她也赚不来。” 正在薛姨妈沾沾自喜,想着怎么拿捏薛宝钗,好促成和贾家的婚事,却听同喜纠结着道:“太太,不是这回事。我听下面的人说,好多人都去抢粮了,因为他们只卖一百文,而城中的粮食已经涨到两百文了。” “两百文?” 薛姨妈听得一惊,嘴都张大了些,“这是什么黑了心的孽障?往常粮食不过十五文,二十文,他竟敢卖两百文?” 同喜两根食指交叉着比划道:“不仅如此呢,明天还要涨价呢,再涨十文。” “什么?再涨十分?二百一十文?他们怎得不去抢啊?”????薛姨妈惊得站起了身,又问道:“那什么侯爷呢,他怎得不去管管?这帮人这般抬价,赚那昧良心的钱,他当做看不见吗?” 同喜尴尬回道:“坊间传闻说,是安京侯让粮商们涨价的,最高可涨到二百五十文,而粮商们说是他们同情城中百姓疾苦,所以一点点涨,每天只涨十文。” “黑心,这侯爷也是个顶顶黑心的人物!我薛家可不能与他同谋,待有日他遭了重,岂不连累我薛家?” 薛姨妈正要出门去劝薛宝钗,却被同喜拦了下来。 薛姨妈眉染不喜,“同喜,你怎么回事?你竟敢拦我的去路?” 同喜小脸快要拧做了一团,纠结道:“太太,现在咱们薛家是赚银子的那一个,姑娘这一船粮食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被抢光了。还有姑娘如今不在隔壁了,就在方才,姑娘乘车出城去了。” 薛姨妈如梦初醒,“什么?我要输了?” …… 沧州城外,码头处, 此时码头倒是少有的热闹,并不是因为码头船只太多,太繁忙,而是因为此时抢购粮食的人太多,将薛家的商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薛家的商船早早收了旗号,甲板上正是一个丰字号的掌柜伪装的散户船家。 面对如此汹涌的民情,丰字号的掌柜也觉得棘手,忙按照薛家大小姐薛宝钗的嘱托,拱手与下方人演着戏道:“多谢各位义士出手相救,若不是这粮食有大家来买,怕不是要坏在路上了,这一趟船也是空跑了,我真是要亏个血本无归啊。” 下方衣着简朴的百姓则是全然不听船家的话,还在持续的往船边涌着,队伍中吵闹声四起。 “船家,你船舱里还有粮食吗?赶紧取出来,我们着急要买!” “对,别罗里吧嗦的,就你这一艘船能装多少斤粮食?我们这么多人,还能让你的粮食浪费了不成?” “快点,快点,一会儿人来得多了,我们还抢不到了呢!” 掌柜忙抬手安抚下方的众人,维持着场间的秩序,“大家别急,我这船仓中足有五千斤,一人分个十斤总不是问题。” “十斤够干什么用的啊?我家七口人,先给我来一百斤!” “对,我也要一百斤。” 正当场上争吵不休的时候,下方来了一伙人,挤进了人群,惹得叫骂声一片。 这一伙人穿着都是一个模样,当是护院的装扮,手中拿着短棍,胸前纹着一个“黄”字。 而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人亮明身份道:“都让一让,我乃沧州黄家的管家,这艘船我黄家要了,一斤粮食一百一十文,如何?” 立即有人反驳道:“你黄家怎么了?买东西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黄家管家道:“生意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我愿意高价买,船家愿意高价卖,你们谁人管得着?哪有什么先来后到,自是价高者得!” 薛家的掌柜面上携着愧意,又向四方拱了拱手,道:“不好意思了各位,我实在是在江上受困,才不得不在沧州将这粮食卖了。这遭还得赔上违约的钱,还得修船,自然卖的价越高越好了。实在对不住各位。” “这位尊贵的黄家客人,您登船来吧。” 众人怨声四起,只有黄家管家昂首挺胸的走上了甲板,蔑视的望了眼周遭的百姓,嘴角撇了撇,满是不屑。 再回过头,开口道:“你是个识趣的,将这船的粮食运下来吧,五千斤粮食总共五百五十两。” 掌柜的讪讪道:“贵人,不是五千斤,我总共有一万五千斤。” 管家一惊,“你这小船能装一万五千斤,你骗谁呢?” “这后面的两艘船也是我的。” “怎么后面两艘船也坏了?” 掌柜捋着胡须笑道:“那倒没有,这不是想着一道卖了吗,说少点好卖,这不是经商手段吗?你黄家经商,应当也能理解。” 管家咽下一口恶气,与身边人道:“好,我黄家一块收了,给他一千六百五十两!” 掌柜作揖道:“多谢贵人,黄家大气。” (本章完) 上架总结 直到今天,上架就满一个月了,我也完成了对大家日万爆更一个月的承诺。 新人第一次写书是没想过能出成绩的,更没想到能拿到精品标。首先,还是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支持,在新书期不断的追读,让我过关斩将,一路上到三江,强推,有今天的成绩。是大家的支持,才支撑我爆更到现在。 最近章节发的越来越晚了,实在是我的草稿箱早已经掏空了。每天码字上万,剧情还要紧凑不出问题,对于我一个新人来说真的难度很高,每天码字、设计大纲的时间超过十个小时以上。所以我这一个月基本都是坐在电脑前度过的,码字从早到晚,从起床到入睡前还在想剧情走向。 现在身体确实有点吃不消了,尤其久坐导致的小腿疼痛,有点难忍。接下来我打算少更一点。一是,多出去活动活动身体,二是,也细细的规划一下剧情,让内容更精彩。再空闲出一些时间,去学习一些成名的书,翻阅些历史文献,丰富自己的视野再写出好作品。 说一下更新计划,就是少更也会至少每天6k更新,少更一周看看情况,攒够了内容,有足够能力,我再恢复8k,或者日万。 总之有大家的支持在,我肯定不能辜负大家。 再感谢一遍大家的支持,感谢订阅,月票和打赏,希望能一直走下去! 《红楼:捡到一只林黛玉》上架总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1章 掌控薛家 望着空荡荡的船舱,掌柜长舒了一口气,心底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看着一旁的一小箱银两,掌柜不禁感慨道:“我行商四十年,还从没做过这么简单的生意,一转手就赚一千多两,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找到门路。” “大小姐以前可没干涉过生意上的事,许是在城中遇到了什么贵人吧?” 带着心底的疑惑,薛家的老掌柜来到了码头外一处不起眼的茶馆,直上到三楼,靠街面一侧的包厢中,被人引了进去。 躬身作了个揖,掌柜与靠窗坐着的薛宝钗问候道:“给小姐问安了,许多年不见,一转眼小姐也长成大姑娘了。” 薛宝钗也起身迎着这个祖父管家时,就在为薛家作活的老掌柜,并抬手请到相隔的桌案上。 待两人分两张桌案就坐,薛宝钗又道:“这遭麻烦孙掌柜,莺儿看茶。” 莺儿欢心的取了茶壶过来,与掌柜先斟了一盏清茶,又换了一个茶壶,给薛宝钗斟了盏浓香茶。 一面斟着茶,莺儿一面问道:“老掌柜,今日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孙掌柜用手指点着这俏皮丫头,摇头笑笑,“就你这丫头心急,跟在小姐身边久了,都没改掉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和你爹一个模样。” 莺儿理直气壮应道:“当然急了,这个关乎了姑娘的前程。” 孙掌柜往后靠了下身子,看着莺儿,再看了看薛宝钗,疑惑问道:“何出此言啊?” 莺儿便将薛宝钗和薛姨妈打赌的事,从头与孙掌柜说了遍。 听完莺儿讲的故事,孙掌柜不由得抚掌笑道:“那小姐这次是赢定了。从河间府高价收了这些粮食也不过三十文一斤,来到沧州便就卖了一百一十文一斤,一进一出足足赚了有一千二两。” 莺儿高兴得手舞足蹈,忙来到薛宝钗身边,搂着薛宝钗道:“姑娘,我们赢啦!” 薛宝钗拍了拍莺儿的手臂,笑道:“好了好了,放开我先,你这成什么样子。” 孙掌柜也是笑道:“如今的丰字号不比曾经,一个铺面一年的进项,好些的也就四五千两,差些的也就一两千两。坏账,走眼的事有些多了,这几年银庄和当铺的生意不太景气。” “不知小姐这门路数,能赚多久?” 薛宝钗抿了口茶,捱下激动的情绪,应道:“侯爷说,最多不可超过五日,要不然人家该醒悟过来了。孙掌柜见的那些抢粮的百姓,也是侯爷派出去演戏的,单单坑那些粮商而已。” “或许粮食降到了平价,城中才能有那么多人抢吧。” 孙掌柜连连颔首,“高啊,实在是高。这把粮拉到码头,连城也不用进就销售一空的生意,我必须得再跑一轮。” “对了,小姐所说的这个侯爷,我在河间府也有听说了。似是曾为京师大都督,率军抵挡蛮人的岳凌?” 薛宝钗颔首,“正是他。” 孙掌柜又追问道:“小姐可见过他本人了?” 薛宝钗肯定的点了点头,“若不是他点拨,我薛家哪有这么好的路子走。” 孙掌柜似是释怀了的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薛家真是遇到贵人了。如今,岳凌这个名字在京城简直是家喻户晓,甚至还有人为其设生祠,供奉长生牌位。这可不是一般的贵人呐,小姐可要抓住机会了。” 薛宝钗再又点了点头。 孙掌柜沉吟片刻,又问道:“不知安京侯可有婚配?” 薛宝钗一怔,脸颊慢慢红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孙掌柜忙道:“这可真是个好机会,小姐,你相貌出众又天生聪慧,合该美人配英雄,自己择一门好亲事。” 薛宝钗头垂了下来,红着脸道:“孙掌柜不知,安京侯身边已有女子了。” 孙掌柜叹了口气,道:“这话我说可能有些唐突了,但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只当作身为长辈该说的话,你且听听罢了。” “像安京侯这般的少年才俊,往后前途无量,进封国公是大概率的事。就算小姐是薛家的千金,那在人家面前也称不上什么的,便是能得个名分,受些庇护,就已经算不错了。” “而且,我也知道,你不一直羡慕着你妹妹能走遍山川大河,做自己想做的事吗?你若做了当家主母,还能在外抛头露脸不成?这安京侯就是小姐再好不过的归宿了。” “年纪相仿,家世显赫,本领出众,品德兼优,便是打着多少灯笼都再寻不到这般的夫婿了,你当你娘亲能给你寻来什么好人不成?” 薛宝钗的脸颊都快要滴血了,支吾着道:“孙掌柜,咱们今天先不谈这个事,你且不要坏了这粮食的事,再与其他几处观望的掌柜通一声气,如今沧州府的确有机遇,定要助我成事。”????“倘若坏了侯爷的事,这……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孙掌柜连连点头,“我这便修书一封与他们,定不能坏了小姐的大事。” 薛宝钗总感觉这大事两个字有另外一层含义,不过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当面应了下来,心里却是莫名的慌乱。 孙掌柜起身,道:“好,我就不久留了,先回河间府。小姐若是有急事,可再传信于我。” 孙掌柜才迈出一步,又回头道:“小姐和你祖父一般都喜欢香味浓郁的茶水,我想小姐也能同你祖父一般,让薛家更上一层楼。” 耽搁了一会儿,孙掌柜还未来得及离去,便有人闯了进来。 迎面一看,孙掌柜又行礼道:“见过夫人。” 原本气冲冲的薛姨妈,此刻见得薛家资历极深的掌柜,当面便散了几分火气,落下些架子,道:“孙掌柜,你怎得也同她一块胡闹。她们如今赚得是不义之财,一但事发了,不得给薛家惹了大祸事?” 孙掌柜听得一愣,薛宝钗和莺儿更不知道薛姨妈在说些什么。 见三人都一脸茫然,薛姨妈又急道:“粮食卖出去多少了?你们还是赶快收了的好,这般钻空子,高价卖粮,岂不是要等别人来查?那个什么侯爷也不是个好的,竟让城中的粮商将粮食定价到二百五十文,真是岂有此理啊。” “他一个侯爷就能为所欲为吗?当大昌没有法律不成?” 薛宝钗皱眉道:“娘,你胡诌什么呢?怎得就不义之财了?今日我们赚了一千二百两,娘亲就算输了,往后在这城里娘亲就不用管外面的事了。” 薛姨妈更是掐起腰来,“我都知晓你的把戏了,城内卖两百一十文,你卖一百文,可这也是高价在卖啊。城中百姓如此困苦,你还抬价卖粮,若是被人查了,我薛家定是要吃了瓜落。” 薛宝钗无奈道:“何时说,我们卖的就是百姓了?” 薛姨妈闻言一怔,再看向一旁的孙掌柜,似是求证。 孙掌柜捋了捋苍白的胡须,颔首道:“小姐说的不错,那粮是我卖的,卖给了城中的富商黄家,总计一千六百五十两,盈利可达一千二百两。” “一千二百两?一天赚了这么多?” 孙掌柜不愿与笨女人多纠缠,又道:“正是,夫人还是愿赌服输,往后少管外面的事,让小姐来做吧。” “告辞!” 孙掌柜再向薛宝钗拱了拱手,便一路走了出去。 被老掌柜如此轻慢对待的薛姨妈心底便生了一股火气,咬牙跺了跺脚,再看向薛宝钗,心情有些复杂。 薛姨妈仔细想了想事情经过,又问道:“就是说,这本来就是侯爷和你给城中粮商设下的圈套?” 薛宝钗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薛姨妈不禁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真是我看走眼了不成?那侯爷是有些手段,还有这孙掌柜给她们背书,我总不能不认。” “罢了,就当这段日子是在等蟠儿的事情了结了,待我在再修书一封与姐姐告知。” 思虑良久,薛姨妈缓缓吐出一口,道:“好吧,就当是你赢了。在沧州府的这段时日我不再管你,且任凭你的心意做事。不过,最终你还是要和娘亲北上入京的。” 薛宝钗神色一暗,微微颔首。 薛姨妈眸眼一转,凑到薛宝钗身边,想要化解些母女之间的矛盾,“宝丫头,不知侯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薛家能从中牟利多少?” 薛宝钗起身抽开手,目不转视直望着门外,道:“给侯爷做事,不求牟利多少,先办好了差事才是最重要的。娘亲还是别再过问了,而且也莫要对侯爷再出言不逊,若是传到了侯爷耳朵里,激怒了侯爷,那我薛家就别想好过了。” 说罢,薛宝钗便携着两个小丫鬟出了门。 薛姨妈孤立场中,气得牙根直痒,“这个宝丫头,真是要气死个人。我是她娘,她竟向着那什么侯爷说话,教训起我来了,当我是什么外人不成?真是翅膀硬了。” “我且看你那侯爷,还能使出什么小手段来!这种银子,岂能赚得长久?” 薛姨妈坐临了桌案,歇了歇,尝了口薛宝钗的茶根,一触舌便又吐了出来,“什么东西,涩成这样怎么入口?” (本章完) 第92章 察查官吏 入夜, 用过了晚膳,到了该歇息的时候,林黛玉又如期而至。 接连来了数日,林黛玉似是也来的习惯了,一入门便就在榻旁先坐了。 林黛玉望着在地上擦脸的岳凌,嘴里还哼哼个不停,不由得笑着说道:“今日岳大哥的心情似是不错,嘴里都哼出小曲来了。” 放下了棉巾,岳凌坐来了林黛玉身边,眉间略扬,回道:“自然不错,今日开始便要彻底扭转城中的局面了。” “今日出去一遭,城中大仓就入账了八百石粮食。这些粮食,先分给受灾严重的几个镇,那就是能救数万人的性命。更有十万余两的白银入账,有钱有粮,后面的事,也就更好做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听了岳凌的话,林黛玉也随着心情渐缓,由衷的赞扬了一句,“我就知道岳大哥一定能做成的。” 可一言道出,岳凌反而是连打了两个喷嚏,林黛玉又笑着取了手帕与他擦一擦嘴角。 “倒像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讲我的坏话。” 见岳凌皱起眉头,一脸狐疑的表情,林黛玉更是笑了,随后也挑起一双罥烟眉,佯装狠厉的模样,道:“敢在背后说岳大哥坏话的,那都是要烂舌头的人!” 岳凌慢慢躺进了榻里,心底嘀咕道:“烂舌头也太便宜她了,我诅咒这种人生儿子烂屁眼。” 林黛玉也随着岳凌躺进榻里,枕着她自己的一方软枕,盖了一床小被,望着床顶,又开口问道:“岳大哥,房里的紫鹃姐姐怎么样了?” 岳凌应道:“放心,她没事了。今早吃过了红糖水,便就好很多了,这会儿早就歇下了。” 想了想紫鹃疼得嘴唇泛白的模样,实在将林黛玉唬得不轻,“倒是可怕了,这一次好似折腾了半条命出去。” 岳凌侧起身子来,望着林黛玉笑道:“若是林妹妹不好好用膳,吃汤药,小心也要疼得厉害。” 林黛玉一惊,可怜巴巴的看向岳凌,问道:“真的?” 岳凌点点头,“当然不是危言耸听了,不过林妹妹现在的身子好得多了,便是有那一日,我也会在身边陪着林妹妹的。” 林黛玉微红了脸颊,偏开头,转过身,嚅嗫着道:“谁要你陪了,知不知羞。” 两人一同躺在榻上,一时无话。 林黛玉最是怕没话的时候,一不说话,她就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岳大哥,你说这沧州城中,我们要待多久?” 林黛玉开了话头,却不见有应声。 偏头看向岳凌,见他已是双目紧闭,轻轻喘起了气,俨然一幅睡熟了的模样。 见他睡得香甜,林黛玉反而有些心疼,“近来岳大哥睡得越来越快了,怕是近来也越来越累了。” 正如此想着,却听岳凌突然开口说道:“快回来,车要来了!” 而后,岳凌的身子就挣扎了一下。 林黛玉见得奇怪,“岳大哥也做了噩梦不成?还有他怕的东西。” 林黛玉又拿了手帕过来,与岳凌轻轻点了几下虚汗,又抬起小手,在岳凌身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安抚着。 端详着岳凌的面容,正有剑眉横卧,恰似墨笔勾勒,眉宇间尽是英气。稍暗些的肤色,再配以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令林黛玉见之心喜。 盯得久了林黛玉也不禁红了脸,便就偏过了头,再不直视着岳凌。 又过了半响,见岳凌睡得安稳了,林黛玉轻轻打了个哈欠,也有些困倦了,便起身落下了帷帐,回去自己房里。 “多在沧州一段日子正是不错,若是日日都能这样来与岳大哥坐一坐,便是我也能睡得好上许多。只是苦了京城的可儿姐姐她们,如今她们也思念岳大哥思念的厉害吧……” 林黛玉心里叨念着,便轻手轻脚的上了榻。 “雪雁,你往外面点,挤到我了。” “哦。” …… 翌日清早, 岳凌从帷帐中醒来时,已见得紫鹃在地上忙碌了。 走出床帏,岳凌关怀问道:“身子如何了?” 紫鹃用腰间的汗巾擦了擦手,福礼回着岳凌的话,“托老爷的福,已经好多了。”????岳凌微微颔首,“那就好。你也不必着急忙些什么,院子里面的活做不完,就从外面寻两个粗使丫头进来做了。” 紫鹃轻点着头,心里满是暖意。 “这会儿,你先帮我换一身官袍,今日我该去见一见各镇的官吏了。” 紫鹃不敢怠慢了正事,忙与岳凌梳洗作罢,从柜子中找出了一身干净官服,与岳凌披挂在身上,细细的穿戴起来。 再与岳凌束了绑腿,换了朝靴,一套繁杂的工序下来,也令紫鹃面颊生汗。 轻轻揩拭了遍脸颊,紫鹃看着自己的“大作”正是满心欢喜,能在一旁服侍老爷穿衣,已经是她旧时在房里不敢多想的事了。 与林黛玉想要岳凌的陪伴相比较,这一件小事便是她想要的幸福。 紫鹃又搀扶着岳凌来到铜镜旁,笑着问道:“看看如何,我以为老爷穿上官袍正是一顶一的英俊威武。” 穿上了官袍,见得胸前这一块孔雀补子,岳凌心底也有一股正气油然而生。 着这一身,自该为百姓谋福,做正派该做的事。 岳凌言了声谢,从院中走出,直到衙门的后堂,就见穿堂内八镇各级官吏已经分列左右站成了两排,各自垂首盯着脚面,脸色皆是惴惴不安。 近来,他们也在城中听说了一些事迹。 自也得知了知府,通判尽皆入狱,而且前一日岳凌更是手刃了一家欺瞒他的豪商家主,当场宣罪状,抄家灭族。这是何等的手腕,怕是历届御史都不敢这样做。 不通过堂审就判了死罪,若是传到御史言官耳朵里,定然是要吃弹劾了。 可岳凌却不怕,一来,他可以便宜行事,二来,他也不怕弹劾。 门外贾芸等候着,见岳凌来了,便小声禀报道:“老爷,八镇的各级官员尽到。” 岳凌微微颔首,大步迈过穿廊,来到后堂前的庭院上,于八镇各级官吏面前走过,目不斜视。 众人忙作揖行礼道:“见过安京侯。” 八镇官员过多,在这府衙后堂上实在太过拥挤,岳凌便早令了衙役在后堂的屋檐下置了几张长案。 岳凌坐在其后,双手平摊,将御赐宝剑搁置在桌案上,一声金铁之声引得下方众官员眼皮一跳。 环视着众多官员,岳凌再沉声开口,“本侯代天巡狩,察查官治,抚慰百姓,却遇朴正、吉庆二贼,欺天罔地,鱼肉百姓,刮地以去,饱其私囊,沧州诸地,乱象频生,饿殍遍地,生灵涂炭。” “本侯已拘二人,于牢中问罪,待一切水落石出,定然将二人枭首示众,以安民愤。自即日起,本侯提点沧州一切军政要务,若有阳奉阴违者,当问此剑利不利!” 诸多官员的额头都不禁生了冷汗,此刻也忙行礼道:“谨遵钧命。” 岳凌再环视了遍,开口道:“凡有朴、吉二人之同党,皆主动来与本侯言明过失,本侯将视情节轻重予以处罚,隐瞒不报者,罪加一等。” 将逆党的事情说完之后,岳凌再讲述今天的重头戏。 若要想赈灾,救一府的百姓,还要确保这基层做事的县令与他是一条心,政令传达之后,不会在下面敷衍了了事。 所以,岳凌必须要有今日的严查官吏。 “今本侯察查官治,只看三点。其一,诸位代天子治理一方,当时刻有为天子慰民之心,安抚百姓之举。其二,劝课农桑,水利诸要,莫有废怠。其三,刑狱诸事,清正廉明,是为百姓伸冤做主。” “三者皆备者,上品,本侯保举在安定沧州之后,官进一品。三者占其二,中品,本侯视当值期间,政绩之效,再做定夺。三者占其一,下品,本侯暂保你头顶的乌纱帽,只给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赈灾不利,即刻罢官!” “三者皆无,废品,今日本侯便扒了你这一身官袍,另举贤明!” 八镇各级官吏,见得岳凌声色俱厉,身子不禁微颤,无论自己是上品,中品,下品,还是废品,此刻皆是慌忙应道:“谨遵安京侯教诲。” 岳凌再一招手,唤出府衙经历司,将几大箱文书抬入庭院之中,再步入了众多小吏,来到岳凌一旁的长案上,对着下方各级官吏,一个个的考察。 见得一个个比自己大上十数岁,甚至数十岁的县官,来到桌案前时,都如同前世面试一样,紧张的手脚无措,岳凌也不禁摇了摇头。 “若我要想成事,当不能放过一个贪官,自也不能埋没了一个清官。实在是手下太缺人手了,不但这城内的治理缺乏人手,还有盐矿、耕田上皆缺人手,不知林大人何时才能与我回信啊。” 适时,第一个面试通过的官员,将自己的文书摆在岳凌的面前等待审核。 “属下南皮县令陈佑民拜见安京侯。” 岳凌回转过神,往前一望,颔首道:“我记得你,曾上书农桑诸事,你是何品?” (本章完) 第93章 局中局 陈佑民立在石阶之下,先向岳凌行了一礼,“下官惭愧,侥幸评得一个上品。” 岳凌不禁挑眉望了这县令一眼,心底止不住腹诽,“文人倒是酸腐,得了个上品还惭愧,我是不是该给你设个优品才行?” 又见这陈县令两鬓生华,颧骨微突,宽大的官服掩盖了他身型的消瘦,只一双眼睛还算明亮,显出几分坚韧来。 岳凌收回了心思。 这人当面给他的第一感觉,便是个两手清风的好官,比另一些吃得脸上似要流油的人,高出了好几层次。 “倒像是个可用之人。” 岳凌再将目光放在书写他政绩的文书上,来回翻阅了遍,微微颔首道:“南皮镇如今能维持着全府最大的耕地,你功不可没。你不愿与朴、吉二人同流合污,被二人针对克扣了朝廷的赈灾粮,今日我也补给你一些。” “待你出城之前,去城内大仓领三百石粮食,先维持好现状,不得荒废了耕田。” 原本陈佑民只是想能通过考核,再与如今的掌权人见一面,谈一谈他接下来的计划,没想到还没开始聊就已经有了意外收获,令他心喜不已。 按捺住心底心绪,陈佑民问道:“侯爷,果真能领三百石吗?” 却见岳凌是摇摇头。 陈佑民心头一慌,“这侯爷属什么的,怎么两句话就变卦了?” 岳凌叹息一声,道:“三百石怎么够,按照你城中的受灾情况来推算,至少需要三千石,但如今府库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粮食。不过,你不必心急,不出一个月,定让你能领到这些粮食。” “三千石?一县三千石?”陈佑民心底一惊,可见岳凌云淡风轻的表情,全然不似是在说谎。 不管岳凌是不是在夸海口,陈佑民忙拜谢道:“侯爷言重了,能分三百石粮食已经出乎了下官的预料。下官对城中的情况也知晓一二,侯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这些粮食已经实属不易了。” “而且沧州城中的灾民数倍于我南皮,若是我把这救命的粮食运走了,不知城中该如何……” 岳凌摆手道:“这我自有办法,允给你的粮食便是少了一斤,你可再来寻我。我眼中容不得沙子,若是此时还有人敢吃拿卡要,我定绝不姑息。” 陈佑民连连颔首,对于侯爷的气魄已经愈发钦佩了。 “你今日来,应当还想说有关南皮垦荒的事吧?” 他还未曾提及,倒是先被岳凌言中了,陈佑民忙应道:“侯爷高见。如今虽是难关,可田地荒废,颗粒无收,来年冬日才是难捱。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赶着时间,能够多种些粮食,不然错过了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岳凌却摇摇头,道:“此事还不能急。” “还不急?” 陈佑民险些爆出粗口来,可转念一想,方才自己就错怪了侯爷,恐怕是侯爷还有什么高见。 “不知侯爷是如何打算的,还望能告知一二,不然下官心中着实难安。下官在南皮任职了七年县令,早就将南皮当做自己的家乡了。一但家中父老有了闪失,我于心难忍啊。” 岳凌摆了摆手,让陈佑民靠近两步说话。 陈佑民疑惑走近,就听岳凌低声道:“如今已经错过了播种的最佳时节,便是再种粮食,等盛夏一到,曝晒之下幼苗十不存一,若是按照平常的办法来做事,便就白费了力气。” “故此,我能想到的最适合的作物,便就高粱,棉花两种。棉花需水,你选临近河道的荒田种植,高粱耐热耐旱,可往荒地更深处种植。不过,这两种作物都需要深翻田地,这是极费力的一件事。” 陈佑民欲言又止,察觉出岳凌的话还没说完,便先缄住了口。 岳凌继续道:“此事我也有了打算,但需你全心全意配合。” 陈佑民忙点头,“侯爷您说。” “你从仓中取走三百石粮食,再取走三万两白银,之后的计划今日不便详说,待你出城之前,我定差人与你送信。” 陈佑民眼睛转了转,再看了眼周遭有着众多同僚也不禁暗暗点头,“行事需谨慎,侯爷说的没错。” 再看向岳凌,陈佑民道:“侯爷,我只有最后一问请教。” 岳凌颔首示意。 陈佑民才继续问道:“高粱还好,可棉花不易活,而且不能食用。这等作物一般是不敢在灾年时种植的,收成不好是一回事,收成好了,还得保证能卖出去,换回银子来再买粮食。” “这又增加了许多未知,怕是不太能行得通。” 岳凌开解道:“若是前任御史,或者换个京城里别的官员来,定然是不敢这样冒险。但如今沧州是我在坐镇,我自有我的办法保证销路。” 见陈佑民还是面有担忧,岳凌略微提点道:“陛下才收服了辽东,大同又遭乱事,等到入冬能不需棉衣棉被?正是别人都不敢种,我们种了才能卖出价钱来。”????“而你,只需要保证收成就好。” “棉花需要时时看守,土地松软,湿度,都能影响收成。农桑一道我并不贯通,你当寻能人来辅佐你成事。” 陈佑民如梦初醒,连连躬身,“侯爷英明,下官愚钝了。下官归去之后,定然不会成了侯爷的累赘,必定亲身下地耕田。” 陈佑民伏低的身子,脑门似是都要磕在岳凌的桌案上。 岳凌又抬手轻拍了下陈佑民的肩头,安抚道:“这一年沧州能否过冬,你南皮发展的好与坏便就决定了一半,我对你寄予厚望。” 陈佑民心底又是一惊,“侯爷这么多安排,南皮竟才占半数,侯爷是还有别的后手?真是了不得,沧州真是迎来了青天大老爷。” 见陈佑民眉间带喜,岳凌又笑着与贾芸道:“去从府里取一匹布来赠与陈县令,好让他回去裁一身新衣。” 两人在台上窃窃私语,实在令下方其他各镇的官员看得发愣。 只因陈佑民一直是各镇中腰杆最硬的,从不摧眉折腰,迎合上官。犹记在朴、吉二人当政期间,便是在百般刁难之下,也未允沧州豪商将南皮的良田买了去。 而当下,他对岳凌毕恭毕敬的态度实在让人感觉陌生。 “你们可知陈县令是什么品?” “方才听上面小吏的话,似是上品。” 众人又是一片愕然。 “上品都得卑躬屈膝到这个地步,那中品,下品呢?我们怎么办?” 有人摇头叹息道:“自求多福吧。” …… 岳凌在后堂忙碌了一整日,先将八县县令评了个优劣,后续还要追究县令之下官员的是非。 第一日一忙便是入夜,岳凌仍在案牍之上翻阅着文书。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往来八县实地考察,只能通过文书来细细辨认各县的情况,从而能制定更为贴切的发展计划。 对照着一本有关盐业的书,岳凌思绪万千。 “若是发展盐业,在海边晾晒海盐是最好的办法。渤海湾地势平坦,选择滩涂来做晾晒海盐的盐田正是合适。而且即将临夏,也该到了晾晒海盐最便利的时候了。” “如此兴修潮沟、潮闸引海水入池,准备卤水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有开通商路的问题……” 相较于井盐,海盐的弊端在于口味不佳,其中杂质偏多,好处在于方便运输,而且产量高。简易提纯的方法并不难,经常穿越都知道用草木灰来沉淀海水中的杂质,是最便宜有效的方法,而这套方法也一直未能成熟,究其根本还是比例并不好掌控。 具有现代知识背景的岳凌,很容易能寻到问题的症结之处,将淋卤煎盐进化为晾晒海盐,再到分层结晶,杂质提纯,在有限的技术上,将生产效率翻倍,这才是能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若是盐业能够建立起来,该在海边兴修一座新镇,到时候再创办些盐院学堂,培养专门人才,扩大生产规模,沧州府的兴盛当指日可待。” “赈灾灾民之后,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只怕是没有活做。想来从京中借来的粮食,不出个五六日,也该到沧州了。” 想起此事来岳凌也不禁摇头笑了起来。 京中人口比整个沧州府多上数倍,而且富户更多,消耗的粮食更是数百倍,数千倍。向来只有从周遭调粮食入京的份,哪有从京中调粮食去地方的。 便是赈灾,也是周遭各省支援粮食,京城的粮食也不会轻易动。 “这些盐商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我能借来京城的粮食,还等着我去收购他们的粮食,真是笑话。” “罢了,等我治理好这一地,人口、税银都翻上几番,也算是还上陛下的恩情了。” 适时,岳凌才放下文书,就见推门走进来一人。 林黛玉披了一身大红色的鹤氅,内叠了件粉蓝底绣五彩花的交襟长袄,下身着月白色绣梅花的百褶裙,脚踩莲步,快步到他身前来了。 不敲门就敢闯进岳凌的班房,兴许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林黛玉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摆在岳凌的桌案上,眉眼弯弯,笑道:“岳大哥,再忙不能望了吃食吧?” (本章完) 第94章 林妹妹查岗 放下了手中提着的食盒,林黛玉一双眸眼便盯在了岳凌身上,心里却不平静,似是在敲鼓一般。 “娘亲说,女子不能出门,也不能贸然去前堂影响爹爹办差,否则是坏了礼数。可皇后娘娘说,正是该在男人劳累的时候出现在身边,这样他才会心有慰藉,记情更深。到底孰是孰非,且今日让我试一试岳大哥的反应。” 一双罥烟眉微蹙,林黛玉便等着岳凌的话。 见是林妹妹跑了来,还是给自己来送饭食,岳凌心里也柔软了几分,一时竟想到马皇后给牢狱中的朱元璋送馕的故事。 林妹妹如此乖巧懂事,岳凌身为兄长的关照,才应该更体贴,他一直是如此想的。 岳凌没看食盒,接过来放在案上,先是摸向林黛玉的小手,握在手上问道:“没烫到你吧。” 岳凌的第一句话出乎林黛玉的预料,本以为他会问一句“你怎么来了”或者如同爹爹一般,责备她到处乱跑。 却不想竟是先关心她有没有事,林黛玉微微一怔,之后便是难忍笑意,心底暗戳戳想道:“岳大哥果然是岳大哥,便是这种自然流露的关心,最令我受用了。看来还是皇后娘娘说的对,岳大哥不是一般人,当不能以常理度之。” 林黛玉也不抽回手,就笑吟吟的看着岳凌,开口道:“若是送个食盒还能将自己烫伤了,那我岂不是蠢得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林黛玉又道:“岳大哥快趁热吃了吧,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了。这里面可是有我亲手做的点心,岳大哥尝尝。” 岳凌起身,先从旁边搬来了一条长椅,放在自己旁边,扶着林黛玉一同坐下,“林妹妹可吃了,我们一同吃些吧。” 林黛玉乖巧的坐了一边,应道:“我已经吃过了,而且这就一双筷子,岳大哥吃吧。” 岳凌打开食盒,里面腾腾冒着白气,先拾起筷子与林黛玉夹了一块,道:“既然是林妹妹做的,那林妹妹就先尝一口。” 林黛玉原本想要拒绝的,但看岳凌的表情,纠缠起来又要费一番功夫,便受了岳凌的好意,凑到岳凌身边,张开小嘴等岳凌喂了一口。 轻轻嚼动着,林黛玉眉眼弯弯,笑道:“好吃,岳大哥快尝尝吧。” 岳凌点点头,正转过头才发觉房里还有一人。 贾芸站在门口,避着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尴尬的立在了那,只露出半个身子来。 岳凌无奈道:“你怎得不敲门啊?” 发觉有人,林黛玉忙正襟危坐,靠在了椅背上,脸颊慢慢飞起红霞。 贾芸尴尬的应着道:“老爷,我没什么急事,您先忙着。” 岳凌看了看林黛玉,又见林黛玉点点头,便会意,又开口道:“若有公事你就先呈进来,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那就明日再来。” 贾芸攥了一封书信,道:“是薛姑娘来的信,不知是否紧急?” 一听是薛姑娘,林黛玉又振作了几分精神,从眉眼弯弯变成了一双眸眼直瞪着岳凌,似是发现了岳凌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今日当真没有白来,往后对皇后娘娘的话,更要深信不疑了。” 见状,岳凌若是不让贾芸送进来,就好像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岳凌顿感无语,“送进来吧。” 贾芸垂着头送到了岳凌案边后,忙往后退了几步,躬身道:“老爷您忙着,我这便不打扰了。” 说罢,便一溜烟的出了门。 案后两人一同看着桌上的信笺,手上动作都有些停滞。 岳凌抬手撕开信封,捻开信纸,与林黛玉道:“一起看看?” 林黛玉嘟起嘴,偏头道:“公事那么重要,我能看吗?” 岳凌无奈笑笑,“在我这,自没有林妹妹不能看的东西。” 林黛玉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弯了一下,但迅速回归了原状。 两人的目光一同汇聚到信纸上,就见上面写道:“启敬侯爷:今日初次在城外售粮,共计一万五千斤,得银一千六百五十两,获利一千二百。凭此事家中掌柜对我有所改观,薛家可全力支持侯爷在沧州做事。” 岳凌又拾起竹筷,将信纸随意丢在案上,心里暗暗念道:“与薛宝钗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总共没见两面呢。我正是身正不怕影子歪,还能怕人查岗不成?” 念及此,岳凌微微一怔,“不对吧,林妹妹查我的岗做什么?她也只是我的妹妹而已啊。” 林黛玉不知岳凌心中所念,拾起信纸又细细看了遍,“这薛家的姑娘写得一手好字呀,看来做事还极为干练,倒不愧能帮上岳大哥的忙。” 扬了扬手中的信纸,林黛玉再又问道:“岳大哥,你难道不给她回信吗?” 岳凌点点头,坦坦荡荡的回应道:“自然是要回信的,还有下一步要让她薛家做的事。” 林黛玉铺开了宣纸,在笔架上取下了支细杆的毛笔,握在手里道:“岳大哥还没用完饭,今日我便充当了岳大哥的刀笔吏,岳大哥说,我来写,也不会耽搁了正事。” 再偏头看向岳凌,林黛玉轻挑着眉头,“岳大哥不会不让我动笔吧?”????岳凌笑笑,不知这丫头在较什么劲,开口应道:“好,我说,你写吧。” 待林黛玉挽起袖子,蘸了蘸墨,岳凌道:“贩粮之事最多五日,便该停手,他们也该有察觉了。今时薛家所获利润,不要轻动,来沧州府内盘下一间店铺,开典当行。另准备大量现银,最少不能少于十万两,送来沧州府以待时机。” 林黛玉写得一气呵成,又偏头看向岳凌问道:“岳大哥,十万两很多了吧,咱们府里才有几百万。” 岳凌摇头,“十万两不多了,若想吃下沧州府全部的商业积累,十万两还不够,还需我在其中再添一些。” 林黛玉不解问道:“那我是不是该寄回家一封书信,让家中运银来?” 岳凌揉了揉林黛玉的头,又是笑道:“这是公事,当不能用咱们自己家的银两。不过,林妹妹不用担心,我才来的时候府库中只有三千斤粮食,银库更是空空如也。” “而才过了五日,便有三百石粮食,十万雪花银。虽然现在手中没有,但那些奸商手里有,他们的便是我们的。” 林黛玉眸眼一转,笑道:“岳大哥如今的样子有点坏。” 岳凌皱眉道:“坏吗?对付坏人自然要更坏。” 林黛玉颔首,以为有理。 停歇片刻,林黛玉又问道:“岳大哥,若是城中变好了,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 在原野上策马奔腾过一回的林黛玉,如今正有些迷恋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了。 林妹妹有事请求,岳凌自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也早就想带林妹妹出去转转了,“好,待公务事了,我陪你四处走走。 …… 荣国府, 王夫人院, 自岳凌前一次大闹了贾家,贾家的气氛也愈发冰冷了。 梨香院似是独立的一处小院,除了两位老太爷在其间修养,便是时不时会唤贾兰前去说话。 待贾兰回来,王夫人问了,也只是说教习了些功课,和锤炼了些武艺,令王夫人弄不懂是什么状况。 贾母丢尽了颜面,也是闭门不出。 王夫人便将宝玉挪了出来,养在自己身边的暖阁中。 自前一次挨了打以后,宝玉调养了数日才从昏迷中醒过来,王夫人也是心疼的日日泪流满面,眼睛都哭得红肿,不能见人。 是日,王夫人在房中冰敷缓解疼痛。 金钏从外跑进了门,与王夫人传信道:“太太,有从南边来的信。” 王夫人忙起身,问道:“是薛家来信?” 金钏点点头,将信笺呈了上去。 王夫人手握信笺,心下稍安。 “定然是薛家快要到京城了,我得准备好相迎。听闻宝丫头幼时得了个金锁,而宝玉衔玉而诞,一金一玉,这不正是金玉良缘?” “要我说这宝丫头才是宝玉的一门好婚事。薛蟠是个不能成事的,薛家日后,也得通过宝玉,来仰仗着贾家,更是一番助力。” “宝丫头生得相貌不俗,心性婉顺,待宝玉见了忘了那林家丫头,才算除去了这祸根。” “这番联姻,当真是一举多得!” 王夫人心中正沾沾自喜,展开信纸一看,便愣在了原地。 信纸也从手中滑落,将周遭的小丫鬟们吓得不轻。 “太太,您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王夫人似是没听闻一般,心里还在念着信上所言之事。 “薛家怎么也跟岳凌纠缠上了?妹妹个顶顶愚笨的,竟让薛宝钗同岳凌做事,还与其做了赌约,这能赢得过吗?” “本以为岳凌外放出京,我贾家就能缓一口气了,谁能想到远在沧州也要断了我的好事!” “这岳凌才是薛家的祸根啊!” 被丫鬟们扶回榻上的王夫人,堪堪稳住了些心神,转而又念道:“不过,岳凌如今已是安京侯,就算不娶贵胄之女,当也看不上薛家之女的,应当也不碍事。” 念及此,王夫人不禁叹了口气,感慨道:“什么时候,我贾家都到了捡别人残羹剩饭的地步了?” (本章完) 第95章 小心思 暂不能完成林黛玉的心愿,岳凌便陪着林黛玉先在衙门的小院中走了走。 已是亥时,天色昏暗, 廊道外的一弯浅浅的池塘中,倒映着天边一弯残月,微风渐起,随着水波荡漾着。 林黛玉的心弦也是在荡漾着。 衙门中并没什么景致可赏,林黛玉也并不在意景致,只是享受着这一时的静谧美好。 同岳凌漫步在廊道中,林黛玉倒想这廊道没有尽头就好了,两人能一直走出很远很远。 轻抚着胸口,林黛玉不禁疑惑,“这就是皇后娘娘说的情愫?倒真真可怕了些。” 放在从前,她是万万不敢想自己会做出这么多大胆的事来,可如今一旦牵扯了岳凌的事,她总是会莫名的勇敢。 除此以外,林黛玉也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依赖岳凌了,非是依赖爹爹娘亲的那种感觉,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 见到岳大哥时自己会欢喜,岳大哥陪在自己身边时又会心安,当见到岳大哥同别的女子有来往,便就心生不喜,总想与之较个高低。 即使她心里清楚,岳凌最在意的便是她了。 看林黛玉手扶着胸口,岳凌错以为是她在紧着鹤氅,有些不耐寒风了。 “时候也不早了,林妹妹,我们就回去吧?” 林黛玉微微点头,轻声应道:“好,听岳大哥的。” 两人穿过一处洞门,走向他们所居住的小院,沿路的小径上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 正因为有这一片竹林,林黛玉也更喜欢这里。 月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是林黛玉喜欢的幽静之所。 林黛玉嘴角浅弯,抬头看向岳凌,却见他皱着眉头望着一边竹子。 林黛玉不禁又开口问道:“岳大哥不喜欢竹林?” 案牍劳作一日的岳凌,正是心事重重,此刻也是摇头叹道:“我倒是没什么喜恶,只是替这片竹林感到不值罢了。” 林黛玉不知岳凌是如何与这些竹子共情的,她向来心思细腻都没什么感受,便再追问,“岳大哥何出此言?” 岳凌回道:“竹为花中君子清雅高格,风过不折,雨过不污,最是被仕林之人所爱。” “这朴知府附庸风雅,也在府中种竹,点缀自身,可却做出鱼肉乡里,视人命如草芥的孽障事来,岂不是污了这院中竹?” 林黛玉恍然醒悟,连连点起头来。 再看向岳凌时,林黛玉嘴角更是挂起了笑。 “难怪我与岳大哥在一起时会心安许多,他不以为我矫情造作,更能说出与我称心意的话来。虽说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我却是个运气极好的了。” 林黛玉开口道:“我倒觉得他们不会心伤,因为他们等来了岳大哥,岳大哥正如他们一般,争风逐露,然心中有节。” 两人又相视一笑,回了院子内。 待到屋檐下,林黛玉抖了抖身上的鹤氅,与岳凌道:“岳大哥,今日有些晚了,我就不去陪你坐坐了。而且,今日岳大哥也陪我许久了,就不耽搁岳大哥歇息了,待明晚我再过去。” 听了林黛玉的话,岳凌一时竟有些不舍。 每日床榻之中充满林黛玉的淡淡香气,似是成了岳凌睡前的习惯。 但岳凌自不能非要她来,若是传出去了,那是成什么事。 岳凌只好点点头,回道:“那好吧,林妹妹也早些回去歇息。” 林妹妹不舍的望了岳凌一眼,而后便去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雪雁便疑惑的凑了过来,为林黛玉换着衣物的同时开口问了起来,“姑娘,今日不去岳将军那边了?” 林黛玉轻抿着嘴唇,摇摇头道:“不去了。” 雪雁不解,“难不成是吵架了?” 林黛玉笑道:“怎么会呢?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快来与我研墨,我有书信想写。” 雪雁乖乖来了林黛玉的桌案边,一面研墨,一面问道:“前几日不才寄了家书,这遭还要写?” 林黛玉眸眼一转,挑了挑眉,嘴角也跟着微微扬起,“自不是送去扬州府的,我想送一封书信给京中,再去一封信给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雪雁的眸眼眨呀眨,她知道姑娘和当今皇后有过书信往来,可任凭她的小脑袋怎么想,也不知两人是怎得发展成闺中密友的,关系愈发密切了。 林黛玉提笔沾墨,略微思虑,便拟起了书信。????先祝贺了一遍太子妃被册封皇后的喜事,而后便说了她自己的近况,以及今日和岳凌相处时的境况。 “皇后娘娘,我先照着你说的做了,在他劳累的时候出现在身边,果然有效。可之后忍着与他保持距离真的有效吗?会不会让他厌烦,以为我是故意冷淡他?不是我不信任娘娘,我只是担心这样会生嫌隙……” 岳凌自不知林黛玉房中的情况,只是他在入榻躺下之后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安眠。 无论夹着被子,还是抱着被子,总感觉似是缺少些什么。 原本这一日操劳政务,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可却总是睡不下去,让岳凌也颇感无奈。 对于林黛玉的举动,岳凌也十分不解,“原本一直气氛都不错,也解开了和薛宝钗的误会,怎得林妹妹就先回房了呢?以前一起待到更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实在是睡不下,岳凌又起身下了榻。 林妹妹的去留,他当然是不好自作主张的,可总有能受他摆布的。 轻轻叩了下门,岳凌往耳房中问道:“紫鹃,可睡下了?” 听得外面岳凌的声音,紫鹃起身来迎,“老爷,你可是饿了?我这就去灶房取些吃食来。” 一开门,岳凌却问道:“你身子可还有不适?” 还来不及穿戴整齐衣服,紫鹃一门心思的系着身前的扣子,随口应道:“老爷不用担心,已经全好了。” “全好了就好。” 倏忽之间,岳凌拦腰抱起紫鹃的娇躯,捧在身上便往床榻里走着。小姑娘的身子十分轻盈,根本不必多用几分力道就已经被他端走了。 紫鹃双臂本能的环上了岳凌的脖颈,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愣了片刻方回过神来,原来老爷是这个饿了。 靠在岳凌的胸膛上,紫鹃嘤咛着道:“老爷……我……” 见小丫鬟羞臊的厉害,岳凌哄道:“这床被子太冷了,你作为贴身的丫鬟,怎么能不暖床,就自己躺下了?” 紫鹃有些无措,岳凌说得句句在理,她只好纠结着应道:“我,我以为姑娘会来的。” 岳凌挑挑眉,道:“她今日不来了,我一时又睡不下,你陪我歇一歇。” 此刻的紫鹃便只能受岳凌摆布了,被岳凌丢进榻中之后,便羞臊的脱着自己还未穿戴整齐的衣裳,叠好放去了床脚,身上只留了桃红色的肚兜半遮半掩。 岳凌也随之躺了进去,见紫鹃正要与他错向躺了,又吩咐道:“不对,你来这边与我一同躺了。” 紫鹃羞赧的从被子下面钻出来,道:“老爷,暖床不是就一并将脚也暖了……嬷嬷是这样教的。若是同床共枕了,那才是失礼了。” 岳凌招手道:“我们生活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时候,我要求你们在意什么礼节了?顺了我的心意,才是好的。” 紫鹃无话可说,只好再钻进岳凌的怀里。 背靠在岳凌的胸膛上,紫鹃的娇躯微微发颤,脸颊早已红得发烫了。 紫鹃早与自己有过夫妻之实,岳凌在与她相处的时候,便也不当作未经人事的小丫鬟对待了,动作就更加肆意了些。 手不自觉的攀上那一抹滑腻,似是盈盈一握,不过小姑娘的肌肤胜在柔软细腻,也让岳凌多几分欢喜。 此刻的紫鹃,就如同受惊了的小兔子一般,便是任你怎么施为,都不敢挣扎反抗。 慢慢的紫鹃只觉自己愈发软烂,好似快要化成了一滩水,而且脑袋里也愈发空白。 她知道自己早就是岳凌的人了,而且一颗心早就扑在了岳凌身上,不管岳凌如何向她施为,她都是喜欢。 能陪在岳凌身边一刻都不容易,她也想让岳凌更舒服些,便忍着羞意问道:“老爷,我才刚好,能不能换种方式?” 岳凌停了手上的小动作,此刻听了紫鹃的话,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倒是好奇小姑娘让教养嬷嬷都教了什么,她口中的服侍,又是怎么回事。 “就依你的意思吧。” 紫鹃应出了一声,却带了几分酥人的媚意。 从岳凌的怀里挣脱出来,却又到了更深处。 一双柔荑在岳凌的身上拂来拂去,贴身的睡衣被除了去后,便不自主的支起一块儿来,片刻之后却迎来暖润,令岳凌都不禁惊得睁大了眼睛。 见着锦被如浪,虽看不见小姑娘有多卖力,但舒服是真的,有几分生疏,可也刚好。 岳凌心念一动,感慨道:“慧紫鹃真当得一个慧字,实在是太通晓人的心意了。” 良久,紫鹃轻咳了声,取了茶水漱口,又返回帷帐内清理,才再吹熄了灯。 (本章完) 第96章 早间温存 清早醒来, 岳凌松了松身子,似是将一月积累的压力都倾泻了出去,感觉十分畅快。 也是越来越能适应当下与前世身份之间的差别,享受着小丫鬟的服侍,岳凌却更安然。 往身旁摸了摸,旁边的榻上早就不见了紫鹃的身影。 而是在帷帐之外,有一个小丫鬟身形影影绰绰,似是正在打扫着。 实际上,往日伶俐的紫鹃,此刻脑中也是恍惚,动作一停一滞,眸中同样无神。 轻抚了下自己的脸颊,紫鹃眉头微颦,心里无限忏悔,“又做了,这是老爷要求的,算不算做坏事啊?还有,我怎么敢将那羞人的事做出来的,真的是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正在紫鹃胡思乱想的时候,榻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紫鹃忙快了两步,将帷帐卷起,入榻为岳凌穿戴起衣裳来。 岳凌瞧着面前的小姑娘,脸颊鲜红欲滴,根本没忘了昨夜发生的事,说不好刚刚还在回味,便又生了调戏的兴致。 “昨晚你将我的衣服脱了,今早也不守在我身边,等着给穿上,你这不是不负责任吗?我的身子被你玩弄了,你就不顾着我了。” 紫鹃撇了撇嘴,很想翻个大白眼。 那哪是紫鹃要做的,明明还是取悦他的。 紫鹃跪在榻沿,只细心的给岳凌系起扣子来,一言不发。 待穿戴了内衬,岳凌又将其揽入榻上来,“往后,你若是先醒了也不许出去,必须要等我一块醒来才行,明白?” 紫鹃羞赧的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又握上紫鹃的柔荑,岳凌感慨道:“真是一双巧手。” 紫鹃作为贾家的家生子,自小便就是从众多姑娘们中优中选优,才能进贾府做事。 心性,相貌都得出众,而且被教习嬷嬷教了不知多少东西,才一上手,就已是十分熟悉了。 紫鹃原本是在贾母身边做事的丫鬟,也是挑选出来给各房的哥儿开窍所用。 不论贾家这老太太英明或者愚笨,挑选出来的丫鬟确实个顶个的好,紫鹃这里,便让岳凌占了个这便宜。 紫鹃自是知道岳凌意有所指,又羞恼的垂下了头。 岳凌却不许她垂头,他最是喜欢见这小姑娘羞恼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了。 轻抚着紫鹃红透了的脸颊,拨开些许碎发,岳凌又扶正了她的头,与自己对视。 “不仅这手灵巧,还有藏在口中的……” 紫鹃的唇瓣正是一抹樱红,虽没点了胭脂,却丰润柔滑,使得岳凌自然而然的想要擒住这抹香甜。 见老爷清早还想温存一会儿,紫鹃便只好闭了眼,双臂环向了老爷的脖颈处,遂了他的心愿。 正当两人的唇瓣要触碰在一起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令两人的动作都不禁一顿。 “紫鹃姐姐,快叫岳将军吃饭了!时候不早了!” …… 沧州城,黄家, 自岳凌当面铡下潘家家主的头颅之后,黄文华就没能再睡一个安稳觉。 每夜躺在榻上时,就总感觉耳边时不时会有潘家家主的哀嚎声,在与他说着,“很快你就会来陪我了……很快……” 声音凄惨无比,令黄文华心惊胆战。 这让向来不信神佛的黄文华,都不禁在府上烧起香来,又请道士祈福驱鬼,这才稍稍好转些。 今日一早用起早茶时,黄文华的右眼皮始终跳个不停,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岳凌向豪商动刑之后已经过去了四日,这段时间岳凌也只是在府衙中察查吏治,在为难那八县的官员。 倒是听说有不少人因此被下了大牢,也有当场被剥了官服,在府衙大门痛哭的。 总之据府衙门前的线人说,只要进去被岳凌考察的,能出来已经是幸事了,而侥幸能出来的,也没一个脸上能带笑的。 因此不被岳凌这头饿狼盯上,黄文华倒是还算舒心一些。????“或许只是近来没休息好,所以这眼皮才跳个不停,我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不过,岳凌这行事作风,哪是来安定沧州府的。对下属竟然丝毫不客气,就不怕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故意不行完你的政令?如此下去,怕是要把沧州府越搅越乱。” “也不知京城里是怎么想的,有军功跟治理地方有什么联系,竟然将岳凌这混世魔王般的人物送来了沧州赈灾?” “眼见着要进入五月下旬了,再不想个办法应对城中的灾民,怕是快要激起民愤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岳凌如何收场。” 缓缓吐出一口气,黄文华刮去茶上浮沫,安安稳稳的品起茶来。 适时,黄家管家匆忙来报,“老爷,如今仓中已经储藏不下粮食了。新买来的粮食若是没冷仓存储,用不了几日就该遭虫蛀,变成出不了手的陈粮了。” 倒卖粮食最大的成本还是在储存上,手中挤压着大量的粮食,不但要有大小足够的粮仓,还得有专人时刻照看,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而且若是粮食没存住,全成了不能吃的陈粮,那便就亏得血本无归了。 为了今日大赚一笔,黄文华早就极有先见之明的又挖了几处地窖,足以储备数千石之多,全填满了足够城中百姓吃个数月,怎得可能会没地方存粮呢? 黄文华不解问道:“怎么会呢?原先的粮仓都装满了?” 管家也十分为难的回道:“原本我们的粮食就非常多了,只事先预留了几百石的空地,也没想过城中竟还会涌入这么多新粮食来。” 黄文华陡然一惊,顿感不妙,“新粮食?有多少?” 见老爷变了脸色,管家小心着回道:“前段时间老爷让收购城外的一些散户余粮,我们便一直在收购。不知是不是消息传的太广了,每一日都有船家在码头处贩卖粮食,三日来我们足足吃下了五百石粮食。” “为了稳定粮价,不但咱家在收购,别家也有在收的,总共估算下来怕是有八九百石的粮食入城。” “如今并不是咱一家的粮仓没了空地,其他几家也有同样的问题。若是再不卖出些粮食出去,给新粮食挪出地方来,这批粮食怕是就要砸在手里了。” 黄文华将茶盏放归在茶案上,面上生出些愠怒来,“是着了岳凌的道了。不过,他也就能施展这一点小把戏了,弄出个城里城外的规矩来糊弄我等。左右不过几百石粮食的亏损,我黄家还是能承受得住的。” 望向堂下,黄文华又吩咐道:“将这批粮食先存放在地面,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再开掘出几个地窖来。其他家粮商若是存不住这些粮食,便让他们交一笔费用,我们黄家先代为保管。” 管家连连点头,“老爷英明,我这便去办。” 管家才往门口走去,却是被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直撞得坐在了地上,忍不住开口骂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小畜生!” 进来的家丁也顾不得许多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与上方的家主请罪,“家主,外面又有新情况了,还望家主恕小的失礼之罪。” 黄文华无所谓的摆摆手,“先说外面生了什么事,倘若不是大事,你就交给他处置了。” 管家也不走了,只等着家丁的话。 家丁忙道:“方才,就在方才,考核完的八县县令从城中大仓带走了存粮。其中南皮县的陈县令分了三百石粮食,还有几县分得了一百石到五十石不等。” “老爷你说,城中大仓不会原本就有粮食吧?” 黄文华重重拍了下桌案,怒道:“不可能!有粮食吉庆来借什么粮?这定是岳凌抄家抄出来,还有一些小门小户献出来的。” “如今城中大仓绝对没有余粮了,将粮食给了各县县令绝对是一步昏招,只看他黔驴技穷,之后怎么办!” 黄文华愤而起身,在堂上来回踱着步子。 “没粮食岳凌挺不了多久的,他曾在百姓面前夸下海口,可五日过去还没开仓放粮,设粥棚济民,百姓中定有怨言。” “这一次,也到了我们给岳凌添堵的时候了。” 再转向管家,黄文华吩咐道:“往城中散播些话,就说安京侯不顾城内百姓的死活,已经将粮食都散去了周遭各州府,城中无粮可施粥。” “岳凌他迫于压力,定然会与再与我们商议,等到那时便是我们的翻身之日。民声沸腾,相信用不了几日,岳凌就秉持不住了。这样,我们新收来的粮食,也就不会砸在手里了。” 下方管家和家丁忙附和道:“家主英明。” 黄文华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来,忽而又想起一事,“对了,别忘了在江边多留意些。岳凌他毕竟是侯爷,人脉定然还是有的,若是从哪请来了官粮赈灾,我们的准备便要功亏一篑了。” “朝堂上没什么动静,倒不保证岳凌会有别的途径。” 管家不禁犯了难,“若是有官粮,我们也没奈何呀。” 黄文华皱眉道:“每年给了张昌河多少银两,他难道这点事都不知道?他自该有他的办法!” “速办速办,别误了大事!” (本章完) 第97章 平息闹剧 沧州府,知府衙门, 时值晌午,辉光煦暖。 班房之中,岳凌如旧在案牍之后翻阅文书,处置沧州政事。 暖阳透过窗棂,挥洒在岳凌周围,倒不觉这阳光刺眼,只是身上暖洋洋的,掩去了腹中火,让他更加好受些。 岳凌喜这阳光温煦,却又有些担忧即将到来的盛夏。 论担忧,岳凌倒没将在城中上蹿下跳的商贾们当做对手,而是城中灾民的性命让他更为在意。 巡狩一地,最关键的还是抚慰百姓,烈阳当空对百姓来说,可不算做好事。 若是岳凌治理不善,在城中闹出瘟疫来,那局面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所以早在岳凌入城的第一日,他就筹划在城外修屋舍,尽量将灾民能分割开居住,不扎堆在一处,避免滋生瘟疫,也是初步整治城中的乱象。 对于整个沧州的发展,岳凌这几日也已有腹稿。 沧州并不如九边一般,直面草原人的兵锋,战略上并没什么好纠结的。而且沧州城地处华北平原,周围地势平坦,陆路为连接京城和山东的要冲,又有运河之利,以农业为根本,盐业为支柱,未必不能发展成当今扬州府那般的繁华都市。 所以从码头到城中的这几里路,岳凌正打算修一座没有城郭的新城,用来安置灾民,并给予些营生与他们糊口。 以工代赈,才是最好的赈灾手段,若只是一味的开粮仓,施粥,满城的灾民谁也供养不起。 岳凌深谙此理。 一想到满目疮痍的沧州城,在他的治理下将变成出京南下第一繁华的都市,岳凌的血脉似是被唤醒,有了种田的快乐,兴致满满。 再拾起另一封文书,岳凌掐掐手指,算道:“沧州距离京城四百里,走水路快船需五到七日,看来与城中这些跳蚤算一笔小帐的日子也快到了。”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盘剥了这些不义之商,正好成为我沧州城的养料。” 目光再回到文书上,却见贾芸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衣袍上还沾了些灰尘,似是刚吃了什么苦头。 岳凌不由得放下文书,问道:“你这是怎得了,难不成是走路没小心脚下,跌了一跤不成?” 贾芸面带苦色,“老爷深在后堂,不知外面的情况。今早八县的县令归去,皆在大仓那边领走了不少粮食。此举被人瞧见了,被有心之人传成了老爷不顾城中之人死活,为了安抚八县县令,获取人心,先救济县城百姓。” “仔细想想也知道这说法立不住脚,可灾情汹涌,他们根本不听解释,如今就在县衙前闹事呢。” “悠悠众口,根本禁不起谣传,还有越来越多的灾民,往府衙这边来讨说法呢。” 瞧贾芸狼狈的模样,岳凌不禁笑出声来。 贾芸确实正心急的直拍手,“老爷,你还能笑呢。百姓之口根本堵不住,而且府中大仓的确没粮了,这可如何收场?” 岳凌笑着起身,走过贾芸的身旁,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也就是那些豪商在为我添堵罢了,这点小局面还处置不了,我还能在这城中办成什么事?岂不是要被人看扁了去?” 贾芸一怔,忙问道:“老爷有办法?” 岳凌微微颔首,“走吧,先去府衙大门。说句实在的,我倒想谢谢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 贾芸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了,“谢?” …… 晌午,天气干燥炎热,人们的负面情绪难以抑制,皆是暴躁得很。 此刻府衙大门前,堵满了受灾的百姓,各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 将要开设的粥棚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若不是关乎性命,原本良善的百姓,谁又愿意来与官府作对。 坊间流传的谣言,便也不辨真伪,皆是想来府衙讨个说法。 衙役尽力维持着场间的秩序,阻拦灾民冲击府衙,危及后堂。 民怨沸腾,时不时还有人在队伍中拱火。 “凭什么将粮食运走,他县城的灾民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另有人道:“钦差大人说了,不日就会开启粥棚,粥棚呢,什么时候开?” “对,让钦差大人出来说话!不会不敢来说话了吧?!” “今日必须要给我们个交代!” 吵嚷声越来越大,门前的衙役也感觉十分棘手,只期盼着安京侯真的能够出面来解决是非,而不是同朴、吉二人一般,将烂摊子丢给他们应对。 双方正僵持不下时,府衙大门内传出几道铜锣声,将众人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有这锣声,众人也不吵闹了,知道是有大官来了。 岳凌走在人前,环视着周遭的百姓,沉声开口道:“本官便是钦差。粥棚不会废,而且近日还在增修,不出两日,便一同开始施粥。”????岳凌先将灾民最想听的说,才慢慢展开后面的话。 “如今四方涌来的灾民,足有七八万之众,原本城中四角所设的粥棚根本不足以为用。本官下令在城中修缮十余处粥棚,各位应当也能看得见。” “再说施粥,一日两顿,说实话只是能够充饥而已。若是有想吃上干粮的,想谋一份生计的,今日在这衙门口报名。” “登记姓名,籍贯,有无擅长之事。本官欲要扭转沧州府中的局面,正缺人手。粥棚优先老弱妇孺,有一把子力气的,来本官这做工,管一日两餐,还可以发粮,当算有一份出路。” 做工管饭,还发粮食,这是能盘活一家人的好事。 众人闻言,眼前皆是一亮。 适时,有人问道:“大人,不知什么算是擅长之事?” 岳凌循声望去,与其解释道:“木匠,瓦匠,可去盖房。力气大的,可去做些杂工。过去是庄稼汉,那便擅长种地。若是曾习过武艺的,那是再好不过了,可直接应征入伍,入伍顿顿有油腥,七日吃一顿肉食。” 众人面面相觑。 看钦差大人说得言之凿凿,好似也不是在耍人玩,一时都激动起来。 在岳凌身后搬出了两张大条案就摆在路边,府衙小吏取了纸笔,开始登记名册。 “招工有数,先到先得,各位需得把握机会!别挤别挤,一会儿桌子快掀翻了!” “我来我来,我乃太平村八极拳第一高手!自该入行伍为国效力!” “一边玩尿泥儿去,太平村尽是些老弱妇孺,谁去了都是高手!我家才是真有传承,祖传的苗刀技法!” “……” 原本汹涌的民情,此刻依旧汹涌,只不过是争着吵着要为岳凌做事的汹涌。 人群之后,一处巷口,两人眺望着衙门前的盛景,议论道:“岳凌怎么敢这么吹的?招这么多人做工,还给干粮,这一天就得吃几十石的粮食。” 另一人接口道:“且看他如何将这牛皮吹破!城中大仓没半点米,全靠他这空口白牙将全城人喂饱不成?” 啐了口,两人似是没看到他们原本想要的热闹,便兴致寥寥的同乘一顶打着“黄”字幡的轿子,慢慢消失在巷道中。 …… 两日有粮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沧州城,灾民们从贪官治下等来钦差大人,而且城中赈灾的准备也做得有模有样,倒是不介意再等两日了。 与灾民一般紧张的还有城中囤积粮食的商贾。 若有粮的事为真,那么他们积压在手里的粮食,便不得不迅速出手,以谋求回本。 粮食并不易储存,便是通风良好,处置妥当,稻米也最多能储存一到两年,可沧州城若是在岳凌的治下有条不紊的走上正路,所有粮食只能砸在手里,等待发霉,到时候可就是亏得血本无归,家破人亡了。 更遑论城中粮商才补缴了巨量的税款,手中本就没多少现银来支撑产业运转了。 粮商们不想赌,可又不得不赌。 大运河上, 一艘艘官船已经进入了沧州地界。 京杭大运河上船只繁多,官船往来也极为常见,这几十艘打着沧州旗号的官船在河道中也并不显眼。 张昌河作为沧州段运河的漕运千户,原本在这条路上也颇有权柄,而如今却只能站在甲板上陪笑,好不憋屈。 史鼎手抚栏杆眺望着河面,与身边人问道:“张千户,咱们到沧州还需多久?” 张昌河笑着回应,“今夜就应该能到了。” 史鼎微微颔首,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适时,甲板上有士兵前来通报,“将军,有自称沧州城黄家的人,来寻巡河千户张昌河。” 史鼎皱眉回望,“是张千户旧交?” 张昌河身子一颤,不禁暗骂,“这帮蠢货,到底来做什么的?只希望他们别说出什么骇然听闻的话来,将我害死了!” 张昌河不能赶人离去,否则就好似有什么猫腻一般,此刻只能讪讪笑道:“称不上旧交,都是沧州府上的有过几面之缘。” 史鼎点头道:“那便传他过来吧,我倒想听听这在城中囤货居奇的商贾,有什么话想对张千户说。” 史鼎的话,令张昌河不寒而栗,身子微微发颤…… (本章完) 第98章 怎么是你? 黄家的人一登上甲板,便见得两人立在了船头,其中一人是他所熟悉的张千户,而另外一个中年人瞧着倒是极为面生,不过气势颇为不凡,倒让人平白生起几分敬意来。 沧州崇武,百姓也尊敬武夫。 对两人都行了一礼,来人才开口道:“小人黄礼,拜见张千户。张千户自京城归来,治军越发森严,方才小人看了,还以为京营里的精锐呢。” 一声夸赞,引得张昌河连连咳嗽。 黄礼不明所以,又关怀问道:“张千户,您这是?” 张昌河余光瞥了一旁史鼎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忙摆手应道:“船上吹寒风,偶感不适。” 黄礼点点头,又道:“张千户可保重身子,各家都在等张千户归来呢,只有张千户回来了,这河道上的事才有保障。” 偏头看向旁边的中年人,黄礼又道:“这位是张千户在京城中新寻来的打手吧,看着便比黑蛟龙更有几分气度。既有此臂助,想来张千户在河道上叱咤风云,离发财的日子也不远了。” 见这人越说越离谱了,是想让他被碎尸万段,张昌河忙打断道:“不可妄语,今日前来还不知黄家主是有什么事?” 黄礼笑着道:“这是张千户的船,还怕谁听了去不成。实不相瞒,我家家主遣我来此,正是有要事与张千户商议。” 张昌河顿感不妙,正想寻个什么借口中止对话,不料身旁的史鼎抱拳行礼,有模有样道:“小兄弟请说,若是有求,我家大人定然义不容辞。” 黄礼连连点头,心道:“张千户不愧是参加了京师一战的人,再回沧州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在亲信面前还这般小心谨慎。这去京城见了大场面,果然还是锻炼人呀。” 收敛了心思,黄礼又道:“我家家主在和新任的钦差在城中斗法,此时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事成事败,只在粮上,还望张千户能够多多留意往来粮船。” 一面说着,黄礼还一面用手比划一个刀切的手势。 张昌河看得快要吐血了。 “这是哪来的畜生,不把我置于死地,他是不罢休啊!” 便是心底问候了多少遍,此刻张昌河也得板着脸色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礼面露诧异,“张千户,这都是咱们早就说好的事啊?您难道是贵人多忘事?” 一旁史鼎打个圆场,道:“小兄弟说的是截粮船吧?放心,我家大人手眼通天,自有手段,这就不方便告知详细了。” 黄礼恍然大悟,连忙道:“正是此理,若不是这位好汉点拨,我还蒙在鼓里,没听出张千户的话外音。张千户,此行多有得罪,我这便先回去了。” 见他要走,张千户总算是舒出一口气来,可定睛一看那人又转了回来。 “不过,劫粮船倒是不必,只是耽搁些时日便好。那钦差不知死活的在城中夸口,说是两日内必有粮入城,只要过了两日没有粮,那城中必定暴动,到时候他还是得乖乖与我黄家合作了。” “张千户放心,这次孝敬我黄家会翻几倍的。” 张昌河哪能放心?若不是史鼎在身边,他恨不得直接上去杀人灭口算了。 原本还算正面的形象,这一遭算是再怎么洗也洗不白了。 黄家的人走了,张昌河感觉自己的命也快走了。 黄家人眼中这条船的老大,待他离了船之后,立即跪在甲板上,向那个中年男人请罪,“侯爷,他处处是污蔑我的啊。我是拿了他们的银子不假,可哪有胆量同他们行这般大逆不道的事。” “下官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怎敢同他们做这般户籍除名的混账事来。” 史鼎冷眼一望,霎时间将其从甲板上提了起来。 张昌河心下一惊,还以为史鼎就要在船上将他军法处置了,连忙叫道:“冤枉,冤枉啊。” 史鼎再扇了张昌河一个耳光,让张昌河瞬间闭上了嘴,顺着史鼎手指的方向,却见黄家人去而复返。 “张千户,我还有一事忘了问。这船吃水这么深,是运的什么东西?” 一次为难还不行,竟还要反复鞭尸自己。 张昌河捂着脸颊,心底一道火起,“这船吃水深不深,与你有什么相干?” 黄礼被唬得后退了几步,不知张千户是因何变了脸。 既然不知原因,便只好归咎于方才自己的冒犯了,黄礼再行了一礼,“张千户莫急,小的没别的意思。若船里是什么货物之类,我黄家可帮忙卖一卖。” 一旁史鼎再又开口,“船中是沧州在战前阵亡弟兄们的遗体,此行便是带着他们魂归故里,落叶归根。若是黄家方便,可准备些白事所需之物,若是还能在城外开个大坟,那便更好了。” 为了张昌河满意,黄礼忙应道:“千户放心,我会立即回禀家主,保证张千户在入城之后,就能用得上。”????“小的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待人走了以后,张昌河的心也彻底死了。 “侯爷明察,下官真是被冤枉的啊。” 蔑视的看了眼跪伏脚边的张昌河,史鼎淡淡道:“我不会治你的罪,你到底有没有罪,还是等大都督定夺吧。” …… 沧州城,衙门后堂, 原本岳凌还在苦恼该如何最快速的招揽人才,却不想今日粮商来为他添堵,反倒让他加以利用,将问题迎刃而解。 贾芸对自家老爷是越来越钦佩了,他以为十分棘手的事,在老爷的处置下反倒成了好事。 此刻班房内,贾芸在岳凌身边置了一方兀凳,在案牍之下装订着名册,再呈交上去,同时忍不住开口道:“没成想还能有这种法子,老爷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反倒因祸得福了。” 岳凌叹息道:“那还是我这块招牌没让百姓丧失信心,终究是得等粮运到了才能破局,不能辜负了这民心呀。” 贾芸颔首,翻了翻另一份名册,又道:“沧州尚武,习武的人当真不少,好多都填了善武,还写了自己是哪家的功夫,八极拳、劈挂拳、六合拳、太祖长拳五花八门。若是整顿起来,便是能迅速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常备军,倒是有些夸张了。” 岳凌解惑道:“入伍自然不能什么人都要了,先喂一顿饱饭,然后比武看看真功夫,通过考核的才能收,没通过的还是去做别的杂工。” “如今城中巡城士兵有损,先操练一些补进去维持城中秩序。其余的分两部分,一队在城外维持灾民居所的秩序,兼带验收房屋,天气愈发热了,总得小心火烛;另一队便去修缮水渠,挖掘河淤,屯田做屯兵。” “便是如此人手都未见得足够,还需要一支能去管理盐矿的盐兵,这得等扬州那边回信,再来布置。” 久在岳凌身边熏陶,贾芸也以为城中正是一片欣欣向好,嘴角也不由得攀上笑意。 “对了,薛家丰字号在城中开分铺,是今日下午时候的事。就在衙门前面的一条街上,那里曾是沧州府的闹市,地段也算不错了。” “但是因为开得是当铺,好似风评不太好,一下午有好几伙人去闹事的,巡城士兵去驱散了好几回。” 岳凌又叹息一声道:“当铺,钱庄,都是灾年的时候才有得赚,百姓安居乐业,反而没什么可赚的。刮百姓的油水,又怎会有好名声,让薛姑娘更真切的感受到问题所在也好。” “这才能让她下定决心,做些正经的生意。” 贾芸问道:“那老爷还让薛家在城中开当铺,这不是故意坏自己的名声。” 岳凌笑笑道:“这自然不是给百姓们准备的,会有人用得上的。薛家的名声,也能就此好转些。” 闻言,贾芸似有所悟,也不再说话,继续忙于手上的事。 两人在班房中忙碌着,临近入夜,岳凌将事情都处置的差不多了,心思便有些飘飘然。 时不时抬头望向门外来,想着会不会有熟悉的身影,再次往堂上来。 说来他也不知林妹妹怎得突然与他保持起距离了,难道是林妹妹也长大了,懂了男女之防? 这倒让岳凌心里有些不好受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小姑娘,和自己疏远了如何舍得? 林黛玉在林如海身边生活了不过六年,在他身边都快能顶上半数了。 “哎,林妹妹如此乖巧懂事的大白菜,要是真的便宜了哪头猪,不说林大人心里难捱,我都有些见不得了。” 如此念着,岳凌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林黛玉一身凤冠霞帔的模样。 片刻之后,岳凌又忙摇了摇头。 “林妹妹还小呢,若是嫁人怎得也得是十四岁之后的事了,我担忧的太早了些。” 再往门外望了一眼,恰逢门被推开,似有人走进。 岳凌欢喜望去,贾芸也起身要走,却见一个中年大汉迈着四方步入了房。 史鼎拱手行礼道:“末将史鼎,参见大都督。” “怎么是你?” “不是我吗?难道给大都督送粮的还另有其人?” (本章完) 第99章 施粥放粮 本还在专心处置公事的岳凌,一念起林黛玉的事来,就有些思绪万千。 有种修炼功法时,却因为心中所念走神了的既视感,让岳凌脑中片刻恍惚。 赶快将念头驱散,岳凌与下方来人道:“舟车劳顿,史将军辛苦了。” 贾芸也是和岳凌想到了一处,刚还要走呢,当下便也留了下来,前去沏茶。 来者史鼎,作为封号“忠靖”的侯爵,是四王八公十二侯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位。史家是为保龄侯府,而他的爵位则是来自于他自身的战功。 此人不但有能力,而且是坚定的秦王党,与岳凌倒是有过几分交情。 也正因如此,隆祐帝才放心将这差事交给他来做。 适时,史鼎坐了一旁的靠椅,沉了口气道:“若是没耽搁了大都督的事就好。春夏之交,京中的粮食也不宽裕,采买筹备实在花了一番功夫。” “此番内务府督办,倒是从陛下的内帑里掏出不少银两来。总计送来了两万石粟米,还有药材,布匹,油盐各类杂项。原定是足够大都督用到立冬,不过下官沿路看下来,怕是稍有不足了。” “两万石,内帑?” 岳凌从史鼎的话中提取出关键词,面上微微愕然。 “两万石,加上京城的物价,各类杂项的开支,这一趟怕是要有二十万两白银的支出,只多不少。陛下倒是真舍得了。” “而且,还是从内帑拨出,多半也是朝中近来不安分,只怕会耽搁了进展。” 如此君臣相知之情,岳凌又多了一个理由,将沧州治理好。 史鼎接过沏好的茶,面露担忧道:“听说城中的几个家族还在暗中给大都督使绊子,不知大都督打算如何处置?” “若是大都督打算动武,不如就今日夜里,他们定无防备。我率火器营的精锐将他们每一家都包了,斩草除根。” 岳凌摇头笑道:“处置的办法,你已经给我送来了。至于他们,倒是还有些油水可榨,等到榨干之后,一并收了也不迟。” “待明早开城门之后,将军便带人往城中运送粮食,就当着百姓的面,先运往各处粥棚一百石,另外往八县之地各送二千石。” 史鼎愕然,“八县之地,各送两千石,这便送出去了大半。可城中受灾最为严重,灾民也最多,大都督打算如何处置?” 岳凌笑笑道:“这我自有办法,明日还得将军来与我配合演一出戏。” “演戏?” …… 待岳凌归于房中时,便见得林妹妹如常坐在堂上。 熟悉的景象,让他略略心安。 舒出口气,再望过去,就见林妹妹着了一身素白的裙装,领口稍有些竹叶纹饰,抬起的小臂露了一截在外面,正支着脸颊,似有心事的模样。 岳凌不禁觉得好笑。 一个久不出门的小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多心事。 听见门前的动静,林黛玉稍稍回过些心神,见岳凌正笑着,便也笑脸回应,“今日岳大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岳凌熟稔的坐来林黛玉的身边,等着林黛玉斟茶,“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好事?” 见岳凌眨眨眼,看着空的茶盏,林黛玉便坐正了身子,为他亲手斟起茶来。 袖子一舞,倒是比茶还清香。 岳凌喜欢林黛玉亲手斟的茶,好似她斟出的茶水更好喝一点,有种附魔的功效。 收回了茶壶,林黛玉思虑着应道:“平日里岳大哥都会在门外停一下,缓几口气,而今日快步迈了进来,我便知道是有好事。” 被小姑娘戳穿心思的岳凌老脸一红。 不管在外怎么与人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回来却根本瞒不过林黛玉这一双慧眼。 再见林黛玉眸眼眨呀眨,岳凌便矮了一截,吐出口气道:“是林妹妹猜中了。” 林黛玉噗嗤笑了声,扬了扬下巴,望着岳凌,神气道:“我不但能猜到是有好事,还能猜到是什么好事。” 岳凌捧着茶盏的手都不禁一顿,“有这么厉害?那你说说看。” 林黛玉佯装思索,片刻答道:“连日来藏在岳大哥眉间的阴郁消散了,所以近日岳大哥忧心的事,便只有城中的粮食了,多半是官粮送到了吧。” 岳凌双手拜服,“分毫不差,这林妹妹也能猜到?” 林黛玉眉眼弯弯,面上多了一份小得意。 能从岳凌的细微变化中,就将事情猜出个大概,除了林黛玉心思细腻以外,还是因为两人相处久了,林黛玉也每日都留意着他,怎能看不出门道。 见林黛玉的知心模样,岳凌暗戳戳想道:“这么贴心的小棉袄,林大人也舍得扔,我可舍不得。” 说说笑笑间,这一整日的疲劳便散去了许多。 岳凌舒心的靠在椅背上,好似每一日自己归家之后,等的便是这一段惬意,让自己始终紧绷的心弦能够稍稍放松下来。????少顷,紫鹃和雪雁从外面端来饭食。 城内少粮,家中吃的便也简朴,白粥并些青菜,固然清淡了,却也正是林黛玉的喜好。 用完了晚膳,两个小丫鬟在房中忙碌着,林黛玉为岳凌再添了些茶,随之问道:“岳大哥,明日施粥能不能带我出去看看?” 林黛玉心地纯善,入城时见了那一番景象,应当对她的冲击不小。此时,想出去倒不是有顽乐的心思,而是真想去看看民生疾苦,也想看看有了粮,城中是如何恢复生机的。 就好似养花时,她也喜欢等着花骨朵盛开。 岳凌微微点头,“也好,随我出去走走吧。” …… 清早,沧州城中依旧有寒。 街上清冷萧索,除了往来的士兵,和零星几顶轿子,便再看不见其他。 缺了贩夫走卒,街巷没有吆喝声,整个城镇的生气都少了许多。 身着粗布麻衣的灾民,倚在城中各处角落,当曦光洒在脸上时,才微微睁开眼,当是知道又捱过了一天。 捱过一天就有盼头。 倏忽之间,街上爆发了震耳的欢呼声,让深处在巷中的灾民们不知所以。 可当他们携着好奇心走出巷口时,便也随之欢呼起来。 只见一架架粮车行驶在城中的街道上,正往城中各处的粥棚而走。 “粮来了,粮来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灾民便就跟随着粮车,前往了各处粥棚。 来到粥棚时,便能见得有官兵把守着,土灶的大锅上已经烧上了热水。 热气腾腾,似是粥棚之上飘了一片云彩,在街道上便就愈发显眼了。 施粥的消息似是顷刻间传遍了全城,让城中的人都动了起来。 士兵还怕有人未能顾及,在巡城时,便有意往深处探寻,告知施粥的事,并在城中各处张贴了告示。 “施粥自五月廿五日起,共施二十日,早晚各一次。二十日后,可凭户籍凭证,每户每日可在城中大仓领取一斤救济粮。” “粮食稀缺,浪费粮食者,捉到重罚。救济粮之意为救济困难之人,届时已有做工者,莫要冒领多领,发现者驱除出城……” 各处粥棚外,里三圈外三圈围的围满了人。 将从粮车上卸下的袋子划开后,白花花的米入了锅中,人群中又是爆发出了欢呼声。 钦差大人并未食言,而他们也有救了。 这又是岳凌招工,最好的宣传。在百姓心目中,新任钦差又高出了几分。 有人欢喜,也有人惆怅。 当得知有粮车入城时,城中各家豪商都派出了家丁往各处粥棚探明情况,可当众人见得都是粮食,而且是白花花的稻米,不是岳凌打肿脸充胖子,从哪寻来的杂粮,便皆知晓,是要祸事了。 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入城了! 众家主慌不择路的乘着轿子,逆着人流,尽数往黄家赶着。 街上白粥的清香,似是充斥了满城,闻在他们的鼻尖,却让他们汗如雨下。 黄家已不比他们好上几分。 黄家家主黄文华,在城中的眼线颇多,当开启城门,粮车入城之时,便已知晓大事不妙。 此刻在堂上来回踱着步子,想着应对之法。 而各家家主来势汹汹,比抢粥的百姓还不知规矩,而此地却没有维持秩序的官兵。 家主们入堂来,见了黄文华,拿住便问道:“黄家主,不是说朝廷来信,最近没有动过户部粮仓吗?为何今日有粮送来?” 黄文华脸色难堪,“实不相瞒,我也在想这件事。” 又有人道:“城中共计十六处粥棚,每处都去了二十多辆粮车,约莫有一百石粮食。岳凌一下便拿出了一千石粮食施粥,那粥浓得插了筷子也不倒,如此豪奢,还不知他有多少粮!” 黄文华斟酌着道:“兴许,他就是偷偷运来了这两千石粮食,今日不过作秀与我们看的。若是我们团结一致,再忍耐一阵,岳凌他必定捱不住。便是两千石粮食,也就是城中百姓吃一月的事。” 各位家主对视了一眼,尽皆怀揣了心思。 “何止两千石粮食,岳凌还要破土动工,在城外修建民居呢。就这分发出去的粮食,也丝毫不比粥棚少!” (本章完) 第100章 林黛玉:她怎么来了? 黄家作为后起之秀,从短短几十年间,历任两代家主,便能坐上沧州头号豪商的位置,在沧州商号之中确实有着崇高的地位。 大昌南北两大商帮,晋商主北,历史源远流长,主营的便是盐铁,覆盖陕西,晋中,直到京城周边。 浙商主南,在大昌早期同样以盐业发家,从两淮,两浙辐射全国各地,西达陇右,南至湖广,而向北正与晋商交锋在山东等地,一点点蚕食着地盘。 便是这样的大背景下,让沧州周边,成为了不受大商帮控制的地区,但也成为了努力争取地界。 传言黄家是朝中有人,所以才能在沧州城呼风唤雨,知府也大开方便之门。短短几十年间,迅速积累财富,一跃成为沧州商会的主心骨。 虽然黄家没主动承认此事,也不辟谣,总是模棱两可的态度。 众人多家主皆以为,黄家就算和朝中没关系,多半也和两大商帮哪一方的扶持脱不开干系。 这样才能横扫其余家。 可眼下看来,好似都错估了形势。 黄家错估了身后人的消息灵敏,他们也错估了黄家的能力。 当下,黄文华镇定下心绪,与场间的众多家主道:“各位稍安勿躁,我说岳凌没那么多粮食,也不是没有依根据的。各位皆知,岳凌入沧州还不过十日,在十日之间,能凑齐一府的赈灾粮,除了户部还有何处?” “而据我得知的可靠消息,户部各地的仓储,都未曾向沧州送粮。也就是说,岳凌这一次豪奢之后,根本是无后力了。” “他如此高调行事,必是做给我们看的。让我们自乱阵脚,以为粮食卖不出去,便竞相抛售存粮,压低了粮价。” “若是此时各位还要内讧,必然要中了岳凌的圈套了!” 家主们沉吟一阵,倒觉得黄文华的话有几分道理。可这时候谁又敢赌岳凌没粮食,他一旦有呢? 适时,又有家主问道:“黄家主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若是岳凌将这些粮食运来了,后续还有粮食怎么办?” 黄文华对天发誓,道:“此消息来源绝对可靠,若是诓骗各位的,黄某任由大家处置。黄某只有一事相求,莫要压价卖粮,这亏的可是我们自己的真金白银,当真是要断了活路的。” 众家主再次沉默不言。 如今的确是没有了别的办法,除了去与岳凌伏低作小,摇尾乞怜,此刻能做的,便只有等。 “也罢,既然都走上了这条路,此刻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先回去等候,黄家主,您一定要搞清楚了消息,莫要让大家一块栽了坑。我们都是信重黄家在朝堂的能力,才奉您为商会之主的。” 此话,一出黄文华也只有咬牙应下的份。 待众多家主离去后,黄文华气愤难捱,随手抄起一个食盒,便就大力掼在地上。 顿时碎片崩了一地,饭菜四溅,将才要入门的管家,惊得连连倒退。 黄文华怒道:“卑贱商贾,见利而忘义。也不想想这些年的好日子,是谁家带他们过的。这遭有了难事,便想第一个将我推出去,给岳凌的铡刀上色了!” 一念到岳凌的铡刀,黄文华面上的表情便更加阴郁了。 管家忙上前安抚,“老爷,莫要着恼,此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便是几千石,上万石的粮食放在整个沧州地界,也算不得什么。秋来无收,不还是老爷的机会?” 黄文华气急道:“就怕这些傻子看不懂!” 众位家主离了黄家的门,便默契的不再言语,各自上了轿子。 而恰逢其时,正有一队粮车,从他们的轿旁经过,令他们都不禁打起轿帘来看。 其中一家家主问身边家丁,道:“这边是富户的住所,应当没有粥棚才对,这粮车怎得从这里经过了?” 家丁应道:“这边是没有粥棚了,而且粥棚那边已经在施粥了,传言一处粥棚一百石,便是施好几日也施不完。这些粮食应该是借路送去粮仓的,毕竟主街和临街上都有粥棚,人堵得水泄不通。” 家主面色一惊,正定睛看着,一架拉粮车的骡子受惊,忽然暴动起来,将粮车掀翻。 一袋袋粮食从车上落下来,更有摔破口的,白米流了一地。 当适时,便有一个官兵上前叫骂,“该死的畜生,粮食这么珍贵,你就将他掼在地上?” “快来人将粮食收起来!” “我家大人碗里一粒粮食都不浪费,更别说我们了,地上的粮食怎么了,就算这粮食藏进了地里,也得掘地三尺找出来!” 片刻之后,粮队归于平静。 粮车如同长龙一般,一眼望不到首尾,似慢慢在这一方小道蠕动着。 家主当即变了面色,“这得有数百粮车,运完粥棚的粮车,此刻都在往城中大仓运送粮食了。城中大仓若是填满,可容纳两万石,两万石啊,足够吃到过冬了。”????家主忙放下了轿帘,与身边家丁道:“快,快先回去,告诉各处的铺面,都将粮食拿出来售卖,一百文一斤,不对,五十文,五十文还有得赚。” “老爷,我们真得降价卖啊?不是说,不降价吗?” 家主怒道:“他娘的,岳凌早就算计好了,一步步将我们引入了圈套!收了我们的现银,还又贩了一些粮食,让我们无处可存。这会儿,稍有风吹草动,我们便是要亏得血本无归了!” “不卖怎么办?银子哪里来?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府上的十几个姬妾吃什么?” “不卖的是傻逼!” …… 城中大仓, 岳凌载着林黛玉一路来到此处。 下了马,林黛玉望着茫茫多的粮车,轻纱遮面的她,一双眸眼弯弯,自是心喜。 扯了扯岳凌的衣角,林黛玉道:“这么多粮食,足够救下全城的百姓了。” 岳凌笑笑,与林黛玉低声道:“哪里有这么多。若是真有这么多粮食,那得是四五万石了。如今才经历了战时,四处粮仓都缺粮平仓,四五万石就算繁华如京城,一时间也拿不出来。” “除非京城里也有硕鼠,如沧州这里的奸商一样,囤积了不少粮食。” 京城中肯定是没有硕鼠了,在岳凌在战时任大都督的时候,的确有粮商想要囤货居奇,但是被岳凌雷霆手段,打击的血本无归。 听说后续那些粮商的粮食不是烂在了库里,便是做成饲料了,直接亏倒了城里好多铺面。 不过,那毕竟是京城,你不开店,有的是人开。 迅速便有人补齐了原来铺面的位置,便也没再引起多大的水花。 但沧州城不同,若是大面积的铺面停业,若想恢复商业,让银子流动起来,真正带动经济,还真得有商贾的存在。 岳凌还是寄希望于薛家能成事,最好能做到当铺可用粮食换银子,再用银子换取各种商品来激活沧州城的商业。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林黛玉听着岳大哥的话,心里也不禁疑惑,复又开口问道:“不是粮食那是什么?为什么还一袋袋往仓里运过来?” 岳凌笑道:“这些是我差人从城外装得河沙和土坯,城中好多房屋有损,正好修缮一下,总是要住人的。” 林黛玉登时会意,“岳大哥这样做就是想要让城中的人都知道,仓中粮食充足,人心就会更加稳定了。” 岳凌又道:“不仅如此,关键在于粮商。他们手中才掌握着城中大部分的粮食,据我粗略估计了下,得有上万石。但他们以为我手中有粮,城中也不缺粮,便没什么奇货可居的条件了。” “所以接下来他们会卖粮食,很便宜很便宜的卖。”林黛玉抢答道。 岳凌颔首,“是,而且很便宜也没卖不了多少。因为我在城中张贴了告示,可以领取救济粮,可以做工换粮。除了中等身家的家庭,怕是没人需要买粮了,不过城中这样的人家,已经被他们祸害的差不多了。” “旧时涨价,今时降价,谁知会不会降得更低呢?所以他们也就亏本卖出去,才有可能不砸在手里。” 林黛玉又道:“若是他们就硬撑着不卖呢?” 岳凌笑道:“林妹妹不了解商贾,他们最是逐利,万事以利为主,谁会硬撑着?他们是喜欢赌,但是不敢豪赌一场的。” 林黛玉听得明白,不禁感慨道:“岳大哥,真坏。不过,对坏人就应该更坏,岳大哥正合适。” 林黛玉眸眼似闪着星星,望向无所不能的岳大哥,心底又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袭来。 岳凌心有所感,也垂头望来,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气氛正好时,远处又来了一顶轿子,岳凌看得熟悉,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衣角被扯紧了几分,林黛玉的眸光,不再如春风拂面,渐渐含了些火气,凛冽如刀。 “岳大哥不是说带我出来吗?她怎么来了?” 岳凌面上有些尴尬,“我是要带林妹妹出来的,也没告诉其他人,我何时骗过林妹妹?” (本章完) 第101章 没有硝烟的战场 清早,街上哄哄嚷嚷, 早就醒来的薛宝钗推窗一望,便见得驿馆下面人流汇成长龙,更有粮车盘踞其中,连绵不绝。 薛宝钗面上一惊。 “官粮到了?这么快,这么多?我让掌柜在周遭各府县采买粮食,这些天也不过折腾来了不足一千石之数。” 想着城中有这般的大动作,而岳凌再没寄信与她,吩咐下一步要做的事,薛宝钗不禁心下一慌。 她自有凌云志,根本不将做二道贩子赚得的这一点甜头放在眼里。可当下若是薛家在之后的事派不上用场了,那曾经岳凌为她绘出的梦,该如何实现? 薛宝钗一刻都等不了了,转回身对着睡得迷糊,还在摇摇晃晃的莺儿道:“备轿,我得即刻去府衙一趟。” 听得府衙两个字,莺儿身子一颤,来了精神,“府衙?这会儿侯爷应当忙着呢吧,我们不请自来是不是不太好啊?” 薛宝钗屏了口气,道:“不得不去。” 隔间,薛姨妈抻了抻腰身,从同喜同贵口中得知薛宝钗又要去府衙的消息,嘴角扬起了些许不屑。 “闹吧,闹吧,你就闹吧,非闹得丰字号铺面关了一大片,处处亏空,闹得薛家家底败光了,你才甘心。” 适时,同喜走了进来,递进来一封书信,“太太,这有京城的回信,当是荣国府传回来的。” 薛姨妈眉间一喜,心里念道:“姐姐总是关心我的,这么快就来了回信。怕是那边正着急呢,宝丫头呀,倒不叫我省心了。” 接过信笺,薛姨妈笑吟吟的捻开信纸,上下通读起来,可不多时脸色便有些精彩了,简直是五彩纷呈。 “……安京侯岳凌,乃陛下潜邸旧臣,当朝首屈一指的宠臣。文武兼备,本领超绝,非是我们这等小门小户之女可高攀。此等能臣,倘若陛下重用,定是要尚公主,再不济也是要尚郡主的。” “我与你说些知心的,且不可一时贪心不足,给薛家招来祸患。” 薛姨妈手一颤,原本极为珍视的书信,掉落在地,而她眼中略有些恍惚,口中喃喃道:“这安京侯竟这般厉害?” 细细想了遍,薛姨妈又摇头,“姐姐说的不对,我明明听说岳凌出门是带着林家的丫头呢,这尚什么公主、郡主了?这么看来宝丫头才是做对了?” …… “侯爷不在府衙,如今正在城北大仓。” “好,多谢差爷。” 获悉了岳凌的去处,薛宝钗放下了轿帘,深深吸着气,心里难忍忐忑。 莺儿还是头一次见到姑娘如此慌乱的神情,便关怀问道:“姑娘,此地离城北大仓也不算远。而且,这一路上也不拥堵,人们都去粥棚聚集了。想来没一会儿功夫我们就会到了,你还担忧着什么呢?” 薛宝钗摇头不语。 袖口中的双手紧攥,团在身前,薛宝钗整个人都绷紧了一根弦。 半晌之后,轿子缓缓落地,薛宝钗探头一望,正见得仓门外两人并肩,一高一矮。 高的那位自是安京侯岳凌,着了一身黑色劲装,腰间也没有挂饰,只悬着一柄长剑,略显朴素。 面上依旧是棱角分明,眉目俊秀,只是看起来脸色并不好,好似比薛宝钗自己还紧张? 再往一边看去,又是那个陪在侯爷身边的姑娘,着了一身月白大红对襟印花褙子,同色的圆领内衬,大红撒花百褶裙直盖脚面。 微风拂过裙摆,露出叠穿裤装的一角,飘飘荡荡,宛如盛开的桃花一般。 这一身衣着与她上一次的清丽模样有些不同,变得更加活泼了些,也正好衬这外出时节。 “侯爷当真是宠溺着她,做什么事都带在身边呢。” 此情此景之下,薛宝钗心底难免多出几分羡慕。 再整理了下思绪,薛宝钗便盈盈起身,独自走下了轿。 薛宝钗内心依旧忐忑,而林黛玉内心依旧有股怨气,一早与岳凌出门的好心情,此刻已经毁了一半了。 自她入城之后,早就盼望着岳凌能再带她出去看看了,而且还是在慢慢变好的沧州城。 “来了就来了吧,我若不来,岂不是成了她同岳大哥巡了遍城?” 林黛玉捱下心绪,小手攥着岳凌的衣角不放,都攥出几分褶皱来。 “民女见过侯爷。”????薛宝钗当先行了一礼,再看向一旁的林黛玉,同样问安,“林姑娘安好。” 毕竟是知书达礼的姑娘家会面,林黛玉也是还礼,之后才道:“倒是巧了,在这偏僻的地方也能撞见薛姑娘。” 薛宝钗一身湖蓝色的撒花袄,下配着一条葱黄绫棉裙,外罩一件银鼠比肩褂。面容端庄,皎洁如月,双颊略含些淡淡的红晕,不似是点得胭脂,更像是体热恰好如此。 从小被夸赞容貌过人的林黛玉,见了薛宝钗的模样,也不禁暗暗认可,“这个姐姐倒是漂亮的,而且举止大方,可偏这样才更危险。如果她对岳大哥没有觊觎之心,那我们应当还能成为好姊妹。” 两个小女娃,才一照面,就好似在争斗个什么,岳凌在夹在两人之间,感觉很不适应。 搔了搔头,岳凌问道:“不知薛姑娘此来所谓何事?” 薛宝钗正想着怎么回答林黛玉的话,听岳凌开解,便忙回答,“城中今日变化不小,还不知后续薛家该再为侯爷做些什么事。” 岳凌明悟,“原来为的是这件事。暂时没有薛家要做的事,待当铺有人登门造访,记得压价到最低。非是针对城中穷苦的百姓,针对的是那些豪商,你这当铺就是为他们开的。” 薛宝钗略有不解,“侯爷明明可凭借这粮价,直接拖垮所有囤货居奇的粮商,他们也定然会来寻侯爷高抬贵手。侯爷再以平价购粮,入仓便可平定城中的乱象,往后便是劝课农桑,兴修水利的惠民大事了。” 岳凌笑道:“行大事前,需得解决了这些屡屡在暗中使绊子的人。我也不是没脾气,之前对他们网开一面是因为他们还有用,今日给他们留条生路,也是因为他们还有用。” 言外之意,这些人在岳凌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了,当没用的时候,就是杀了的时候。而且,宁可杀了,也不想这些人在城中再搞出什么乱子来。 薛宝钗神色一凛,不知该如何回话。 岳凌这样看待城中商贾,那同属商贾的薛家…… 见薛宝钗的面色有变,岳凌笑道:“城中缺了商贾,自该你薛家补进来,我对你寄予厚望,可莫要做不成事!” 岳凌突感腰间一疼,再看身边,林黛玉眸中含着嗔怪,手也没攥着衣角了,而是掐在岳凌的腰上。 想必是两人聊起公事来,岳凌又有些得意了,口不择言,反将本该陪着的林黛玉晾在了一边,惹得她不悦了。 岳凌笑着扶下林黛玉的手,而后又攥在手心里,对薛宝钗道:“如何行商,你应是了解的,就算不了解,丰字号也有那么多掌柜供你问询,我亦不是这一道的行家。” “你尽心做你的事,不必担忧其他。今日我是携林妹妹出来走走,看一看城中施粥如何,就不多聊了。若再有疑问,可来府衙传信。” 薛宝钗心下一松,是他会错了岳凌的本意,此刻也只好自嘲笑笑。 再看向岳凌时,便颔首道:“侯爷放心,薛家定不失所望。” 看了岳凌一眼,目光却落在了二人牵着的手上。 林黛玉适时还荡了荡,有种不言自明的意味在里面了。 林黛玉在岳凌面前是真受宠溺,比亲妹妹还要更加受宠,而她只能唤一声侯爷,公事做得愈发得力,才堪堪入眼,这能争个什么呀? 薛宝钗有些吃味,眼神也略有些直了。 见了这般景象,林黛玉心里愈发警惕,“这薛姑娘果真对岳大哥有意,眼里的一抹难言的意味和云丫头的崇敬还不同,竟有些痴意了。危险危险,若不是公事往来,不能耽搁,岳大哥真不该与这类女子相处。” 不过,林黛玉还是知道她与自己差距的远呢,也不看看此时岳大哥握着的是谁的手。 “劳烦薛姐姐为我家哥哥做事了,哥哥定也不会亏待了薛姐姐。” 见林黛玉盈盈笑意,薛宝钗也不急不恼,不禁莞尔一笑,“只不过是凭借侯爷的照顾在做事罢了,当不得什么功劳。” 听闻此言,林黛玉一双罥烟眉频蹙,握着岳凌的手也稍有些用力了。 岳凌此刻的心情更是五谷杂陈,不知这两个小姑娘为何才见了两面,就好似剑拔弩张的气氛。 依稀记得两人原著中也是有着什么误会,还是在一次两人争吵过后,才各自明白了心意,变成了一对好姐妹。 好像是在一次行酒令中,林黛玉脱口而出,说了贾宝玉给看的禁书当中的诗句,被薛宝钗好意提醒,两人才敞开了心扉。 可当下哪还有贾宝玉,只有他岳凌一个人呀。 “两人的争斗应该是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现在更像是两个小丫头在争抢我这个玩具了。” (本章完) 第102章 薛宝钗的心意 岳凌非是情窦未开的少年,就算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前一世在起点上也不知看过多少恋爱网文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只不过两个小丫头在隔空较劲,还是这般的年纪,在岳凌看来,很难归结为是在争风吃醋。 林妹妹确实是妹妹,他一直想要照顾的乖巧懂事的妹妹。 而薛宝钗虽然大了些,可也不过将近及笄之年,不也还是小妹妹? 所以在岳凌眼里,更像幼稚园的小孩子在争抢一个玩具一样,令岳凌感觉好笑。 他对林妹妹的照顾和对薛家的照顾,哪能是同一种照顾。 而对薛宝钗就更谈不上好,甚至有些苛刻,做不成他的事,那岳凌固然要再寻别家了。 但就岳凌的身份而言,公事愿意给薛家机会,也是莫大的关照了。 薛宝钗心中也正是这般想的。 “既然如此,小女就不再叨扰了,侯爷告辞。” “好,有劳了。” 薛宝钗复又行了一礼,与岳凌和林黛玉,而后便返回轿中。 登上了轿,薛宝钗总算能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用香菱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唇,缓缓吐出口气。 方才跟在薛宝钗身后,在风中听得只言片语的莺儿,却不禁叹了口气。 薛宝钗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昨日输给同喜同贵铜板了?” 莺儿摇头道:“不是我输了,是姑娘输了。” 薛宝钗一怔,而后紧咬牙关,笑不露齿,问道:“输了?薛家将来有那般好的前景,输在哪里了?难道能和城中的那些商贾一般,家破人亡?” 莺儿叹着气,慢条斯理的讲道:“姑娘何必自欺欺人?姑娘的心思难道真的在薛家不成?我自幼便同姑娘在一处,十年了,还能不了解姑娘的心思?” “姑娘只是想挣脱束缚罢了,薛家大小姐只是个身份,姑娘要的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本钱,换句话说,能不被他人左右的本钱,譬如太太要促成姑娘和荣国府上公子的婚事,姑娘能否决。” “所以姑娘便急于在侯爷面前展示自己,搏得些许认可与好感,这不但是薛家的转机,也是姑娘的转机。可那个林家的姑娘就完全不用呀,便能集侯爷的宠爱于一身,姑娘不还是输了?” “前不久听同喜同贵说,太太在房里念叨,姑娘有金锁,荣国府上二房公子贾宝玉衔玉而诞,正是金玉良缘。姑娘是知道了这回事,所以受了不小的刺激……” 莺儿还在侃侃而谈,却感觉轿内的气氛越来越不对了,有暖炉在烧着,怎得感觉寒风扑面了呢? 偏头看向轿帘,并没被吹开。 再看姑娘的脸色,冷若秋霜。 莺儿拍了拍胸口,似放下心来,“我还以为是轿子坏了漏风呢,原来是姑娘呀,等等,姑娘不是体热的吗?” 脑中还在恍惚,莺儿便被薛宝钗一把拉了过来。 薛宝钗冷笑两声,掐着莺儿脸上的婴儿肥,捏的红一块,白一块,“那你真真是我的好姊妹了,竟能了解的这般通透。我还得谢谢你呢,不是你说,我怎知道我还输了呢?” 莺儿支吾着道:“输了不是关键,我怕姑娘是一见侯爷误终身了。” 薛宝钗嘴角微微扬起,“今日听得侯爷说教,你倒学了七八分像。香菱,取个硬尺来,我看侯爷那一身横练筋骨,她有没有学到!” 香菱在莺儿求饶的目光下,还是怯生生的取了把裁布的硬尺,递给了薛宝钗。 薛宝钗才扬起尺子,就听莺儿忙遮挡道:“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解我了。” 薛宝钗又给莺儿留了一线,“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莺儿忙道:“我是姑娘的贴身丫鬟,往后就是姑娘的陪嫁丫鬟,怎会不想姑娘嫁去侯府里呀……啊!” 尺子不偏不倚落在莺儿撅起的屁股上,薛宝钗边打边嗔道:“若是你再敢嚼这些个没来由的话,往后可就留香菱在我身边了。还想陪嫁,美得你,拉你取出配小子!” 轿外,林黛玉与岳凌同乘一匹马经过。 见得轿子抖动的厉害,林黛玉不禁问道:“岳大哥,她们这是怎么了?” 岳凌偏头看了眼,哪知道是什么情况,“或许是太高兴了吧?” “高兴?这高兴倒是叫得挺惨的。” …… 驿馆, 薛姨妈早就守在了薛宝钗的房中,久久等不到薛宝钗回来,在房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来回踱起了步子。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知道城中的粮食今早便降价了。从二百五文直跌到五十文,而且还在跌,看这个势头,怕不是要跌到二十文以下了。” “也不知这些人手中囤积了多少粮食,若是一家有几千石,怕不是一次亏得大出血。”????“这侯爷是个顶顶有手段的人物啊,姐姐说的当真没错。” 薛姨妈此刻是连肠子也悔青了,这般的好事让薛家攀上了,她还一再阻挠,也还好薛宝钗并没听她的。 适时,门被推开。 薛姨妈连忙迎上前去,将面带诧异的薛宝钗搀扶进房里来,母女之间好似又和好如初,坐临了榻旁。 再往前一望,薛姨妈吩咐道:“莺儿,你在那边捂着屁股做什么,沏些茶来。” 随后,才扶着薛宝钗的手臂,越看越是喜人。 这般作态的娘亲,实在弄得薛宝钗满头雾水,和前几日简直是换了一个人,简直是撞客了。 “是有好事?” 薛宝钗试探的问道。 薛姨妈连连点头。 薛宝钗猜测道:“是兄长在金陵的事解决了?” 薛姨妈闻言一怔,摇头叹了口口气。 “娘亲对你这般不体贴吗?怎得有好事,偏是你哥哥的事?” 薛宝钗无奈一笑,“那是京城里传来了消息?荣国府要议婚了?” 薛姨妈一摆手,“诶,他家那混世魔王有什么好的。我姑娘自然喜欢有能为的哥儿,将门出身不会读书也就罢了,也不曾习武,那哪是我家姑娘的中意人选?” “咱家虽然比荣国府是高攀了去,可你哥哥再不懂事,也还懂些经济之事呢。那混世魔王,每日只在内帏厮混,姑娘哪能看得入眼了?” 薛宝钗克制了想要摸摸娘亲额头的冲动,再疑惑问道:“那京城不去了?” 薛姨妈斟酌着道:“去,估计还得去,毕竟早早就说好了,因个什么事耽搁了也算有个说辞。可干脆不去了,往后几家也不好来往了。” “等姑娘在这边忙完的,再去京城不迟。” 薛姨妈变化之大,是连薛宝钗都还没转过这个弯,“这边忙完,怕是要个几年了。” 薛姨妈拍了拍薛宝钗的手道:“几年怕什么?你才十三而已。正好多待待,熟络熟络。” 薛宝钗:“?” 见薛宝钗不明所以,薛姨妈又拉着薛宝钗的手臂,问道:“那安京侯,侯爷相貌如何?” 薛宝钗回道:“倒是万中无一的美男子,相貌是极出众的。可能因为出身行伍,虽然对我们态度很是和煦了,但那一身戾气是真的,不是什么儒雅书生,多半娘亲并不觉得好了。” 薛姨妈抚着薛宝钗的手掌,笑道:“哪能呢?这书生有什么用?入朝为官,谈何容易?再说,考上功名的那些,年龄都多大了,能有几个与宝丫头年龄相仿的?” 薛宝钗此时才醒悟过来,薛姨妈是会错意了,以为自己是以身换了薛家的富贵。 念及此,薛宝钗心底不禁暗暗叹息,“侯爷是那般的正人君子,娘亲实在是脑中污秽。若是让娘亲见了侯爷,那才是容易得罪人了。” “侯爷地位尊崇,娘亲不要想太多了。而且,侯爷如今红袖添香,正有佳人相伴,娘亲就别动些歪心思,别断了薛家的好事。” 薛姨妈讪讪笑道,“那哪能呢,宝丫头你怎将娘亲想得如此不堪,娘亲怎能不识大局。” “娘今日且问一句,宝丫头是否对那侯爷有意?” 此言一出,房中众多的小丫鬟都望了过来,目光皆汇聚在了薛宝钗身上。 是连正往这边送茶水的莺儿都停住了脚,直勾勾的盯着薛宝钗,嘴角暗藏着幸灾乐祸的笑。 薛宝钗识人知事,本就比一般的大家闺秀更多,自不是岳凌想得小妹妹了,怎能不知情愫呢? “侯爷那般的人物,谁能说不喜欢?” 方才薛宝钗又怎能没幻想过,在岳凌身前骑马的那个是自己? 毕竟那也是照在她心坎的一束光呀。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芳心暗许的事,总不能说出来。 薛宝钗忍着羞意,喃喃道:“娘亲莫要作弄我了,这岂是能议论的事?” 手背轻抚了下脸颊,原本体热的她,此刻正是滚烫的厉害。 薛宝钗又转移着话题,道:“我这边有薛家的几个掌柜帮忙,又有侯爷的指点,不会出什么问题。若是娘亲有精力,不如多留意哥哥在金陵的事,从中打点一二,别在牢中吃太多苦头。” 再转向香菱,薛宝钗道:“香菱,取个药丸过来,今日还没来得及服药呢。” (本章完) 第103章 神仙斗法,小鬼遭殃 微风拂过脸颊,吹得林黛玉鬓角发丝凌乱,但她的心情却是正佳。 在这场争斗中,林黛玉毫无悬念的胜了,让此次骑马外出都平添了几分意趣。 对薛宝钗的提防也不是没来由的。 她与秦可卿等人完全不同,无论是秦可卿也好,紫鹃也罢,那都是陪在岳大哥身边的丫鬟而已,与她地位有别,而且也是一同生活的姊妹,比起与整日上衙公干的岳大哥,反而是她们相处的时间更久,情谊也深厚。 秦可卿,紫鹃能对岳凌无意吗?林黛玉心如明镜,却不担忧,是因为在家中她的地位崇高,岳大哥对她们的关心和爱护也完全比不上她自己。 可突然冒出的薛宝钗不同,她努力的在岳大哥面前做事,表现自己,说不想争什么,林黛玉哪里会相信。 有妾室正常,岳大哥毕竟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可有人来争,那就不一样了。 “岳大哥见了薛姑娘没什么反应,反倒会因为我的质问而紧张。” 林黛玉眉眼弯弯,轻纱之下,嘴边噙起了笑意。 心思一放松,身上也就随着放松了,后背软了下去,结结实实地靠进怀里,林黛玉有感后立即清醒过来,又马上绷紧了身子。 “虽然靠在岳大哥的怀里很舒服,可这是在外面呢,周遭还有人。” 林黛玉脸颊一红,不由得拘谨了几分。 马匹走得并不快,岳凌怕路上颠簸,颠得林黛玉不好受,也始终留意身前林黛玉的情况。 所以林黛玉这番异常举动,还是引起了岳凌的注意,“怎么了,不舒服吗?” 头顶的发髻左右摇晃,林黛玉应道:“没有。” 林黛玉何止没有不舒服,她是从身至心都舒服的很呢。 转出巷口,便有粥香四溢,二人来到了一处粥棚。此时队伍早就排起了长龙,也有不少人收到粥碗,便就地吹着热气喝起粥来。 大锅上蒸腾着热气,所有人皆是探头探脑打量着,算着还有多少人才能轮到自己。 有士兵维持秩序,场间也不算哄闹,只是时不时有孩童的哭闹声。 老弱妇孺被排在队伍之前,未见几人生出怨言,此地民风也还算淳朴。 岳凌牵着马,留林黛玉自己在马上握着缰绳走着,临近了粥棚,问此地的官员,道:“可曾遇见什么困难?” 见得是岳凌来问话,很快便有人迎出来,“回侯爷的话,目前一切正常。因为城中开设了多个粥棚,灾民分散到各处也没拥堵,粮食也完全够用。” “遇见些精壮汉子我们就劝说去做工了,多是些老弱妇孺在排队,倒也是可怜。” 居养院,安济坊,学堂,医坊,这类民生福祉的事还没展开,距离恢复城中的秩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岳凌微微颔首,“好,先忙着吧,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是。” 与此同时,士兵齐齐向一个少年行礼,也引起了灾民们的注意。 待岳凌走后,一老翁问起身边的士兵,“军爷,方才那是谁家的公子?” 士兵摇头叹息道:“那不是谁家的公子,那是大名鼎鼎的安京侯,退北蛮,活捉可汗的那位。今日沧州赈灾便是他在主持,粥棚也是他设的,粮食也是从朝廷借来的。” 老翁一怔,随后便缓缓放下拐杖,跪伏在地,向岳凌离去的方向叩拜起来。 得知详细,便有越来越多的灾民效仿,街上跪伏一片,口中念着岳凌的恩德,一时间吵闹喧嚣的街道,也静的出奇了。 又带着林黛玉走了几处城中粥棚,都是相差不多的情况。 少有些闹事的,也早就被兵丁捉了。 岳凌便也安下心来,送林黛玉回府衙,自己也该筹备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这一趟出门,林黛玉倒是欢喜的紧,除了有薛宝钗的因素在,又见得曾经满目疮痍的沧州城,如今在一点点焕发生机,恢复秩序。 心地善良的林黛玉由衷为这些灾民高兴,也为岳大哥高兴。 城中的变化是岳凌治理有方,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再回朝堂,便不是进士出身,腰杆也能更直起些。 林黛玉自考虑不了太深的朝堂之事,但她见岳凌嘴角带笑,便也笑着。 “姑娘,外面怎么样?” 一回门,紫鹃和雪雁便迎了出来。 能同岳凌骑马出门,别提她们有多羡慕了。 林黛玉换下了身上的外衣,着了身居家的素白衣裙,接过暖茶,盈盈笑着和两个小丫鬟道:“自然变化大多了,若不然岳大哥在整日忙些什么。” “从城门口开始,东门外在修着一些房屋,城门下的检查也更严格了,不比我们入城的时候。城中施粥更是井井有条,岳大哥救了不知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每到一处都有人顶礼膜拜。” 林黛玉说得得意,好似岳凌做的,就是她做的一样,让她面上极为光彩。 “对了,雪雁研墨来,我倒有些想画的。”雪雁便放下了装作打扫用的鸡毛掸子,以为林黛玉是看了什么外间的风景想要画下来,兴致勃勃的去研墨了。 再看向紫鹃,林黛玉脸颊微红,犹豫半响才放下了茶盏,向她招了招手。 方才还在谈笑风生,这一会儿又成了这般模样,紫鹃十分疑惑,又凑近了几分。 可林黛玉还嫌不够,又招了招手。 没办法,紫鹃只好俯首帖耳,凑的极近,两人似是在咬耳朵。 “姑娘,是有什么事这么秘密,雪雁也得瞒着?” 林黛玉轻声道:“今早我见到薛家的姑娘了。” “嗯,怎么了?” 林黛玉忍着羞赧,转而问道:“紫鹃姐姐,你那个好了没?” 紫鹃心尖一颤,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这下轮到她紧张了。 “好……好了。” “彻底好了?” “彻底好了……” 林黛玉放下些心,道:“我当我们的是一生一世的好姐妹,有话也不瞒着你说。薛家的姑娘定然对岳大哥有意,眼里痴痴的,就……就和你一样。” 紫鹃脸色涨红,退了两步,“姑娘,我……” 林黛玉摆摆手,“举个例子而已啦,没责怪你。可我是不想岳大哥被抢走的,但那个姑娘好像比我大个几岁呢。” 林黛玉脸颊又烧了些,“我还没弄懂我是什么念头,得再问问皇后娘娘。可岳大哥毕竟是及冠之年了,更身兼有这般的本事,若不是家中无高堂,早该被赶着成亲了。” “你也不想我们如今的日子被打破吧,你就委屈一下,多陪陪岳大哥。” 林黛玉只能言尽于此了,再多的话,实在是说不出来。 不过紫鹃正是聪慧的,她知道林黛玉说的是什么,也由此苦闷的想道:“姑娘年纪还小,自是不知这里的门道。多半以为抱在一块睡一觉,亲亲嘴就好了,都不知道葵水的时候是影响在哪里了,可……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 “姑娘啊,你是不知老爷的力气有多大,第二日下床腿都酸了还是他怜惜我呢,这我怎么应付得过来……” “难不成我日后就躺在床上,什么活都不做吗……” 紫鹃一脸苦涩的望着林黛玉,几度欲言又止。 见了她的模样,林黛玉也纳闷道:“怎么?你总是偷偷做事,我和你直截了当的说了,你反倒不愿意了?难不成,你不喜欢岳大哥了?” 紫鹃无奈道:“那倒不是,只是……只是……” 林黛玉疑惑问道:“只是什么?” 紫鹃也不知如何解释,一时愣在了原地。 林黛玉又蹙眉道:“前两日我没去岳大哥房里,你难道没偷偷做坏事?你肯定是和岳大哥一起睡的,身上的味道都有些像了。” 紫鹃脸颊红得如胭脂一样,嚅嗫着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一个人有些办不来。” 林黛玉更是不懂了,“怎么应付不来,岳大哥又不是什么野兽。而且这两日,我看你相处的挺好的呀。” “罢了,我给你说了,就当是有这么一会儿事。我这会儿要回去房里作画了,再耽搁一会儿,兴许要忘了。” 林黛玉摆摆手,去了她自己房里,场间只留紫鹃一个人懵在原地。 这两日她能应付得过来,那是因为还没动真格的,若是真放开了,那她哪里受得住。 舒服是有点的,但是腰酸也是真的。 长叹了口气,紫鹃又收着茶盏,打扫起来,心里闷闷的,“怎么姑娘出去一趟和薛家姑娘较劲,到最后赔上的是我呢。” “哎,只能等晚上的时候,先向老爷求饶了。” 才松了口气,门那边又开了,是林黛玉去而复返。 临近了,林黛玉拉起紫鹃的手,又笑盈盈的道:“忘了说一事,等你晚上的时候,打探打探岳大哥是怎么看待薛家姑娘的,之后你再告诉我。” “可不许漏了什么话。” 紫鹃微微点头,“好。” 林黛玉又抱了紫鹃一下,扑在她的怀里,笑道:“紫鹃姐姐,你最好了。” 紫鹃轻抚着林黛玉的背,也有了和岳凌一较高下的决心。 (本章完) 第104章 紫鹃,你不对劲 岳凌的野心是很大的。 非但要安抚百姓,还要除贫,让尽可能多的百姓能吃上饭。 在这个世道之下,安有灾民才会饿死街头? 满足每个人的口腹,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岳凌就是要做到最好。 已经记不清是穿越的第几个年头了,前世的观念还在深深影响着岳凌。 在其位谋其政。 之前是他没有权柄,做不了太多事,而此时他提点城中一切军政要务,自是他该发挥的时候。 想必每个穿越者,都会有一颗济世安民的英雄之心,岳凌自然也不例外。 但毕竟没有“叮”一下,就能出现几百万物资的系统,事情都还需要一步步来。 沧州官商勾结,敢任由城中混乱,谋财害命,岳凌不相信他们背后无人指使。 作为一州知府,捞银子的办法有很多,何必只走这么冒险的一条路呢? 岳凌不由得想到了京城的消息,吐吉可汗意外死在牢中,卢渊态度大变,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京师都有阴云,那他这残破小城,难道就没些猫腻? 岳凌是谨慎的,在大牢周边警戒的是他带来的京营精锐,对付商贾也是钝刀子割肉,颇有些引蛇出洞的意味。 但结果好像是与空气斗智斗勇了,目前来看依旧没什么线索。 岳凌倒不是完全没有头绪,至少来剿灭他的巡城武官,是被毒死在他面前,证明城中还是有别的势力在影响着呢。 “老爷,好事。” 贾芸一溜烟的跑来堂上,笑着传话。 “老爷,外面的粮价大跌,从五十文,已经跌到三十五文了,各家粮商都按捺不住,开仓卖粮。老爷是将他们逼上绝路了呀。” 岳凌笑着颔首,“还能再降,他们赌不起了。黄家卖了没有?” 贾芸想了想道:“好像没有。” 岳凌又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不会卖。” 贾芸不解,“为何不卖?不过,他一人不卖,好似也影响不了局面了。” 岳凌笑笑道:“这黄家倒是能沉得住气,想来也是他家压的粮食最多了,竟是比沧州城中耕耘几代的家族,家底更深厚。” “不过接下来,还有计,看他能不能忍得住了。” 拾起一封来自南皮县令陈佑民的文书,岳凌通读了一遍,笑意更加浓厚了。 …… 黄家, 黄文华如今是焦头烂额,虽然当面和各家家主说了不要降价,可并没人听他的。 说来他掌控黄家也没多久,不过两三年的时间,自是不比他父亲更能服众,这一旦有了劣势的局面,便很难再稳住了。 如今各家倾销粮食,粮食压价的厉害。 卖的多赔的就多,可一点不卖,那就是全赔,所以没有敢挺着让别家去买,自己家不动的,只有他黄家才敢。 高坐堂上,黄文华喘着粗气,被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商贾气得不轻 “老爷,城中的粮食已经降价到二十文了,比收粮的时候还便宜了。” “知道了。” 黄文华不耐烦的应了一句。 对于粮商来说,原价将粮食卖出去那都是巨亏无比,这些天的储存,损耗,人工,那都是极大的开销。 更何况二十文现在依旧是卖不动,还会更低。 “这群蠢货,除了降价难道就想不到别的办法?就算租船运去周遭县城,也不至于亏成这个模样。这么压价,最后还不得卖到十文钱?” 适时,又有人入内禀报道:“老爷,就在刚刚,南皮县的伙计传来消息。今天一大早,南皮县的谷仓就收了两千石粮食。据他们打探是昨晚走运河运来的,似是临近运河的几个县都收到了两千石粮食。” “其他的几个县,也是有两千石,在转陆路,有专门的官兵押运。” 黄文华刚喝下的一口茶,当场就喷了出来。 “这么多粮食,岳凌真是变戏法的不成?这足有大几万石了吧?再有那群蠢货倾销,沧州这点人还能养不活了?” 下方管家颤巍巍道:“老爷,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有一满仓的粮食,处理不掉呢。虽说等着是个办法,可要是秋天的时候,岳凌又变出粮食了呢?” 黄文华也正是担忧这个。 岳凌有让他分辨不出来路的粮食,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作为粮商,四周各处都有人脉,哪一处的仓先动了,他或许比岳凌知道的还早,可这次四处都没消息,甚至不知这批粮食怎么来的,好似天兵天将落下来了一样。他一直等着真不是个办法,可一时间,也不想不出如何破局。 “老爷,这还有南皮县伙计带了的一个消息。说是南皮县在开垦荒田,修缮水渠,意外发现了一片古河道,河床下露出些古董宝物,引得周遭村民哄抢。” “南皮县令是个儒生,对百姓向来温厚宽和,如今领了粮食更是一心赈灾,无意管理,也就任由他们发财了。” 黄文华微微皱眉,“古董宝物?河道里?” 管家又道:“这要是有些财物变现,倒是个能让人喘口气的好机会。沧州城的田地就挨近南皮,若是我们得知消息了,多半别家应该也知道了。” 黄文华叹了口气,“派个人去查探一下,若是真如他们所说,便在当地雇佣些百姓,帮忙寻一寻宝吧。” “这古董宝物只能求个缘法,哪能以此为出路,且栽棵树,以观后效吧。” 说着黄文华兴致寥寥,便回房借酒浇愁,寻美姬作乐了。 …… 岳凌倒是没有美姬,可他有小丫鬟,而且今日这个小丫鬟,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用过晚膳之后,林妹妹说她正有事在忙,之后给他准备个惊喜,今天就不来陪他夜话了。 岳凌确实很期待惊喜,不知道是不是载林妹妹在城中转了一圈的回报,而如今则是有些惊吓了,不知道这傻丫鬟在做什么。 帷帐外点起香薰,缕缕青烟充满了整个房间。 紫鹃着了一身粉色纱衣,就侧身躺在岳凌的床榻上,纤细的双腿一览无余,两只小脚丫相互摩挲着,好似还有些紧张。 手肘支着脑袋,双眸含情的望着岳凌,让岳凌都有些疑惑。 要是秦可卿做这般姿态,岳凌倒是不感觉违和,毕竟以淫字作为判词的女人,自该是有那般的妖娆妩媚。 可如今这个小丫鬟,只是努力学着那个样子,本身还是稚嫩的很,实在让岳凌觉得愈发好笑了。 “紫鹃,你这是做什么呢?” 听了岳凌的话,紫鹃一下就泄气了,将锦被扯在自己身上,也盖在自己脸上。 “我来给老爷暖床了。” 锦被下传来小姑娘羞答答的声音。 岳凌强忍笑意,“我看你不像是暖床的,若不是我住得熟悉了,我还以为我走错了。” 小姑娘不吭声,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脸上火辣辣的。 “姑娘,为了你我真是付出太多太多了。” 心底嘀咕一句,好在紫鹃没忘了她的正经差事,轻启樱唇,道:“老爷,夜深了也该睡了。” 不知这个小姑娘装出一副妩媚妖娆的样子是做什么,岳凌换上贴身的睡衣,也一同躺了进去。 不多时,锦被中就钻出个脑袋来了,和岳凌还保持了些距离。 岳凌却不客气,他向来不浪费碗里的一粒米。 一把将紫鹃拉到怀里,轻轻摩挲着衣服的材质,丝绸的,嗯,光滑顺手。 一起一伏都能摸得出来,体温也能摸得清楚。 不得不佩服这古代的丝织工艺,远销海外是未有虚名的。 “对了,如今种棉花,也可以养蚕呀,若是能和姑苏一样能成为丝织之都,好像也不错。不知道在古代卖成衣,有没有可行性。” 被搂着的紫鹃,却迟迟不见老爷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在尖尖处来回拨弄着,似是在拨弄琴弦,但小姑娘的脸颊则是愈发滚烫。 “姑娘,我好像真不行,得找可卿姐姐来呀。” 轻咬了下嘴唇,紫鹃忍着羞意问道:“老爷,你在想什么呢?” 岳凌应道:“在想城中如何开展商业的事。” 紫鹃眸眼一转,问道:“是和薛家有关?” 岳凌颔首,“有关吧,毕竟薛家是往后城中的第一大商号了。” 紫鹃又问,“那老爷怎么看薛家的大小姐?” 岳凌不知为何紫鹃对这个感兴趣,但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我倒是认可她的能力,年纪轻轻有超越同龄人的见识很不错。就是勇气不足,希望她能自信一点。” 岳凌亲吻了下怀里正颤抖着的小丫鬟,表示不是在冷落她,又开口,“她也是个想挣脱束缚的姑娘,相貌出众,但不该成为家族联姻的资本,可悲可叹。” 如今就是这样一个世道,高门大户的女子命运殊途同归。但不知什么是爱情,才对情向往,一系列说情的书,也就成了女子的禁书。 岳凌也曾担心过林黛玉的未来。 但如今林妹妹也没在贾家长大,对贾宝玉也是打心底的厌恶,林如海又是个开明的父亲,应该不会迂腐得听贾家老太婆的话吧。 岳凌心里还在畅想着,而怀里的小丫鬟早就被拨弄的意乱情迷了,更是被岳凌亲了下,眼神都有些迷离,哪还记得岳凌说了什么话…… (本章完) 第105章 林黛玉:紫鹃你怎么回事? 对于薛宝钗,岳凌还真就没什么想法,只是给指条路,别去沾染了贾家那个泥潭。 贾家的两位老太爷去世之后,很难说贾母会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到底离不开“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结局,任谁沾了都是一身晦气。 不过,比起薛宝钗,岳凌反倒更在意她身后的香菱。 或许是因为多日赈灾的原因,岳凌比之前更有些悲天悯人了,对这种自身无错,却身世悲惨的人动了些恻隐之心。 如果没有拐子,或许香菱,也就是她甄英莲还在做乡绅小姐,怎会被当做丫鬟卖来卖去。 谁家能如岳凌一样如此宽容的对待丫鬟,动辄打骂,都是常有的事。 “拐子倒是可恨,不管什么年代,拐卖妇女儿童都该清查到底。” 岳凌打定主意,在救民的大事完成之后,该破一破这大案了,也算是挽救民心的一桩大事。 心绪万千之时,突感怀中小丫鬟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而后身下铺着的小毯就似是泼了茶一样。 岳凌诧异的望向紫鹃,见她眉眼中正如春水掀起道道涟漪,檀口一张一闭,满面粉腮灿若桃花。 “就这么快?” 紫鹃红脑中一片恍惚,但本能驱使着的她,早已捱不住情愫,贝齿轻咬,呢喃道:“老爷,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岳凌堵住了。 以岳凌的体魄来说,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足够,但紫鹃只能支撑一会儿,而后就开始伏着求饶了。 实在是小趴菜。 就这还穿着丝织的睡衣装出妩媚,十八般模样,才摆了一种就要休战求饶了。 缓了许久,紫鹃的眼中终于有了些清亮,才开始收拾起残局来。 擦净岳凌的身子,也收拾湿漉漉的床铺,挪动一下都费了好大的力,磕磕绊绊的更是脸红得没法见人。 “我来吧,你躺着歇一会儿。” 岳凌披挂小衣,将不能用的床褥丢在地上,又换上些新的,再搂着紫鹃一同躺下了。 “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往常可不见你这么主动呢。” 听岳凌问起,紫鹃似才回过神来,“对啊,姑娘交代了我来打探薛姑娘的事,方才老爷说什么来着?” 紫鹃与岳凌目光一对视,似是被灼了一下,赶快又避开。 岳凌的手还在摩挲着,若是这样撩拨下去,迟早还得经受第二次,紫鹃便也不敢问了。 “没事,没事,老爷我们歇了吧,都是四更天了。” 紫鹃往岳凌的身上挨了挨,搂在岳凌的腰间,慢慢闭上了眼。 岳凌轻笑了下,便也随着她缓缓睡去。 …… 昨夜雨疏风骤, 翌日一早,紫鹃都没恢复多少精神。 不得不担起煮粥职责的雪雁嘟起了嘴,总感觉紫鹃自从去了岳将军那边,起得是一日比一日晚了。 而且,今日姑娘还不过问,好似两者有什么默契一样,独瞒着她一人。 如此一来,让雪雁吃粥吃得更没滋味了。 “我吃好了,先去衙堂。” 岳凌放下碗筷,和小姑娘们道别。 林黛玉轻点着头,“岳大哥慢走。” 待岳凌离去,林黛玉再看向紫鹃,竟是无精打采,一夜过去好似像是被风雨吹败的花。 “这……这紫鹃姐姐牺牲好像蛮大的,怎么一晚上过去像是换了个人。” 林黛玉有些意外这情况,依稀记得曾经有类似的时候,紫鹃都是神采奕奕,眉中含情呢,也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 但林黛玉也不好意思问。 “紫鹃姐姐。” 招呼了一声,紫鹃却是没应,眼神直直的看着盘中交叠的两颗菜。 林黛玉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将其中一根夹在了她碗里,又问道:“紫鹃姐姐,岳大哥昨天怎么和你说的?” 紫鹃方回过神来。 “哦,说,说了。” 林黛玉连连点头,期待着她下面的话。 “好像说,说老爷挺欣赏她的,说她身世不错,但也不容易。” 林黛玉的眉头渐渐蹙起,“这算什么?岳大哥还说了什么?紫鹃姐姐,你是个聪慧的,当知道我问的是什么。”紫鹃努力的回忆起昨夜的场景,脸颊慢慢爬上了红霞。 “不敢想,不敢想。” 紫鹃摇了摇头,放下碗筷,讪讪笑道:“姑娘,我有点忘了。” 林黛玉翻了个大白眼,戳了戳紫鹃的脑门,道:“这点事你都办不好,岂不是躺在床上,什么都忘了,连我说的话都忘了?” 啐了口,林黛玉又暗暗想道:“真是没出息,不就是和岳大哥躺了一晚上吗,就跟丢了魂一样。我也和岳大哥躺过一会儿,也没她这般痴傻。” 见林黛玉甚不满意,紫鹃也羞愧的垂下了头。 一旁雪雁见这光景,更是疑惑了,“什么事?紫鹃姐姐做不好,就交给我做,姑娘你莫要怪她啦。” “看紫鹃姐姐没几分精神,呆呆的,多半是没睡好呢。” 紫鹃无奈,心里排揎道:“你去,你也睡不好。” 林黛玉撇了撇嘴,道:“你就算了,吃你的饭吧。” 雪雁撅撅嘴,又从锅中盛了一碗。 …… 一路直到衙堂,岳凌的嘴角都是挂着笑的。 桌上林黛玉和紫鹃的眼神交流,哪能瞒得过他,昨日紫鹃的反常模样,多半就是人怂恿的。 “林妹妹还会怂恿这种事?应该不能吧,多半是紫鹃她会错意了,或许有什么缘故在其中。” 岳凌倒没心思细想,不过林妹妹还在介怀薛宝钗的事,多半是无疑的。 念及此,岳凌又不禁摇头,“对她的好是出自我本心,对薛宝钗好,是出自我可怜她,这能一样?林妹妹这般聪慧,我看只是放心不下罢了。” 小姑娘整日待在房中,也没别的事情可做,除了看看书作作画,其余的精力怕是都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口说无凭,林黛玉最是不信嘴上说的话了,岳凌能做的还是待回去的时候,多陪陪她好了。 步入后堂,贾芸迎了过来。 “老爷今日心情不错?” 岳凌笑笑道:“还不错。你在这守着可是又有外面的事了?” 贾芸随着岳凌进了门,再端出整套的茶具来。 “老爷事先料中的事,倒没什么惊喜可言了,今日一大清早,城中各家商富商,乡绅都派了人往南皮县去了。” 岳凌颔首,“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心如此,并不意外。” 贾芸转而又说起一事,“老爷之前让我去查的柴朴和吉庆的底细,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那朴正是进士出身,老来得一女甚是宠爱。早年患病,为了给其女医治,遍访名医依旧未能挽救性命,而后便就夭折。自此,朴正便就性情大变,对于治理政务也不甚上心了。” “应当是在医治女儿的时候,欠下了不少外债,此后便大肆捞取油水,最终造成今日这个局面。” 岳凌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考取功名不会只为贪财,总是要有个什么契机。但这种人也没什么好可怜的,可怜他如何对得起沧州府因他而死的百姓?” 贾芸也是一般念头,便又道:“那吉庆,倒是有几分背景。吉家是晋中的大族,世代经商,但这家却不以经商为首要之事,诗书从未轻慢,不断有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者。” “单姓吉的官员,如今朝中还有近二十人。不过,没有官职太高的,最高不过五品的员外郎。” “应该在陛下奖赏完京城之战的功臣之后,有再进一步的机会。” “但吉庆入狱已经数日了,从来没有朝堂上或者晋商那边的人来与我们联系过,似是他没有这一层的身份一般。我当时都有些怀疑消息的准确性,但是经过多方考证,确实是吉家的支脉。” 岳凌开口问道:“那吉庆可是科举入仕?” 贾芸又摇摇头,“应当不是,似是在沧州本地从吏员递补晋升,得了通判之职。” 科举制发展到大昌,基本上所有官员都是从科举选拔出来的,也只有功名傍身,才能更好的官场行事,但总会有例外的途径。 首先就是蒙荫,祖上有大官,或者有大功,可以蒙荫子孙,类似王子腾目前的情况。 其次可捐官,交一大笔银子,满足财政亏空,但这类一般只有虚名,没有实权。 再然后便是这吏察了,官和吏的身份差别很大,官归吏部管,由中央指派。吏多是当地豪强,或者官员选上来的,辅佐官员更好的在当地行事。 而这类吏,也有选拔晋升的制度。往往三年一考核,满九年才能有升任的资格。 在京中,一品,二品衙门可授予从七品出身,二、三品衙门可分别授予正八品、从八品等出身。 通判正是从七品。 不知怎么运作的,这吉庆竟能坐到如今通判的位子上来。 “科举虽然有一定局限,但总体也是当今最好的制度了。这不是科举出身的官员,背后的猫腻可就多了。” 贾芸懵懂问道:“老爷说,这吉庆不简单?” 岳凌摇头笑道:“何止,这吉家本身就不简单。” (本章完) 第106章 林黛玉:爹爹有用 贾芸闻言一怔,犹豫道:“那有关吉庆的事,老爷作何打算?” 岳凌摇头失笑,“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该是什么罪名就是什么罪名。我如今不杀他,只是因为贩卖幼童的案件还没着手开始查,留着他还有用。” “什么世家大族,什么勋贵公侯,在我眼里都是狗屁。且看他们敢不敢来触我的霉头?” 岳凌未入官场争斗,根本不受各方面的制衡。 撕下别人伪装的面皮,揭露他们原本的模样,戳穿伪君子,向来是岳凌乐见之事。 岳凌的功绩都是实打实的,这才是他说话的底气。 一些朝堂虫蠹,和岳凌比较,就算没有潜邸旧臣的情谊在,隆祐帝也知道该保谁。 饮了口茶,岳凌按捺住情绪,继续道:“我总感觉这件事和黄家脱不开干系。” 贾芸疑惑问道:“老爷此话怎讲,如今倒是没见得双方有什么联系。” 岳凌解释道:“黄家之所以能够迅速崛起,也该是有原因的,他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扶持着,是通过什么路数积攒的原始财富?不过,如今看来,自我入城之后,这两边好像都成了弃子,这便不好入手了。” 轻吐了口气,岳凌道:“时候还早,我又不是只在沧州府待一月,两月,有的是时间找出他们的马脚来。” 贾芸也陷入了沉思,不久后便猜测道:“贩卖人口,晋中,或许是北蛮新败,元气大伤,需要补充人口?而且北蛮也向来更喜欢中原女子,若不是老爷将他们打得丢盔弃甲,扔下了粮草辎重,还不知有多少人要被掳掠走了。” “若真是这样,那晋商就成了通敌的大罪了,要抄九族。” 一想到这里,贾芸浑身就打了个激灵。 跟在岳凌身边,贾芸才知道贾家还和康王合作过,而康王正和北蛮合作过。 也就是秦王登基,两位贾家的老太爷又添新功,将之前的一页翻了过去。 若是往后,贾家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别抄九族,把他也抄了。 岳凌倒是没注意贾芸的心理活动有如此的丰富,浅啜了口茶水,在案牍之后又拾起文书来。 “都只是猜测罢了,还得讲证据。你猜测的有一定道理,可一个世家大族的算计,连你也能猜得到,恐怕也早就亡了。” 岳凌笑笑,“不是说你不够精明,但有的时候证据就是会误导人的,所以我们才要慎重行事。” “走私人口,极易暴露。我倒以为不如走私些兵器,粮食来的方便。除非,他们是有走私人口的必要性……” 暂且放下了这没头绪的事,岳凌又拾起文书来。 如今收了三千石官粮,各县的情况都安定下来。 也是在岳凌察查了一遍吏治之后,各县的县令赈灾也积极的多了,每一道都没有克扣,实实在在的进了灾民的肚子里。 如此不必用些什么砂砾和粟米壳来复杂白粥的口感,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脑袋搬家。 而岳凌正是能让他们说搬家就搬家的那位。 接下来就是贯穿始终,有关发展的问题了。 整个沧州都坐落在华北平原上,地势平坦的出奇,根本没有山,有些小山丘也就高个三十米,都算是境内的高山了。 气候适宜,地势更佳,该是京城的粮食基地才对。 从沧州到京城不过五百里,比从江南运粮,方便的多了。 因为临近京城,这也是发展的一个好处,制造出来商品也不愁卖。 下一步,八县清查鱼鳞册,给灾民分田,分拨粮种,不废农耕。 再下一步,盐田…… 岳凌为八县的发展写着规划书,又提笔念道:“想来林大人也该回信来了,难不成他真会拒绝啊?” 撇撇嘴,岳凌有些不悦。 要是真被拒绝了,这老登真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这般罔顾情面,林黛玉我可不还你了。 林黛玉在林如海身边生活了不过区区六年,若是跟在自己身边生活个八九年,这生恩哪比得过养恩。 岳凌眉角一挑,以为自己的念头好笑,遂又抛去了心思,再一心一意撰写起文书来。 良久之后,屋中又进来一人。 是随着官粮一起到来的忠靖侯史鼎,如今他在城中负责施粥,巡城和操练新兵一应事宜。 毕竟是隆祐帝送来的人,该用不能省着。 “侯爷,今日选拔新兵,您不去看一看?” 史鼎接过贾芸奉上的茶,开口便是极熟络了。 武将做派就是这样,有过交情,便相处的自然多了。 好像他家里的史湘云也是这般的性格,风风火火。 “将军带了这么久的兵,不过操练新兵的小事,哪还需要我去看了。”见岳凌笔杆不停,也未抬头说话,史鼎倒不觉得他敷衍,反而夸赞道:“像我们这等的粗人,也就做做外面的粗活了。像大都督这样文武兼济的,才能在案牍之后坐得安稳。” “说实话,我也不理解大都督身背这么大的军功,不留在京中受封,却来到沧州接手这烂摊子。哪有安京侯,不在京的。” 史鼎又笑呵呵道:“如今见了,我倒是有几分理解了。大都督是想为……为什么来着,那四句话怎么说。” 岳凌无奈的放下笔杆,“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没看出来,将军还会几句文的。” 史鼎抚着自己宽厚的手掌,笑着道:“总也得看点书,比不上大都督,但也别太粗了,让人瞧不起。” 说着,史鼎又提起方才的话题。 “大都督有所不知,在你提了参军可以吃油腥之后,那要入伍的人可太多了。” “此地本就崇武,想守家卫国的人当即就排起了长龙。起初我们只计划征兵入伍一万人,报名的就有七八万。还有周遭村镇听闻消息的,正往城里赶的。” “没办法,我们只能设了点规矩。沧州崇武,那就只能比武了,点到为止,败者自动认输。率先挑战赢下十个人的,才能参军入伍。” 见岳凌望来,史鼎又叹息道:“我知道这样是有些不公平了,但没办法,现在就是这么个条件。今日我在旁边观望了一会儿,有几家镖局和武馆的人,是有几分门道。” “那云行镖局的少东家,刀法大开大合,已有略有小成。还有是谁家传承来着,一手苗刀,我也没怎么见过,都威力不小。” “说来,咱们火枪队最怕的就是换弹药的时候被近身。若是补了这些人,在一块操练操练,那战力提升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岳凌无奈笑笑,“你在沧州可以这样操练下,回去京城肯定得分开。哪有咱们替京营招人的,不合规制。” 史鼎也是摇头叹息一声,惋惜不已。 岳凌起身,走下石阶,又道:“我本就许久没习武了,你又来勾我的兴致,罢了,随你出去看看。” 史鼎笑道:“大都督可愿意露两手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京城之战我虽然没去,但我可听说了,大都督一人挡千军。” 岳凌汗颜,“谁说的?” “忠顺亲王啊,他天天吹嘘,和大都督两人守了一面城墙,共杀上百人。” 岳凌更是无奈了,“倒是没什么毛病,他和我共砍83分。” 史鼎:“?” “没事,走吧,去演武场看看。” …… “姑娘,有你的信。” 雪雁从一个粗使丫鬟手里接了信封,便送往了房里。 林黛玉此时还在房间里聚精会神的作着画。 雪雁看不出姑娘画的是什么,便没几分意趣,还不如在院子里拔拔草呢。 听闻有信,林黛玉便将笔放归了笔架上,眉眼一弯,问道:“可是京城里的回信?” 雪雁递上去,摇摇头道:“好像不是,是扬州府的回信。” 林黛玉眉间的笑意转瞬即逝,略蹙了下眉,便展开了信纸。 上下扫了一遍,果不其然,爹爹写了一大堆说教的话。 诸如年幼体弱,不该妄动呀;沧州混乱,不该出门呀;岳凌秉公做事,就不该跟随呀。 反正全是林黛玉不想看的话。 “不跟着?不跟着岳大哥身边全是莺莺燕燕了,今天来了这个钗,明天再来了那个环,谁受得了?” 林黛玉撇了撇嘴,好心情全无,将家书丢去了一旁,留下了爹爹写给岳大哥的规划。 林黛玉又前后翻了一遍,确实写得极为详尽,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林黛玉不禁又露出笑容来,“爹爹还是有能为的嘛,有了这个岳大哥做事一定会顺利许多了。” “这会儿爹爹已经派人去走海路到沧州,探查一遍海盐滩涂的选址,这也是件好事,等岳大哥回来再告诉他。” “不就是当铺嘛,赚点银子的事。这盐若是能卖出去,那可就不是一点银子的事了,她如何与我比嘛,还是我对岳大哥更有用。” 林黛玉心情正好,又拾起笔,勾画起来。 雪雁在一旁看着姑娘的脸阴一阵,晴一阵,再看画作,问道:“姑娘,这画的是什么,怎么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 林黛玉摆摆手道:“你去找紫鹃姐姐玩,莫要打搅我。” 雪雁苦着脸道:“可是她躺在床上不起来呀。” 林黛玉微红了下脸颊,“那你先自己去玩了。” (本章完) 第107章 不义之财 在开仓放粮之后,沧州城的粮价便一路跌重。 各大粮商清仓出售,将粮价压到了十五文每斤。即使是这样,粮食在城中依然滞销。 粮食放陈了,生霉虫蛀,价值便要大打折扣,便是用来喂猪,猪都摇头。 在之前各大富商本就被岳凌收了一波现银,此刻更进退维谷,处境艰难。 低价卖会赔,可放在手上不但有损耗,还有人力,仓储的额外耗费,赔的更多。 为了维持如今铺面的正常流转,各家便只能拿出为数不多的积蓄来,在其中缝缝补补。 可这样也只是死循环,越陷越深罢了。 由此,南皮县就热闹许多了。 县城东郊的荒野上,此时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挥舞着锄头,凿地的人,排成了一条长线。 如此垦荒的景象,哪像是受了灾的模样。 只不过这些人并不是来垦荒的,都是沧州府上的各家富商在四周找来的村民,来此处寻宝的。 从沧州出土的古物,的确也不少。 自从三国时期,曹操主持开凿的平虏渠就是在沧州,后续在宋朝时期,经济繁荣,漕运更是四通八达。 若是顺着古河道挖掘,没准真能寻得什么宝物,甚至是古墓。 古董并不好变现,豪商们的目标,还是金银。 荒野之中传言,陈县令无心管理,只忙于县中赈灾,恢复农耕,兴修水渠等要事,更是放言南皮县不可能有宝物,对他们坊间流传的谣言不以为意。 只要不夺宝闹出人命来,官府根本不来过问。 以至于挖宝的越多,闻询赶来的人就越多。 时值响午,骄阳似火, 一个村子的几户村民围坐在荒地中,啃着豪商胡家给的干粮,就着水一同吃着。 年轻些的精壮小伙,忍不住问一个与胡家牵头的老汉,道:“二爷爷,这片田真有宝物?咱们村子离这也不远,怎么也没听村里老人说起过。” 老汉给小伙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低声与他道:“你管他有没有宝物呢,总归他管干粮,比粥棚的稀粥强。他想挖就陪他挖呗,想挖到什么时候,就挖到什么时候。” 小伙连连点头,才明白了老汉的意思,笑得咧开嘴,露出一排牙齿来,黝黑的皮肤衬得牙齿很白。 “都起来干活了,若是寻到东西的,我家老爷重重有赏。若是寻到东西不上缴,私藏在身上的,一旦发现便就要了你们的小命!”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持着一条鞭子,在胡家家丁的簇拥下,赶着这群农户做活。 老汉和小伙对视了一眼,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挂的土,又拾起锄头挥舞起来。 老汉故意将小伙往人群稀少的地方领了领,小伙也以为方便摸摸鱼,混一混日子。 挖了一会儿地,不想老汉再猛地一锄头下去,却是响起了一道金铁撞击声,连锄头的头都崩断了,老汉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小伙忙将老汉扶着坐起,“二爷爷,你没事吧?” 小伙子还在询问老汉的情况时,这边马上就被人围成了一团。 持着鞭子的胡家管家走了过来,咒骂道:“糙汉,这是在挖宝,不是在锄地,给我家老爷的宝物打碎了,你们有几条贱命能赔得起?” 小伙双目圆瞪,正要与其理论,又被老汉拉了下来,冲他摇头示意。 不多时,便有人从地里将那物事挖了出来,呈给了管家。 “胡管家,是狗头金啊,这里有金矿?” 捧着沉甸甸的金子,足有一拳大小,胡管家大喜过望,“好,好,好,莫要声张,继续挖。有几块这东西,往后沧州里第一大家就是我们胡家了。” 有了金子,度过此次难关,试问沧州还能剩下几家? 胡管家此时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回城之后,被家主赞赏,赏几个丫鬟当妾的好事了。 与此地不远处的村庄中,在寻宝人口中诸事缠身的陈县令陈佑民,如今就在一间民房内,翻着些许文书,似在等着什么消息。 适时,一个小吏拍马来报,“大人,他们已经寻到金子了,如今寻宝的人愈发多了,寻找的范围也越发广了。” 陈佑民放下手中文书,笑着道:“好事,放出消息去,引他们更多人来。就说此地古时有金矿,是古河道中冲刷出来的金子,只有薄薄的一层。扩大范围去寻,比挖得深更有用。”“还有,与周遭各村的里长通一声气,村民们不要随着瞎起哄,等人来雇佣他们去做活,可赚些粮食,主要不能废了自家的农耕。” “村民们种田吃饭,该知道不义之财不可取。” 小吏忙应下出门,“是。” 提笔蘸墨,陈佑民铺开宣纸,又书起信笺来,“谨遵侯爷之令,一切万无一失……” …… 沧州城,演武场上, 一处演武场,被分成了零零散散的三十几处小场地,每一处都有一群考核人员,保护来应征入伍之人的安全,考核着最终的人选。 京营精锐一般是百里挑一,每一个都是膂力极强的壮汉,能开一石半的硬弓是标准,能开两石的,便能当得起将校了。 岳凌也试过京营里的硬弓,开三石倒是不费力,更重的军帐中也没有,得订做打造。 而沧州城更重自身武艺,锤炼筋骨,都是近身的刀枪剑戟,拳脚功夫,练习射箭的倒是不多,骑射就更没有了。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关键性的问题。 因为岳凌接下来肯定是要发展火器来逐步代替弓箭在军中的地位,而单兵的近身作战能力,才显得尤为可贵,并不是一时能操练出来的。 岳凌随着史鼎的引路,在场上转了一遭,五花八门的内家功夫,拳脚路数也见了一遍,算是开了开传武的眼界。 岳凌的拳脚,用得多是前世学的格斗术。而兵器,是和秦王府上的老师傅学习的,再配上自己的理解,也是一股官家的味道。 见着这群武艺傍身的江湖人,习武的又怎能不会有点技痒。 “沧州重武成风,是有些门道。若是这些人能操起一支军队来,倒不比京营精锐低上几分,缺的也只是听口令,整齐划一的做出动作来。” 听了岳凌的话,史鼎连连颔首,“所以我才说,不能和火器营合练,才是件憾事。不过,事情总也有回转的余地,一旦沧州生乱,再有什么倭寇犯边。沧州兵自是有用武之地的,未必不能从朝廷那批下火器来。” “当然,大都督有心操练这一支军队,也不过是从陛下那美言几句的事。” 岳凌苦笑道:“咱们是来赈灾的,操练士兵,为的也是有一群更加能听命于自己的人。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还不少,无组织无纪律哪能行。” “按照你说的,就成了拥兵自重的边疆大将了。你是不是在九边待久了,念头还没扭转回来。” 史鼎有些不死心,问道:“那倭寇呢?” 岳凌又道:“近来哪还有倭寇犯边的事了,倭寇本国动荡的厉害,海上的盗匪都因此少了很多。” 史鼎摇头叹息一声,没了言语。 岳凌继续望向场中,见得一个少年约莫比自己大些,身上绑着绷带,直缠到手臂上,依旧在场上比武,不禁开口问道:“那个人是?看着倒有几分眼熟。” 史鼎循着岳凌的目光望去,而后道:“那就是我说的云行镖局的少东家赵颢,手上拿得是木刀,少了几分凌厉了。” 两人望向人群中央,赵颢对敌着一个中年人,双方作揖行礼,铜锣声响之后,未见三回合,赵颢的刀锋已经落在那中年人脖颈处了。 中年人无奈的丢下兵刃,抽到了赵颢只能自认倒霉,往城墙下去做粗活,搬砖盖房子了。 史鼎又拱火道:“大都督不露一手?此地崇武,若是大都督武艺高强,能将他们打得心服口服,威望自是要更高一截,还怕他们不做事吗?” 岳凌笑道:“将军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不过,不是我吹嘘,往来转了一圈,虽然都有些功底,但是没见得一个能入我眼的。这赵颢算不错,全盛应当也有柳湘莲的水平,但和我比起来还差得多呢。更何况,如今他身上还有伤。” 史鼎微微颔首,“这赵颢的确不错,也算是沧州城公认的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了。便是带伤,众人也不愿在比试中遇见他。” 岳凌道:“和他比试倒是没必要,他即有心效力国家,我倒不吝啬指点他。” 说着,岳凌从一旁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和赵颢手中所持长短一致的刀,走入了人群中。 史鼎看得兴起,往场中喊道:“赵颢,你若赢了此人,本将军赏你一个百户当当。” 赵颢击败了九个对手,只差一个就能顺利入伍了,才缓了口气,却见了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入场。 可这是他的恩公啊,曾救了他的性命,他怎能不记得相貌。 赵颢嘴角一瘪,对着岳凌问道:“侯爷难道是不想我这等江湖草莽之辈参军入伍吗?” 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今天的章节还差点字,等我晚点再更新,抱歉了各位…… (本章完) 第108章 林黛玉准备的惊喜 “不论你身居江湖,还是出自世家,总归是想要为国效力的人,我为何为难于你?你已经通过了,我只是来指点下你的身手。” 赵颢闻言一怔,“是我将侯爷想得太肤浅了,也是我这草莽眼界太窄,这也是我不想再走镖的原因。” 掠过了思绪,赵颢神色微凛,阖目再睁开,手上的刀柄不由得攥紧了几分。 见他又起了气势,岳凌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勾了勾手掌道:“身份是重要,但也别把自己看得太轻了,出招吧。” 赵颢颔首,再弓步前踏的时候已经憋足了劲儿。 铜锣一声响起,便就迅速抢占先机,率先向岳凌出手。 其实,赵颢对岳凌的身手知之甚少,只是从坊间的传闻和云行镖局中和岳凌打过交道的人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 尽管如此,赵颢也能断定,此人能以这般年纪从秦王府的亲卫做起,直到封侯,身上的本领也不是自己能力敌的。 当下,也不敢有一丝大意。 岳凌在场间比武的消息瞬间在演武场传开了。 原本气氛火热的演武场,此刻别处皆是空了下来,尽往中心聚集而来,都想看一看这京师大都督的身手到底如何,比沧州年轻一代的人才又如何。 “侯爷竟然这般年轻。” “是啊,比云行镖局的少当家好似还小些呢。” “英雄不问年少,这可是陷阵捉将的狠人,身上傍的武艺能低了?” 周边嘈杂纷纷,然赵颢眼中只有对面气定神闲的岳凌。 突然暴起的赵颢,迅速靠近岳凌身侧。 刀作为兵器之王,招数并无多变,无非劈砍刺几招相结合罢了。 更多的是力道与招数的结合,而此时的赵颢还抢了一个快,在距岳凌不足一步的时候,抽刀横斩,势如奔雷。 如果是钢刀斩在人身上,岳凌丝毫不怀疑能将人斩断腰背。 但这毕竟是岳凌,面对有伤在身的赵颢,多挪动了一步,都失去了他想要指点的意义。 岳凌提刀上撩,在刀锋向腰间斩来时,不等他抡圆了使出最大的力道,而是后发先至,磕在了他的刀锋上,一震就震得赵颢手握着的刀险些握不住。 退回几步,赵颢的眼里更是骇然。 就是他父亲,在指点他武艺的时候,也不曾这般云淡风轻,这一回合,他就认识到了差距。 赵颢并不甘心,习武这么多年,自也有他的一颗骄傲之心,遂再提刀向前。 双手握住刀柄,赵颢毫无保留的用上如今他的全部力气,势大力沉的上撩破岳凌的架挡,再转换刀路下劈。 这一招撩击斩落出手果断,迅速,引得围观众人喝彩连连。 但见了岳凌的应对,喝彩声戛然而止。 上撩只是轻碰了下赵颢的刀尖,而后连带着卷起他的刀身,在下落斩的时候,都失了原本的方向,让岳凌轻松的侧了下身,躲避开了。 两个回合,岳凌也对赵颢的武艺有了一定的了解。 于是转守为攻,步步紧逼,刀路如漫天飞花一般,向前袭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赵颢看得眼花缭乱,只能频频架刀隔档,却又听岳凌与他讲解道:“方才你出招之时,一味求快求猛,却忘了留有余地。每一招使出,皆全力以赴,若遇强敌,如何能迅速变招应对?” “刀劈威力巨大,可若是被人闪身躲过,如何守住势头?岂不是整个身子都成了破绽?这在战场上更是危险,因为在白刃战中,你根本不知道会同时遇到几个敌人。” “以力破敌并不错,但力不只是对力道的应用,还有对力的控制,游刃有余才行。” 赵颢疲于招架,最终被岳凌挑飞了武器。 见得木刀孤零零的插在地上,而岳凌的刀锋直逼赵颢的喉咙,满场哗然。 他们听不真切岳凌的话,但在他们的观感中,岳凌即便是拿一个树枝来应对赵颢好似也不是问题。 就像是调教幼童修行一样,轻松写意。 众人愣了半响,才渐渐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岳凌笑着宽慰,“我能看出你心态有些急,是不是才接了云行镖局的家业,却遭遇了这么一桩事,让家中信誉全无,想要再找一条路来证明自己?” 赵颢点点头,道:“是,我也确实想为大人效力,相见那一天就说了。” 岳凌又问道:“那为何不见你镖局中的其他人呢?” 赵颢咬着嘴唇道:“他们还一心在镖局上,想要恢复祖辈的辉煌。但经过这一次事,我也清楚了,镖局不是长久之计,如此般拼命吃饭的活,不如来侯爷这,守土卫国,也好去被奸人利用,玩弄于股掌之间。” 说着,赵颢半跪于地,对岳凌抱拳道:“请侯爷给我些时间,云行镖局作为曾经沧州本地的第一大镖局,还是有些底蕴在的。侯爷在本地做事,我们定是能帮上忙的。待我重整了镖局,定然率众来投靠侯爷。” 岳凌俯身将其搀扶起来,又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好,慢慢来,我手下还缺着副将,看你的能为了。” 赵颢眼睛瞪大,心喜道:“多谢侯爷!” 岳凌微微颔首,环视周遭,而后向下摆了摆手,场间人为之一静。 而后,便听岳凌沉声道:“在下安京侯,今日招兵,本侯爷定是要来过目一下我们沧州武者的风采。如今沧州正值灾年,招兵第一件事也是建设家乡,见大伙有这么多的热情,我也十分宽心。”“没能入伍并不要紧,为家乡尽一份力,分工不论好坏,都是为沧州添砖加瓦,为沧州父老乡亲谋福祉。” “明日繁花如锦,沧州处处如歌,百姓会记得你们的功劳!圣上也不会忘了你们的功绩!” 演武场上欢声雷动,岳凌带赵颢走出人群,与史鼎会面。 史鼎迎上前来,笑着道:“如此出风头,才是大都督啊。” 岳凌摇头笑笑。 三人一同出了演武场,岳凌又与身边的赵颢问道:“如今云行镖局内不尽听你的话,那以谁为主心骨?” 赵颢答道:“我二叔,我父亲的亲弟弟赵元兴。” 岳凌眼神微眯,又问道:“你可知沧州城,有没有善用毒的江湖人?” 赵颢思虑片刻,摇摇头道:“倒未有听说。” 岳凌与赵颢对视一眼,道:“好,若你有事可来衙门寻我。处置完了家事,便来寻史将军操练吧。习武和从军,区别还是不小的。” 赵颢抱拳应下,“遵命。” “注意自身安危。” 赵颢又是一怔,而后木木的点了点头。 …… 府衙内宅, 林黛玉望着外面夕阳映天,算着时辰,百无聊赖坐在桌边,摇晃着脚丫。 “如今酉时已过半,岳大哥也该回来了呀。” 心里正念着,林黛玉又唤道:“雪雁,再烧一壶茶送来。” 雪雁没从门外回来,而是紫鹃走了过来,接过了茶壶。 林黛玉上下打量着紫鹃来,问道:“你可好些了?昨夜怎得了,白日你还能睡个大半天。” 紫鹃红着脸,也不好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夜里没睡好而已。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林黛玉叹出口气,也没再说什么,目光再回到了手上捧着的书册。 反倒是紫鹃试探着问道:“姑娘,昨夜我忘记了老爷怎么说薛姑娘的,要不我今日再去问问?” 林黛玉放下书册,罥烟眉一横,含情目瞪着,道:“快算了吧,你这痴儿模样,再去问几遍也记不住事,等今晚我去问吧。” 紫鹃羞臊得垂下了头,提着茶壶走了。 林黛玉又不禁暗暗腹诽道:“平日里那般稳重的姐姐,去了岳大哥房里就和换了个人一样,那伶俐劲儿也没了,呆得和雪雁一样。也不自己照镜子看看,哪还有往日半分的端庄!” “真是没自持的丫头,远不如我了。” 轻叹了口气,林黛玉又念念有词,“岳大哥怎得还不回来,倒让人等得着急了。” 适时,听得门外有些许动静。 林黛玉忙回过精神,端正了坐姿,再拾起书卷来。 只待门开的一刹那,林黛玉抬眼去看,是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不自觉的露了出笑脸。 “今天我去了演武场,沾染了不少尘土,待我换身衣服来,我们再一同用饭。” 林黛玉轻轻嗯了声,也先回了自己房中,取了她为岳凌所准备的惊喜。 用饭无话,梳洗作罢,林黛玉又来了岳凌这边。 不顾着跟在身后的岳凌,先就坐在了案边,将家书展了出来。 “岳大哥,这是爹爹给你的回信,有关沧州盐业的。而且,爹爹也派了人来,应该用不了太久就能岳大哥见面了。” 岳凌见之心喜,近来他确实在担忧此事。 盛夏是晒海盐最好的时候,错过了,就相当于错了这一年的银山挖掘。 岳凌笑着接过来,坐临了林黛玉身边,“谢谢林妹妹的惊喜,这个的确很重要。” 林黛玉摇头道:“这是爹爹的,自不是我准备的。” 说着,林黛玉将始终拿在手上的一方锦帛,渐渐展开。 “舆图?” (本章完) 第109章 灵魂契合,深闺有人 纯白的绢丝捧在手上,上面描绘了整个沧州城的俯瞰图清晰可辨。 从城外的运河码头,直到城中的主路上,一直到府衙,再包括昨日他与林黛玉走过的路,都十分清晰,并用了些小字标注。 而剩余的一些留白,便是她也没见过的地方了。 如此成体系的舆图,定然是她事先翻阅了不少书籍参考,再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不经过堪舆,绘画出的一幅简图。 便是简图,也是十分不易了。 如今的沧州城千疮百孔,几乎处处都需要修缮,一幅更贴合如今州城的新舆图,确实对岳凌之后对城池的规划,颇为重要。 林黛玉便能从他口中寥寥提及的几次政务中,敏锐的为他考虑如此之深,岳凌哪会不动容。 抬手慢慢拂过绢丝,细细打量着这一幅图,岳凌心底愈发震撼,也再次对林黛玉这个才女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红楼梦的原著中说,林黛玉用一顿饭的功夫,便能看完《西厢记》十六出,并对其中的诗词能够记诵。 这么优秀的才能,怎么能就用来记诵《西厢记》,沉迷些情事,更该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呀,今日的舆图就可见一斑。 如此想着,岳凌却又不禁皱起眉来。 “也难怪初见林妹妹时,她总会坐在桌边长吁短叹,怕是如她心思细腻的女孩子,一件令她伤心的小事,都要记挂很久,不能忘怀。更兼她那时丧了母亲,自小生活的点点滴滴,再回忆起来,不都成了伤心事?” “有时候记性太好,或许也不是好事。” 不过有了他的存在,让林黛玉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从两人第一次携手入京,到端午节放了莲花灯,还有便是到了沧州府都还挂在她床边的雏菊,林黛玉的回忆中,应当也充斥了不少美好的事了。 岳凌轻轻叹出一口气,复又望向身边的林黛玉。 见岳凌微皱着眉头,方才面上的喜色,褪出了些许,林黛玉眸含忧虑,探头靠过来,低声问道:“岳大哥,这个不好吗?” 岳凌展开手臂,俯下身,默默将林黛玉拥入怀里。 感受到岳凌突然的动作,林黛玉一怔,脑中似是一片空白,不知当下是什么状况。 林黛玉伏在岳凌的肩头,偷偷打量着房间内,紫鹃并不在了,她才稍稍放下些心。 “犹记得上一次抱抱的时候,还是岳大哥得胜归来,许久没见的原因呢。这会儿,岳大哥又怎么了?” “难道岳大哥在外受了委屈?这是不可能的吧。” 林黛玉根本忘了挣脱,或许说本也没想挣脱,枕在岳凌的肩头让她愈发心安,如此般的情景,好像只有在前一次岳凌睡错了房间的时候才有。 但这次两人都还醒着。 林黛玉原本聪慧的小脑袋,此时也有些转不动了,片刻之后,才听岳凌开口道:“记太多事,也很辛苦吧。” 林黛玉的心尖尖又是一颤,总感觉岳凌的话是在一语双关,并不是单单说这幅舆图的事。 也只有他们相处的久了,灵魂契合,让林黛玉听出话中的深意。 如此念着,林黛玉不禁酸了鼻子。 对于当时六岁的她来说,从小悉心照顾自己的娘亲去世,是多么沉痛的一件事。 她本就早慧,比同龄人更明白去世的含义。 后来被爹爹送出,去往陌生的京城,也得幸是在岳凌的小院里,而不是那第一面就让她留下心理阴影的荣国府。 林黛玉轻轻揩拭了下眼角,她知道岳凌最不喜她流眼泪了,深吸口气,应着岳凌的话道:“也还好啦,能帮得上岳大哥的忙就好。毕竟,岳大哥帮了我许多许多,还一直迁就着我……” 岳凌略有宽心,松开了手,扶着林黛玉在身边坐好。 林黛玉嘴角盈盈一笑,引得岳凌也随着她笑起来。 “我还以为你拿着的这个是盖在身上的小毯呢,原来是你画得舆图,这一份舆图,你竟然画了两日就画好了?这图怕不是有你身子这般大了。” 林黛玉得意的扬了扬头,对于岳凌的赞扬很是受用。 “是不是我更厉害?比薛家的那位姑娘要厉害?” 见林黛玉又和小丫头一样与人攀比,岳凌更是忍不住笑意了。 手指弯曲,在林黛玉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岳凌又认同道:“谁都不比你厉害。有这样的水准,不去工部做个职都枉费了才华了。” 林黛玉伏在案上,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意,“才不去嘞,我就只为岳大哥做事。” 揉了揉林黛玉的小脑袋,岳凌连声应着,“好,好。” 两人一同看着舆图,在其上又填了几笔,便先卷去了一边。对于城镇的规划,是比盐业之事,还要繁琐的事,一时也定不下什么计较。 拾起林如海送回的书信,岳凌上下通读一遍,也不得不感慨林如海在此道深耕十几载的见解,确实面面俱到,把各种影响的因素,以及将要面对的困难都想到了。总归在沧州生产出盐来,并不是难事,但若想拓宽销路,还是要岳凌自己想办法。 不过,岳凌早也想好了。 沧州离京城更近,自然要销往京城。 卤水可多滤几次,多用草木灰浮沉杂质,来保证海盐的口感,争取从品质上,从晋商口中抢一口饭吃。 生产成本略微增加,运输上能却能节约很多,两项折抵也是略有优势。 而且,岳凌还有他天然的优势,那就是来自前世的眼界。 此世的产品销售,还是缺乏了一个做广告,营销的途径,一般都是靠坊间所传的口碑来保证产品的火热。 这脆弱的宣传是有好有坏,好处便是老主顾不会轻易改变供货渠道,坏处便是一旦有敌对商家故意散播些不利的言论,辟谣可就难了。 晋商只是因为在京城一家独大,所以常年来才不会受什么影响,也无人去动这个歪心思。 在这方面,岳凌的计划则是选一个代言人。 若是在京城中挑选一位代言人,没有比那一位更合适的了。 这就是晋商无法企及的优势。 见岳凌脸上的笑容愈发重了,林黛玉心里暗戳戳想着,“爹爹真是厉害,该回一封家书,夸一夸爹爹,往后岳大哥没准还得有别的事情请教。” 两人翻了舆图,再看了家书,外面的天色也愈发深了。 灯罩中的烛火越烧越暗,茶也添过了许多盏,是到了歇息的时候。 “林妹妹,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林黛玉意犹未尽的将目光从岳凌书下的文书上挪开,眨眨眼道:“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陪岳大哥。” 此刻,岳凌倒是也有些不舍了,可他总不能将林黛玉当做他的暖床小丫鬟吧。 岳凌颔首笑着,扶林黛玉起身,缓步将她送进对面的房里。 挥了挥手,岳凌道:“做个好梦。” 林黛玉听了岳凌的告别说法以为奇怪,平日里常用的词一般是安歇、寐安之类的,祝别人做个好梦,还真是稀奇的话。 林黛玉将岳凌的身型映在脑海里,而后莞尔一笑,回道:“会的。” 送别了林黛玉,岳凌复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入房,少了林黛玉,心里却略有些落寞了。 岳凌拍了拍脸颊,扪心自问道:“好像我对林妹妹的依赖越来越重了,到底是她养我,还是我养她呀。” 与林黛玉点滴的相处,好似都融进了习惯中。 叹了口气,岳凌再叩响了紫鹃的门,“睡了没?” 里面传来了紫鹃颤巍巍的声音,“还没,老爷要暖床吗?” 岳凌唤道:“当然要了,等到天气热起来再省了吧。” 不多时,便见得披挂了小衫的紫鹃,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 今日穿着的十分保守,和昨日的风格大相径庭,惹得岳凌发笑。 “你怕什么呢?还有,你的那一件纱裙怎么不穿了,那一件挺好看的,摸起来也舒服的很。” 紫鹃臊了个大红脸,掖了掖衣襟,道:“那个不是我的裙子,是可卿姐姐的,我穿着不合身……” 岳凌扶额,“果然是秦可卿的,她到底教给这些小丫头什么了。” 与此同时,岳宅后宅, 秦可卿着了一身轻薄的单衣,偷偷摸摸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轻轻掩上门,来到了岳凌的床榻上。 扑进岳凌的榻里,秦可卿深吸着气,再拿出她视若珍宝的汗巾,蒙在脸上,嘶哈嘶哈的喘着粗气。 “老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房里老爷的味道越来越淡了……” 房中并未点起灯烛,若是有些光亮,便能见得此时秦可卿媚眼如丝,面若娇花,如柳叶般的腰身拱起了一道曼妙的弧度。 双腿披散开,三千青丝如瀑也分散在肩头,随着身姿一起一伏,呼吸愈发粗重了,直到一声嘤咛过后,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遭了,这条毯子又透了,明早得换下床褥去洗了。” 秦可卿懊恼了一下,见事已至此,索性不管不顾,开始了第二次。 (本章完) 第110章 收网 南皮县, 荒田挖宝一直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自从沧州胡家在田地里挖出了狗头金之后,非是河道,便连河道两边的荒田,也被人尽数翻了个遍。 荒田之中,野草遍地,但此刻都被掘了根,直掘到地下十几寸,挖出沙土来才罢休。 各家豪商,皆是在田地中有所收获,得了不少的狗头金。 如此,挖下去的动力就更足了。 消息传回沧州城后,便源源不断有人入场。 从一开始方圆五里的村民被雇佣去挖田,后来方圆十里,二十里,甚至连沧州城周边的村落,也被赶往了南皮县去挖土。 声势规模浩大,甚至都传到了隔壁州县,而南皮县令陈佑民却是视而不见的模样,并且乐于看村民们被用作苦工,赚取些粮食补贴家用。 如此,就更助长了这股寻宝的风气。 七日内,南皮县郊外的荒田,古河道两边,硬生生被挖了五万多亩。 毕竟是河道冲刷出来的金子,谁能知道会冲到哪里去了,只有沿着河道扩散着一直挖。 是日,五月末, 胡家作为最早发现金子的一家,收获可谓颇丰。 奇形怪状的狗头金足足装了一马车,若是将这些烧制成金子,按照如今的金银比例,一比六来算。这一车金子,价值大概在十二万两银子上下。 无论是这挖田的劳工费,还是近来胡家因为粮食挤压所导致的亏空,这一车金子全都能解决了。 挖遍了南皮县,金子运往了沧州城。 这般重大的事,胡家家主不敢怠慢,得知了家丁今日押送金子回城,一早便在城门外守候,眺望起远方官道。 直到晌午,晒得汗如雨下,依旧无法磨灭胡家家主内心的激动。 这可是十二万两白银,顶得上胡家十余年的积蓄了。 有了这些,他胡家能渡过难关,别家可就说不上了。 自己家飞黄腾达,别家跌落谷底,这不就是商贾最快意的时候? 东城门外, 如今正有大量民夫沿着官道两旁,铺设屋舍。 工地上赤裸的劳工口中吐着些淫词秽语,伴着不绝于耳的敲打声,让胡家家主有些难忍。 一眼望去,这屋舍铺得也奇怪,是与官道让了极宽的距离,两边屋舍之间并排走四辆车都绰绰有余了。 “老爷,方才那边的劳力说,这是侯爷有意为之。等日后府衙不再缺银,将这路拓宽,铺上石板,留有余地。” 胡家家主略微皱眉,不屑道:“好狂妄的东西,此处去码头足有几里路,还都拓宽了不成?不过收了我们些银子,哪支撑起沧州府城里城外的大兴土木,用不了多久,这些都该成了半吊子的东西。” “再者说,修那么宽的路又有何用,沧州哪有那么多人?当是京城了不成?” 胡家家主摇摇头,道:“算了,不管那个晦气的东西,拿着我们的银子就乱差用,也不知心疼。” “且说南皮县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了?” 一旁家丁回道:“老爷,南皮县回来的人说,咱家是收获最多的一家,也只有咱家才用马车来装。别家也就黄家稍微好些,但也不能与咱家相提并论。” 胡家家主心甚慰,抚掌笑道:“不错,这一次倒是做的不错,待回来后所有人都重重有赏。” 又等了许久,胡家家主有心往轿内谢谢,见得路尽头渐渐显出车队的身影来。 车队前还打着胡家的旗号,此次必定不能再认错了。 待车队靠近,胡家的管家上前拱手,“小的,没辜负了老爷的期望,将金子都拉回来了。” 掀开篷布一角,胡家家家主望了眼,全是一车皆是金灿灿的,松了一口气,心下大喜。 “好,我重重有赏。” 管家趁热打铁道:“老爷,我还未曾娶亲,不知……” 胡家家主笑道:“不成问题,几个女人罢了,回去任由你挑。此地不好久留,走先回府炼金看看。” 管家一脸谄媚的笑,再赶着马车缓缓入城。 城下有卫兵全程看了这一切,见有大批从南皮县回归的车,便往府衙去报信了。 …… 胡家, 后院早就搭建好了几个火炉,为的就是今日炼金。 当听说有金子拉了回来,胡家上下也尽数来到庭院中围观。好奇的女眷,也都藏在屋内,隔着窗户望着外面。 一辆马车缓缓从角门驶入,彻底掀开遮掩的篷布之后,院内便生了一片璀璨,阳光将金子照的发亮,极为刺眼。 但胡家家主的心是更为激动了。有了这金子,什么都不一样了。 就好似将要溺死在水中的人,突然抓住了藤蔓,一点点回到了岸上,重新见到了广阔天地。 因为这些金子,胡家将要在他的带领下更进一步。 “快,开炉炼金。” 周遭工匠不敢怠慢,忙将不成型的狗头金,投入到早就烧起来的炉火中,之后便听得里面噼啪作响。 不断往炉火中鼓风,过了近半个时辰才慢慢有融成水的金子落在模具当中,凝结成型。 胡家家主见之大喜。 管家在一旁摇尾吹捧,“恭喜老爷,老爷身负贵气,才有今日好事。” 胡家家主大笑道:“好,好,你也别寻什么丫鬟作妾了,去我房里,寻个入眼的姬妾去,当算嘉奖你的功绩了!” 如此欢心的局面,却未能持续多久。 前一刻管家正要寻那醉心的姨娘去,紧接着便有一炉中“金水”起初还明亮,暴露在空中片刻,便就暗淡了下去。 工匠心中大骇,忙道:“老爷,这里不是只有金子,还有铜!” 胡家家主却不像工匠这般慌张,处变自若道:“在南皮县那般混乱的局面,装错几块铜回来,也无碍,不影响大局。我倒相信,咱们胡家的人不会有心私藏的。” 管家忙跪伏在地,接口道:“正是如此,小的们忠心耿耿,哪会有私心。” 可接下来的局面,让大家都看得傻了眼。 起初炼了几块是真金,但之后,铜矿就越来越多了,再没见到一块真金。 胡家家主的脸色越发难看。 而管家更是傻了眼,哪还顾得上什么姬妾,磕着头道:“不可能啊家主,我们运回来的是金子,那颜色错不了的。” 胡家家主咬着牙道:“那为何变成了黄铜?” “小人不知,小人当真不知呀。” 原本一车价值十二万两的金子,此刻的价值却不足两千两,两千两对于胡家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天边映照的夕阳,都不如此刻胡家家主的眼睛猩红。 他此刻恨不得将这个蠢货就地杀了了事,金和铜还能分辨不出吗? 若是他这一车是铜,别家是金,那胡家更是要坠入万丈深渊,再也不得翻身了。 正在场间的气氛愈发凝重之时,却有一队官兵,从外间闯了进来,直奔进胡家的后院炼金之地。 当先一个骑着红鬃马的,正是如今提点沧州一切军政要务的安京侯岳凌。 岳凌嘴角扬起些讳莫如深的笑容,未曾理会一脸诧异的胡家家主,先看向一旁的管家,开口道:“方才我在外面听说,你带回来的是一车金子?” 管家此刻还想与家主拼了命的自证清白,忙道:“金子,这绝对是一车金子,那重量做不得假的。金和铜,小人自能分辨呀。” 岳凌微微颔首,淡淡道:“那好,胡家擅自在南皮县挖掘金子,今日本侯便是来收回充公的,将那一车金子交上来!” 胡家家主听得一愣,“为何上缴?他们在当地挖出古董来,也从没有人要求上缴过。” 岳凌耐心解释道:“古董,的确没要上缴,但是金子可不是古董,这叫矿产。私自开矿的罪名有多重,还用我给你寻一本《大昌律》来瞧瞧吗?” 沧州地势平坦,从来没什么矿被勘探出来,或许古时候有过,但也少见于文献中。 一时的利欲熏心,却惹来了大祸。 胡家家主气得喘起了粗气,“只是捡些河道冲刷的狗头金便是挖矿了?侯爷怎么能一言定罪?” 岳凌轻笑一声道:“地里挖出的金子不是挖矿,那什么算作挖矿?本侯宽宏大量,将金子交上来,我免除你的罪过,如若不然,便只能依照《大昌律》行事了。” “按《大昌律》盗采矿砂,金钞一斤折钞二十贯……” 好汉不吃眼前亏,胡家家主不欲再与岳凌纠缠,只当做连日来是白忙活了一场,便打算吃下这个小亏,忙打断道:“侯爷将这一车押回府衙吧。” 岳凌咂嘴道:“我说的是一车金子,怎能带走一车黄铜,你在愚弄钦差不成?” “方才你的管家也说了,他带回来的是一车金子。人证已在,你还想抵赖,是想坐牢不成?” 闻言,胡家家主气得口中冒出了一股腥甜,险些没栽倒在地,幸好被周围人搀扶住了。 此刻管家才知晓方才岳凌不顾家主,而先询问他,是故意在吊他口中的话,可此时自知失言已经晚了。 他的话此刻已经不再重要了。 岳凌拔剑出鞘,斜指地面,睥睨着在场众人,最后冷声道:“若是交不出这一车金子,那今日本侯就要亲自取了!” (本章完) 第111章 粟米满仓,银溢库外 在岳凌拔出剑以后,身后的士兵迅速开始在胡家的庭院内列队,往场间各处控制秩序。 胡家家主心头巨颤。 这一幕何其相似,正如前段时日,他在潘家门外所看到的景象。 士兵们朴刀出鞘,威风凛凛,庭院之内所有人尽皆避退,不敢起丝毫争执之心。 房中,原本在窗台处看外面热闹的女眷,眼见着一桩好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也被吓得泪流满面,哭着往内帏去躲避了。 胡家家主慌了片刻,但他也毕竟是一家之主,暗暗下定决心,抛开身边人的搀扶,跪在地上,叩拜道:“侯爷说的没错,鄙人这便献上一车金子。还望侯爷网开一面,给鄙人些许清扫庭院的时间。” “明天,不,天黑之前,定然给侯爷送到银库去。” 岳凌冷笑了声,慢慢收剑回鞘,“胡家主倒是个识趣的,本侯也不是什么恶人,既然能遵循律法行事,那便不会为难与你。限你天黑之前,将金子点齐送到银库,若是让我来第二遭,可就没这么轻易走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胡家家主依旧卑躬屈膝,连连叩头,道:“鄙人不敢,谨遵侯爷的命令。” 岳凌的目光却并没在胡家家主的身上停留,拨转了马头,瓮声开口,“收兵。” 胡家上下目送着岳凌一行人远去,待合上大门之后,众人才放下心来,尽皆叹出了一口气。 仆人上前将胡家家主搀扶起来之后,众人便又是一阵沉默,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方才说错话的管家。 管家神色一凛。 此刻虽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但是求生的欲望还是驱使着他,跪行到胡家家主面前,磕起头来。 胡家家主环视身旁,有种众人同情的目光不是落在这个管家身上,而是在他身上的感觉。 心中气愤难平,抬起一脚,将管家踹倒在地。 管家不躲不避,硬生生挨了一记窝心脚,却又忙爬起来,再跪伏在家主面前求饶。 胡家家主淡淡道:“拖出去,喂狗。” 接着胡家家主的话,左右又有人上前问道:“家主,我们原本带回来的就是黄铜,怎得还赔给他一车金子。这一车金子,抵十几万两,这……” 胡家家主愠声道:“还不明白吗?这本身就是岳凌设的局!哪有什么金子,哪有什么宝物!蠢货,真是一群蠢货!” “这家那家,都以为是沧州的一号人物,全都被岳凌玩弄于股掌之中!” 胡家家主粗喘了几口,良久才平复了心情。 “将在沧州的一切铺面,田地变卖,再以存下的粮食折抵银子,全都送去城北大仓。” “岳凌他要的哪是一车金子,要的是我胡家的根啊!” “留些盘缠,各自分了吧。明日之后,我便携内眷出沧州去了,沧州再没什么胡家……” 惹不起,最好的办法便只有躲了。 庭院中的胡家下人尽皆悲痛不已。 让他们所悲痛的,也并不是对于与胡家身后的感情。只是悲痛自己没有了胡家这一刻大树,不再比外面的贫民优越,不再能肆意的欺辱百姓,扯虎皮了…… …… 沧州城的街道已经不像旧时那般混乱不堪了。 施粥数日,绝大部分灾民们都维持住了性命,有了基本的行动能力。 如此,便都分到了城内外各处修缮的民居中居住。 借着林黛玉绘制的舆图,岳凌将灾民分片分区。 更以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再在他们的定居点附近设粥棚施粥,将灾民区分开管理。 大街上已经见不得衣不蔽体的灾民了。 便是不能动弹的孤寡老人,此刻也都送去了善堂赡养。 今日,大批的士兵从府衙中整装而出,城中四处皆是盔甲与兵戈的碰撞声,杀气似是笼罩了整个沧州城。 士兵往各家富商府上执行岳凌的命令,将他们想要以金子逆天改命的梦幻泡影彻底戳破。 当他们往商贾家中一走,索要金子时,各家家主皆知晓,这是陷入岳凌给们设下的局了。 没有大动干戈,没有腥风血雨。 悄无声息之中,各家都被抽了生机,如同死物。 自岳凌入城以后,先以高、潘两家立威,截断了商贾的现银,再在城外兜售粮食,将他们手中的积蓄压缩到极致,并背上极大的压力。在此危机关头,人们往往会昏头,将希望寄托于一点。 可他们哪知,在前一次吏查之时,岳凌便将此局交代给了南皮县令。金子、宝物便是南皮县令陈佑民所带走的银子筹办。 种棉花最基本的条件,便是土地需要掘到沙土层,若是由南皮县独自来办,垦荒速度不能保证,而且雇人来做,单算口粮也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再没有比利诱商贾,更好的法子了。如今掘开河道,可作水渠,两边五万亩的荒田,此刻也不必再垦荒,犁地之后便可开始耕种。 商贾就好似老黄牛一般给岳凌勤勤恳恳的垦了五万亩的地,在垦地之后,还要被宰了吃肉。 与胡家的情况如出一辙,早已没了现银的各家商贾,如今只能选择以铺面,田契,粮食等抵银。 凑不齐银两的,便也只能下牢,混一口国家饭了。 原本在沧州城中风光无限,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商贾,一日之间,尽数消弭…… 早已破落的沧州商街,此刻却有一处门庭若市。 挂着“丰字号”匾额的薛家当铺,大红灯笼摇摇晃晃,下方人头攒动。 临近柜台,一个账房管家踮着脚,面含薄怒,“掌柜的,你也别太黑心了,谁人还能没有破落的时候?一条街,十六个铺面的地契,你就给我折算三百两?” 薛家的掌柜冷面回应,“三百两怎么了?你当沧州是金陵呢?三百两都给多了,卖不卖?不卖就走,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账房管家看着手中原本值五千两的地契,心好似在滴血,可当下若想筹银,别的地方也筹不来,只能咬牙道:“好,好,我卖。粮食怎么折算?” “五文钱一斤。” “五文钱!你怎么不去抢呢?” 掌柜的还是不冷不热的说道:“爱卖不卖,下一位。” “卖卖,掌柜的别急,连带粮仓一同卖了,能算多少银子?” “要你的粮仓做什么?” 账房管家不死心问道:“没有粮仓,贵商将粮食存放在哪里?” “这就不用你管了。” 账房管家哀叹了声,道:“三千石粮食一斤五文,才能折一千八百两啊……” 东拼西凑,将祖宅,甚至内宅妇人的头面首饰都当了,这才换回了万两银子,堪堪折抵从南皮县挖来的一百斤黄金。 账房管家挤出了门,又长长叹起气来,“咱家不比胡家,黄家挖回了那么多金子,反倒成了好事,真是造化弄人啊。” 才走出几步,便见得家中运粮的粮车,从丰字号的后院又排着队走了出来,车上的粮食却也没卸。 账房管家不由得走上前问询道:“你们怎得又出来了,难道粮食没收?” 伙计哭丧着脸道:“丰字号的掌柜让我们直接送去城北大仓……” “什么?” 账房管家眼睛圆瞪,愕然当场,半响之后又悔恨道:“不单单要吃这亏,还要受这一番折辱,何必要与侯爷为敌呢?” …… 城北大仓, 岳凌在此处验收着所谓金子。 沧州城的商贾若是按照挖回的“金子”来算,怕是挖了两三千斤。可城中一时,如何能寻到这么多的金子,最后也只能用银子来折抵了。 城中原本就没有这么多金子,更是佐证了这个局是岳凌设下的。 可这金子还不能不交,否则一旦问起来,“为何别家人交了,你单单不交”,这就还是私藏矿砂,忤逆钦差的大罪过。 各家家主来此处交银子的时候,面上皆是如丧考妣。而且,当看到从家中驶出的运粮车,本是去丰字号换银子的,此刻也来到了城北大仓,更是不乏有气得当场吐血的。 原来这薛家,也不过是岳凌的白手套而已。 见着各家家主猪肝色的脸,坐在案后记录的贾芸,都有些忍不住笑了。 岳凌在一旁与仓使下令道:“今日粮食归仓,在城中重设常平仓,今年的粮价必须维持在十五文每斤。” “在城池周围的村庄,按照人数重设社仓,备赈灾所需……” 仓使连连颔首,“必不负大人所托。” 此时的仓使,比初见岳凌时还要愈发恭敬,他掌管沧州城粮仓以来,何时见过这么多粮食了。 是连原本的大仓都装不下了,启用了还未完工的新仓。 粮食一袋袋堆积的快溢出了仓库,而另一边的银库,一箱箱银子送进去,也要合不上门了。 最终只能将多余的金子送回府衙暂管。 沧州城的仓库在初设时,就根本没想过能有今日这般仓满廪实。 遥望着如此盛景,岳凌终于露出些许笑容,“既有今日,当能为沧州开天辟地了。” (本章完) 第112章 一见侯爷误终身 “囤货居奇,罪名不重,又不好定罪。若治他们囤货居奇的罪过,他们会找出一早做好的账本,来证明他们的这一批货物,不是屯来的,而是高价收来的。这又免不了和他们扯皮,麻烦得很。” “即便是定下来罪过,收缴脏物,杖刑、徒刑都算重了。” “但忤逆钦差,那可是能定为谋反的大罪过,抄家也算轻了。能名正言顺的治了他们,多方便?” “虽然这都是我设下的局,但他们的行径,也不必与他们讲客气,我自然会不择手段。” “再者说,他们赚的那些昧良心的银子,不也靠给别人设局吗?今日正是他们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回到府衙,岳凌在案后坐定,与一旁沏茶的贾芸解说着。 封建社会,就是有封建社会的法门。 若是在前世,囤货居奇是极大的经济犯罪,是要被严厉打击的。但在今日,钦差大臣作为皇帝亲授,巡狩一方的重臣,忤逆的便是皇权,是欺君罔上。 比起忤逆钦差来说,囤货居奇还真算不得什么。 贾芸笑着奉上茶水,回道:“沧州豪商,今日便尽数除名了。下狱者十之三四,剩余的也都要出城避祸,与庶人无异。单单论那一个黄家,如今还能支撑一会儿,不知道还有多少底气。” 岳凌笑着摇头,“报一下今日的账目吧,黄家也不过冢中枯骨尔。” 贾芸应声展开怀里小册,“今日入仓粟米共计五万余石,银八十万两,现库中仍有近六万石粮食,银百万两。” 贾芸越说越是激动,沧州城如今彻底是富得有底气了。 岳凌倒有种冬天掏了松鼠窝的感觉。 如今大昌朝一年的赋税,也不过是两三百万两上下,当然还有各类的粮食,丝帛等物入库,经济价值不止这个数目。 但相较来说,沧州城如今的处境也称得上是极佳了。 宽心的同时,岳凌也不免为远在京城的隆祐帝担忧起来。 在史鼎口中得知,如今京城正吵成了一锅粥。隆祐帝对现行的,实物加银两并收的税制并不满意,想要荡除沉疴,整顿吏治,来推行改革。 此前国家历尽两次大战,经济下行是在所难免,但隆祐帝作为有决心整顿山河,再塑盛世的皇帝,自然要想各种各样的办法。 但如今朝中还大多是讲着“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腐儒,自是困难重重。 有前世的眼界,岳凌自然知晓,与时俱进才是好的,一味儿的遵从旧法,自然会被淘汰掉了。 不过,如今确实不是推新改革的好时机。 便是岳凌对历史不算知之甚详,也在近些时日与地方小官打交道当中,能参悟出一二道理。 如今的地方官员,或说一县县令,自身的素质实在是良莠不齐。 像南皮县令陈佑民这等的好官,八县也才只有一个,其余的能不拖后腿,岳凌就以为不错了。 革新政法,无论政策有多完美,关键还是要落地在实施上,就这么一群人,还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好的政绩来吗? 恩科之后,或许更有机会。 岳凌一面思虑着,一面撰写书信,与隆祐帝再汇报近况。 岳凌专心致志的写起书信,却未见身边的贾芸早已悄无声息的出了门,一双素手在他案边修剪起灯芯,令烛火更亮了些。 抿了口茶水,岳凌抻了抻腰身,方才回过神来。 往前一望,就见一个杏眼桃腮,容貌端丰的姑娘,正立在案牍下。 岳凌先是一怔,而后又转出笑脸问道:“薛姑娘,你怎得来了?今日,你丰字号应当是忙得不可开交才是。” 薛宝钗盈盈一礼,又退到一旁客椅,卷起了裙摆坐定,“如今也忙得差不多了,我来也是问一问侯爷,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今沧州府中,位置好的铺面,如今大多在丰字号名下了。薛家如今并没那么大的财力吃下所有好处,便也给了些闻风而动的外来客商。” “不过侯爷放心,如今事事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岳凌微微颔首,发展商业,也并不意味着要垄断,盘活了市场,有更多外地商贾涌入,对沧州城来说才是一桩好事。 收了笔,岳凌道:“从你丰字号出来的银子,折算下送来的粮食,可以悉数拿回去。至于其他,你薛家如今缺的是生意,我接下来要两桩事要做,一个是兴修河堤,挖掘河淤,这件事我打算交给沿岸的士绅去办,这并不是一家之力。” “第二便是在海岸滩涂上晒盐,制盐。” 薛宝钗惊喜道:“侯爷可以在沧州贩盐?” 岳凌颔首,“陛下应允过的。沧州地势平坦,可产海盐,下一步城中的主要生计就要来源于此。” “你手中的铺面,可以挑选些,自己置办些生意。诸如粮铺,医馆,布庄之类,能维持城中百姓所需,剩余的可以先租赁出去,回笼些资金。便是有我指点,也别操之过急,只留些铺面能做盐铺的生意就好。” “不用都押宝在沧州,以后生意做得好了,自然是要往京城里去的。”薛宝钗螓首轻点,将岳凌的话记在心里。 片刻,岳凌又叹道:“银子堆在银库里不动用,那便与死物无异,只有能流进市场中,才能盘活整个城池。我倒不吝啬用这些银子,但你薛家总得做出些像样的买卖来才行。” 薛宝钗应道:“侯爷放心,我定不会让侯爷的心血白费的。” 岳凌望了眼薛宝钗,见她气色不错,眸中神采奕奕,如此倒是宽心许多,他还是信得过薛宝钗的。 目光再汇聚在撰写的书信上,岳凌又上下通读着,仔细审查。 而下方薛宝钗,望着岳凌,眸中好似更热切了。 灯烛下专心于公务的岳凌,在薛宝钗看来,十分的动人心弦。 风华绝代的少年不正该如此? 在一州之地,挥斥方遒,抬手间便将作乱商贾抹灭,受万人敬仰。 便是声名显赫的安京侯,在相处时也让她如沐春风,和煦的不像是他这个地位该有的模样。 在金陵听闻过众多世家公子的纨绔事迹,再有兄长作对比,实在是高下立判。 原本岳凌的年纪还更小些,却有如今的能为,让薛宝钗如何能不仰慕。 既见过岳凌,那些自称俊杰的少年,可堪一比? 慢慢的薛宝钗看待岳凌的眼光开始转变。 从侯爷,一位高权重的人,到一个与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 当意识到自己的心境时,薛宝钗不由自主的抚了下脸颊,正是烫得厉害。 深吸口气,薛宝钗收回了眼光,暗暗腹诽道:“难不成我也受娘亲的影响了,脑中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初见时侯爷似是对香菱挺留意的,要不要将香菱送来,帮侯爷做做事?” 摇摇头,薛宝钗又念道:“胡乱揣度上官的心思是大忌,下次再有需要跑腿的事情,再派香菱往这边走走,再探探侯爷的心思吧。” 薛宝钗心中正是一阵敲锣打鼓,岳凌抬头问道:“薛姑娘,你还有别的事?” 薛宝钗忙摇头,“倒是没了,今日丰字号门庭若市,我其实是来拜谢侯爷的。” 岳凌摆摆手道:“何来一句谢,赚得多的还是在我这里,你们不过赚了些辛苦费。” “若是无事,就先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薛宝钗轻轻颔首,再向岳凌行了一礼,退出门去,心中不免又羡慕起林黛玉来。 “哎,真是人各有命。听说她六岁入京就养在侯爷身边了,从侯爷还是个亲卫时,两人就共处,时至今日以侯爷的心性,对她更是宠爱备至。” 再摇了摇头,薛宝钗便走离了衙门。 贾芸去而复返,往外看了眼薛宝钗落寞的背影,再看向上方的老爷,心中不禁念道:“这些个姑娘见过老爷之后,还能看得上谁家的公子?” “当是一见老爷误终身,若我是个女子,我自然也会仰慕老爷。” “不过老爷心中似是从未有过男女之事,也从未有谈婚论嫁。老爷应当就比我小几岁吧,侯爷之身,也是该说亲了。” 有爵位傍身,一般成亲都不会太晚。 毕竟在宗人府那边,有儿子爵位才能传下去,成亲晚了一旦生不出儿子可就祸事了。 可一想起房中不是大妇,胜似大妇的林黛玉,贾芸又念道:“如今阖府上下都对林姑娘推崇备至,哪还能容得下别的大奶奶,只待林姑娘再长大些,这亲事自然也就成了,也无需说亲。” “薛姑娘当真不是你不够优秀,但和林姑娘比,还差了些。” 见贾芸立在门外,迟迟不进来,不知垂头在想些什么。 岳凌皱眉道:“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去外给我买些青桔回来。” 贾芸不解,走进门中问道:“老爷,你要青桔做什么?” 岳凌抖了抖衣衫,道:“我身上有没有一股异香?” 贾芸凑近闻了闻,“好像是有点。” 岳凌颔首,“好,那你快去买吧,买回来我好回房。” (本章完) 第113章 初次留宿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岳凌确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可就这样回房了,难免要被林妹妹误解。 林妹妹的鼻子太灵,心思又敏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岳凌一面剥着青桔,一面叹气道:“薛姑娘哪里都不错,精明强干,处事又有方寸,就这一身的异香,实在是有些麻烦。” “她的这股香气倒不是难闻,就是太浓郁了,和她共处一会儿,都得沾染些味道。” 贾芸眼看着岳凌将青桔捏碎,用汁水往身上抹了抹,而后再整理了下衣衫,浑身上下就只有青桔的酸甜味了。 岳凌要来了青桔,竟然是这个用途,让贾芸都不禁惊讶问道:“老爷,我也不曾见过你去什么烟柳花巷,勾栏酒馆呀,怎么感觉十分熟练呢。” 岳凌瞥了眼,无奈道:“瞎说什么呢。” 随后,岳凌抄起剩下的半篓青桔,便往院里走着。 回了房,一切还是熟悉的景象。 林黛玉还是如画一般,静静地坐在茶案一边,捧着书册,等到岳凌踏进了门,才抬起一双含情目,浅笑着望来。 岳凌十分自然的将青桔摆在厅堂正中的圆桌上,而后便坐临了林黛玉身边,如常拾起林黛玉斟好的茶,小啜了口。 待岳凌走来时,林黛玉不自觉斜着身子嗅了嗅,而后琼鼻一拱,连打了几个喷嚏。 手帕掩面,揩拭了遍,林黛玉微蹙起眉头,埋怨道:“好端端的,怎得弄了一身的青桔味儿,刺鼻的厉害。” 岳凌讪讪笑着,与林黛玉道着恼,“近来有些困倦,寻了青桔来提神,倒是比烧些熏香更管用了。” 林黛玉轻敛身姿,微微含胸,露出那柔弱之态恰似娇花照水。俄而,轻抬眼眸,目光流转,悠悠望向岳凌,才又开口道:“好罢,近来岳大哥是操劳得紧。不过若是累了,也不必强撑着,如今城中的境况倒不如之前急切了,岳大哥不如回房歇歇的好,若是身子操劳出了毛病,才是问题。” 岳凌一身横练的身板,怎会因为操劳了几日就病了,他又不是林黛玉。 但小姑娘的关怀,岳凌受用在心,“好,权听林妹妹的安排。” 闻言,林黛玉也略略自得起来,又扬起脑袋,“一会儿用完晚饭之后,我们便也不看舆图,不论政事了。我就陪岳大哥在榻上坐一会儿,待岳大哥有困意了,我再回去。” 岳凌又笑笑道:“好,听林妹妹的。” 适时,紫鹃和雪雁从外面端着饭食走了回来。 见得桌上摆了一篓青桔,雪雁好奇道:“这是带回来的好吃的吗?” 岳凌和林黛玉相视一笑,却都是不怀好意的笑。 “是好吃的,你尝尝。” 雪雁将食盒放去一旁,满怀欣喜的取了一个出来,一面剥着,一面皱眉,“怎么闻着不像是好吃的味道。” 但既然岳凌和林黛玉都这样说,雪雁也不疑有他,剥了一个完整的,一口下去就咬掉了一半。 小嘴巴上下嚼动了两下,而后眼皮一翻,嘴角便淌出口水来了。 岳凌忙取了手帕,给她擦了擦嘴,又叫来紫鹃将桌上擦了遍。 雪雁将果肉都吐了出来,嘟囔着道:“你们骗人,这不好吃,是酸涩的,呜呜呜。” 岳凌笑道:“是我们错了,不过青桔能刺激消化,你一会儿多吃点饭。” 晚饭过后,岳凌沐浴归来,便见得房里的雪雁嘟着嘴,打扫着厅堂。 林黛玉在一旁哄道:“我一会儿去岳大哥房里坐坐,你先自己歇了。” 雪雁哼了声回道:“你们真是一对坏人,去吧去吧,夜里也别回来。一张大床,我自己睡得正宽敞。” 林黛玉又是笑,“怎么可能不回来,记得留门给我。” 岳凌也上前,揉了揉雪雁的脑袋安慰,“明天真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雪雁哪是记仇的脾气,听了岳凌的话,立即蹦着转过来,偏着头,望向岳凌确认道:“真哒?” 岳凌连连点头,“真的。” 雪雁笑道:“好哦,那我先回去躺了。” 雪雁蹦蹦跳跳的回了房,岳凌也携着林黛玉进了另一边的房间。 过一道落地的大插屏,木柜之后,是岳凌的床榻,深蓝色的帷帐在两边束起,榻上紫鹃早就铺好绸缎被褥,还细心的放了两床锦被。 林黛玉环视了下房间,确定了紫鹃并不在,心情才略安稳些。 旧时她并不知道女子坐在男子的榻上意味着什么,后来从皇后的回信中才得知,未出阁的女子,只会坐在自己丈夫的榻上。 那她坐在岳大哥的榻上,岂不是也有了那一层含义? 可是她从岳大哥平时的行为举止上来看,好像也没考虑到这一层,丝毫没有多想,还是将她当做妹妹来看的,那林黛玉也就不能再庸人自扰了。 “没问题的,我和岳大哥清清白白,只是躺一躺又能怎么样?”林黛玉暗暗下定决心,再看向床榻,岳凌已经钻进被子里了。 “林妹妹,你怎得了?你若是累了,也可以回去歇息。” 在榻下停住脚的林黛玉,此刻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应道:“没,方才有些走神了。” 说着,林黛玉便踢掉了绣鞋,鞋尖朝外,整整齐齐的摆在榻下,又将岳凌随意脱掉的鞋子,随着她的一同摆了整齐,才也钻进榻里。 当林黛玉一往榻里来,那便是携带了一股香风,直扑岳凌的面门。 人都说相处久了的人,就闻不出对方身上的味道了,和自己难闻出自己身上的味道是一个道理。 岳凌自以为和林黛玉相处很久了,但闻着她身上的香气,还是沁人心脾,令人酥筋软骨,可能还是要归结于林妹妹身上的味道太香了。 “怎么说,不愧是仙草转世,自有这与生俱来的味道。” 岳凌无厘头的想着那神话背景的前世,身子则是安安稳稳的躺了下来,平缓了呼吸,连双眼都紧闭了,享受着这一时的惬意。 林妹妹过一会儿还要走呢,岳凌自然要把握住这一分一秒。 “林妹妹,近来在读什么书?” 不比岳凌的坦然,林黛玉则是身子绷得很紧,虽然两人根本没靠近,中间有一人之隔,可她还是紧张的厉害。 “清清白白,清清白白。” 林黛玉心里默默叨念着。 听岳凌问话,林黛玉机械的回答道:“《陈敷农书》、《农桑辑要》,最近在看这两本书,制盐有爹爹派来的人帮忙,不知道农桑,我能不能帮上岳大哥的忙。” “我看《陈敷农书》中说,桑树一般成熟要三年之久,若是岳大哥有心让沧州走纺织的路,那没蚕丝肯定不行,不如今年就试着栽树看看……” 开口说了话,林黛玉开动脑筋思虑起来,便就忘记了方才的紧张,侃侃而谈的说了近来她的见解,却听见身旁的呼吸声已经有些粗重了。 “岳大哥?” 林黛玉偏头去看,就见岳凌正朝着她的方向偏着头,眼睛已经是紧闭的了。 眉间微微皱着,睡时也不放松,林黛玉见得有些心疼。 “岳大哥真是累得不轻。听说衙内宅里的侍女说,今天没少往衙门里运了东西,恐怕是外面又生了什么大变故吧。” 林黛玉抬起小手,只用了一根手指在岳凌的眉间轻轻点着,将皱着的眉头慢慢化开。 另一边用手紧拉着的锦被,连口鼻也遮掩了,只露了一双眼在外面,目光炯炯的望着岳凌。 “岳大哥睡下了,我也该回去了。” 才躺了没一刻,却就要走了,林黛玉竟还有些舍不得这里。 但无奈于岳凌已经睡下了,她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才要抽回手,倏忽之间却是被岳凌扯住了手腕,直拉到他的被下。 被搂住手臂的林黛玉一脸愕然,再看岳凌的时候,还是重重喘着气,也完全不像是醒着的模样。 “这,这岳大哥的睡相也太差了,是不是紫鹃陪着睡觉,他习惯性的要搂些东西。” 岳凌斜躺在枕头上,更靠近林黛玉的方向,因被扯住了手臂,林黛玉也往这边偏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没有之前那般远了。 林黛玉微红着脸颊,想要挣脱出来,可尝试了下,完全办不到,手臂还是被岳凌搂得很紧。 林黛玉又拨了拨岳凌额前的碎发,默默念道:“算了,等岳大哥睡得再沉些,我再回去。” 就如此想着,林黛玉也慢慢合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在耳房中的紫鹃披挂了一身小衣,坐在榻上疑惑想着,“姑娘到底走没走啊,怎么没听到关门的声音呢?” “这我到底要不要去那边看一眼,若是姑娘走了,我又不去,老爷又得说我了。要是再被折磨一遍……” 念及此,紫鹃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可说不出什么任君采撷之类的话来,因为她真的经受不住。 莫名的扶了下腰肢,紫鹃缓缓起身,来到门口开了一条小缝。 “灯烧得这般暗了,倒瞧不真切,榻上也没什么动静,应当走了吧?” 紫鹃斟酌了片刻,还是走了出去…… (本章完) 第114章 姑娘,你真的很自持 紫鹃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沿路将房中各处的灯台都熄了。 夜里不吹灭灯烛,实在有不少的安全隐患。 如今又正值春夏之交,气候又愈发干燥,总得小心明火。 紫鹃老实本分的将差事都做了,而后便摸黑往床榻靠近,借着窗外映照来的淡淡月光,朦朦胧胧的分辨着方向。 来到榻旁,却见榻上是连床帏也没落下来,紫鹃便只好再起身,解开两边束紧的床帏。 “老爷应该是睡下了吧,连床帏都没落,是一开始就睡着了,姑娘自己回去了?” 紫鹃心底有些疑惑。 可即便是岳凌睡下了,她也得去榻上陪着。 要是岳凌清早醒来,没见她在身边,保不准又要责怪了。 也是因为有这个要求,紫鹃每日都不能再起早打扫房间了,只得吃完早饭再打扫,让勤劳的紫鹃有些不适应。和岳凌是同眠同醒,对紫鹃来说,似是幸福的烦恼。 心事重重的钻进了床帏里,紫鹃一抬头,却和一双眸子对视上了。 黑夜之中,这一双明亮的眸子就好似宝石一般,散发着动人心魄的光芒。 紫鹃的确被动了心魄,不仅如此,她还有些吓到了,一瞬间她以为是哪里来的小猫,跳到了老爷的床上,还钻进老爷的怀里。 可怎么想也不会有这样的事,门窗都是关好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紫鹃淡定下心神,佯装未见,也没和林黛玉搭话,就直接退出床帏里,默默返回了耳房 直到坐在自己的榻上,紫鹃轻抚着胸口,还能察觉到心脏剧跳,一时难以平复。 “姑娘怎么没走啊?怎么还在榻上躺下了,如今是三更天了吧。” 林黛玉平时清冷的面容,便是紫鹃知道她和岳凌感情深厚,可也不像是会赖在榻上的模样。 毕竟岳凌已经睡了,她却不走…… “姑娘,你真是太自持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床榻内,林黛玉正是欲哭无泪。 再抽了抽手臂,还是未能动弹分毫。 自岳凌睡下之后,再没改变过睡姿,好似靠着她睡了,就睡得愈发香甜了一样,只时不时咂咂嘴,似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可林黛玉就僵在那里了。 紧张久了,她也有些累了,便随着闭了眼,等着过一会儿抽了手臂再离开。 她不得不承认,等她闭了眼,也就像是沉入水底了一样,周遭静谧的出奇,自有些昏昏欲睡。 林黛玉闭眼眯了一会儿,却听见有门被轻轻推开。 林黛玉猛地惊醒,瞪大眼睛往外面观察着,就见是紫鹃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将周遭的灯都熄灭了。 每熄一盏灯,林黛玉就多紧张了一分,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要是被紫鹃看到她还在床榻上,那简直是要羞死人了。 曾几何时,她还是那个说教别人的呢。 林黛玉恨不得找个床缝钻进去。 等到屋子里的灯烛都吹灭,林黛玉只能默默祈祷着,紫鹃不要来这边,岳凌都睡了,她还凑来干嘛呢? 可情况不如林黛玉所想,紫鹃不但凑过来了,还根本没发现床榻上的她,先将床帏落了下来。 本就无法脱身的林黛玉,这遭更走不了了。 想挣脱挣脱不掉,想开口阻拦又怕打扰岳凌休息,也羞于开口。 林黛玉只好再默默等待着,希望紫鹃有点自持,不要钻进榻里来。 “当初让你从岳大哥嘴里问些话出来,你都不情不愿的,这会儿岳大哥都睡了,你肯定不能再来榻上了吧?既然你这么怕岳大哥,那你就回去吧。” 林黛玉心底敲锣打鼓一样,瞪大了一双眸眼,紧盯着床帏外的方向。 但事情依旧不向她所期待的方向发展,紫鹃还是钻了进来,而且正好与她的目光相接。 林黛玉檀口微张,却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若是有灯烛照亮,紫鹃定能发觉此刻林黛玉的脸色有多精彩。 紫鹃也未吭声,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这就更让林黛玉心里难捱了。 她明明都发现了,却什么都没说…… 这比说什么话还令人难受,根本没给林黛玉辩解的机会,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林黛玉有种想撞死的冲动,看着一旁睡成猪的岳凌,林黛玉想着撞死在他怀里,同归于尽算了。 粗喘了几口气,林黛玉又合上了眼。 “再过一会儿,我抽出身子来一定要走了。要是在这歇到天亮,我还要不要见人了?” “明天就和紫鹃说,是雪雁起夜,回来的时候走错了。” 翌日清早, 暖煦的阳光照进床榻,岳凌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夜睡得十分舒坦,好久都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不但睡的舒服,而且他还做个梦。 梦里他变成了一头牛,在河边吃草,吃得十分尽兴。天地悠悠,河水潺潺,没有尘世的喧嚣与纷扰,远离朝堂纷争和人心叵测,这种惬意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 而且草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吃,咬下去一口,嘎嘣脆都是香甜味。 这种甜萦绕舌尖,久久不绝,感觉比砂糖还甜,实在神奇的很。 回味之中的岳凌不禁默默颔首,“多半是林妹妹的功劳,有她陪一小会儿,我身上都感觉放松多了。” 轻擦了下嘴角,竟睡得淌出些口水来,这能证明睡得有多沉了。 “对了,今天还得给雪雁带吃的,不能忘了。她淌口水都流到了地上,确实也很好笑。” 再摸了摸身边,却是发觉空无一人。 只有一床锦被,还似是林黛玉盖得,尚有余温。 紫鹃竟也没在外面打扫。 岳凌轻皱着眉头,唤道:“紫鹃?” 耳房中的紫鹃应声走了出来,一身早就穿戴整齐了,只是没敢来这边。 “老爷,有什么事?” 紫鹃怯生生的回应着。 “你还说怎么回事。”岳凌拨开床帏,探头出来,“都和你说了,不许你自己起来,你还不听。罢了,你不想和我亲近,那我也不强求你,穿衣服你总得帮帮我吧?” 紫鹃走近了一看,榻上早就没了林黛玉的身影,只是留了一床还未收拾的被子。 被子中有余温,岳凌大概是将这当做是她躺的了,才会说那一番训斥的话。 的确,就是仔细想想,也不能是林黛玉在这躺到天亮,然后偷偷跑了吧。 紫鹃实在无奈,可现实就是这样,她无力解释。 “老爷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紫鹃应了下来,又取了衣衫,往榻上与岳凌穿戴起来。 瞧着细心服侍着自己的小丫鬟,岳凌自然没有气恼,只是他偏爱这种睡醒之后,佳人在侧的感觉。 轻点了下紫鹃的额头,岳凌笑着道:“下不为例。” 紫鹃暗暗腹诽,“只要姑娘能早点回去,我肯定愿意陪在老爷身边呀。” 伺候了穿衣梳洗,两人才一同来到厅堂,一入门便听得堂上正在议论着。 “姑娘,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在房里等了许久都不见你回来,最后都睡过去了。” “诶呀,就是晚一点而已。你吃饱了就困,哪知道什么时辰?” 岳凌凑到林黛玉身边,瞧着她的脸颊微红,可神色却是困倦的厉害,有些无精打采的。 “林妹妹怎得了,昨夜休息的不好?” 林黛玉笼在袖子中的手,此刻都不禁攥紧了些。 “睡得好不好,你当是拜谁所赐?” 林黛玉想气恼得翻个白眼,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偷偷打量起紫鹃来,林黛玉可不想说漏嘴。 “还好,还好,就是昨夜雪雁睡得不老实,夜深了还出门,将我弄醒了一回。” 再看向雪雁,林黛玉问道:“你是不是夜里又走错门了?半天都不见你回来。” 雪雁疑惑得晃着脑袋,左想右想,“我应该没起夜吧,是我吗?” “自然是你了,紫鹃你瞧见她没有?” 紫鹃讪讪一笑,“瞧见了,是她。” 见紫鹃配合的不错,林黛玉转出笑脸来,“好了,好了,用膳吧。” 岳凌如常的用完了早膳,往衙门去了。 今日他总感觉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奇怪,晦涩难明的,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缘故,便也没多想。 几个房里的小姑娘情同姐妹的,还能有什么矛盾不成。 岳凌走后,紫鹃雪雁拾掇着碗筷,林黛玉扶了扶额,想要去房里再歇一歇,后半夜她真的没睡好。 当她进了门之后,紫鹃也追了过来。 林黛玉愕然问道:“紫鹃姐姐你有什么事?” 见紫鹃扭扭捏捏的模样,林黛玉的心逐渐不能平静了,“她真的看清楚就是我了,天那么黑应该不会吧?” 直到此时,林黛玉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 而后,就见紫鹃从怀里取出一尊玉佩来,正是岳凌从庙中为她求了来的玉佛,整个京城都只那一件珍品。 林黛玉也极为珍视,始终温养在身边。 “姑娘,你的玉落在床上了……呃,应该是雪雁随手拿的吧?我先出去忙了。” 当紫鹃回身之后,林黛玉的脸颊便似火烧一般了。 (本章完) 第115章 惊愕天子 京城,坤宁宫, 自隆祐帝登基以来,结发之妻秦王妃也名正言顺的住进此处。 二人的情谊深厚,也并未因隆祐帝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皇帝的三次转变而有所变化,依旧是恩爱缠绵,隆祐帝日日都只在坤宁宫留宿,其余六宫皆是荒废。 对于男人来说,专情是很好的品格,可对皇帝来说,专情就不是件好事了。不少有官员上书言后宫事,但都被隆祐帝视而不见了。 但因为他足够有实力,不需要后宫妃嫔来维系和一些功勋家族的关系,在朝堂上,隆祐帝也并不被人所掣肘。 虽然他儿孙并不茂盛,但毕竟也有了三个儿子,便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是日,清早, 隆祐帝才被伺候了穿衣,坐在榻上却又是愁眉不展。 今日又该是早朝日,每日早朝,太和殿就如同菜市,众人争论个不休,却也少有什么结果。 隆祐帝对于官员还是仁德许多,容忍他们在殿上争论,但最终还是想要一个能够变法图强的办法。 两次战乱,加近来的灾年,大昌如今面临的形势颇为严峻,不可不未雨绸缪。 皇后坐在隆祐帝身边陪着,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元庆帝晚年昏庸,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烂摊子,勋贵,文官集团在朝中依旧存在,隆祐帝需要面对的困难,实在太多了。 皇后都能体谅,可她亦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斟酌半响,才开口道:“不如陛下下旨选妃,将一些官宦世家的女子选入六宫,在朝堂上也算是大有臂助了。” 本还在出神的隆祐帝,听得皇后这一席话,面上微微动容。 拉起皇后的手,抚在手掌心,隆祐帝才开口道:“朕还是皇子时,便不曾让你受了委屈,如今成为指掌天下的天子,却要为朝堂之事轻便,就要让你受委屈吗?” “这朕做不到。” 选妃是正常的事,但选入几个官宦世家的女子来,那后宫可还会有今日之安宁?人多了,自然要争宠,可她们每人背后又都是一个家族,不能轻动,等到那个时候心烦的自然是皇后了。 隆祐帝幽幽开口,“故剑情深,南园遗爱。朕不想做令朕后悔的事,若是连你也要负了,还如何能不负百姓?” 皇后心尖一颤,而后羞红着脸,将隆祐帝的手拍开,“都老夫老妻了,陛下竟还说这些话来哄人。选妃总是没错,就算不选那些人,也还是要选的,如今后宫空荡荡的,倒不成体统。” “那两个高丽婢陛下不是很喜欢吗?给个名头如何?” 皇后的嘴角浅浅笑着,后一句话总感觉并不像真情实意。 隆祐帝脸色讪讪,“哪是喜欢,一念起高丽叛变的事,朕就有些恼怒,便将她们叫去问了些话。至于选妃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如今还是国事繁重,自没那个心思。” “再说内帑也不富裕,总要简朴些过日子。” 两人正说着,夏守忠快步走了进来,一揖到地,跪在两人面前道:“奴婢见过陛下,皇后娘娘,今早有安京侯的奏折从沧州送来,不知陛下是否要过目?” 夏守忠斟酌了半天,才决定将折子一早就呈进来。 毕竟前一次以为会是好事,却惹得隆祐帝发了好几日的火,他也不免担忧起隆祐帝的龙体来。 近来隆祐帝的汤药可不曾断了。 一听有岳凌的消息,隆祐帝和皇后都是眸中一闪。 隆祐帝喜道:“奏折?他奏了什么事?” 夏守忠起身,应道:“安京侯奏了两件事,一是《上沧州赈灾诸事见闻书》,二是《本朝国事十论札子》。” 隆祐帝又望向皇后,笑着道:“岳凌他倒是越来越有文官的模样了,写个奏折还起好名字送来。” 皇后接口道:“陛下给他文官的差遣,不就是想要他有些转变吗?这正是陛下乐见的。” 隆祐帝微微颔首。 他对岳凌的文治有一定的了解,对于沧州的事并不算担心,但也没寄希望于一个少年,能解决什么国事。毕竟岳凌久在京城,只做些护卫,收集消息的工作,只沧州一地的所见所闻,哪够十论国事的。 “陛下要先看哪一本?” “先看看近来岳凌在沧州又做了什么事吧。”夏守忠从身后的小黄门手中,取过了奏折,小心翼翼的递给了隆祐帝。 隆祐帝又邀皇后一起来看。 “赈灾无阻,修缮房屋万千,掘水井三百余。垦荒田五万亩,同时汛期前加固河堤,海边滩涂盐业未废。救活十数万百姓,从沧州城到周遭八县皆已安宁。” “奸商皆已伏法,物资充足,今年都不再需要朝堂救助。如今在明察积案旧案……” 皇后在一旁应道:“岳凌去了沧州还不足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内能做这么多事倒真有能臣的影子,实属不易。” 隆祐帝不禁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隐隐对岳凌所言国事有些期待了。 再接过另一本《本朝国事十论札子》,隆祐帝展开之后,才发现这本相较前一本要厚得多了,看来是岳凌用心编写的。 “今观天下局势,虽社稷安稳,然隐忧尚存。臣知朝堂事,夙夜忧思,以古之良法为鉴,融臣愚见,呈此十论国事,冀陛下详察。国之兴衰,系于陛下之所念,臣虽远离庙堂,然不敢不为陛下忧虑,不敢有丝毫懈怠。陛下愿以天下苍生为念,行改革之举,当为天下百姓之福。” 一篇开头,就有些戳中隆祐帝的内心了,就好似方才他抚慰皇后,今时是他有些痴迷。 朝中支持变法的可是少数,岳凌却赞扬了他的举措。 隆祐帝迫不及待的看向下面的话。 岳凌不是文臣,不会在奏折雕花,总会说些有用的话。 “一曰清籍核田,严查天下鱼鳞册,使田亩之数明晰,土地兼并之弊可除,既防豪强大族隐匿田产逃税,又能确保国家税基稳定,为国库充盈之根本。再分田三六九等,南北田产有差,税取自该有别矣……” “二曰计亩征银,改实物纳税统为白银。其中一利,便于官府储存、运输和监察,降低成本,二利工商,农产作物易转化为货币,白银易流动,再推动经济之繁荣。三利,可免实物运输中之损耗与腐败,确保税收之足额入库……” “三曰赋役合并,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百姓苦不堪言,官吏征收亦多有不便。将诸多杂税、徭役与田赋合而为一,简化税制,节约人力,又易监察……” “四曰扶持工商,欲行前三法,白银之重固不可忽。扶工,可徐图开矿,察其地宜,务使民不伤、地不损而得利。扶商,可广拓贸易之道,非独求于海外之银,亦以我之物产易其所需,互通有无,以增财货之流。我朝地大物博,然人口众多,所需白银为万万之数,当不能固步自封……” “五曰军武强国,北蛮苟延残喘,女真虎视眈眈,然拓宽海贸之路,大洋彼岸亦有强敌,坚船利炮为护国之本,万邦来朝,九州来贺,但因刀剑之锋……” “六曰兴修水利,白银入库,当为死物,如不流转,亦无益处。白银与粟米不同,不必长久积攒。农为国之本,水乃农之命,水利兴则农业旺。国家出银,于江河湖泊之畔、农田灌溉所需之处,修建堤坝、沟渠等水利。既可防洪抗灾,又能灌溉农田,提高亩产,保障万千百姓生计,进而赋税愈宽……” “七曰改革吏治,新法当用新人,恩科之后,天子门生为陛下不二人选。重策论,弱经义,苦读书生,不懂百姓疾苦,如何行新政之惠利于民?知圣贤之言则能忠君,然体民间之疾苦方可谓忠于民。忠君爱国,正如此也。” “……” “政通人和,民富国强,为陛下之所愿,亦为天下之所愿矣。望陛下明断利弊,行果断之举,革旧立新,开万世太平。” 一条条读下来,隆祐帝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不知奏折所言何事的夏守忠心底不禁泛起了担忧,隆祐帝如此激动,怕是一会儿又要大发雷霆了。 却是未能料到,片刻之后,隆祐帝忽得大叫三声好。 “好,好,好!朕要的就是这个,环环相扣,国家兴旺才有望。朕该召大臣来共议国事,可就要临朝了,若是临朝……” 改革的办法是好办法,但其中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首先第一条清籍核田,就绝对不会被士绅、勋贵出身的官员所容忍,若是将这奏疏与百官朝议,岳凌面对的则是百官所指。 隆祐帝欣赏岳凌的才华,却又不想让他犯险,一时间进退两难。 适时,皇后在一旁开口道:“此折你们拿下去多誊抄几份,过会儿与百官传阅,殿议朝事。陛下只先说是广开言路,得一隐士指点即可。谁能想到这些话是一个少年笔下所出呢?” 隆祐帝连连颔首,“正是此理,照皇后所言去办吧,只是亏待了岳凌了。” 转念一想,隆祐帝又问道:“如今林如海的女儿多大了?” 昨天夜里码字,饿了喝了杯牛奶,然后肚子就开始乱响。后来一查是夜里肠胃蠕动慢,空腹喝牛奶不利于消化,后果就是我这样折腾到四点,终于坐在马桶解决了才睡下,到现在肚子还在响qaq,码字没码多少,不请假,下一章晚点再更新了。 之前根本不知道会这样,早知道就饿着算了…… 哎,要是我也有林黛玉抱着睡觉就好了。 (本章完) 第116章 朝堂震动 隆祐帝知晓皇后极为喜爱林如海的孤女,甚至私下里还有书信往来,便先问向了皇后。 想起那个容颜俊俏,又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着一身宫装,倒像是堂堂公主模样,皇后也不禁莞尔,“她还小呢,如今当是九岁半,还没到十岁。” “小丫头早慧,历经失恃之痛,对情谊还不通透,内心多有防备。不过,和岳凌相处的极为融洽。” “也还是岳凌是个心细的人,不似一般武将的粗犷,这门婚事的确合适。” 隆祐帝又斟酌起来,喃喃道:“才不到十岁,确也太小了些。等赈灾沧州归来,恐怕也得再过个两三年,等到他们再回京城时,朕便下一道旨意与二人赐婚吧。” “不知林如海怎么想的,朕好似比他还心急,倒像是朕嫁女了。” 两人没生出个女儿来,皇后却又偏爱女儿,见了林黛玉之后,就更加喜欢了。 此时此刻,皇后也接口道:“他恐怕早就有这门心思了,只是黛玉她年纪过小了,没开口罢了。哪里还能寻到如岳凌这般的女婿了?林御史自然要笑得睡不着了。” 隆祐帝微微颔首,“也罢,朕去一封信问问他的想法。朕倒是想赏岳凌些东西,但岳凌赈灾未归,没什么借口可赏。便就赏林如海些,反正以后也都是岳凌的。” 望向去而复归的夏守忠,隆祐帝问道:“林如海最近在做什么事?” 夏守忠应道:“近来东南倭寇已有颓势,与倭寇勾结的地方豪族也有势微,林大人在借此机会大剿私盐。” 隆祐帝再点点头,“不错,赏他剿盐有功,赐庄田,宅第,再从皇后这边选些头面饰品来,到时候留作他嫁女之用,去安排吧。” “奴婢遵命……” …… 太和殿早朝,果然不出隆祐帝的预料。 论起国事来,依旧是争吵不休,未有个结果。 便是因为两次战事损耗,导致的国库收支不抵,也未能有个说法。 岂是满朝群臣无人? 隆祐帝心如明镜,根本不是这回事。 只是因为国库想充盈,免不得要占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提高赋税,施压百姓隆祐帝自然不肯,剩下占有利益的,在朝中往往都有些许权势。 不论争吵是做戏,还是时势使然,隆祐帝这一次却是做足了准备。 在百官再一次起了争论时,隆祐帝与夏守忠使了个眼神,夏守忠便持着净鞭抽了三下。 “今日不必争论,还望诸位传阅此文之后,再抒发见解。” 随后,便有两排内侍入殿,将所誊录的《本朝国事十论札子》交到了前面第一排的大臣手里。 从王亲贵族,到两府六部的重臣,手上尽皆被发了一份。 等接到纸张的时候,他们多是一头雾水,不知隆祐帝今日唱的又是哪一出。 可等到看了里面详细的内容,便都变了脸色。 这一份奏疏,不但调理清晰,指明了方向,还为隆祐帝绘制了一个美好的前景,如果一切都处于理想的条件下,那定然是能够实现这个梦。 他们都是官场沉浮数十载的老狐狸,一眼就能瞧出其中利害,也能分辨出对自己或者说,对自己背后家族以及利益相关者的影响。 国家疲敝,该不该改? 这自然是需要改的,他们为人臣子,食君之禄,自有他们的本分。 可这改要从自己身上割肉,又能有多少人愿意呢。 瞧着他们精彩纷呈的脸色,隆祐帝心里舒服的很。 他不是幼年天子,不是政治小白,整日在朝堂上和众臣论来论去,不是他真的不懂,只是他心中无体系,不知道具体一步怎么实施,实施下去又可能有什么后果。 所以才选择了静静聆听。 朝堂政令出城,影响的全天下的格局,他身为九五之尊,自然要慎重再慎重。 但这并不能证明,他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奸佞,什么是能臣。 岳凌提出的法子,从恩科开始培养一群忠君爱国的官员,再分散地方重用,执行新法。 这好比撅了朝堂旧臣的根。 若是有这一批人能够转听于天子,一丝不苟的落地新法,哪怕是在一村一乡,而后一县一州,自下而上彻底整顿吏治,肃清官场。 他们现在所起的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的苗头,都是极为可笑的事了。 隆祐帝将这一条隐去了,只是留了前面清籍核田、计亩征银,就够他们警醒的了。 “你们不提出个章程来,朕背后自有高人能洞察纷乱。” 今日无疑是向各部众臣,传达了这样一个信号。 百官传阅了一遍,朝堂尽皆嘘声,每个人心底皆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只是这十条每一条都简明扼要,就是从一条当中取出一部分来,单一个开海,都是影响了不知多少家的生意。东南沿海的世族靠什么发家呀,不就是靠海上走私吗? 朝堂百官面面相觑,只等着上方隆祐帝的话。 隆祐帝喜欢这种智珠在握的感觉,轻咳了声,开口道:“政法冗杂,民生凋敝,改是一定要改的。但变法不是一日之功,就算是个人医病,也得望闻问切了之后,才对症下药,养护之日更是积久,何况病的是一国?” 隆祐帝开口一席话,让百官都舒出了一口气。 好歹隆祐帝没一拍额头,便下决心大刀阔斧的整顿起来,如同王安石变法一般,政令出城就向全国铺开。短短几年推出十多项新法,当世消息本就流通极慢,青苗法还没参悟明白,均输法又执行过来了,地方官员疲于应对,新法根本得不到落地。 毕竟全天下的地方官,不是每个都是王安石,都对新法熟稔于心。 这也是变法的一大症结所在。 但隆祐帝不是宋神宗,他正在春秋鼎盛之时,外部也没有辽和西夏的压力,并不急于求成。 所以隆祐帝才更看重岳凌所说,选拔人才的方式。 几届科举下来,他总能培养出一群真正能助他变法的门生。 现在这些虫豸,该用,暂时还得用一用。 “当然,这只是高士所言,他未居庙堂,对于朝中的情形不尽知,接下来如何执行,还需诸位在其中丰富几笔。” 适时,右丞相柴朴站出来道:“不知陛下口中的这名高士姓甚名谁?非是臣多事,这一篇真知灼见,若无官场数十载之功,很难汇聚而成。便是臣,也做不到如此严谨细致,可直接落地执行的程度。” “有此等才学之人,定是当今名士,想必在朝堂内外都鼎鼎有名。不知陛下可够吐露一二?” 下方不少人眸中闪出了求学的渴望,附和着柴朴的话。 毕竟见贤思齐,文人对于名士,有种骨子里的崇拜。 “是衍圣公,还是……” 隆祐帝心底暗暗想着,“有名,他或许真的挺有名的,但是这么有学问,朕的确也没想到,数十载之功吗?他才做了数十日的差……” 收敛心神,隆祐帝回道:“不必猜想,隐士高人并不想入世,只是给朕留下这一篇札子便南下去了。” “常见百姓苦,当知国事之艰。” 柴朴惋惜一叹,再行礼道:“臣等惭愧。” 隆祐帝收回了目光,环视下方群臣各个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随后便道:“今日既有此底稿,诸位不如回家参详,待有头绪后,再议此事。变法之事马虎不得,不似作战,当毕其功于一役。” “变法图强,环环相扣,处处谨慎才能做成大事,望诸君以国事为重。” “退朝。” …… 沧州府府衙, 走在衙门的廊道之中,岳凌喷嚏打个不停。 贾芸在旁边疑惑问道:“老爷莫非是着凉了?” 岳凌也皱着眉,十分纳闷,“这都快六月天了,哪里会着凉?我倒觉得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贾芸笑着道:“此言不虚,多半逃出沧州城的商贾,此时都在背后骂老爷。” 岳凌也是笑,“可能是吧,我的确将他们迫害的不轻。不过,对于沧州府的百姓,我自然是问心无愧了。” 往周遭八县各分了两千石,总计一万六千石,而岳凌只给自己留了四千石。若不是早早设下这局中局,将富商手中的粮食取了来,城中如今的境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南皮县如今是什么情况了?” 贾芸应道:“水渠已经通水,荒田也开始下棉种了。南皮县令陈佑民,用剩下的银子修了几处水车,今年的稻田产量,应当也有保证。” 岳凌微微颔首,“不错,诸事皆顺。” 岳凌负手往前走着,又道:“那这案子,也该有个了断了。” 贾芸神色变得严肃了些,继续恭谨的跟在岳凌身后。 府衙大牢,如今正关押着沧州的知府和通判。 这景象看起来有些讽刺,但往往事实都是很讽刺。 二人在牢中被晾了许久,城中本就缺粮,前段时间是连岳凌每日都吃一顿白粥,更不用说这两个罪臣了,自是有上顿没下顿。 如今他们已经被折磨的皮包骨头,早没了之前的光鲜。 “侯爷,我罪不至此吧……” (本章完) 第117章 接近真相 这阴暗的牢狱,应当是府衙,乃至如今沧州城中最差的住处了。 幽深且狭窄的甬道,仅能透过些许散溢的光。一入正门,污秽之气扑面而来,到处弥漫着腐朽与发霉的气味,令人反胃。 其间牢房狭小如笼,四壁潮湿,似能凝出些水珠。早已破碎的砖石地面,如今坑洼不平,泥泞不堪。牢房中,更无床铺,只有些稻草杂乱的铺在地上,其间的味道更是难以形容。 明明是晌午,而牢中却阴冷的厉害,似时不时有冷风刮过一般,让衣衫褴褛的朴正和吉庆更加难捱。 或许翻修牢狱的银子也被他们贪墨了,如今反倒是他们来自尝这苦果。 透过铁栏,听见外面的响动,吉庆无精打采的抬起头,又见得是岳凌到来,心已如死灰,有气无力道:“侯爷,我们罪不至此吧。” 似是岳凌有意将他们放在这里折磨,来切身体会灾民之苦。 非但是罚,而且是辱。 岳凌面容更是平淡,视之如草芥一般,“我不来寻你,自是因为还没将你的底细查清楚。而我今日来了,你当知道坏事了,你的罪还会小了?” 吉庆自知逃不过一死,嗤笑一声,反倒嘲弄起岳凌道:“你若是以为我一个晋商旁系子弟,就能得到家族的庇佑,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案子的确是我利欲熏心所为,可不是什么关乎朝堂的大案,留着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是什么饵料,钓不出你心中的大鱼。如今只能是浪费粮食罢了,不如给我个痛快。” “城中如今的粮食应该不足了吧?” 吉庆抖开披散的头发,露出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来,直视着岳凌,心底又有几分小得意。 他全无悔改之意,甚至为岳凌的如今处境幸灾乐祸起来。 在他眼里,连日来供给的饭食,都是汤水渐多,不见多少粟米,岂不正是城中缺米的证据? “处处树敌的沧州城,他如何平抑物价呀,这又不是京城。” 吉庆心中这样想着,那一份心思也正从瞳孔中发散出来,岳凌见了只当他可悲。 “你确实不是什么晋商豪族的嫡系子弟,或者说连旁系都算不上,能打拼到今日的位置,也就是扯虎皮大旗罢了。但越是这种人,越想证明,他不比别人差,不会比嫡脉的子弟差,越会不择手段。” “你在沧州城做了这么多年,会只有两,三万两赃款?上面没人,你自不会去孝敬谁了,或者说,你将其余的银子存在哪里了呢?” 吉庆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片刻之后又恢复平静,道:“在侯爷眼里,两三万两也不算多吗?” 岳凌不予理睬,与身后的贾芸示意之后,便有狱卒端着好酒好菜走了进来。 眼见着好酒好菜摆在了自己面前,吉庆更是犹豫了,“大人从自己的口粮中挤出一些来给罪人吃一顿饱饭,我倒是十分感动了。” 贾芸上前解释道:“这不过是如今军营的正常伙食罢了,你当如今城外还是流民遍地不成?实话与你说了,让你也能做个明白鬼,城中早就恢复了秩序,商贾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从他们家中抄出了六万石粮食,百万两白银。” “银子和粮食城北大仓都装不下,又新建了两个粮库,如此,你还觉得侯爷养不起城中的灾民吗?” “最近牢中新进来的,难道没有本地的商贾?你若是在他们口中了解个只言片语,也不像今日这般愚昧的可怜。” 一席话如连珠炮一般打在吉庆的头顶,让他有些头昏脑涨。好似在他脑中极为严峻的问题,此刻都已不再是问题。 近来牢中也的的确确进来了许多人,可他又没有机会接触。 将酒食摆在地上,贾芸便就退了出去。 铁门再次闭合,岳凌才在外面兴意阑珊的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银子存在哪,黄泉路上,黄家家主黄文华很快就会与你作伴的,你也不会孤单了去。” 吉庆双眼瞪大,手上颤抖,面对香喷喷的酒食,一时甚至连筷子也提不起来。 岳凌继续道:“做事总得讲究个动机,你看朴正他,贪污银子起初是治女儿的病,女儿死了便开始享乐,十里街一条酒巷正是他淫乐的场所。可你,通判大人,你可不似这般奢靡度日,银子都攒去哪了?” “我记得晋商想要认祖归宗是有门槛的吧,是几品的官身,加几十万的身家财富?” 见吉庆的脸色已然发白,嘴唇也变得青紫,岳凌又道:“你放心,你不可能认祖归宗的,最后逃不过乱葬岗被狗吃的结局。” “我也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若是你在这段时间全都招了,你的妻子儿女或许会活路。然而事到如今,在你死后,他们也是流放两千里,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命了。” “至于你攒下的银子,早已经被黄家败没了,你就别妄想他能再助你做成什么事了。” 适时,吉庆再压抑不住心底的情绪,爬到铁栏前,磕头道:“侯爷,我还有用,那贩卖人口的案子还没破吧?那是黄家主导的,我们都不过是给行了个方便。”“侯爷想知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求侯爷能留小的性命,只求侯爷能给我家留个后!” 岳凌抬起脚,正要走,听到吉庆的话,又扭转了回来。 “你要说,我就给你个机会,说些我不知道的事。” 闻言,吉庆的呼吸都有些粗重了,连忙回想着。 岳凌皱眉道:“我的耐性可有限。” 吉庆开口道:“侯爷方才说的都差不多,我不是晋商的旁系,只是一家的私生子。幼时他对我们母子薄情寡义,母亲病死的时候,眼中仍是不甘,那时我才十五六岁,当时便下定决心,要回晋中与那无情无义之辈当面质问个清楚。” “母亲生前夙愿都是能葬回晋中,但我没有家族的身份,只能认祖归宗之后,才可入族谱。晋商世族的门槛,的确很高,我……” 岳凌又道:“本侯不是来听你的悲惨身世的,谁能没有难处,有难处就得剥削贫苦百姓来满足一己私欲?你这种人,更不值得怜悯!” 吉庆又连连叩首,“是,是小的有些啰嗦了,小人从大人赴任前说起。沧州缺粮,也和大人有一定的关系。” 听他这么说,倒真让岳凌提起了几分兴致,他在京城做事和沧州有什么相干? “说吧。” 吉庆解释道:“城中原本有粮,是周遭各府的救济粮,八县一直压着没发,发的也只是在少数,当时应该有大概五千石左右。” “因为我的身份,当时吸引来了一伙儿商人,说他们也是晋商有一笔发财的大买卖。就是在京城,想要利用北蛮给京城的压力,来囤积货物,卖出高价。城中的粮食就这样被他们诓骗走了,而后可以给我数倍的利润。” “一进一出,就是近十万两,等到银子回来了,我再去南方采买些粮食补充粮库,正是万无一失。” “晋商?” 岳凌喃喃重复着。 之后的情况,岳凌也大概能猜得到了。 应当是这伙商人嗅到了商机,定也以为城中缺粮,有利可图。 但哪知初次登台的岳凌以铁腕重击不法商贾,一旦发现抬价者,轻者仗刑,重者收缴一切货物。 政治手腕直接干预,而且当时城中军政一体,岳凌政令一出,谁还翻得起浪花来。 到最后自然是亏了个血本无归了。 临时运进城里的大批粮食,没有合适的储存位置,腐败发霉的也更快。 竹篮打水一场空,吉庆确实该慌神了。 而后,吉庆又道:“我和朴知府与黄家多次合作过,黄家家主黄文华就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拐卖人口。官兵帮忙抓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然后他们卖掉。” “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而且城中少了流民,粮食压力还小……” 岳凌怒道:“畜生。” 吉庆叹息了口气,再道:“当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后来城中又出现了搅局者,就是那位柳公子。” “或许是他武艺不错,心思缜密,在城中自己探查就发现了贩卖人口的事,而后我们察觉这事情可能要瞒不住了,便想要杀人灭口,再栽赃嫁祸给别人。” “另外那云行镖局是有内鬼的,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没见过正脸。只知道武艺不错,和黄家应当是一伙的。小的派去行凶的武官,就是死在他手上。” 岳凌与身边狱卒示意,让他打开牢房,来到了吉庆面前,岳凌眼神微眯,又道:“最后一个问题,黄家在给什么人贩卖人口,歉收之年,谁能收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 岳凌临近,吉庆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身上,让他喘气也困难。 腰背不自觉沉了下去,脑袋只贴近在岳凌的鞋尖。 嘴唇颤动,吉庆回道:“买家是谁,这小人也不知详细……” (本章完) 第118章 紫鹃姐姐,你有孕象? “你不知?” 吉庆言辞凿凿,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道:“事已至此,小的不敢诓骗大人,若是小人隐而不报,定然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轮回。” 在吉庆心里,事情已经被查到这个地步了,确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至于那些人口最终流向了哪里,也就是等岳凌拿住黄文华,过问一遍的事,他已经尽他所能,将所有知晓的事都说了。 岳凌平息下心绪,叹道:“你倒是说了些有用的消息,为了奖励你,我倒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吉庆不解,抬头看向岳凌,“侯爷所言何事?” 岳凌的脸上又恢复了淡漠,“其实,黄家还没倒,我也没有你们勾结的确凿证据。不过,既然你已亲口认罪,还是谢谢你了。” 吉庆一惊,始终佝偻的身子,在此刻直了起来。 “黄家没倒?不是说城中的商贾都已经被抄家了吗?” 岳凌微微颔首,“商贾的确倒了不少,但黄家还在,或许你的银两,如今也还在。” 吉庆猛然惊醒,岳凌来到此地,不过是来套他的话。 套完话之后… “噌”的一声,岳凌抽出一旁狱卒所配的朴刀,抡圆了大力一劈,将吉庆的头颅当场斩飞,血泼了一地。 至死,吉庆都瞪大了双眼,惊恐万分。 朴刀略钝,能达到这般效果,关键在于岳凌用的力道之大,直接击碎人骨。 将朴刀丢弃于地,岳凌淡淡道:“将尸体处理了,首级拿去供奉在埋葬灾民的公墓上,以慰无妄百姓的在天之灵。” “另外,这刀也太钝了,刀尖还有点生锈,去府库领一把新的。” 狱卒此时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膝盖一软,跪了下来,“谨遵侯爷之令。” 这是贾芸第二次近距离见到岳凌杀人了,便是如此,当下依旧是双腿有些颤抖,闭了双眼,心里不禁念道:“今日又要做噩梦了,老爷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心狠手辣的,不用行刑,就直接在牢中杀了,也太干脆了些。” 便宜行事的确如此,岳凌在沧州城确实肆无忌惮。 他认为有罪,那便没有翻案。 走出牢房,一直能看到场间情况的朴正,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小腹下淌出一片湿热来,伴着些腥臊的味道。 岳凌冷眼扫来,更令他揪心不已。 “侯爷,我……” 更可悲的是,朴正想提供些有用的消息,都提供不出来,他所知道的,还没有吉庆方才说的多呢。 他在朝中更是了无依靠,不然谁会来连年闹灾的沧州。 岳凌淡淡道:“你还死不了。等沧州真的繁华遍地,焕然一新的时候,我自会引你出去游街示众,而后当众行刑。也算是让沧州百姓,与过去的苦难道个别吧。” 说罢,岳凌便大步出了牢房,留狱卒和朴正大眼对着小眼。 忍着胃中的翻腾,狱卒叫来了两个帮手,打扫着鲜红遍地的牢房,处理尸体。 瞥了朴正一眼,狱卒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大都督来了沧州,正是你们的报应。知府大人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这通判大人没用上的断头饭,给你吃了吧。” “你看,连断头饭你都得吃两顿,是不是贪得厉害?” 朴正看向一旁人首分离的“吉庆”,呕吐不止…… …… “老爷怎想到诈他的,这下可好,省去了大把力气去查,他自己就将罪名说的差不多了。” 走在廊道中,贾芸又在岳凌身边虚心请教着。 对于自己人,岳凌也不藏私,推心置腹道:“那还得从咱们在沧州的布置说起,这些家商贾没避开坑,同样,黄家也没避开。” “但绝大部分商贾都因此家破人亡,黄家吃下这亏,如今却还在运转,是为什么?” 贾芸回道:“因为黄家的积蓄更足?” 岳凌微微点头,又摇头,“但他们家在沧州城发家的年头可不长,不凭借着来路不清不楚的进项,怎能迅速积累起比本地商贾更多的财富。” “吉庆一心求财,而钱最好赚的就是钱生钱,也就是放印子钱。只堆在自己手里,反而没什么用。” “十万二十万,都达不到他的目的。放在黄家的银庄,流转起来,分得几分利,眼下是最好的法子。双方的合作也能因此更加稳固。” “黄家的现银储备,应当远比我们想得要多。不过这也刚好,若是少了,如何让我提起兴致呢?” 如今仓中早就不缺那一点蝇头小利了,黄家如果真是个庞然大物,反而更衬岳凌的心意。 而且如果能寻到黄家身后的人,那就更让岳凌欢喜了。 能要吃下大量人口的,哪能是一般的势力,自比这些商贾,地方小官高得多了。 以小博大,才是岳凌乐见之事。 瞧着贾芸正在沉思模样,岳凌又笑着摇头。 说来,对于吉庆这种强烈的皈依者狂热,岳凌是难以理解的。 吉庆走上歧途,或许不是因为娘亲的夙愿,而是他内心的这股执着。要向当年那个亏待他的父亲,证明自身的一股执着。若是在修仙里,这种或许就是什么邪修吧。也可能是消耗一地资源,助自身得道的厚黑主角。 对族谱有执念,或许贾芸能理解,岳凌是难以理解的。 若是写族谱,应该只能从他这页当做扉页开始写了。 而且写族谱好像还要写个名人,来攀扯一下自己的身世,那岳凌呢?是不是得写一下世界最多金牌的获得者,岳王爷? 摇头驱散了内心繁杂的思绪,岳凌重归了衙门后堂。 案情还没结束,还有些真相不明。 “老爷,有吉庆的话,我们不先去黄家捉拿他吗?” 奉上了茶水,贾芸又问道。 岳凌摇头道:“他作为贩卖人口的主谋,此刻他的罪名反而不重要了,他贩给了谁,他背后的卖家是谁,这才重要。” “而他多半也是身不由己的。如果你看到我在城中锋芒毕露,城中局面一片欣欣向荣,而你作为城中混乱的始作俑者,你会想到什么?” 贾芸如实道:“我会想跑,跑得越远越好,远远躲着老爷。” 岳凌不禁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不过,你说的确也没错。正常人都会躲一躲,更何况黄家本身就不是出自沧州,他是后来者,对此地更无乡土之情。” “但是他现在却没走,估计是在等什么消息吧。所以目前还不是收网的时候,吉庆后面没有晋商,所以他不是鱼饵,但黄文华背后是有人的,所以他才是鱼饵。” 贾芸也不禁露出了笑容来,“原来如此,我还是不如老爷考虑的深远。” 岳凌又从案牍上挑起了文书,与贾芸随口道:“近来在黄家园林外再增添些人手盯梢,无论是什么东西进了黄家,我们都要一清二楚。” “是。” …… 府衙内宅, 林黛玉在自己房里捧着书卷,却全无看书的心思。 手中攥着玉,对于紫鹃的话,她还是久久不能释怀。 “羞死人了,紫鹃姐姐她都看到了。她一清二楚,还配合我演戏,我……” 林黛玉有气无力的伏在桌案上,整个人都瘫了下来。 原本她想要借着晌午的时候,岳凌不在房内,好好歇息一番,蓄养些精神,别再让岳凌察觉出什么猫腻来,可躺在榻上辗转悱恻,根本就睡不下。 一闭眼,又是昨晚的尴尬局面。 一盏灯,一盏灯的熄灭,印刻在林黛玉的脑海里。 她的记性太好了,这下又多了一件忘不掉的事。 如今,想用看书来转换心情,却也全无效果,林黛玉头一次感受到是如此的无助。 忽得,腹中一阵翻涌,似有绞痛之状,令林黛玉不忍眉头颦颦。 轻抚了下小肚子,林黛玉一脸疑惑,“这是怎得了,倒是许久没不舒服过了。” 有疑问,林黛玉向来是先从书中翻一翻,寻找答案。 林黛玉近来看的多是一些沧州本地的文献,用一些粗纸印刷,与国子监出品的那些名家之书质量上差得多了。 本想着寻医书看看,但却落下一页纸来。 林黛玉俯身拾起,上面似也是医书,文段中间写了些字,“男女同床后,若腹中隐痛,乃为孕之象。” “?” 林黛玉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啊?我有孕象?” 林黛玉双眸瞪大,原本聪慧的脑子,此刻好似也停转了。 “紫鹃姐姐陪着岳大哥睡了许久了,也没见她有呀。” 收拾了下心情,林黛玉决心还是先去问问紫鹃到底怎么回事。 适时,紫鹃仍在房里打扫着。 见林黛玉红着脸推门走来,紫鹃还愣了片刻,才开口道:“姑娘,你怎么了?雪雁将那玉弄坏了?” 林黛玉连忙摇头,“不是这回事。” 紫鹃隐隐感觉林黛玉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先沏了茶,扶着林黛玉来一边茶案坐了。 劳累了一上午,紫鹃也有些累,便也给自己斟了杯。 茶水送到嘴边,就听林黛玉垂着头,低声问道:“紫鹃姐姐,你有没有孕象?” 噗的一声,茶喷了一地…… (本章完) 第119章 无地自容林黛玉 一阵长咳之后,紫鹃憋红了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林黛玉,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原以为林黛玉是来坦白昨夜的事的,毕竟林黛玉曾说“姊妹之间没什么秘密不能说”,没想到她却问了一个比昨夜更令人愕然的问题。 紫鹃感觉脑袋好似被重重的砸了一下,有些晕乎乎的。 被扯了扯衣袖,紫鹃回过神来,放下茶盏,忙起身去擦了地,而后才归来道:“姑娘,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紫鹃的确和岳凌同房过好几次了,但每次在最后阶段的时候,往往都没再继续下去,都是弄在外面,或者咽下去了,哪来的孕象。 而且在紫鹃眼里,老爷似是很留意的模样,根本不想留下子嗣。 她不知为何,但也不敢问。 可今日林黛玉没来由的问这么一句,真是将她吓得不轻。 “话说,姑娘知道怎么才能有孕象吗?” 见紫鹃局促的模样,林黛玉也愈发紧张了,红霞染了满脸,忍着羞意道:“紫鹃姐姐和岳大哥睡了这么久,还没有?” 林黛玉心中疑惑不已,“那紫鹃姐姐没有,我是怎么回事?” 紫鹃不知林黛玉心中所想,无奈的坐回林黛玉身边,道:“姑娘,这种事不是睡得久就会有的……得……” 林黛玉瞪大了双眼,“得什么?” 紫鹃嘴张得圆了,却是一个字也没蹦出来,脸色臊得通红,与林黛玉这稚嫩的面庞一对视,更说不出什么了。 “得什么呀,紫鹃姐姐,你干嘛不说?” 林黛玉有些着急了。 紫鹃垂头含胸,喃喃道:“得先有那个进来,然后才能……不对,姑娘你为什么非要问这件事啊?” 林黛玉正认真聆听着,却听紫鹃只说了半句,还是支支吾吾,这个那个的根本听不懂怎么回事,这会儿还反问起她来了。 林黛玉着急回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小腹有些绞痛。” “啊?” 紫鹃这一日听到的话,真是要比这一辈子还要令她惊讶了,往后她再听到什么消息,或许都没今日这般震惊了。 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紫鹃根本想象不出老爷会对姑娘有非分之想,而且昨晚明明老爷早就睡熟了,只有姑娘还醒着啊。 “难道是姑娘?” 紫鹃强捱下心绪,此刻当知道林黛玉是会错什么意了,深深喘了口气道:“那或许姑娘就是有些不舒服,我去外面唤个郎中来吧。” 林黛玉羞羞怯怯问道:“这能唤郎中吗?” 紫鹃抚着林黛玉的手,安慰道:“不管是怎么痛,都得让郎中来瞧瞧,姑娘若是忍着不说,那才让老爷担忧呢。” 林黛玉轻点着头,答应了下来,她倒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本在衙门班房忙碌公务的岳凌,从紫鹃口中得知了林黛玉身子不舒服的消息,哪里还敢耽搁,急急忙忙唤了跟随史鼎一道来的御医入门,来给林黛玉看病。 自林黛玉跟在他身边以来,已经许久没染过病了,近来也一切安好,却突遭不适,真是将岳凌吓得不轻,只怕是有什么隐疾犯了。 不等御医到来,岳凌先火急火燎的回了院。 “御医呢,还要多久?” 临入门前,岳凌又与贾芸确认了一遍。 贾芸忙道:“御医如今住在驿馆,已经派快马去请了,用不了盏茶功夫,应该就到了。” 岳凌一只脚踏入门栏,又道:“在衙门腾出一间院来,往后让御医就住在衙门上。” 贾芸连连点头应下,“好。” 入了门,岳凌径直来到厅堂上,就见紫鹃和雪雁围在林黛玉身边,气氛有些怪异。 面上也不似是担忧之色,小姑娘的脸却是红彤彤的。 岳凌没多想,来到林黛玉身边,关怀问道:“林妹妹,你是哪里不舒服?” 林黛玉垂头低声道:“小腹有些痛。” “痛的厉害?” “没,就是有点痛,似有不顺畅的感觉。” 林黛玉养在自己身边许久了,从没出过岔子,这会儿见林黛玉脸色尚可,才让岳凌稍放下些心。 “咱们府衙里有宫里来的御医,林妹妹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偷偷抬头,瞥见岳凌关切她的模样,林黛玉心头一暖,又垂下头来,轻轻嗯了一声,答应着。 少顷,御医疾步而来。 “见过侯爷。”“不必多礼。此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身体有恙,腹中绞痛,劳烦御医诊治。” 御医连忙点头,便就坐搭起脉象来。 岳凌在一旁交集等着,却见御医气定神闲,也不似自己印象中的老中医,诊一下就皱一下眉头。 岳凌心底宽慰着自己道:“看样子不像有大碍。这林妹妹的体质太差,稍有不慎就该生出问题来,实在令人担忧的紧。” 盏茶功夫,御医便收回了手,捋着胡须道:“脉象并无大碍,侯爷放心。” 满堂众人都舒了一口气,连带着林黛玉也舒了口气,总不是她想像的问题。 就听御医继续道:“此女先天有亏,气血不足,不过看脉象后天调养的不错,隐隐已有补足之象。再以旧法调理数载,体质相比常人无二。” 岳凌颔首道:“那今日突遭腹痛,不知是何原因?” 御医再答道:“情志失调、肝郁气滞。” 岳凌脑袋冒出问号,“御医这作何解释?” 御医看了看林黛玉,再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岳凌,叹道:“素体虚弱,气血亏虚之人,当是经络失于濡养。应是昨夜休息不佳,而今早情绪稍急,羞怒交加,惹得腹中气郁难平,固有此症。” “不过,这不算什么病症,躺在床上歇歇就好了。可让丫鬟在身边轻柔的推拿,当有缓解。” 岳凌毕竟是稍有医学素养的,小姑娘们听得云里雾里,岳凌是彻底放下心来,靠坐在一旁,吐出一大口气来。 小姑娘们皆望过来,岳凌自斟着茶水,解释道:“就是岔气了,你们谁气着她了?” 雪雁忙摇头,脑袋慌得和拨浪鼓一样。 林黛玉和紫鹃对视了一眼,脸颊就似是要滴血了一样,腹中确实又有点痛了。 “羞愤之下,所以气不通畅?这我还想什么喜脉,真是要羞死人了……” 闹了个大乌龙,岳凌请御医品了几口茶,又往门外送着,“多谢太医了,让你空跑了一趟。” 御医笑道:“没病是最好的,老夫走几趟都无碍。” 御医想着方才摸脉象,林家的丫头一去看岳凌的时候,脉象就稍有紊乱,怕是这症结要归在岳凌身上才对。 在京中,岳凌最大的负面消息就是好幼女,再联想起这个,御医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提醒。 犹豫半响也没说,已被岳凌送出了院门。 而岳凌回房安慰了林黛玉几句,便先往堂上去处置公事去了。 房里又只剩下三个小姑娘,大眼瞪着小眼。 雪雁扶着林黛玉往房里走着,路过了书橱,林黛玉停住了脚。 “姑娘,怎么了?若是看书等晚点再看吧,先歇息着,我给你揉揉肚子。” 林黛玉轻轻摇头,忍着羞意从那书橱中,找出误导她的书来,扫了眼泛黄的封面,原来这不过是一本杂文,不知是谁人编纂的。 而当中落下来那一页,联系前后文,那只是书中的一个怨女来哄骗书生的话。 林黛玉的小腹又有些疼了。 林黛玉又与雪雁低声吩咐道:“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书,送去灶台里烧了,往后也别往房里送了……” 林黛玉看一些沧州本地的文献,本意是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想着能再从哪里帮一帮岳凌,谁知能闹出这种尴尬事来。 平躺在榻上,受着紫鹃和雪雁的伺候,林黛玉眸眼幽幽,感觉今天好似死了一遍了。 先是昨晚的事被紫鹃戳穿,后又有御医诊断出是羞愤之下,气得岔气了,这让自以为孕象的林黛玉,简直是无地自容。 望着帐顶,林黛玉眸中无神,淡淡道:“怎得好似这世间万般难堪之事,尽落于我身。如今脑中似千条万缕,更捋不通顺,再有今日这狼狈之象,实在叫人羞愤欲死。就这么一闭眼,什么都再看不见得好……” 手边摸起了玉牌,林黛玉又舍不得岳凌了,再叹了一声,“也罢,毕竟有岳大哥呢,我若不见了,岳大哥定会急了,我的去留自无足轻重,但我不想见得岳大哥难过。” 姑娘又开始悲天悯人了,但下方的两个小丫鬟真是看得生笑。 尤其是紫鹃,知道所有内幕的她,真是站在吃瓜的第一线。此刻,她也不禁想道:“要不要与姑娘知晓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就是姑娘太小了,当长大些才应该……” …… 闹了这么大的阵仗,结果只是岔气,岳凌都有些羞于提起。 当贾芸问起来怎么回事,岳凌也只是糊弄了过去。 “老爷,一直在海边勘测滩涂,设计盐田的人回来了,如今正在后堂候着。” 岳凌闻言,也不禁精神一震。 这可是他的大计,当不能有失,“好,速去堂上。” (本章完) 第120章 骨子里的厌恶 等岳凌步入后堂时,已见得有两人在堂上品茶等候了。 一人似是中年,面庞清癯,肤色微黄,略蓄胡须。头戴一顶黑色方帽,身着藏青色长袍,长袍虽不华丽却浆洗得十分整洁,长袍之下身形略微消瘦。 而另一人,身形较为粗壮,但个子不高,着了一身劲装,皮肤较黑,俨然有在海上风吹日晒之态。衣装绷紧之后,显出臂膀上些许线条,似是练家子。 中年人上前作揖行礼道:“见过侯爷,本人侯耀,字辉之,秀才功名,在林大人府上做了十余年师爷,此次北上是辅助侯爷办沧州盐业的。” “这位是德辉兄弟,姓李,曾是海上渔夫,如今是我来沧州的向导监护卫,一路上多赖他的帮助,在海边才会如此顺利。” 李德辉上前躬身行礼,比有功名在身的侯耀更弯了几分,“见过侯爷,侯爷的事迹响彻大江南北,今日一见,气度不负盛名。” 岳凌微微颔首,也没将他扶起,径直先往堂上坐了。 眼神微眯,扫视这二人,侯耀倒是给岳凌一种普通儒生的感觉,但不知为何对这李德辉有种骨子里的厌恶,不由得让他生出几分警惕之心来。 而且听侯耀的话,他也并不是林如海府上的人。 二人未能揣测到岳凌的心理活动,侯耀再论起正事以前,率先问道:“侯爷,方才进门的时候,我听门下的衙役说。内宅方才急宣了太医,不会是林大人之女有疾吧?” 想了想岔气的林黛玉,岳凌有些无奈,“是她早起身子抱恙,但太医看过之后并无大碍,药也没开一副,让她好好歇息就行,不算什么大事。” 侯耀微微点头,“那就好。侯爷有所不知,林大人自从将爱女送走以后,总会时不时念起来,真是担忧的厉害,我们都看在眼里。也亏是在侯爷府上,她的身体越来越好,才让林大人略微宽慰了些。” 说起林黛玉,岳凌又露出了笑容,“最初我带她入京的时候,身子的确虚弱的厉害,根本走不出门,如今已经好得多了。” 侯耀也松了口气,说起今日要论的正事,“我们沿着沧州的海边转了一圈,的确如侯爷所言,有多处适合晒盐,而且如今也正值夏日,当是晒盐的好时候。” “等确定了选址,盐田开垦出来,造好了盐池沉降杂质,便能快速的制出盐来。沧州可能不比两淮的产量大,但目前看来,收益还是可观的。侯爷若想发展沧州,这的确是条好路。” 侯耀将手中所画舆图,交到了贾芸手上,呈递给了岳凌。 岳凌却没当场展开,而是压下来,与侯耀道:“林大人派过来的人,我是信得过的。而且我又没实地勘察过,你选的地址无需查验,我会尽快派人去造堤坝,垦盐田。” “不知与侯师爷一同来沧州的还有多少人?” 侯耀应道:“除了我以外,还有一百余人,都是两淮有经验的盐户。若是有盐田,他们可以直接投入生产,最快速的为侯爷制出盐来。不过,他们未随我入沧州城里来,如今还在沿岸地带等候着。” 岳凌微微颔首,“好,师爷舟车劳顿,今日暂且去歇下。只待我们改日再议此事,还需我细细盘算一遭。” 侯耀面上略有疑惑,但此时也不敢出声问询,毕竟岳凌的身份地位过高,交情不深时,他还是不敢乱说话的。 拱了拱手,侯耀起身道:“多谢侯爷体谅,我便在驿馆静候佳音了。” 岳凌摆手道:“不必麻烦,日后少不了商议盐事,就在府衙住下的好。” “贾芸,再腾出一间宅子,与二人居住。” 侯耀看向一旁的李德辉,似是在看他的意见,李德辉遂起身行礼道:“侯爷,在下乃乡野村夫,住不得这府衙豪奢之地,小的便继续在外面住了。” “侯师爷若是有事,可径直来唤我。” 岳凌摇头道:“你身为师爷的护卫,自没有单独离去之理,也一同在府衙住下吧。府衙宽阔的很,并不缺一间屋子。” “而且,本侯是重才之人,向来不会轻慢了谁,此与身份地位无关。” “贾芸,给他们腾一处僻静小院,免得让人打扰。” 贾芸又应了下来,“好,两位随我来。” 岳凌盛情相邀,侯耀和李德辉也不好推脱,便只好跟着贾芸走了。 一路来到府衙西北角的一处小院子,贾芸与二人介绍道:“此处僻静幽深,向来无人打扰,离此处最近的是府衙的经历司,平日会有些人来回搬案卷,但也隔着一道门远。” 侯耀又问道:“多谢,不知侯爷住在哪里?” 贾芸回道:“侯爷住在东北角,距离这里远着呢,得过几处弄堂才能瞧见。” 侯耀颔首道:“那就好,我虽有个秀才功名,但和侯爷住进一处府邸还是有些诚惶诚恐,只要不扰了侯爷便好。” 贾芸笑道:“担忧过多,侯爷院外还有京营的近卫住着,如何能扰了侯爷去。”侯耀也是笑道:“是在下庸人自扰了。还未曾请教阁下名讳?” 贾芸应道:“贾姓,单名草头芸,还未有表字,得请侯爷为我起一个了,如今在侯爷府上做管家。” “贾姓?阁下是出自四王八公的贾家?” 随口攀谈,贾芸也是回道:“是贾家,不过是旁支,在荣宁两府也混不上营生,好在侯爷给了一条出路。” 李德辉似心有憧憬,“毕竟是一门双公的贾家,阁下却屈居一个下人。” 贾芸摇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在我娘亲病重时,往两府去求都求不来一个营生,只得了些碎银打发,还被克扣。跟在侯爷身边这两载,眼界实在开阔的多了,早不是当年那么青涩。” “乞求别人的怜悯来换吃食,哪是门能长久的路子。” 适时,有小吏寻到此处与贾芸耳语了几句,贾芸又与二人行礼道:“二位好生歇息,若是有需,可寻差役指使,再不济可寻人问我来。这遭老爷堂上有事,我得去了。” 两人忙应,“芸兄弟自去忙着。” 待贾芸告辞离去之后,侯耀和李德辉才相伴的进了房间。 两人坐在堂上沏茶斟水,侯耀不禁疑惑叹道:“林大人曾说,沧州的情况紧急,要我速速去办。我这遭走海路折腾了十数日,再入城不曾停歇的来与侯爷说明情况,而侯爷好似并不急,真是奇哉怪哉。” 李德辉接口道:“是侯爷对我等的身份有疑虑?” 侯耀摇头道:“那应当不能,林大人的信物做不得假,而且冒充我们的身份能有什么好处,我们不过是个做活的。” 李德辉笑道:“那又如何,看芸兄弟的模样,侯爷倒不是个苛待下人的。你若离了林大人,跟随了侯爷,或许更有前景。” 侯耀也是笑,“毕竟林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此行主要是完成林大人的嘱托,待事情步入正轨,我便也该回去了。至于之后的事,自该由户部来设盐运司,不是你我能关心的事了。” 起身,抻了抻腰身,侯耀打起了哈欠道:“侯爷所言非虚,我正是舟车劳顿的厉害,这会儿便去歇了。你呢,你什么打算?” 李德辉眼睛一弯,露出狡黠的笑,似是男人都能懂的表情。 侯耀啐道:“你们这船家都是怎么回事,一上岸就忘不了这种事,还是节欲的好。去吧去吧,这是府衙,可不比驿馆,别回来晚了。” 李德辉应道:“你不懂,你这人入中年已不思欲,我这血气方刚的年纪,正得找地方好好消遣消遣。不然如何睡得着觉?” “海上得忍着,岸上也得忍着,那不白上岸了?” 侯耀摇头,“不如攒些银两,娶一门婆娘的好,稳稳当当过日子。” 李德辉却摆摆手道:“做我们这一行,风里来雨里去,哪有稳当的日子可言?走了走了,你歇着吧。” 望着李德辉的背影,侯耀若有所思,而后摇摇头,回了房间睡下。 …… 后堂,班房内, 岳凌在案牍后查阅着舆图及文书,不忍连连颔首。 “正是要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有了林大人写的计划,再有这侯耀实地勘察的结果,我只需提几句后世创新的点子,多半就能推行下去了。” “再有林大人送的百来盐户,第一批产出盐来也不是问题。当务之急是得选人去往海岸建设,几年间依托盐田造出个小镇来,专攻盐业,设盐业学堂,再培育人才,周而复始,当能发展起来。” 适时,贾芸去而复归,回禀道:“老爷,二人都已住下,在西北角的院子里。” 岳凌放下舆图,回道:“二人可是老老实实在房里歇了?” 贾芸摇头,“侯耀睡了,李德辉出了衙门。” 岳凌眼神微眯,吩咐道:“再去查一下二人的底细,若是我们这边不好查,就去问河间府和扬州府的锦衣卫千户。另外,黄家门外不要忘了加强戒备,西北的小院也要设暗哨先盯着。” 贾芸神色一凛,应道:“是。” (本章完) 第121章 不近女色安京侯 在岳凌的治理下,沧州府肉眼可见的在焕发生机。 城中主街重新铺就了一层青石板路,再也不似旧时的坑坑洼洼,也不会一落下雨点就变得泥泞不堪。 街边的行道树,原本已是枯黄之色,如今也抽出了新芽,微风拂过,柳枝沙沙作响,亦能为往来行人纳一份凉。 临街的铺面不再是门窗紧闭,匾额挂灰,此时十铺九开,已经慢慢形成了新的坊市。 薛家在其中的确尽了不少的力。 在岳凌的指示下,薛家丰字号收了许多铺面,翻修之后,始终低价贩卖着城中百姓生活所需品。 薛家的银庄,如今也支持将粮食以较低于市场的价格回收,百姓做工多换来的口粮,在银庄换成现银,再购买些商货。 如此周而复始,货币如同血液一般在城中流转,传遍大街小巷,商业也有了恢复之象。 铺面开的多了,伙计雇得就多,又是消化了一批无所事事的流民。 更兼薛家在总店外开设粥棚,行义举招揽人心,口碑也渐渐有了好转。 但发展的过于迅猛,薛宝钗身上的担子也愈发的重了。 每日自晌午开始,她房里的算盘声就不会停,核对账目,以及计算着各方面的开销,规划着接下来要落地的项目。 岳凌提供了方向,等实施的时候依旧会有重重困难,这都是要薛宝钗和薛家的老掌柜们商量决断的。 尽管劳心,但薛宝钗还是乐在其中。 一开始她是想要完成父亲的夙愿,亲手画出岳凌为她所描绘的那幅画卷。后来经过岳凌的点拨,她更想摆脱自己的身份,不因女儿身而被人轻视,真正担起薛家来。 可如今,她的心境又有新的变化了。 薛宝钗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追赶上她心中那个人的脚步,走向心目中的那束光。 她求不来更好的缘分,就像她求不来更好的身世。 但薛宝钗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让自己能够有底气站在那个人身边,只是能站在身边就好…… 薛宝钗捂嘴轻咳了下,在一旁翻阅账本的莺儿取了茶水过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浓香茶,是薛宝钗的心头好。 “姑娘,你歇一歇吧,你就算这么努力人家也看不到呀,又没什么用。” 薛宝钗接过茶水,白了莺儿一眼道:“每日只知乱嚼舌根,再瞎说把你的舌头拔了去。” 莺儿吐了吐舌头,“姑娘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我还能说错了不成?” 抿了口茶,薛宝钗也只当没听到莺儿的话,继续忙碌起来。 莺儿也是自讨了个没趣,也在临近的小案上翻阅账目。 少顷,房里又回来一人。 香菱脱下外衣,将一摞账目又堆放在了薛宝钗的桌案上。 原本不剩几本的账目,又叠得如同小山一样了。 薛宝钗的脸上却未有几分波动,随口问道:“外面诸事可都顺利?今日新开的店面,生意如何?” 香菱应道:“别的都还好,只是卖胭脂水粉的店,生意有些意外的好。” 薛宝钗却摇头道:“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城中虽然多是灾民,但那也多是城外各县各村涌入城的。原本城中还是有许多家境不错的人的,不然两百文的粮食谁去买?” “多半城中屋子短缺,许久没有这类的店面了,所以生意一开始都买个新鲜。” 香菱思虑了下,微微点头。 薛宝钗抬眼望去,见香菱本就面上讷讷的模样,此刻似是心中有事,变得更呆了,也不禁关怀问道:“是在外面撞见什么事了?” 香菱道:“我去胭脂店的时候,撞见个黑粗大汉买胭脂……呃,奇怪得很。” 薛宝钗疑惑,“黑粗大汉?兴许是谁家府邸的小厮吧。” 香菱倒觉得不像,那人的穿着就不像小厮的模样,言行举止就更不像了。可香菱形容不出来,便只好缄住了口。 薛宝钗停住笔又道:“既然你觉得他奇怪,让外面的铺面留意一下他今天的动向,问一下他都去了哪。若真是形迹可疑,还需上报给侯爷。” 薛家如今铺面铺满全城,也借此担当起了为岳凌收集信息的活,这便是薛家的第二份差。 香菱微微点头,应了下来。 “等今日天黑之前,你将这一份手信,送去沧州府衙,给侯爷。” 听了小姑娘莺儿的“谗言”,薛宝钗却以为有几分道理,而且本来也要时不时的汇报工作,正好差香菱去走一趟。 香菱又木讷讷的应了下来,“是。” 但一想起要见那个神仙般的人物,平静的内心,也掀起了些许的波澜。 …… 沧州府,府衙后堂,岳凌在继续推动着查案,有关云行镖局私贩幼童的案件,在岳凌看来就是为云行镖局设了个局,几方都在其中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最初提供货物的人,如今已经无迹可寻,很明显这都是吉庆他们联手设下的。 岳凌起初以为吉庆是在为晋商做事,可目前来看,也并不是这回事。 “侯爷,您寻我?” 云行镖局的少东家赵颢走入后堂,与端坐中央思索着的岳凌躬身行礼。 岳凌摆手道:“不必多礼,先坐吧。” 贾芸上前奉茶,将赵颢请到了一旁茶案上坐下。 “之前你说想要为镖局谋一份出路?” 闻言,赵颢才端起茶盏,又颤抖着放了回去,“但凡侯爷有差遣,我等必赴汤蹈火。” 岳凌笑道:“你是云行镖局的少当家不假,可如今镖局内还没上下一心,你如何为我做事?我信得过你,又如何信得过其他人?” 赵颢羞愧的垂下了头。 “我现在是有两门好差事的,一是盐兵,要往海边造盐田,正需要一名亲信领兵监管。二是漕运,如今运河筑堤,挖掘淤泥,之后运河往来肯定更加便利,与此同时也会有更多的水手,纤夫扎根在沧州周边。这同样需要管理者。” “后者倒不像前者有官家的身份,但做起事来限制不多,适合你们江湖气息重的人来。盐兵,太过官气,自身就得是操练有素的兵丁。” 赵颢双眼似是放光一般,“皆听侯爷的安排。” “如今镖局上下有多少人能听你的话?” 赵颢算着道:“应当有四五十人的模样,关键是一些老镖师多是卖我这个少家主的面子,但实际或许跟二叔他交情更深。” “那赵元兴如今在做什么事?” “二叔如今在走一些小镖,做些营生,勉强糊口。也正是因为我如今没进项,二叔在一点点做事,才有越来越多的人偏向他了。” 如此说着,赵颢也不禁叹起气来。 岳凌疑惑问道:“如今你云行镖局这个口碑,还有人愿意给你们走镖?要知道,明眼人都能看出,若不是有内鬼,谁能在镖局的眼下将运送的商货换了。” “若是再有这种事发生,牵扯到卖家,那可就是一身骚。” 赵颢叹道:“是早些年二叔的人脉,是信得过他的主顾。” 岳凌细问道:“往哪里走镖?” 赵颢继续答道:“应当是往山东,两淮一带,前一次我们关系闹得很僵,也就没细问。不过向来是我爹爹主北,往北边走镖,我二叔主南,应当还是去的南方。” 正当赵颢还在为自己没有赵元兴的人脉而苦恼时,门外走来了一名御医,向前与岳凌行礼。 “侯爷,如今我们已经搬进来了,就下榻在临近侯爷的院子。日后若有所需,直接来寻我等便好。” 隆祐帝极为重视这位侯爷,太医院的御医也不敢轻慢。 岳凌客气道:“有劳了,让诸位三番五次的折腾。” 御医摇头,“不敢说折腾。” 细细思虑了下,见场间还有外人,御医走近了几步,小声与岳凌道:“林御史之女年龄尚幼,与侯爷这般血气方刚的人共处,难免会生些小疾,侯爷还是莫要相交太过亲密的好。” 御医始终欲言又止本就有些奇怪,等到临近了与他说的话,就更让岳凌感到奇怪了。 岳凌疑惑得瞪大了双眼,问道:“还有这种说法?” 御医微微颔首,“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小疾就似今日这般,不过侯爷当把握好分寸。” 御医不好一言道破,而岳凌却也没听出御医话中之意,因为他真的不好幼女。 “嗯,好吧,我心里有数。” 见岳凌好似不情不愿的模样,御医再点拨道:“也不是不能亲近,还是要等年纪再大些才可以,最好是在及笄之年以后。” “侯爷血气充盈,对女子本就有所不利,独阳不生,孤阴不长,还是慎重的好。” “侯爷没有纳妾的念头?” 这御医将岳凌说得越来越迷糊了,“这和纳妾也有关?” 御医连连颔首,“当然有关。” 岳凌摇头道:“暂时还没有纳妾的念头。” 御医脸上一颤,“果然,侯爷不喜欢适龄的女娃。哎,这可不大好呀,这往后容易成为朝堂上众人口诛笔伐的症结。” 内心暗叹了遍,御医再开口道:“言尽于此,侯爷有分寸就好。” 而后御医就从岳凌身边退了下来,正要走,一眼瞥见默默喝茶的赵颢,皱眉道:“这位小兄弟,你已中毒了。” (本章完) 第122章 言语相激 岳凌被御医前言不搭后语,说得脑中一片混乱,可当听闻了“毒”的字眼,还是立即清醒了过来。 赵颢望着杯中的茶,愣愣道:“前辈,您莫要诓我,侯爷怎会为我下毒呢?” “若侯爷要我死,何至于用此等下作的手段。更何况,侯爷要我死能图什么?” 御医来到赵颢面前,仔细端详了下面色,微微颔首,道:“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侯爷的茶,老夫也喝过了,是江南的碧螺春,清淡温润,口齿留香,自然没毒。” “只是你这具身子,已经中毒了,而且是不易察觉的慢毒。在死时,明面上也是死于病症,除非精细的仵作来验尸,才能发现端倪。” 岳凌在其中打圆场道:“这位是太医院的御医,他既说你有病,那定然八九不离十。还劳烦御医为他诊治一下,他是我在沧州的得力干将。” 赵颢此时也放下了防备之心,与御医鞠躬行礼,“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莫要怪罪小子冲撞。” 御医摆摆手道:“无妨,张嘴,看一看舌苔是什么程度了。” 仔细观察了遍,再摸了脉象,御医又问道:“近来头晕头痛的症状可有频发?” 赵颢一怔道:“有,我以为是睡眠不足的原因。” 御医摇摇头,继续问道:“用餐前后恶心,呕吐,可有?” 赵颢又点了点头。 御医眯起了眼,再诊了遍脉,确认道:“起床时,眼睛不光亮,有视歧之症?” 赵颢双眸瞪大,愕然应道:“前辈神医。” 始终在上方旁观的岳凌,开口问询道:“可严重,有无救治之法?” 御医又回到了岳凌的案旁,从贾芸那边接过了笔,徐徐道:“自陛下登基以来,太医院全力钻研毒药,不论是古方毒经,还是舶来毒草,都有详述记载。” “此少年中的毒名叫曼陀罗毒,在安南,真腊,暹罗,天竺等地比较常见,花朵美艳,香气浓郁,但全株有毒,种子剧毒。” “每日接触少量,心肺便会日益萎靡。从他的描述来看,多半是被人下在饭食中了。” 一面说着,御医又书下一方,道:“若是别人来诊治,恐怕要当做肝肾亏虚、风邪入侵,如此下药,只会让病情愈发严重,我已拟了一济良方,服用半月可痊愈。” 赵颢忙接下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御医摇头道:“只是随手之事,若要谢,还是谢侯爷吧,老夫告退。” 岳凌起身相送,“慢走。” 待将御医去了内宅,岳凌复返,见得赵颢面上有些呆愣愣的。 岳凌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利益足够吸引他,自然会有人枉顾亲情,不择手段。” 岳凌根本不必多说,赵颢就该知道是谁人给他下的毒。 只看赵颢死后,谁得利最多便可,即便赵元兴有着不在身边的证据,那也只能是伪装的太好了。 赵颢双手攥紧,青筋显露,“大人放心,我会尽快清理门户的。” 岳凌摇摇头道:“不急,他们下毒这是落了下乘,这证明是他们急了,多半是在筹划什么大事。” “任他千般算计,吾等也都全盘应下就好。这段时间你先去军营吃住,便是回去也警惕用茶用饭,别再给机会。” “报仇,自有机会。” 赵颢拱手应道:“是,多谢大人。” …… 手上捏着胭脂,李德辉漫无目的走在街上。 “黄家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才不足一月,沧州就大变模样。黄家门口,更是不下十人在盯梢,如此被动的局面,他真该以死谢罪。” 李德辉想要进黄家,但黄家大门紧闭,周遭戒备森严,光天化日之下,肯定是没机会了。 想要办的事办不成了,李德辉只好去寻那烟柳花巷。 毕竟他是以此为借口出门的,身上没点味道如何说得过去。 可在沧州转了一圈,竟是只有几处在营业的酒馆,竟无一处青楼,他也觉得邪门了些。 沧州城男人裤裆里的东西,都是摆设吗? 腹诽了一遍,他只好寻个胭脂店买些胭脂,来伪装一下。 虽然没寻到青楼,就当是去了哪一处暗娼,寡妇半掩门的好事让他撞上了,也算是有个交代。李德辉大意行事,根本没想过并不只是黄家门前有暗哨,岳凌在府中的眼线,遍布大街小巷。 等到李德辉回衙门时,已经近黄昏了。 可他回来的却正是时候,岳凌正在后院的中堂设宴,为他们二人接风洗尘。 当他登入堂上之时,远远便见得侯耀的脸色极为窘迫,一直在与岳凌道恼,“侯爷,他是个浪荡性子,闲不住。每到一地,定是要眠花卧柳,寻些风流,还望侯爷原谅则个。” 只见岳凌大手一挥,笑道:“诶,都是男人当不得什么大事。史将军,你们军中不还有军妓呢吗?说实话,你用没用过?” 被岳凌唤做史将军的忠靖侯史鼎老脸一红,道:“没,没,那都是犒劳将士们用的,我哪好去抢。” 岳凌笑道:“犒劳将士们怎得了,那南宋社稷之臣泼韩五,不也留下了一段美言吗?先收入帐的北蛮女子将军不用,先给将士们用?我倒不信。” 也不知怎得岳凌,没聊几句,岳凌总在揭他的老底。 史鼎敬酒,想要终止这话题。 “喝酒,喝酒。侯爷这话也就在外面说说,若是见到内人了,还望给我个薄面。” 岳凌笑笑,又不说了。 适时,李德辉迈步入堂,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一走一过还带一路香风。 侯耀更是难堪了,急忙起身唤着李德辉,“快来,侯爷好心设宴,你怎的这时候才归来。” 李德辉叹息道:“别提了,那小娘皮太黏人,根本不让我从肚皮上起来。” 侯耀拍了下他的脑袋,“你清醒一点,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李德辉让出一步,与岳凌行礼道:“见过侯爷,多有得罪了,侯爷宴请我,我却还是后来的那个,当是不知好歹了。” 岳凌向来不拘小节,“无碍无碍,既然回来了,就再喝几杯。” 李德辉挨着侯耀入了坐,侯耀见岳凌果真随和,也舒缓了口气。 而后,就听上方岳凌笑问道:“师爷这一路北上,可曾遇过倭寇?去年本侯在京城的时候,还听过倭寇祸乱东南的事,连林大人都被召集过去了?” 侯耀不敢怠慢,忙应道:“去年情况的确危机,似是有内奸为倭寇通风报信,让他们寻到机会往岸上掳掠了一回。因为其中涉及私盐犯,林大人也牵扯其中了。” “倭寇抢一次换一次地方,行踪不定,实在难以琢磨。岸上又有内鬼在,更不好剿灭。” “不过我北上这一路,倒是没见到倭寇。我听说是倭国内部以前纷争不断,所以下海的倭奴众多。而如今已有统一之势,统一的那位家主,还有心海禁,给下海掳掠的倭寇,支持再不如从前。因此,他们掳掠的也没那么频繁了。” 岳凌一面饮酒,一面道:“不过三寸丁谷树皮,若是我坐镇东南,岂会容他们上岸掳掠?本侯当要行船,将隐匿在小岛的倭奴都杀个干净。” 侯耀讪讪笑道:“若是有侯爷坐镇,那是江南百姓之福。只是当时侯爷正坐镇京城,否则也不会让他们如此猖獗了。” 侯耀自不会怀疑岳凌的能为,这可是力退北蛮的猛人,未必不能斩除倭寇之患。 岳凌乘着酒兴,又侃侃而谈道:“倭奴不过夜郎自大而已。他们论起什么家主争斗,打个你死我活,也就是村口械斗的程度罢了。怎能比得上,我中华大地动辄几十万的兵力?” “只是你们东南沿岸连年缺战,工事又未有修补。但若是我去,我有上百种方法治他们于死地。而且对付倭奴,根本无需起怜悯之心,无论男女老幼,一道都杀了就好。” “俘虏?俘虏个屁,贱人贱命,杀了干净。” “史将军,你说是不是呀?” 史鼎听得也是意起,豪气道:“正如大都督所言,倭寇身材短小,就是抓了做奴隶都嫌没用,还是杀了的好。” “不过,倭奴的女人,我还没遇见过。侯爷若是抓到了……” 岳凌笑道:“往后有的是机会,倭寇掳掠我们,我们也该去掳掠他们,到时候抓到模样俊俏的都给你送府上去。” 史鼎忙摆手,“府上就不必了,军营里多多益善。” 两人相视一眼,又是大笑不止。 侯耀默默叹息摇头,“果然侯爷虽有能为,但毕竟是个武将,无功名傍身,口中太过粗鄙,不似林大人风雅。林大人之女在这种人身边久了,会学好吗?” 一想到当年乖巧懂事的林黛玉,回到林府后出口成脏,侯耀就有些为林如海感到头大。 而侯耀身边,装醉的李德辉桌下紧紧攥着拳头,青筋渐渐暴起…… (本章完) 第123章 香菱留宿 堂上宾客尽欢,虽然无丝竹乱耳,舞女相伴,但也聊得火热,至少明面上是火热。 岳凌笑着将史鼎送走,又与侯耀,李德华二人道:“今日二位好生歇息,待明日我们再议正事。” 岳凌步伐似是已有不稳,还是贾芸在一旁搀扶着,岳凌不舍的回头,与二人道:“本侯不好女色,便也不像别人待客,以侍女作陪……” 侯耀忙道:“侯爷言重了,此乃府衙,怎能做此下流之事。” 岳凌摆摆手道:“怎称下流,当属风流,不是说仕林狎妓、官员宿娼已然成风?我还以为师爷也是个附庸风雅之人。” “不过,这德辉兄弟好似有些不甘心,席间倒不见得他生笑了。” 侯耀忙用手肘暗暗怼着还在走神的李德辉,与岳凌打着圆场道:“他实乃乡村粗鄙之人,侯爷论起家国大事,他哪听得明白。” 李德辉捱下一口气,拱手与岳凌道恼,“粗鄙之人,扰了侯爷的雅兴,还望侯爷见谅。” “好好好,既然无事,我便也回去歇息了。二位,明日见。” 说着岳凌便再不理会二人,由贾芸搀扶着,过了穿堂,径直往东边的院里去了。 才过了穿廊,便从中堂后门绕出一人来。 一身藕合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摆水绿色的长裙,盈盈向岳凌施了一礼。 岳凌立刻直起了身,松开了贾芸的手,面上全无方才的酒气,与来人问道:“可看清楚了?就是席间那个?” 香菱点头道:“是,就是他。我曾撞见过他的,不会认错。” 岳凌思虑了片刻,而后嘴角微扬,笑道:“真是有趣,事情又有转变了。” 说着,岳凌与贾芸道:“今晚将西边院的暗哨放开,别妨碍他们做事,我倒想看看,他们会做什么事。” 贾芸颔首应下,“是。” 而后,岳凌便继续往内宅走着,香菱亦步亦趋的跟随着。 岳凌想着方才侯耀二人的事,一时间也将她也忘记了。 直走到后宅廊下,回眸一看,香菱还木讷讷的杵在那里。 岳凌抬眼望天,已如泼墨,残月躲在云层中,竟也瞧不出半点光亮。 沧州城还在动荡期,夜里是严格执行宵禁的,就连史鼎都是在府衙靠外的院子里留宿一日,再看香菱,岳凌便道:“这夜也深了,你今日就在这住下吧,等明日一早再回去。” 香菱还是木讷讷的点着头。 推开房门,灯火璀璨的厅堂上,林黛玉正披挂着小裳,在茶案边等候。 只是茶案上摆的不是茶,而是一份醒酒汤。 岳凌心头一暖,笑着走入门,来到林黛玉身边,关怀问道:“林妹妹的身子可大好了?” 想起白日里闹得乌龙,林黛玉脸上又生起羞意,躲开脸道:“没事,没事。岳大哥快将汤趁热喝了吧,怎得就馋起酒来,在府衙摆宴了。” 岳凌细细饮了口,酸甜清冽,正似是林黛玉身上的香气。 再佐以林黛玉嗔怪的小模样,味道就更好了几分。 香菱在靠门的位置,看得有些发愣,有种在看老夫老妻相处的感觉。 适时,林黛玉也发觉了房里多了一人,疑惑得打量了过去,与岳凌问道:“岳大哥,她是?” 岳凌应道:“她是薛姑娘身边的丫鬟,本是来传信的,但是有些突发的消息耽搁了,直到宴会散了才能脱身。这遭也是夜里了,便留她在房里下榻吧。” 林黛玉眸眼一转,微微颔首,“我那边的耳房,现如今倒是空着,不如就住我那边吧。” 岳凌想了想,道:“如此最好。” 而后,雪雁被唤出门来,也上下打量着这个眼生的小姑娘,开口问道:“这是老爷新寻来的小丫鬟?相貌真俊俏呢,与可卿姐姐有几分像。诶,倒是不知可卿姐姐她们在家里做什么呢,岳将军不在,她们无聊的紧了吧。” 凑近了几分,她的个头比香菱还小些,年纪也是香菱稍长。 雪雁比量着香菱的眉间,问道:“这一点红的,是画上去的,还是原本就有的?” 香菱怯生生回道:“生来就有的。” 雪雁不禁点点头,“好看。” 一个呆的,一个傻的,岳凌看得好笑,“怎就是我寻来的丫鬟了?” 雪雁摇晃着脑袋道:“首先当是这个姐姐相貌生的不错,而后便是因为房里最近的怪事。” 岳凌和林黛玉齐齐看向了雪雁,不知她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雪雁不疾不徐,慢慢道:“前几日紫鹃姐姐与岳将军睡了,第二日就起不来榻,整日都在房里歇着。昨日姑娘也与岳将军睡了,第二日也是生病,在榻上睡了半日。”“接下来房里只剩我了,可我也不能和岳将军睡呀,那不合适。所以,这个姐姐就是新来的吧,分担紫鹃姐姐的活计。” 岳凌一愣,面上颇为无语。 再看香菱,脸上羞红一片,还不自觉的紧了紧衣襟。 岳凌扶额,道:“别瞎说了,带她去梳洗,而后去你那边的耳房住下。” 适时,紫鹃红着脸走了进来,又扯着雪雁出门去了。 再看林黛玉,也是被雪雁说得,羞恼的垂下了头,岳凌不禁想起御医嘱咐的话来。 “呃,今晚有外人留宿,林妹妹就在房里歇下就好。待林妹妹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再来这边寻我。” 林黛玉正有此意,只是因香菱在场,不好开口言说。 经过了早上的事,她好似更明晰了自己的心意,因为当得知自己不是孕脉的时候,她内心似乎还有一点小遗憾。 这真的太可怕了,林黛玉每念及此,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林黛玉轻抚着胸口,微微颔首道:“好,岳大哥本来也喝了许多酒了,正该好好歇一歇。” 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有些快了,林黛玉深吸一口气,捱下情绪,转而又问起香菱的事来。 “岳大哥,那姑娘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便是留宿,岂是非要留宿在我们房里?” 林黛玉蕙质兰心,当岳凌将人领入门的时候,便能将岳凌的心意揣度出一二,故此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岳凌微微颔首,回道:“倒是有些缘故。她身世太过可怜,籍贯是姑苏,倒和林妹妹同属一地。她本名甄英莲,出自士绅之家,三岁时,元宵节看花灯与家人走散,被拐子拐卖。” “在拐子手中长大就不提这些年遭受的磨难,直到遇见了薛蟠,还因拐子卖了两家人,薛蟠将另一家打死之后,牵连上人命官司。” “原本她是最无辜的,一切磨难都不讲因果,只独独降在她身上罢了。” “薛蟠那也不是个好人,所以我便将她留宿房中一晚,当做庇佑她了。” 一个在侯爷房中睡过一晚的丫鬟,薛家怎敢再强娶她为妾室了。 林黛玉最是个怜贫惜弱的性子,自听不得这些。待岳凌讲述完后,眼里已闪起了泪花。 思忖片刻,林黛玉应道:“倒也不是没因果,自她遇见了那么多磨难之后,却能遇见岳大哥关照她,便是她的善缘了。” 岳凌笑笑道:“或许如此吧。” 不久后,紫鹃带着雪雁,香菱去而复返。 林黛玉遂起身,唤道:“香菱,来这边吧。” 雪雁牵起香菱的手,热情的拉着她入房。 简单的洗漱之后,雪雁便很喜欢这个姐姐了,而喜欢的原因就很多了。 譬如看起来就呆呆的,未必比自己聪明几分;相貌出众,憨态可掬;据雪雁的了解,这姐姐吃得也并不多,那就更不是自己的敌人了。 入了林黛玉的房之后,倒是没先安排香菱去耳房,而是先在茶案边留了下来。 林黛玉打量着这个憨憨的姑娘,双手交叠在身前,面上局促不安。 在林黛玉眼中,多半岳凌所念,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那么深。不过,事情知道的多了,也是徒增烦恼罢了,林黛玉便也不打算戳破。 吩咐了雪雁沏茶来,两人坐临茶案两端,林黛玉宽慰道:“岳大哥既然许你在房里留宿了,便不会有人为难你。你既与岳大哥相处过了,就当能看出,岳大哥待人还是温煦的,你又何必拘谨。” “今日暂且好生歇下,有什么所需,大可直言。” 香菱摇头道:“谢林姑娘的好意,当真不缺什么了。” 说真的,香菱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林黛玉又开口道:“我听岳大哥说了你的事,你是姑苏生人,我籍贯也是姑苏。岳大哥说,你往后有机会与父母再见面,那就不会是骗你的了。毕竟,岳大哥从不妄言。” 香菱心头微颤,轻抿着嘴唇,轻轻点头。 见气氛不错,林黛玉眸光一闪,轻启樱唇,低声问道:“你今日来府衙,都为了什么事?” 林黛玉温言软语,待人又亲善,香菱心底根本没设防,“一是来报了一个可疑之人的行踪,方才在宴会上,侯爷也让我指认过了。二是要呈交给侯爷一封书信,是我家姑娘近来所做的事,我刚刚才想起来……” 林黛玉脸上更是笑容满满,“那不如就先呈给我吧,我明日代你转交给岳大哥,毕竟给我,还是给岳大哥,都是一样的……” 昨晚看英雄联盟比赛,tes打得真是窝囊,气了半天。少码了点字,马上补上第二章 (本章完) 第124章 如瓶 在香菱眼里,方才岳凌和林黛玉那般亲密,根本就是一家人了。 既然如此,给林黛玉看就也不算什么。 香菱微微点头,从怀中取出信笺来,呈交到林黛玉手上。 林黛玉欢心接过来,只一闻,心里便暗暗道:“就是这种味道,岳大哥身上沾染的味道。” 微微蹙眉,林黛玉展开书信,便上下通读起来。 浏览了一遍,一毛问题都没发现,确确实实写得满篇都是办铺面的事。 林黛玉思忖着道:“薛姑娘倒是颇为卖力了,短短时间,竟也在城里做了这么多事,连铺面都开三十几家,所卖商货都已齐全。” 不管怎样,林黛玉还是认可她的能力的。 香菱也轻点着头,“姑娘是极卖力的,从早到晚,很少闲下来,最近都有些消瘦了。” 林黛玉眸光一闪,又问道:“她这么努力做事,为的是什么?可是为了搏岳大哥的欢心?” 香菱犹豫着摇头,“姑娘心中所想,我也不清楚。” 见香菱憨憨的模样,正是个套话的好人,林黛玉眉眼弯弯,换种方法继续问道:“那她可说过什么有关岳大哥的事,或者有关我的?” 香菱果真认真思虑了起来,半响才道:“提及侯爷多是公事,提及林姑娘,姑娘倒是说过她羡慕林姑娘。” 林黛玉起了兴致,轻抿着香茗,来遮掩面上的小心思,“哦?羡慕我什么?” 香菱继续一板一眼的回道:“姑娘说,羡慕林姑娘能在侯爷身边,享受着侯爷的宠爱。” 林黛玉先是一笑,而后笑容却越发淡了。 被人羡慕的感觉很舒服,可薛宝钗这句话,不还是对岳凌有觊觎之心吗? “果然是敌人!” 林黛玉冷静分析出了结果,而后笑着将书信收进了袖里,“随口问问罢了,明日我会将信交给岳大哥的,你就不必担心了。” “雪雁,带她去歇下吧。” 才用茶点垫好肚子的雪雁,听林黛玉唤她,拍了拍手道:“好,香菱姐姐跟我走吧。” …… 与此同时,岳凌房里就不如对面精彩了。 自他躺在榻上以后,全身的疲惫感,便也散发开来,当是该好好歇息一下了。 不多时,便有小丫鬟羞答答的钻进床榻里来,伏在岳凌怀里躺下了。 岳凌也随手环抱了过去,赞言道:“今天倒是自觉的很呢?” 紫鹃羞红着脸,却是反问道:“老爷唤那姑娘来住,真没有收入房中的念头?” 岳凌摇头道:“我又不是什么饥色之人,留那么多姑娘在房里做什么?” 紫鹃只怕是岳凌对自己腻烦了,真寻来了别人,此刻才松了口气。 岳凌俯身看着怀里已有心事的小丫头,不禁笑道:“怎得,你还担忧上了?” 紫鹃撒娇道:“自然担忧了,只有姑娘走了,我才能陪在老爷身边。若是再来一个丫鬟,我便要再分去一半的机会了。” 岳凌笑道:“没事,再来一个睡里面,你睡外面。” 紫鹃臊了个大红脸,“老爷,你不知羞……” 小姑娘的反应实在太过可爱,让岳凌又止不住手上的动作,任意抚弄起来。 短短时间,紫鹃便已忍受不住,眉眼中泛出春水般涟漪,心神也随之荡漾。 当岳凌要欺身之时,紫鹃又反应了过来,忙道:“老爷今日饮酒,又累了,还是别操劳了,还是我来吧。” 岳凌顿感意外,道:“我之前让你来,你都不肯,今日怎得肯了?” 紫鹃羞赧着道:“自不是那回事,哪有丫鬟在上,老爷在下的道理,那不是倒反天罡?今日,老爷受着便是。” 之后,紫鹃手口如瓶。 果然这种事还是熟能生巧…… …… 府衙,西北角小院, 侯耀入了门之后,心头也是一股火气。 看着一旁独自饮茶的李德辉,便责怪道:“侯爷好生招待我们,你板着脸色做什么?没责怪你晚来也就罢了,你还不识趣的自罚几杯,多与侯爷敬几杯酒?” “得罪了侯爷,有你什么好处?真不明白,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李德辉放下茶盏,随意道:“一个侯爷,设宴连个节目也没有,一直在那侃大山,有什么趣味。我只是笑不出来罢了,哪有什么脸色。若是真有脾气,我早就操起家伙了。” “再说,我们只是雇佣关系,我给你送到沧州赴任,保障你的安危。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为何要听你说教?讨好侯爷是你要做的事,又不该是我。”侯耀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还操起家伙。侯爷早些年未入王府的时候,靠的就是打遍京城无敌手。京津两地踢馆无数,未尝败绩,这都是我跟在林大人身边才知道的。” “你就是单打独斗,也不是侯爷的对手,别自以为有几分勇力,就敢小觑所有人了。” 李德辉撇了撇嘴,不将侯耀的话当做一回事。 侯耀见得也是心烦,不知是谁人推选出来的,与这班人合作,实在是没眼力。 如此,侯耀便打算修书一封,让林大人与这些人断绝了来往,免得以后生出祸事来。 “行了,你自去歇息。我要掌灯与林大人修一封书信。不论怎么说,我们如今是在府衙,是在侯爷的地盘上,你做事,当该有几分分寸。” 李德辉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旧时见你也是个痛快性子,一见侯爷,又和酸儒无异了。罢了罢了,我不扰你的眼,我自去歇息,你也别来烦我。” 一处僻静小院,倒是有着三间正房,两间厢房。 李德辉气恼的往厢房里睡下了,侯耀正也不想管他,横了一眼,便往书房,用起了笔墨纸砚。 夜半三更,原本躲在乌云中的残月,此刻更是见不得一点亮光,令这夜更加深沉了些。 微风吹过,庭院间的树枝沙沙作响。 适时,在其中混杂了些细微的声响,厢房的窗户被推开,李德辉身着一席夜行衣,蒙着面翻身出窗。 他的身影极为矫健,更因身材短小,活动起来也更加隐蔽。 跃出窗外之后,无声落地,望着高数丈的院墙,他也不觉得棘手。 先跃上了厢房的屋顶,屈身跳向院墙,双手扒在墙头。 李德辉探头去望,西北角的岗哨中,无人在巡视,心下稍宽,便一个纵跃起身,翻出了院墙。 屈膝落在地面后,又滚出了好远卸力,只留下了如同石子落地般的些许声响。 便是这一点声响,在寂静的夜中也有些明显,果然惊动了岗哨中值守的士兵。 士兵往下探望一遭,早不见了滚入阴影中的李德辉,未察觉出异样,便就又退了回去,继续打起盹来。 黑暗中的李德辉,见得这一切,不由得心底生笑,“治军无方,若是在战场上早死了一万次,我看这侯爷也是徒有虚名而已!” “若不是我有任务在身,早去摘了你的狗头,带回去与家主谢罪!” 冷哼了声,李德辉又迅速隐匿入了街道,往黄家的方向去了。 白日的时候,他已经往这边走了一遭,对于路径也有了了解。 即便是深夜,也熟络的靠近了黄家。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深夜中,黄家门外也少了许多戒备,正是他摸进去的好机会。 黄家内帏, 黄文华正在榻上卧着,却久久不能安眠,甚至可以说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一步错,步步错,他和沧州的商贾被岳凌算计全了,大败亏输。 如今沧州已经换了新天,不只是薛家丰字号成为了城中商贾的龙头老大,而且他黄家囤积的货物,也亏了个底朝天。 但幸亏有累年下来的积蓄,更是有吉庆的赃款,还能支撑一二。 沧州商贾除了最初就投靠的一批,如今是下牢的下牢,出逃的出逃,他黄文华也想逃,可却逃不掉。 窗户从外被撞开,果然这一日还是来了。 黄文华挣扎的坐起身,却是一道寒光直接砍进床榻里来。 黄文华早有心理准备,往榻里躲闪开。 他连日里睡不着的原因,就是这个。 “且慢,我还有话说!” 一击不成,是连翻进来的李德辉也有些意外,既然已经暴露行踪,对面也无意声张,他倒不介意听听看,这人还有什么遗言。 “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抖开了床帏,黄文华双手抬起,表现出无害的模样。 “我败是败了,但目前还没被查到头上来,交代给我的事,并没泄露。因此,我有更好的计划。” “我恨透了岳凌,我有计谋,可置他于死地!” 被和谐过了……大家见谅 (本章完) 第125章 暗中交锋 “置岳凌于死地?” 李德辉冷笑了一声,又道:“岳凌才来了沧州一个月,城中便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若真有本事,能惨成如今这个模样?” “如今是没查到你头上,可早晚会查到你头上。我将你杀了灭口,再伪造现场栽赃陷害他人,事情不就了结了?何必麻烦。” 黄文华也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说服力,但此时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也只好试探着问道:“您是从南边来,还是海上来?” 李德辉微微皱眉,道:“南边又如何,海上又如何?” 黄文华回道:“若是南边来的,杀了我栽赃给晋商,正是欲盖弥彰。如今吉庆已经死在牢狱之中,若是岳凌没问出什么话来,不会让他死的。” “从吉庆身上就能得知,拐卖人口的背后,根本不会有晋商。” “不管我们这一路栽赃陷害,做了多少准备,可岳凌擒贼擒王就让我们满盘皆输了。如今岳凌再查下去,必然会查到南方去,那再将我的死栽赃给晋商又有什么用?所以,除非岳凌死在任上,危机才能解除。” “之前,我们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只是对付岳凌的手段,需要复杂些。” 盏茶功夫过去,李德辉却没有动刀的念头,沉吟了一番,默默将刀收归回刀鞘。 黄文华深深吐出一口气,知道自己是赌对了。 岳凌虽远离庙堂,可依旧身处旋涡之中。 一来,岳凌如今在沧州欲发展盐业,本就影响了许多人的财路,浙商再想往北边贩盐,便就有了阻力;二来,隆祐帝欲要改革新政,而逐渐展露出文治才华的岳凌,作为隆祐帝的头号近臣,也与浙党的利益背道而驰,日后将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南边豪族作为黄文华背后的老东家,自然是乐于见到岳凌死在沧州的。 只是眼下面对的人,身份还不明细,还不知他本人对岳凌的好恶。 望着黑衣人的佩刀,黄文华套着近乎道:“阁下的这把唐刀倒是很漂亮。” 李德辉冷眼瞧了黄文华一眼,道:“这不是唐刀,是比唐刀更好的刀,非只是漂亮。” 李德辉万万没想到,黄文华的确是有些头脑,眼下不如听听他的计划,若是不可行,还是当场给他个痛快了事。 反正杀就杀了,大不了做成无头悬案,让岳凌侦查的线索断在这里。 “你再说海上来的又如何?” 黄文华连连颔首,“海上来的,咱们才有办法杀岳凌。” “既然大人是从海上来,水性定然了得了。” 李德辉不置可否,“那是自然。” 黄文华道:“我的计划就是,先将岳凌赚出城去。用寻到一处藏匿儿童的窝点为饵,引他向南渡河,途径漳河时在河中心凿船将其击杀。” “如今正是汛期,漳河河道拓宽,水流较急,岳凌是土生土长的北人,从来没有熟悉水性的消息,也定然不通水性。” “不管他武艺有多高强,身边有多少护卫,一旦落水,大人杀他岂不是如同杀鸡?” “只要大人备足了人手,在船渡河时能将船凿沉,此计万无一失。” 李德辉思忖着道:“谁去传信?如何将他引入我们设伏的位置?” 黄文华道:“这还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好处。如今知道贩卖人口内情的,还有在云行镖局的人。云行镖局的少东家如今和岳凌走得正近,让他们的人去传信才正合适。然后,我们借此机会,将他们也一杆子除了去,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李德辉认真思虑了遍,真觉得这法子有几分可行。 “凿船不是件简单的事,还得我再寻些人来帮忙,我对云行镖局并不熟悉,还是你往那边联络。等我筹备好了人手,便执行此计。” 李德辉望向黄文华,冷声道:“若是事成,我保你性命无虞。但要是事情败露,你该知道我们都是冒着怎样的风险。” 黄文华忙应道:“这是小人活命的机会,不敢怠慢。阁下放心,不管他岳凌是什么人物,这遭都会折在我们手里。挡了路的人,都是这般下场。” 入沧州城以前,李德辉自与岳凌无冤无仇,甚至有几分拜访之意,看一看在华夏大地享誉盛名的人物,到底是何种气度。 慕强是人的本性,而对于李德辉这类人来说,更是如此。 可几番接触下来,岳凌对于倭人,乃至倭国,言语中都满是鄙夷,那种轻蔑的态度,真是将李德辉激怒了。 “辱家主者死,无论是什么侯爷!” 暗暗攥紧了刀柄,李德辉叮嘱道:“如今你家府外,满是岳凌的暗哨,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暴露了计划。” “是,阁下放心,岳凌他定然猜不到我们的手段。” …… 翌日清早, 岳凌面上神清气爽,怀里又是温香软玉。 紫鹃昨夜操劳了许久,才将岳凌的浴火消散掉了,此刻也蜷缩在岳凌怀里,如同一只小猫一样。若是以前的她,早该勤快的去拾掇房间了,哪敢在岳凌怀里睡懒觉。只是后来她也体会到早间的温存有多幸福,便也不舍得起来了。 只是这幸福有时候还有点代价,容易将昨晚忙的事,再来一次。 若是这样就温存过火了,紫鹃这一日就更加腰酸背痛了。 有时候紫鹃都不禁在想,她身体已经算不错的了,但也经不起一次蹂躏,若是姑娘来,那得成什么样子。 “紫鹃,想什么呢?” 岳凌轻轻捋着紫鹃的碎发,抚着她的脸颊,问询着。 紫鹃缩了缩脑袋,道:“没,没想什么。” 见小丫鬟局促的样子,岳凌笑道:“今日还有事,就不和你玩闹了,起来伺候穿衣吧。” 闻言,紫鹃松了口气,忙起身去取衣裳来,为岳凌穿戴起来。 说实话有的时候她一人也有些忙不过来,若是此时再有个能送水,伺候岳凌梳洗的,才更合适。 紫鹃一面忙着,一面想道:“或许真得老爷左右各睡一个人,不管床上,还是床下才能服侍的妥帖了……” 出了房门,来到厅堂上,房里早备好了吃食,而今日桌上多了一个人在忙着,也让她们感觉新奇。 正当香菱端了一小碗粥糜,伴些芥菜,要往一旁的小兀凳上吃时,林黛玉唤道:“就在桌上一同吃吧,我们房里倒没那些个讲究。” 香菱木讷讷的停住了手,便由雪雁引领着,坐在了她身边。 岳凌一脸微笑,问香菱道:“昨夜睡得还好?” 香菱点点头,“多谢侯爷关照,都还好。” 见香菱呆呆的模样,岳凌又不由得想起她凄惨的身世来,或许她原本不该是这副模样,也会是乡绅家的小姐,而后会遇到一段好姻缘。 就算比不得林黛玉,薛宝钗,但修养定然也不会差了。 可如今眸中黯淡无光,面容讷讷,空有副好看的皮囊,却没了半点灵气,实在更令人怜惜。 “待你回去的时候,就如实与薛姑娘说,是我留你在房里留宿了。” 香菱始终垂在碗前的脑袋又点了点,心有所感,偏头看了眼,就见雪雁已经在盛第二碗了。 或许是被她感染到了,香菱也忙喝起粥来。 一口喂进去,却是呛得连咳了几声。 紫鹃在一旁轻抚着后背,斜乜着雪雁,安慰香菱道:“你别学她呀,她是饿死鬼投胎,吃得少了没力气干活,吃得多了要睡懒觉,横竖是有她的道理。” “别抢着吃,粥还有的多呢。” 雪雁舔舔嘴角道:“紫鹃姐姐以前是个勤快的,说了我,我便也不吭声。可最近紫鹃姐姐起得越来越晚了,都是我同粗使丫鬟做饭的,怎么还说我。” 紫鹃微红着脸颊,又坐了回去。 房里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连香菱也深受感染,嘴角也弯了弯。 用过早膳,丫鬟们如常收拾走了碗筷,香菱也陪着紫鹃、雪雁去忙着,房里就只剩林黛玉和岳凌两个。 昨晚没和林黛玉多待一会,岳凌感觉这一日的能量似不充足一般,便陪着她坐了下,饮了几口茶。 林黛玉坐在一旁也不说话,目不斜视的翻着书卷。 时辰不早,岳凌该去衙门坐堂,正起身与林黛玉告辞,才站起来还没开口,却见林黛玉放下了遮挡住脸的书册,道:“慢着,岳大哥,我有事相告。” 岳凌无奈笑笑,有事刚刚怎么不说,非得等他起身要走才说。 不知道林黛玉又在想着什么,岳凌又坐了回去,“林妹妹说吧,是什么事?” 就见林黛玉从袖口中取出一纸书信来,轻轻放在茶案上。 “这是香菱带来的,薛姑娘的书信,岳大哥还没看。” 岳凌收了过来,颇为疑惑的捻开,上下通读一遍,感慨道:“薛姑娘倒是颇为勤奋,短短时间能做出这么多成果,也不容易。” 林黛玉眉眼一弯,笑吟吟道:“薛姐姐不容易,我真不如她,总能做些个讨人欢心的事,也能落得个好名声。你们一个夸的,一个得意,还真是热闹呢。” 岳凌:“……” 第二章要晚点了,可以等晚饭再来看 (本章完) 第126章 钗黛间的斗智斗勇 林黛玉的话里,正是有陷阱的,若是岳凌顺着她说,提了“我们”两个字,定是该让她愈发着恼了。 岳凌好似在原著中就读过这部分。 应是晴雯和宝玉吵架,袭人来劝架,袭人说了个“我们”,代指的宝玉和她,结果就惹得晴雯破口大骂了。 这么一算,晴为黛影,正版的林黛玉若生气起来,估计会更严重。 岳凌斟酌着道:“你怎么就不如她了呢,林妹妹在房里也不曾闲了,总是在出谋划策的。只是她的身份,更方便打理外事,林妹妹并不方便而已。” “再者说,我和薛姑娘只是公事往来,怎会有与林妹妹亲近。” 林黛玉自然不是真的生气,听了岳凌的话,再没绷住面色,捧着书册遮挡脸颊,噗嗤偷笑了一声。 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下心绪,林黛玉再放下手,盈盈望着岳凌,笑道:“那好,有一件事,岳大哥得依了我。” 见林黛玉娇俏的模样,岳凌也是哄着小妹妹,应道:“依得,依得,你说吧。” 林黛玉从桌下取出笔墨来,与岳凌道:“这回信该我来写,若是她发现不了,证明她并没我精明,岳大哥交给她做事时,该小心些。若是有外面的人,也能伪造岳大哥的信笺呢?” 岳凌颔首,以为有理,“那她认出来了呢?” 林黛玉叉着腰,道:“那就让她做事咯,能有人多帮着岳大哥些,不是帮倒忙,我也放心呢。” 岳凌笑笑道:“好,那你写吧。” 岳凌在一旁为她研墨,眼看着林黛玉落笔。 先是将薛宝钗的功绩都夸赞了一遭,再劝她再接再厉。 停了下笔,林黛玉又问道:“岳大哥可有想嘱咐的事?若有公事掺杂在其中,那更像真的了。” 岳凌忍俊不禁,“林妹妹,你这是使诈了,让我帮忙,那不就完完全全是真的信了。” 林黛玉吐了吐舌头,“我不想耽搁岳大哥的正事而已啦。公平起见,我也不完全临摹岳大哥的字,这都看不出来,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见小丫头明争暗斗的架势,哪像是会留手的,岳凌倒是不大相信。 岳凌并不想戳破,细细思忖了阵,道:“近来云行镖局还在押镖,你让薛家查一下他们和什么人联系的比较频繁,都是商贾,薛家应该熟悉的多。” 林黛玉提着笔杆,想了想着岳凌的口吻,又慢慢落下了笔。 大功告成之后,林黛玉还不忘在后面再补一笔,“香菱办事伶俐,以后可多让她来传信,无需必要,不必来见面,恐惹城中非议。” 岳凌看了不禁哑口失笑,不知林黛玉为何这么提防着薛宝钗。 “见面又能如何?她还能喜欢上我不成?” 林黛玉望了岳凌一眼,对他的神经大条十分无语,翻了眼,暗戳戳想道:“她若不是个闺阁小姐,早就恨不得扑到你身上了,就……就和可儿姐姐那样。” 林黛玉脑中想着最严重的情景,不过再怎么说,薛宝钗肯定都不如秦可卿那般主动的。 眉头一蹙,林黛玉也不知如何提醒岳凌。 好似在岳凌眼里,都是把她们当成一般的小朋友看待,却没意识到,如她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已是情窦初开了。 “算了,等再收到皇后娘娘的回信,再问一问如何提防狐媚子吧。” 将信纸折好,林黛玉交给岳凌道:“一会儿香菱回来,岳大哥交给她去,我就先回房里去。” 岳凌揉了揉林黛玉的脑袋,“好,好,去吧。” 林黛玉缓缓起身,扶了下腰肢,回眸又冲岳凌甜甜笑了下,才盈步回了房。 不多时,便见得紫鹃,雪雁,香菱三人相伴归来,她们倒是有说有笑的,还互相挽着手,似是真将香菱当成房里的丫鬟了。 勤恳,木讷,呆傻的组合,好像性格也十分有层次感。 只是当中的香菱相貌更出众些,比紫鹃还更娇俏,是有种江南女子的柔媚,语调中又带些吴侬软语,就更是我见犹怜了。 岳凌一闭眼,默默念道:“好了,我又不是什么好色之人,还有正事要忙的呢。” 岳凌上前,将林黛玉书好的回信交到香菱手上,开口道:“刚刚林妹妹将那信给我看了,这是我方才书下的回信,你回去交给薛姑娘。里面有嘱咐她要做的事,这件事比较紧急,要早些查清楚,但也别暴露了口风,免得惹上麻烦。” 听是这么重要的事,香菱不敢怠慢,忙应下,“是。” …… 沧州城,驿馆, 薛宝钗依旧披着小毯,在桌边忙碌着。 昨夜香菱并未归来,她也是差人去府衙打探了才知道,香菱是往岳凌内宅里留宿了。 听得这个消息,连薛宝钗也不禁艳羡了。 果然相貌出众,再配上悲惨的身世,是连侯爷也会怜悯。 薛宝钗倒是不觉得岳凌是看上了香菱的姿色,只是这一晚过后,薛家是没有自主决定香菱婚事的权利了。 至于兄长,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吧,薛宝钗倒也不可怜他。 原本香菱留在房里早晚是要让人嚼舌根的,若是岳凌真的看上,对她对薛家也都是件好事。 只是今早,莺儿好似有些忿忿不平。 薛宝钗无奈的叹了口气,“拨算珠的力气小些,不拨那么大声,我也能听见你是在干活,没在偷闲。” 莺儿撇了撇嘴,起身来到薛宝钗桌边,扯着薛宝钗的手臂道:“姑娘,你说好事怎么都让她占了去了?就见了侯爷两回,就能被侯爷相中了?” 莺儿口中的相中,肯定就是她以为的入房了。 薛宝钗也不想费口舌解释,淡淡道:“那你想怎么样嘛?” 莺儿往前挺了挺胸膛,“姑娘,你看我怎么样,我比她差很多吗?” 薛宝钗翻了眼,道:“你也就比她机灵点,相貌差得多了。” 本来还和斗鸡一样的莺儿,听了薛宝钗的话,顿时泄了气,手指对在一起,委屈道:“也没那么不堪吧,我倒觉得我长得还好呀。”作为薛宝钗的贴身丫鬟,莺儿的相貌自也是有水准的,与紫鹃,雪雁大致相差不多,方才也是薛宝钗要浇她一头冷水。 “姑娘,我不管嘛,下次你让我去送信好了。” 薛宝钗拍开她的手,嗔怒道:“说什么呢?你又欠收拾了不成?你是我房里的丫鬟,还上杆子往别人房里钻,若是让人听去了,该如何在背后嚼我的舌根?” “不知羞。” 莺儿撇撇嘴道:“反正姑娘也是有意,而且这几日太太总是问我,姑娘和侯爷联系的多不多呀,有没有进展之类的话。不如,我们干脆都去了算了。” 薛宝钗拾起的茶盏,重重放在桌案上,莺儿才吐了吐舌头,缄住了口。 “你当侯府是什么集市,你想钻进去,就钻进去的?回去忙你的事,我看你还是太闲了。临夏了,你再去扯些布,做几套衣裳回来。” 莺儿叹着气往回走着,门却被推开了,见是香菱进门来,莺儿惊讶的凑过去,上下打量起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香菱一头雾水,“不回来,我能去哪里呀?” 莺儿又确认道:“你不是住在侯爷房里了吗?” 香菱点点头。 莺儿又问,“然后什么都没做?你就睡一觉就回来了?侯爷这是脱……” 薛宝钗竖起耳朵两人的对话,听莺儿说起冒犯的话来,忙止住道:“莺儿别瞎说,我真要把你的嘴缝上了!” 薛宝钗房里的丫鬟,自是比林黛玉那边的年纪都大,都在及笄左右,香菱也登时会意莺儿说的是什么意义。 一瞬间,脸上便全是酡红了。 本来说话声音就细,这下更是细若蚊吟,“你错……错意了,我在林姑娘那边房住下的。” 莺儿一怔,而后又挽起了香菱的手臂,为她感到遗憾,“好,那你就还是我的好姊妹。” 薛宝钗无奈的直翻白眼,“香菱,侯爷有什么事情让你转达了吗?” 香菱走临了薛宝钗的桌案,先将昨晚宴席上的事情说了遍,说起那个行踪不定的粗壮大汉,薛宝钗也不禁皱眉。 “当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人我会吩咐下面人去盯紧的。” 香菱点点头,又从怀里取出信笺,“这是侯爷的回信,给姑娘过目。” 薛宝钗取手帕擦了擦生汗的双手,才接过了回信。 薛宝钗天生体热,体热又要多汗,也是因此冷香丸的气味才散发的很大,一走一过沾染的处处是味道。 只是她自小如此,房里的人也是习惯了。 对待岳凌给的物事,薛宝钗还是恭谨的多了,小心翼翼撕开信封后,便认真品读起来。 略过赞词,薛宝钗见得里面还有些紧急的差事,便先提笔记了下来。 “怎得感觉城里一阵不平风起,倒有暗流涌动。莺儿,我书的这个条子,也拿去给可信之人去办。” 再翻起了信纸,慢慢通读着,薛宝钗也顺心许多。 人都是喜欢听表扬的,更何况薛宝钗这么努力,为的也是有一番成绩,能让岳凌认可。 而岳凌的评语就更是她的动力了。 直到读到最后,“无需必要,不必来见面”,这令薛宝钗神色一怔,脑中思绪混杂翻涌。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长叹出一口气。 香菱也察觉出异样来,不由得关切问道:“姑娘,里面可是写了什么不好的事?” 薛宝钗摇头,“这倒是没有,倒是侯爷这个态度有些耐人寻味,怎得就将人拒之千里了。” “原本……” 薛宝钗晃了晃脑袋,不打算再胡思乱想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得将事情都办好了。 可刚提起笔,晕染了一处墨迹,薛宝钗又察觉出不对来。 再翻出信纸,再看了看一旁侍立的香菱,薛宝钗释怀一笑。 “原来是林姑娘写的信,在捉弄我了,倒是顽皮的很呢。” 一旁香菱不解道:“林姑娘写的?这是侯爷亲手给我的。” 薛宝钗笑道:“我倒信你不说假话,只是这内容肯定不是出自侯爷亲笔。虽笔迹一般无二,但这措辞还是有些问题。” “侯爷说一不二,孰是孰非没有模棱两可过,他怎会在信里夸你伶俐呢?” “再者这墨香不对,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雅香,当是从闺阁中取出来的墨,她自用久了才没觉察。” 香菱听着薛宝钗的讲解,默默的不开口。 毕竟聪明人之间的搭台拆台,她一个愚笨的参与不进去。 薛宝钗细细想了下,又与香菱吩咐道:“林家四世列侯,祖籍是在姑苏。姑苏盛产小吃,各式糕点,让那边的掌柜的采买些送来。再购入些苏绣,团扇,挑上等的给林姑娘带些,其余的就留在铺子里卖吧。” “等下次,你再去侯府的时候,都给她带去。对了,你也是姑苏的,给你也留些。” 香菱连连点头,“谢谢姑娘。” 薛宝钗摇头,“哪来的一个谢字,若是说谢我还得谢谢你呢。倒是你提醒我了,要真和侯爷关系再亲近些,不过林姑娘这一关,还真不能呢。” 薛宝钗灿然一笑,内心暗道:“我当然不是来破坏她和侯爷的感情的,而且这也没人能破坏吧,林御史恐怕也不能吧……” 多码了点,更新晚了不好意思了。昨天搬家来着,累得早上没起来…… (本章完) 第127章 案牍劳作薛宝钗 二十日的施粥之后,沧州城也彻底摆脱了颓败的景象。 直到二十日截止,依然处在困难条件下,未能在城中寻到生计的家庭,依旧可以在城北大仓领取一月的口粮,算是岳凌给予这些困难户,额外的照顾。 在岳凌治下的沧州城,这类灾民的占比已经少了非常之多,如今只在十之二三。 比往常沧州的收获年份,占比数还要少。 其中的原因显而易见,岳凌挖尽心思在城中创造着新的就业机会,让更多的家庭都有事可做。 由他主持的兴修水利、沟渠,修缮房屋,平整路面,征兵入伍。 由士绅所住持的修缮河堤,挖掘河淤,维护河道。 以及由南皮县令所住持的五万亩新田。 此三项,就消化了大量的灾民,更遑论逐渐恢复的城中坊市和码头漕运。 即便是再没本领的灾民,也可以选择应征往海边盐场做事。海边盐场如今虽是初建,条件虽然艰苦,但也不愁吃穿。 余下还未能寻到活计的,主要还是一些因各种灾难而失去家中顶梁柱的妇孺,至于这部分人群,眼下岳凌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虽然仓中不缺粮食,银子,但是岳凌每日的开支也极为庞大。解决这一难题,恐怕还是要等沧州城真的改头换面,变成较为富裕的州府。 处处欣欣向荣,可看在岳凌眼里,还是以为发展不足,没有真正让沧州城发生改变。 可沧州毕竟不是一个地形复杂的州府,关键是没有矿产,各类燃料主用的还是柴火,煤炭都极为稀少,何谈进步。 对此事,岳凌总是耿耿于怀。 古代勘探技术也极为有限,但岳凌也专门培养了一批人,从沧州辐射周遭八县,去寻找矿物。 虽然宛如大海捞针,但岳凌信奉的是事在人为。 是日,六月二十, 驿馆内,薛宝钗比之前更加忙碌了,连薛姨妈房里的同喜同贵,如今也被她唤进房内帮忙做事。 伏在案边,薛宝钗笔耕不掇,仍然在统筹着沧州府,乃至整个华东地区薛家的商号。 一旁莺儿读着外面传来的消息,“姑娘,黄家又要将几间铺面低价贱卖给我们,其中还包括黄家的银庄。若是黄家在沧州连银庄也没了的话,他们就彻底什么都不剩了,永远都再比不过我们了。” 比起小丫鬟的激动,薛宝钗却显得淡定的多。 微微抬头,薛宝钗沉吟起来。 “黄家总共没剩几间铺面,如今再将最后赖以生存的银庄转手,看着倒像是要退场一样。可沧州毕竟是黄家的发家之地,在此之前黄家之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乡绅,他如何舍得?” “在沧州城坚持了这么久,一朝就要溃退,难道是要有什么变数?” 收回了思绪,薛宝钗与莺儿道:“派一个当铺的掌柜去与黄家接洽,将购入的价格要压到最低。我们不是必须收购他的银庄,而且在沧州除了咱家,别家也接不下来。” 莺儿在旁边提笔记着,写下小条子,准备送出门去。 薛宝钗又补充道:“黄家近期的在商贾一道的动向十分不寻常,可与侯爷再知会一声,黄家似有抽身离去的念头。” “好。” 莺儿退下,又有香菱上来言道:“姑娘,从姑苏采买的船回来了,如今已经停在码头了。” 薛宝钗颔首,“将备好的礼品送去府衙,给林姑娘,还有方才我和莺儿说的事,你去将话带到吧。” 同喜又上前,与薛宝钗道:“姑娘且慢,方才外面传回来的消息,近期赵元兴的动向已经查清楚了,在沿着运河一线,往东昌府,兖州府走镖。” 是岳凌交代的事,薛宝钗不敢轻慢,“没有其他去处吗?只在这两地走镖?” 同喜将手信一并交到薛宝钗手上,“说是书信里都详细写了,将他近来二十日去过的地方也详细标注了。雇佣镖局的一家,是薛家在山东的老主顾了,消息应当没有纰漏。” 薛宝钗道:“没有应当二字,必不能有纰漏。我先过目一遍,这是要禀报侯爷的事,不比商号上的小事。若是漏掉点消息,影响了侯爷的判断,是谁人都吃罪不起的。” 还没等薛宝钗看几眼,同贵也从外面跑了进来。 来到薛宝钗案边,同贵粗喘了几口气,忙道:“侯爷传信来说,他想要几艘货船。近来侯爷往海边运送物资,临近滩涂的位置多礁石,将船只撞坏了几艘。这批新船要双层的船底,脆弱的部位,要包以铁皮防护。” 薛宝钗蹙眉想了想,道:“侯爷若不急需,早该去寻江南船坞去赶制了。此事是侯爷紧急之事,先将薛家符合条件货船拖出来,按照侯爷的条件改造好了,先给侯爷送去。” “在码头处多雇佣些工匠,赶着工期将此事交差,不计成本。”小姑娘们各自领了差事,又发散一般的往门外去了。 薛姨妈躲在门口偷听了会儿,见小丫鬟们都出了门,又忙闪身躲避,端起了架子,装作方才路过门口的模样。 待同喜从身边掠过的时候,她又忙了下来,低声问道:“宝丫头每日都这么操劳,能赚多少银两?怎得给侯爷做事,咱家还自己贴钱呢?这不是赔本买卖?” 同喜回道:“侯爷是付过定金的,也不是咱家贴钱。姑娘这段时间赚得银子有多少,我倒是不知详细,账目不在我手里,我没见过。” “不过,我听莺儿闲聊时说。姑娘今年漏一漏指缝,就够我们薛家上下的吃穿了。那估计这段日子已经有百十万两的流水,几万两的银子进账了吧。” “便是如此,姑娘还在拓宽着商路,或许今年之后,沧州一地的进项就超过其余各地薛家丰字号的总和了。” 闻言,薛姨妈愕然当场,“小小的沧州城,有这么厉害?” 同喜讪讪笑道:“别的地方是大,但也没咱薛家的生意啊。我们现在只担心姑娘整日这么操劳,身子会出毛病,若是太太闲着,不如给姑娘调些羹汤,倒也帮些忙。” 薛姨妈板起脸色来,掐腰斥责道:“好你个丫头,给宝丫头做几天活翅膀还硬了,还教训起主子来了。” 同喜便是在薛家做活久了,也不知太太为何能生出这么精明的小姐,明明两人除了相貌些沾边,别的真一点不沾。 “太太,我哪敢教训您呢。只是前段时间太太一直和姑娘闹不愉快,现如今姑娘做出了一番成绩,太太再不转变些态度,如何修好关系呢?稍作些羹汤也是证明太太在关照着姑娘嘛,总比不敢进门,在这里与我打听强。” 闻言,薛姨妈深思起来,口中喃喃,“倒有几分道理。” 同喜暗叹了口气,“那我就先去给小姐忙了。” 薛姨妈颔首,“去吧去吧,别坏了宝丫头的事!” 驿馆的隔音,哪如薛家的老宅。 此时此刻,在房内听着她们大声“密谋”的薛宝钗,心头一阵无语。 “只要别太作妖就好,别惹了侯爷的恶嫌,都不必假惺惺来关心什么。” 薛宝钗扶额,又拾起笔杆,“若是我有个如林御史那般的爹爹,怎会有这么辛劳。人家在林姑娘六岁的时候,都有魄力定下这一门亲事,更是能慧眼识人,一眼看中侯爷。” “早是不知少走了多少弯路。往后,林大人的仕途也通畅的多呢。” “罢了,如今薛家也算是有转变了,这就足够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念才惹来痴罔……” …… 沧州府,府衙, 岳凌坦然坐在堂上,准备迎接着城中暗藏的杀机。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给李德辉大行方便之门,为了保障他晚上能偷偷流出去,与黄家会面,他是将哨卡都撤去了,沿途的巡夜士兵都少去了几班,只为这些躲在阴暗之中的小人,能将力量汇聚在一起,给他表演一出大戏。 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当他们在准备谋害岳凌的时候,岳凌盘算的是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并牵扯到更多的阴险小人。 “倭寇?世家?东南豪族?到底哪一个是奢遮人物,还得在我手上,过了几招再说。” 当适时,贾芸从外面来报,“侯爷,云行镖局赵元兴来拜访。” 岳凌展出笑容道:“来的有些晚了,怎得准备了这么久,让他进来吧。” 少顷,贾芸引着一个精壮的中年人,步入了堂上。 赵元兴一身短装,极为干练,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脸颊蓄起的胡子,更让他的气度成熟了几分,看着的确比赵颢稳重的多。 与堂上拱手行礼,赵元兴道:“云行镖局赵元兴,拜见侯爷。如今侄儿赵颢入伍,给侯爷添麻烦了。” 一来就是成年人之间的套近乎,岳凌也附和着道:“何来麻烦之说,我倒是挺看重赵颢的,一身武艺不错,将来大有可为。” 赵元兴微笑道:“还差的多呢,得是侯爷提点着他。” 岳凌大手一挥,贾芸向前奉茶,又开口道:“今日来府衙是所谓何事?” (本章完) 第128章 钗黛约见 双手接过茶盏,赵元兴浅啜了口,又搁置在一旁,应岳凌的话道:“今日在下的确有公事向侯爷禀报。” 岳凌颔首,也斟起茶水来,“好,愿闻其详。” 赵元兴仰起头,似是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思虑着道:“近几日我们往南边押镖,途径漳河南岸的祁家屯时,见到了一伙行迹诡异的人。” “侯爷知晓,我们走镖,最是要关心沿路遇到的可疑人。原本我们以为他们是对我们所押的商货有意,却是不知,在他们之后又有一行人,压着马车赶到,沿着村里的土路,往民房深处去了。” “当我们靠近查探时,却听得里面有孩童啼哭。” “前不久,我们云行镖局曾顶了贩卖人口的罪名,使得耕耘几代人的镖局,信誉尽失。如今只能靠着旧时积攒下来的人脉,做些别人手里剩下的差事,令那少得可怜的薪俸,苟延残喘。” “越是习武,开销越大,可越不习武,越没饭可吃。酿成了今天这个局面,除了侯爷以外,若说再有能想要寻到真凶的人,那便是我们镖局了。” “所以,我们又暗中摸了上去,紧随在他们身后。可直入了一处院落之后,几车的孩童,进了门就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了动静。” “之后我们便怀疑,那民房当中应是有地道,能通人。” “不知地下是怎般情况,我们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只能赶快回来沧州府,与侯爷知会此事。那祁家屯,恐怕是贩卖人口的一处贼窝。” “还望侯爷能够顺藤摸瓜,找到真凶!” 赵元兴越说越是激动,不但倒了苦水,还欲伏地与岳凌叩首。 贾芸在一旁搀扶着起身,就见看了表演的岳凌,还真的表演了起来。 岳凌面上青筋暴露,怒目圆瞪,道:“竟有这等事?在本侯的治下还敢再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无需审讯,当即处死!” 说着,岳凌又与贾芸急声吩咐道:“尽快备船,我们必须立即铲除此等贼窝!” 贾芸躬身应下,“遵命。” 待贾芸离去,岳凌舒缓下了面色,“待我们准备好了,到时候再请赵镖头来为我们带路。” 赵元兴拱手,“为侯爷效劳,乐意至极。” “只是此事事态紧急,若是大张旗鼓行事,只恐贼人望风而逃,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岳凌颔首,“不过一伙贼人,横竖我都没放在眼里,只备上一艘船,能搭载孩子们归来,是最好的。” 赵元兴闻言一怔,而后颔首,“倒是此理,侯爷考虑的周全。” 岳凌展出笑容,问向赵元兴,道:“我此前与赵颢交过手,故而说他武艺不凡,刀法的确精湛。倒是不知赵镖头练得是什么功夫,是内家拳法还是外家拳法?” 岳凌是个武官,对武道之事好奇,是再正常不过了,赵元兴未疑有他,按照自己的一贯回答,应道:“镖局走镖,风吹日晒,自然练得是外家路数,横练身骨。我看侯爷也是这方面的行家,我侄儿他哪能在侯爷身上讨得便宜?” 岳凌矢口笑笑,待贾芸去而复返,一入门来带进一股凉风,吹得岳凌眉头一蹙,而赵元兴则是抖了下身子。 “既然侯爷已有安排,我便不再叨扰了。近期我云行镖局都不再走镖,只待侯爷差遣。” 岳凌颔首道:“放心,本侯不会放过一个恶人,自然也亏待不了一个功臣。” 赵元兴连连点头,躬身离去。 待赵元兴走出,贾芸闭合了房门,来到岳凌身边,问道:“侯爷,怎么样,他可是有问题?” 岳凌笑笑道:“行事倒是谨慎,只是在我眼里还是破绽多了些。” 与贾芸演说着,似是又回到了老本行。 “他作为一个外家路数的武者,手指是不是过于精细了些?就算不是布满老茧,总也会是如身子一般的壮硕。虽然缠了布条加以遮掩,但手指的灵活性,也非常之高。” “比如喝茶时,下意识的扶杯动作,这是不好隐瞒的。” “手上如此灵巧,他必不是一个靠蛮力走天下的镖师。手上的活,或许更为精细。” “再者,方才你进门时,才一阵冷风,就将他吹得缩了缩脖子。这哪是外家路数该有的表现,不说身子坚韧能抵御风寒,可也会减弱些影响。但他好像不同,虽有一身横练的身骨,但是对温度似是极为敏感。” 岳凌颔首着总结道:“多半他就是那个弄蛇毒的人了。蛇就是一种对温度极为敏感的生物,而养蛇养的久,自然会受些影响。” 见岳凌分析的头头是道,贾芸又不禁感慨,“果然还是老爷,一见面便能察觉出这么多的问题,当是见微知著,这功力太过深厚了,让我还怎么学得来。” 岳凌摇头,“这只是我目前的猜测,到底如何,还得有证据佐证。如今只待薛家的消息了。” “对了,还有一事,乘船时让赵颢来,我带他同去。” …… 府衙内宅,西北小院, 李德辉从外间归来,面上心情大好。 事情无他,自黄家那边得知,诸事顺利,岳凌也在准备船只往漳河去。 在宽数十丈的河面上,想要凿船也并非办不到。李德辉特意从内部借出了一些好手,拢共四百多人来辅佐他成事。 四百多人对于如今缺乏人手的倭寇来说,已经是非常多了。 甚至之前上岸劫掠的时候,也就不到八百人。 只是李德辉的头子,听说刺杀的是安京侯岳凌,才肯多送些人来。 一百人下水凿船,三百人在岸上接应,简直万无一失。 倭寇在犯边久了,也和大小军队打了不少的仗,他们也对大昌的军队有了认知。 大昌重人多,以人多打人少,自以为优势。而倭寇则是重精,常常以少胜多,气势也愈盛,纵横边关几百里,所向披靡。 其实在岳凌看来,还是因为东南沿海一带少有战乱,工事荒废,便也没有太多经过正规操练的将士。而且南方诸地的盔甲,多是纸甲,布甲,棉甲,面对当今锻刀水平不错的武士刀,的确没什么优势可言。 但就是这样,倭寇的自信心爆棚,或许还在做着美梦。 等岳凌一死,沧州城大乱,再次落入他们能左右的混杂局面。 “今日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侯耀见李德辉进门,眉间止不住的得意,不由得开口问着。 李德辉捧腹笑道:“你管我呢,在街上遇到了姿色不错的小娘皮不行?” 侯耀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而是李德辉凑近,看见他在案后书写着什么。 定睛一看,还是在研究着岳凌与他提过的用草木灰提纯海盐,如何掌控浓度的事情,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李德辉心底忍不住腹诽道:“还研究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待那侯爷一命呜呼之后,谁还会在意这个?” “还什么安京侯,我看就是狗屁。北蛮吹嘘的那么厉害,原来是这种货色都打不赢的垃圾货色。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要掉入我们的埋伏,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他求饶的场景了。” “当他看到曾与他一同饮宴的人,还住在了府衙的人,就是取他性命的人,该是多么精彩的表情?” 一念及此,李德辉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可惜不能将他折磨至死,还是砍掉头颅,拿去与家主谢罪吧。” …… “什么?都是送给我的?” 林黛玉从香菱手里接过了名册,翻了翻,又望着庭院外,正在卸货的健妇,面上更是疑惑了,“薛姑娘突然给我送这些东西做什么?” 哪有没来由的礼物,林黛玉不由得警惕了几分。 香菱传着薛宝钗的口信,道:“我家姑娘说,近来她太忙碌了,没时间来府衙与林姑娘相处。前几日收了林姑娘为侯爷代写的书信,才想起来,从前与侯爷交谈公事之时,忘记了林姑娘。” “这回是姑娘补足的歉礼,都是从姑苏挑选来的,林姑娘千万不要推脱。” “姑娘还说,等她忙完这段时日的,自会来房里拜访林姑娘。林姑娘是顶顶的钟灵毓秀,她早就想与林姑娘交心了。” 一次说这么多话,真是难为香菱了,还好她在路上已经默背了好几遍,算是有了腹稿,也是她人虽呆滞,但记性还算不错。 可林黛玉听了香菱的话,心底升起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叫和岳大哥谈论公事的时候,忘了她?她又不是这房里的大妇…… 林黛玉一时也不好挑刺了,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这下可是真的伸手打不了笑脸人了。 而且薛宝钗也是个聪慧过人的,早就分辨出那信是她所写,那这…… 雪雁拾起林黛玉所丢下的名册,来回翻阅了遍,眼睛顿时闪烁起了精光,“吃的!吃的?还是吃的!!!” “姑娘,这薛姑娘是个大好人呀!” 林黛玉蹙着眉抖开了手,道:“别来添乱。香菱姐姐,你回去与薛姐姐说,我欢迎她来做客,只是近来岳大哥很忙,应是在筹划着什么大事。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自会送请帖。” 人家大气了,林黛玉也不会小气。 侯府千金,自有侯府千金的贵气。 (本章完) 第129章 林黛玉再送平安符 根据薛家所传递来的消息,岳凌对赵元兴的身份,动机再不疑有他了。 从薛家标注的路线图来看,赵元兴行商根本没走漳河,更遑论知道漳河南岸村庄的具体情况。 赵元兴,黄文华,李德辉。 岳凌在纸上默默写下了三个人的名字,又提起沾染朱砂的笔,将他们统统圈了起来,打了个叉。 自岳凌出城之日,便是了结这三人之时。 黄文华蛰伏半月,此前还在与薛家争斗,而如今却也在处处退让,更是有欲要退出沧州之势。 这一切的转变都是自李德辉来了之后,才开始的。 李德辉去了哪里,岳凌心如明镜。 而他们的谋划,岳凌也有了猜测,似是一切都是奔着他来的。 以贩卖人口的案件,来引诱他出城,漳河两岸没有大型的船坞,码头,往来漕运船只稀少,或许他们是想要在水面上,制造一桩惨案。 船如果沉在了水里,甚至都不用毁尸灭迹,便随着水流将一切都冲淡了,查都无从查起。 计划不错,如果换了别人来,或许会上套。 但岳凌在沧州城的掌控程度,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岳凌之于沧州城,是比锦衣卫掌控的消息还要多,各处细枝末节的事,只要他想了解,就没有不能知道的。 而岳凌要寻一艘吃水较深的货船,明面上是为了运送被拐卖的人口,实际上是为了更好地藏兵,给这群叛贼一个惊喜。 他们只是奔着岳凌的性命,而不是调虎离山,来威胁到府衙,将其他人的性命牵扯进来,岳凌倒是能松一口气。 但预先的准备还是不能松懈的。 他自是不希望,林妹妹会涉险。 或有其他人在城中借机生乱,扰乱城中才建立起的秩序。 当下,新训练的一万新兵,是真的有了用武之地…… …… “回来了?今天倒是挺早的。” 林黛玉捧着一方团扇,眸眼眨眨,看着归来的岳凌。 岳凌微微颔首,来到林黛玉身旁,就见她又在茶案上摆了个锦盒。 “岳大哥也尝尝。” 岳凌望了眼锦盒中的糕点蜜饯,再看向一旁小嘴还在嚼着的雪雁,问道:“这房里似是多了不少新的物件,都是薛姑娘送来的?” 岳凌用手指捏起了一块糕点,送在口中品尝了下,松软细绵,清甜可口。 林黛玉应道:“是薛姑娘送来的。这是姑苏的糕点特产,若是新制的,或许会更好吃些吧。” 说起姑苏,林黛玉就想到自己的娘亲已经葬在了姑苏林家的祖地,内心是十分想去见一见娘亲,也走一走自己父亲的故居。 见林黛玉眸眼闪动,又慢慢垂下头来,岳凌话锋一转,进而问道:“什么时候林妹妹和薛姑娘相处的这么好了,让她备了这么多礼来,还是从姑苏挑选后送来的,着实要费一番功夫。” 林黛玉再偏头望向岳凌。 她都不知何时相处的这么好了,但人家就是把礼送了来,感觉马上人都要挤进院子里了。 可这醉翁之意不在酒,林黛玉看得清清楚楚,却有些招架不住了。 原本她写下书信,是想要薛宝钗和岳大哥少有些接触的机会,可薛宝钗是不退反进,如今倒是闹得不好收场了。 不过,林黛玉还是足够自信的,没有人能替代她在岳大哥心目中的地位。 毕竟她自幼就在岳大哥身边,也能算得上青梅竹马吧?薛宝钗来了也是偷腥猫罢了,小心提防着就不会有事。 眼睛转了转,林黛玉思虑着道:“我打算邀薛姐姐来房里做客,岳大哥以为哪一日合适?” 岳凌脑中满还是公事,还有城中的排兵布阵。 等听林黛玉说起此事来,不由得道:“邀她来府衙吗?这倒是件好事。五日之后吧,让她带了莺儿和香菱来,不要少了谁。” 岳凌怕他出城以后,城中有什么动乱,而一直为他做事的薛家,或许也会成为目标,她们的人身安全,的确是要留意一下的。 如果来府衙做客,那倒是能一同照看了。 林黛玉一双罥烟眉微蹙,听得岳凌说是件好事,让她有了几分着恼。 可就岳凌的语气来看,似完全不是她想的那种联系,便又忍着腹诽,开口问道:“五日之后,是什么好日子?岳大哥那日休沐?” 岳凌摇头笑笑,“我整日做事都做不完,哪来的休沐。那日我要出城一次,你们都在一块,能让人更放心些。” 岳凌内心又暗暗道:“薛家是就来了她们三个吧,怎得总感觉忘了谁,罢了,就让她们来就好了。连我都能记不起来的人,多半也无足轻重。”“出城?” 好似自他们来到沧州之后,岳凌还没出城办过差事。 而出城之后,又让她们共处一处,怎么想都不像是出城办简单的事。 林黛玉不由得联想到宫变那日,连皇后娘娘都来他们那小院来避祸了,怕不是这次也要有大事发生? 林黛玉哪还顾着吃什么醋,忙问道:“岳大哥,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岳凌闻言一怔,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一直以来都是瞒着林黛玉的。 却没想到林黛玉心思如此敏感,三言两语就联想到了他自身的安危。 “没事的,这沧州府还能比京城险恶吗?你还不知我的能为。” 林黛玉抿了抿嘴唇,喃喃道:“可京城那次,岳大哥身上着了不少伤。” 岳凌倒是没听清林黛玉的自言自语,望向她,疑惑的打量着。 林黛玉抬眼回望,脑中又不禁念道:“岳大哥是武将,武将就避免不了以身涉险,这哪是我一己私欲要去左右的。而且,事情闹得岳大哥都不得不出城的地步,那定是已无转圜的余地,岳大哥为的是城中百姓,我又怎能不支持他呢?” “再说些什么话,倒显得我不懂事了。” 林黛玉眸眼稍低,又问道:“岳大哥,我送你的平安符呢?” 岳凌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物,展开手掌,正是林黛玉学习刺绣时,给岳凌准备的第一件礼物。 小小的一方平安符,时光荏苒,已经有些褪色了。 林黛玉收了过来,面上挤出些许笑容,“还有五日,我会为岳大哥准备个新的。当初还太粗浅了,如今我的针黹女红早有了长进,再不会做出这么丑的东西了。” 岳凌笑着道:“林妹妹送的物事,自是有林妹妹的心意在其中,怎就论起好坏来了。不论如何,总归不是坏的。” 林黛玉也莞尔一笑,为岳凌素手沏茶。 …… 五日光景,一闪而逝, 岳凌捏着林黛玉新给的平安符,已登上了顺漳河向东的货船。 丝帛支撑的平安符上,正面是些翠竹纹饰,不似先前的菊花。 菊花是岳凌叩开林黛玉心扉的花,从窗台的小雏菊,两人之间的相处便愈发坦然了。 而竹,也是林黛玉更了解岳凌内心之后,选择的纹饰。 毕竟岳凌始终忙于公事,出城涉险,所为也是公,在她心目中,只有岳大哥才当得起这“君子”之名。 平安符背后,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安”字了。 不得不说,岳凌接过来时,倒是明显感受到了林妹妹女红上的进步。 还是那句话,晴为黛影,晴雯连雀金裘都能补,林妹妹这般的心灵手巧,女红怎会只是粗通的程度。 “侯爷,再往前几里,便要到祁家屯了。” 赵颢望着两岸的景象,与岳凌禀报着。 赵元兴在一旁道:“如今是在逆风行使,估计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两人一人一句,可并肩站着,又似是极不对付的模样。 岳凌不禁笑着,与他们二人打着圆场。 “你们叔侄,本是挚爱亲朋,到底怎么会闹成这个模样。如今云行镖局,正是为难之时,哪有家业颓败,还要闹内讧的。” 赵元兴拱拱手道:“让侯爷看了笑话,我本不欲与他置气,可他也太过分了些。他有心追随侯爷是好事,我们倒也支持,但他非要让我们也弃了祖业,不再做什么镖局的行当了,这不是大逆不道?” 赵颢竖眉道:“走镖,难道是什么好营生?我们赵家原本有十二房,走镖每年都得身死在外多少男丁,反倒闹得人丁不旺了。如今跟在侯爷身边,有了更好的营生可做,还继续押镖,不是愚昧无知?” 赵元兴却道:“有生就有死,死了是因为他们学艺不精。” 赵颢怒道:“他们本就是赶鸭子上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善于习武,能够做押镖的事!” 两人对家事争执不休,岳凌确也不好插嘴,但当下还是站出来,道:“赵镖头,颢哥儿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押镖,不是每个人都能做来的事,若是人人都有你瞒天过海的本事,那倒还可行。” 赵元兴神色一凛,“侯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适时,船底突然传来了一阵巨震,整艘船身都摇晃了两下,但也仅仅是摇晃,几息之后便恢复如初。 赵颢扶着栏杆,站起身问道:“怎么回事,触礁了吗?” (本章完) 第130章 血染漳河 “快,快下水!船就要开来了。” 李德辉操着一口倭语,指挥着来支援行刺的人。 众多倭寇,身上挂了些工具,从小舟跃入水面,潜伏在舟边埋伏着。 不知是老天有意帮忙,还是什么情况,漳河上竟是一条多余的船也没有,更方便了李德辉等人动手。 “此乃天赐良机,诸位今日正是吾等报效家主之日。安京侯,乃是京城第一大将,若是我们斩去了他的头颅,那便让我朝之威名,遍传中原。往后我们在岸边的行事,只会愈发便利。” “女人,银子,什么都不缺!” 水中的倭寇皆是挥舞着手上的工具,以示回应。 一艘挂着官家旗帜的货船,缓缓驶过向这边驶来。 李德辉也拿了工具,跃入水面,等待着船只靠近。 当下是逆风天,货船行驶的并不快,倭寇轻而易举的便从水下潜伏,靠近了船舱底部。 他们也不是头一次干这种活计了,在海面上劫船,少不了用这种手段。 众人训练有素的同时憋气,拿小锤猛凿船只薄弱之处,百余人竟是将船身也凿的晃动了两下。 可在晃动之后,船体依旧安然无恙。 少有些木板脱落,但露出来的,却是包裹的一层铁皮。 这让倭人当场就傻了眼,忙在水中打着手势,问李德辉该怎么办。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了,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谁家走江面的船要用铁皮包裹,这得耗费多少银两打造?沧州是什么有钱的地界不成?定是岳凌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心念及此,李德辉又传令,寻铁皮的连接处,一些未被保护的船舱底部,用力凿出一个洞来。 铁不易得,不可能用铁皮包裹整艘船。但整艘船只要有一个洞,那便会慢慢沉了。 时间不等人,只有迅速凿出洞来,上面的人才会来不及反应。 更有利于他们行事,在水中作战,他们自诩未逢敌手。 …… 船只摇晃过后,岳凌却不动如山,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 面向赵元兴,岳凌倒是觉得他有几分可悲。 “你等的不就是这个吗?难道,祁家屯还真有贩卖的人口不成?” 赵元兴心头巨震,但望向岳凌,面色依旧不改。 “侯爷所说何事,草民并不清楚。祁家屯的确有贩卖的人口,这是草民亲眼所见。诓骗侯爷,自是没我什么好处。” 岳凌坦然笑笑,“确实没你什么好处。真是愚昧无知,你与他们做戏,难道以为你自己能活?” “就算是事情成功,将我杀了,查不到他们身上,还查不到你身上?身为弃子,还以为自己是执棋人不成?” “我倒不觉得,你是在为云行镖局好。又或者云行镖局不过是你攀附权贵的一个筹码。那你确实还不如赵颢。” 赵颢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凑来岳凌身后,警惕的望着赵元兴。 “侯爷,你在和他说什么?他攀附哪家权贵了?” 适时,有士兵走上甲板,禀报道:“启禀侯爷,贼人已经开始凿船了,方才遇上了一道疾流,再加他们合力凿船,才会产生晃动。” “如今贼人已经显露,不知侯爷何时下令出击?” 岳凌向后挥手,“先给岸上的人发信号,让他们往此地聚集。要小心岸上有无接应之人,这群倭寇,我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听了岳凌的吩咐,赵元兴更是愕然,手慢慢抚上了刀柄。 原来,黄家等人的算计,早就是岳凌了然于胸的事了。 甚至以身为饵,估计在吊他们出来,显露原形,好一网打尽。 赵元兴不禁咬牙道:“我就知道,黄文华脑中能有什么好计策?侯爷留着他不杀,本身就是看中了他身后的人才对。” “我竟听信他说有人来援,来替他走这黑道!” 见赵元兴也不再伪装了,岳凌笑着问道:“赵镖头,不知黄家背后是什么人?是两淮的盐商,还是东南的几家世族,白家,吴家还是钱家,又或者与皇家有旧的甄家?” 赵元兴拔刀出鞘,“这我就无可奉告了,侯爷得罪了,我也是想活命的。” 赵元兴身后,与之随行的人尽皆拔刀,面向岳凌,呈包围之势。 赵颢立刻拔刀向前,挡在岳凌身前护卫。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对钦差拔刀相向,是想被诛九族?” 源源不断有官兵,开始涌上甲板,赵元兴当即率众,向岳凌和赵颢两人,劈刀而来。 岳凌也拔剑出鞘,横剑隔挡。 “有意思,反正他们凿船还得凿一会儿,我倒有时间会会你的武艺。”赵元兴用力一劈,劈在岳凌的剑身上,却是纹丝不动,甚至反震回手掌的力道,都让他虎口剧痛,险些将刀柄松开。 原本还能淡定的赵元兴,登时脸色大变,“竟然差这么多?” 他本从初见岳凌的时候,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武艺不如他。 岳凌身上的那一股血煞之气,普通人看不清楚,习武之人却有体会。 这不是他们这些镖师和山匪,水匪之类的人物搏斗能有的。 金戈铁马,战场冲杀,再面对他们却如与孩童嬉戏。 赵颢在一旁看得眼睛发直,毕竟他是真的与岳凌切磋过的,虽然是木刀,但是感觉也没那么大差距呀。 岳凌皱眉提醒道:“别分神,若是你被砍死了,谁来为我做事?” 赵颢忙振作精神,又应对起自己的敌人来。虽说都是云行镖局的人,可听命于赵元兴,也并不对他这个少东家留手。 只不过他这边就轻松的多了,不多时就有士兵来帮忙。 而岳凌那边,刀剑大开大合,一时间倒是不好有人插手。 岳凌应对了几下赵元兴的攻击,也心中有数他的程度了。 再弓步向前,以速度抢出一剑斜撩面门,逼得赵元兴只得退步防守。 岳凌剑尖指出却不收回,再挽了旋,直砍向赵元兴握刀的手。 这力道的收放自如,已经是开宗立派的大师程度,赵元兴自叹弗如,心底又无奈的很。 这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啊? 你说有“生而知之者”,出生之时就懂得凡俗间的道理,或者有几分玄妙,毕竟神童辈出。可你年纪这么小,武艺这么高,还能是打娘胎里就在习武啊? 赵元兴心思百转千回,躲避不开岳凌的攻势,只得先弃了手中刀,再抬脚上撩,想要将刀勾回手上。 岳凌哪给他这个机会,抬腿踢出,便将赵元兴的膝盖硬生生的踩了回去。 处处受制,赵元兴自觉不出三招就要被生擒,忙拿出压箱底的绝活,袖口一舞,一只毒蛇窜出,来了一招灵蛇吐信,奔向岳凌的肩头。 岳凌早对他的身份有所猜疑,怎会不防着这种暗手,当即挥剑斩出,将蛇砍作两节。 只这片刻的分击,赵元兴便踏地起身,想要跃入水面。 但因岳凌方才踩了他的膝盖一脚,这辗转腾挪的动作,已不如平日里迅速了。 可岳凌的动作本来就比他迅速许多,直接从栏杆边的士兵手中夺过长刀,往半空一斩,将踩在栏杆上正要跳下水的赵元兴拦腰斩断,与他的小蛇做了伴。 鲜血染红了江面,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 经过倭寇的不懈努力,终于找到了船只的漏洞,有些没包裹上铁皮的部位,便是他们凿穿船底的关键。 只需要一个小洞,便能不断的扩大,最终导致整艘船支离破碎,倾覆江面。 又是一顿敲敲打打,百人的分工明确,终于将船底凿出个小洞。 李德辉欣喜若狂,马上与身边人挥手,让他们再上去几个人,将这小洞扩大。 可众人又是敲打了一会儿,将洞扩得有人头大小了,却见水流也不再往里面涌入了。 原来这是一艘双层船底的商船。 在最外层的船底,本身就是防触礁的,便是凿穿了,里面还有一层真正的船底。 “妈的,这是在河上,岳凌搞这么一艘船来,是不是有病呀?” 李德辉气得快喘不上气来了。 又见身边人打着手势问道:“该怎么办?” 李德辉回应,“不凿船了,直接派人来强攻,将船烧了也是一样的。” 众多倭寇跃出了水面,传递了几声信号,从江边的芦苇荡中又驶出了十几艘小船,迅速接近商船。 岳凌手扶栏杆,心情正佳。 自己在地方行赈灾事宜,守护一方民安,竟也能遇到如此战功,真是苍天待他不薄。 那水面上影影绰绰的船只,再加上水波中冒出的人头,真是不知能折抵功劳。 “向岸边的人传讯,包围这伙倭寇,决不能走脱一人。河道下游设的卡,拦截在江面上,就算是有鱼过去,都得给我捞起来!” “遵命!” 岳凌再挥手下令,“抬盾,弓箭手向前,射箭!” 早涌到甲板上的京营精锐,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在岳凌的指挥下迅速排兵布阵,往四周靠近的小船上,万箭齐发。 居高临下,弓箭的威力更是大了几分,小船未能组织有效的反击,便不得不纷纷弃船跃入江中躲避。 (本章完) 第131章 灭杀倭寇,需要理由? 近距离靠近战场时,还算是个新兵蛋子的赵颢才有了些许体会。 战场与走镖,实在有着天差地别。自以为经历过许多厮杀场面,可如今面对此情此景万箭齐发,他的手心却还是生汗,显得十分紧张。 再看前方的岳凌,身姿依旧挺拔。傲然立在军阵之中,俯瞰水面,不断的发号施令。 见此,赵颢又不禁升起了敬畏之心。 望向江面上的倭寇,如同下饺子一般,随波飘荡着。 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武人,便是在绝境中,他们也未有慌乱,而是有序的依托着船只为掩体,往两侧岸边靠拢。 弓箭对于水下潜藏的倭寇,并不能造成致命伤,虽然在箭矢齐发之下,有不少人挂了彩,但如今还是在挣扎。 “侯爷,他们岸上有接应!” 赵颢忽得见到北侧岸边又钻出一伙人来,正朝着江心的大船弯弓搭箭,射得还是沾了油的火箭。 眼见着倭寇也有环环准备,赵颢大声提醒着。 岳凌瞥了岸上一眼,喝道:“来得正好!再发信号!” 这一次,船只上点燃了一颗爆竹,直窜入半空,片刻后爆裂开来,响彻两岸。 紧接着便见得远处有兵丁打着“岳”字的大纛逐步靠近岸边。 火箭才往江中心射了一轮,在倭寇身后的京营火枪队,已经开火了。 李德辉奋力从江面上游了回来,在临近岸边数十步的位置,却不敢登岸了。 只见火枪声响后,来不及防御的自己人被弹丸震得排排倒入河道之中,李德辉看得是眼前一黑。 “德川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来伏击大昌安京侯的?为何是我们被伏击了?” 又有人游近了,在李德辉耳边骂道:“辉桑,今日你必要给个交代!为了你的大计,我们足足来了四百人,可眼下便是有四千人,也该是被动的无法还击,你要作何解释,你可有颜面再见家主?” “难不成,你已经投靠汉人了?!” 李德辉大怒道:“放屁!我要是投靠汉人,会在水里游吗?我怎么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计划完全没有人泄露出去,岳凌又是如何得知的?” 当下李德辉才发觉,他是被岳凌摆了一道,这一艘商船驶出来,故意没有护卫的小船,就是用来给他凿的。 而原本该有的护卫,就设在了岸上,为的是将他们一伙彻底绞杀。 沉住口气,李德辉道:“如今再追究是谁泄露了计划已经无用了,若想活命,我们必须要分开突围,将这里的消息带回去,让家主好生提防岳凌。” 火枪在近处的威力,实在比弓箭大的多,更何况他们还有近半数的人,为了在水面上行动方便,还舍弃了原本的甲胄,在面对身披铁甲的京营士兵时,更是无力反抗。 江中心逃窜的倭寇,和原本在岸边接应的倭寇,都被赶到了河岸边,芦苇丛一带,此刻成了进退失据的活靶子。 李德辉正要再翻身跳入水中,却见水面上的大船中,分出了许多艘小船,像是救生用的,接近了他们方才用的船只,利用起来,往岸边向他们逼近。 腹背受敌之下,作为这伙倭寇的统领,李德辉只能当即做下决断。 “没办法了弟兄们,只能从正面突围了。不要忘了我们德川家的荣耀,挥刀向敌,只有战死,没有屈服!” “火枪没那么可怕,他们填装弹药很近,打了一发,我们接近后,就打不了第二发。” 李德辉鼓舞着身边人的士气,慢慢传递给更多人,开始持刀,悍不畏死的冲向火枪队的军阵。 依托岸边接应的披甲士兵在前抵挡,一时间也形成了抵抗之势。 李德辉对于火枪的认知,是没有出现偏差的,但是在岳凌调教下的火枪队,完全可以根据阵法来弥补不能迅速填装弹药的不足。 而且这一支火枪队,就是当时在正阳门与北蛮人打了最后一战的精锐,配合起来更是毫无差错,像是一架精密仪器一样,循环着装弹,列队上前,激发的动作。 一个照面,便打得倭人无法招架。 场上依旧呈现着一边倒的局势。 岳凌乘小舟迅速接近芦苇荡,率军攻击倭寇背部。 也正在此时,前方的火枪队也和突围的倭寇前军展开了白刃战。 这一伙倭寇身上配的是武士刀,皆是出自日本本土的精英武人,也正是这些倭寇在东南大地肆虐已久,犯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罪行。 甚至在元庆十二年,曾有一伙倭寇突破沿海卫所,一路烧杀强掳直趋金陵的战绩。在那次倭寇之乱中,地方官员就死了五六人,官兵更是死了数千,而倭寇本身才不足百人,这可以说是大昌之耻了。 而这一趟,倭寇直接出动四百人,对岳凌也可以说是极为重视了。 也是真将他,当做大敌来对待。那岳凌更是不必留手,夹杂着前世今生的情绪掺杂在其中,这伙倭寇,岳凌不会留下一个活口,甚至不会接受投降。 “倭寇白刃战不可小觑,用长兵来对敌,尽量不要近身。众将士听我的命令,背水列阵,随我突入敌阵!” 岳凌提了一杆丈八马槊,在水中一荡,当先跃到岸边。 赵颢紧随其后,在岳凌身边护卫着。 此刻也是血气上涌,满脸憋得通红。 “大丈夫当如是!战场杀敌,保家卫国,押镖什么的,没出息的活计!” 就在赵颢片刻分神,就见岳凌已经倒背马槊,率先突入敌阵了。 当岳凌以一敌多之时,赵颢才直观感受到了,岳凌的气力究竟有多大,为何一下能震的他二叔握不住刀柄。 岳凌就好似陆地神仙一般,挥舞起马槊,一击便扫倒三五人。 短柄的武士刀,根本无法近身,甚至横刀隔挡的时候,都被岳凌势大力沉的一击,连人带刀拍飞了出去。 岳凌枪锋所指,所有倭人尽皆避退。 原本还以为岳凌一人陷阵,是击杀他的好时机,可转瞬之间,倭人这边就伤了十数人了。 “这是谁,为何如此勇猛?” “这就是安京侯岳凌,快退,当下关键是突破前面,不是稳固后阵,快往前冲!” 倭人往前冲,岳凌在后面赶,追上之后又是枪穿后背,只留一个通透的血窟窿。 赵颢惊愕的张大了嘴,似是能放下鹅蛋。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哪会相信话本里传唱的是真实的,侯爷真的一个人就将倭人的军阵凿出一个缺口。 “这才是侯爷的全盛实力?” 身后的京营士兵迅速跟上,对于岳凌如此勇猛的表现,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甚至还有人停住脚,拍了拍赵颢的肩头。 “小兄弟,别愣着,护卫一下侯爷呀,别让侯爷突遭了冷箭。” “好好,我这就去。” …… 沧州府,黄家宅院, 城外短兵相接,一片混乱,而城中各地依旧井然有序。黄家家主焦急的等在堂上,只待传来伏杀岳凌成功的好消息。 只要岳凌一死,不但薛家会失去支持,无法在商业上扩张,而且黄家所犯下的滔天罪过也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再无人能够问责,黄文华就此便可高枕无忧。 眼下,他固然紧张,可面上气定神闲,依旧认为今日伏杀岳凌之事,有着十二分的把握。 岳凌定然不善水战,当初与北蛮作战时,都是追到卢沟河为止。 而倭寇就是靠在海上劫掠吃饭的,有心算无心,岳凌如何招架? 黄文华在堂上搂着姬妾,品着茶,便有管家快步入内,与他通报道:“老爷,如今城中戒严,各处巷口望来都有兵丁。而且四个城门下,入城检查极为严格,出城更是如此。今日的工程已停,城中百姓不知生了何事,都只是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黄文华的大手攀上姬妾的峰峦,尽兴的摸了一把,笑看低着头的管家,故作镇定道:“正常,岳凌行事当然谨慎,如今他出城了,为防止城中有人借机生乱,定然让士兵把守好各处。” “但殊不知,我们的目标是他本身。倭寇的武力很是夸张,常常以少胜多,大昌军队以数倍兵力接敌,依旧占不到便宜。而今日大部分兵丁都在城中,岳凌身边又少了护卫,实在让我们的胜算又多了一成。” 管家又斟酌着道:“老爷,咱家府邸外面的戒备也很是森严,甚至我们的人出门都很是困难。这……我们要不要小心提防一下,若是事情不成,老爷也能寻个机会遁逃。” 黄文华横了眼道:“逃能逃到哪里去?事情不可能失败,岳凌事前没有得到任何风声,如何失败?你只老实做你的事罢了,别来当这乌鸦嘴。” “是……” 管家只好拱手应下,又退出了堂去。 黄文华原本紧张的内心,在一番自吹自擂之下,竟还真有几分坦然了。 眼中闪出凶戾的光,黄文华暗道:“不错,就是这个势头。断了我黄家的财路,我亦可断了你的生死!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祭!” (本章完) 第132章 抄家! 沧州府府衙, 一顶翠幄青紬轿缓缓在内院中落定。 当先走出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面上略施粉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又将轿内的女子迎了出来。 “姑娘,我们到了。” 薛宝钗轻掩衣襟,伏着身子走出小轿,又与小丫鬟叮嘱道:“这是府衙,可不比在家里,切记不要乱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 莺儿撇撇嘴道:“不就是来府衙拜见侯爷嘛,姑娘竟然这么局促不安,还不如我呢。” “当初我在府衙门前拦着侯爷说话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勇敢。那侯爷也没问我冒犯的罪过,和蔼的多呢。” “今日我来的时候,特意准备了小礼物给侯爷。你看。” 薛宝钗和香菱一同望去,就见莺儿手里提着一个编织出来的挂饰,繁复纹理的平安结,下面还配着流苏,挂在扇柄或者什么玉牌上,是刚好合适。 莺儿又洋洋自得道:“我就是个丫鬟,礼物不分贵贱,有心意就好了,侯爷定会另眼看我的。” 香菱望着莺儿手里的平安结,以为她的话十分有理,反倒让她不安起来。 在薛宝钗身后揣了揣手,一脸忧色的低下了头。 薛宝钗心有所感,回头望向香菱,宽慰道:“她的秉性我还不知?就会说一些大话而已,你且看着,一会入门就该和鸵鸟一样了。走吧,我们先入房,别让林姑娘等急了。” 三人直步入内宅后堂,一路上多有士兵在往返巡逻,高度警戒着。 在东北角的小院外,依旧是有士兵看护在大门外。 进了院,才见得一个身姿秀丽的姑娘迎出了门,荷袂蹁跹,羽衣飘舞,端是个美人胚子。桃腮粉面,两道时颦时蹙的罥烟眉,更点缀出娇柔来,令人见之就不免生起怜爱之心。 薛宝钗快了些脚步上前,与林黛玉见礼道:“见过林姑娘。” 薛宝钗看林黛玉,就好似林黛玉看薛宝钗一样。 当面是一个丰润美人,似从唐宫仕女图中走出的模样,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薛宝钗原本就比林黛玉稍大几岁,便更具别样的妩媚。 单看相貌,林黛玉倒是也愿意和这种标志人物往来,只是她心里不偷偷惦记着岳大哥,那就更衬林黛玉的心意了。 扶了下手,林黛玉拉着薛宝钗道:“就不必见礼了,我们都是同辈,又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还是先来堂上坐吧。” “今日一早,岳大哥就出城去了,应当是什么要事,还不知何时能归来……” …… 漳水河面,船只残骸零零散散的随波漂浮着。 而岸边,同样满地倭寇的残躯。 岳凌率军冲阵,让倭寇首尾不得顾,前方还无法突破京营士兵的阵线,最终的结果,就是被逐步蚕食,无法得脱。 李德辉本人,被乱刀戳死,送了性命,而剩下的便是一些散兵,如今正跪地求饶,早已放弃了反抗。 当先一人,似是在倭寇中有一定地位,跪在最前面,面上却依旧不服气,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话,问道:“我们如今已经乞降,你不能直接杀了我们。杀降便是视为两国开战,如今我们家主已经快要掌控了权利,开创盛世。武力更是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你要恶化两国的关系吗?” “如今大昌关外已有苟延残喘的北蛮,还有在发展中的女真,你难道要再给国家增添一个更强大的敌人吗?” 一旁的京营士兵闻言,有些被他给唬住了,不自觉的让出几步来。 这便让倭寇脸上有了光彩,内心暗暗自得。 岳凌从队伍中了出来,听得倭寇狺狺狂吠,更是火起,但先临近了与那倭寇问道:“你们的家主是谁?是他在背后支持你们兴风作浪?” 倭寇偏头,傲气道:“你岂能直呼家主名讳?别想在我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岳凌猛地抽出长剑,一剑劈下,将那倭寇身边一人削去了头颅,血溅了他一脸。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你的下场会更惨。” 倭寇怒眼圆瞪,“你要挑起战事不成?你如何对得起你的陛下?” 岳凌剑尖指向他的脑门,怒道:“我再说一遍,回答我的问题!” 遇见岳凌这种强势的,倭寇便泄了气,支吾着道:“我们的家主名唤德川家康,我们沿海掳掠财物,正是要贡献给家主,积蓄力量,夺取权利。” 岳凌又是一剑,将他左边的人削去了脑袋,“说实话。” 看了眼身边惨死的同伴,残躯倒在地上,鲜血还在盈盈流淌,倭寇面上一阵愕然,又支吾着道:“我说的就是实话。” 岳凌冷笑了声道:“你们若是背后有国家支持,何须来倒卖人口,维持兵员的稳定。不说实话,你们也没什么作用了,来人全杀了吧。” “等等,侯爷稍等。” 倭寇额头淌出斗大的汗,忙道:“我们背后没有家主,只是我们想要投靠家主。但是没有功绩,不会入大名的眼,而且国家越发安定,好多人都回去了,我们的人员越来越少,所以才……” 岳凌问道:“你们的据点在哪,还有多少人?” “在海上的双屿岛,约还有两千人不到。我们背后有东南豪族的支持,能补充一些百姓加入,但是他们脑中没有信仰,形成不了武士的战力……” “侯爷要想问是哪家豪族,我真的不知道了。这不是我这等地位的人,能知晓的事,德川辉应当也不知。”岳凌颔首,而后与身边人下令道:“悉数斩杀,尸体掩埋之后,迅速回城。” “遵命!” 倭寇面上大惊,“侯爷,我回答你的问题了,为何还不放过我等?” 岳凌回首问道:“我何时说过要放过你们了?” “你不讲信誉!” “对倭寇,没什么信誉可讲的。灭杀所有倭人,削去头颅,往京城请功,事情了结整兵回城!” …… 沧州城,黄家, 已过晌午,却依旧不见有消息传来,这未免让黄文华心底多了几抹担忧。 按时间来算,若是埋伏成功的话,没有陷入僵持的情况,那应该早早就了结了岳凌的性命。 而岳凌一死,城中得到消息必将大乱,如今却没有混乱的迹象。 这使得他饭菜都有些难以下咽。 “来人,去探听一下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适时,有管家脸色大变,快步入内。 “老爷,开始有兵丁在包围府邸了。老爷,您快往地道中逃命吧,老奴带人在前方拖延一阵。” “什么?” 黄文华愕然当场,“有兵丁来围府邸?” 顾不得许多,黄文华赶忙起身,往后院逃去。 但还未迈出几步,正门已经被人撞破了。 京营士兵鱼贯而入,迅速把守住府邸的各处出入口,便有人在庭中宣读道:“沧州商贾黄家,贿赂官员,贩卖人口牟取暴利其罪一;沧州灾年物价飞涨,黄家为囤货居奇之首其罪二;暗中与倭寇勾结,设计谋害钦差,里通倭国其罪三,今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安京侯,谕旨钦差之命,抄没黄家家财,夷三族,当即执行!” 士兵拔出长刀,按图索骥,将每个姓黄之人,尽数砍杀在庭院中。 顷刻之间,黄家宅院就如同地狱一般,到处鸡飞狗跳,遍地哀嚎之声。 黄文华惊怒交加,“岳凌没死?他们倭人竟然失败了?” “为何岳凌能如此动刑?大昌哪条律法让他们能够冲进家中砍人了?” 管家在身后催促道:“老爷,别看了快走!” 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之中,黄文华也不忍细看,只好去往深处躲避。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他活下来,黄家就还有无限可能。 但事情总不遂他的心意,当他要走时,已然逃不掉了。 岳凌亲率了一队官兵,横亘在他面前,堵住了去路。 “罪魁祸首,还想往哪里走?” 黄文华眼中已是猩红,反而血气上涌,怒斥起岳凌来,“你竟敢枉顾律法,这般动刑?就不怕御史言官弹劾吗?” 岳凌冷笑。 往往是有这种人的,不论他自己做了什么事,先要求别人要按规矩做事。 当到劈在他身上了,反而端出律法来为自己辩护。 “你都叛国通敌了,还想要什么人权不成?我一道书信上奏,你府邸中藏有倭寇,并违抗钦差办案,为何不能将你们在府邸斩杀?真是笑话!” 黄文华面上如丧考妣,他所面对的这个人,自始至终就不是个讲常规手段的。 双膝一软,黄文华跪倒在地。 “没有遗言了吗?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你做事?竟敢贩卖人口,不是你这种草包能做得来的。” 黄文华猛然醒悟,嘴角嗤笑,“岳凌,你也没赢。那群人树大盘深,连陛下都无法根除,更惶论你了。” 岳凌挥出一剑,当场斩之。 “这世道虽黑暗如夜,但我愿为那执火之人!” 穿越之前百姓疾苦,穿越之后依旧不变,那不是白来了一遭? 太阳能温暖的照亮每一个人! (本章完) 第133章 闺蜜?敌蜜! 黄家作为沧州城最后的不稳定因素,眼下也已经被岳凌除去了。 接下来,岳凌面对的还是民生的问题,如何灾后重建,如何让沧州城重获新生。 他作为中书省门下平章事,外派地方的时间是有限的,多说不过两三年。 如何在短暂的时间,彻底改变沧州的全貌,是岳凌一直秉烛思虑的事。 连和林黛玉两人闲聊的话题,都从各类经史文集,杂文戏曲,转变成了城内外的近况,和岳凌接下来要做的政策改革。 林黛玉年纪虽小,但胜在聪慧过人,遍读文史,也时不时与岳凌回应几句,成了最好的听众。 岳凌一直是信奉“一家哭何如一路哭”的。 在此次斩尽了黄家,也是斩尽了一切不义之商,所有的一切,都要成为他发展沧州的养分。 而他与隆祐帝奏折中的变法条目,也将要在沧州一点点开始试推行下去,提点一切军政要务的便利还是要利用起来。 “老爷,从黄家总共搜出了大量金银,总计折合四十余万两,各类货物、铺面以及田庄,皆被黄文华通过各种渠道抵作了现银,所以查出的还是现银居多。” “黄文华似是早有逃窜的想法,在码头正有黄家的船,装载了大批财物,如今也被我们拦了下来,收归库中。” “黄家府邸并没搜出书信一类的凭证,证明他与那些世族联系过,这……老爷,要不我再带人去搜一遍?” 岳凌摇头道:“不必了,先封了黄家的园林,任何人不得进出。有了这一笔白银,也可以继续我接下来的计划了。” 府衙班房中,贾芸松了口气,侍立在侧,兴致勃勃的等候着岳凌接下来的话,并捧着纸条记录着。 “第一,我要翻新一下府衙,将府衙整修一遍,再扩充几个衙门。盐运司,漕运司,田赋司,徭役司,税筹司,稽审司,经改司。” 贾芸一笔一划记着,又不解问道:“盐运司,漕运司,这我都清楚。不知老爷说的田赋司,徭役司,税筹司,稽审司,经改司,是有什么用途?” 岳凌耐心解释道:“田赋司,司职土地清丈、等级评估以及田赋的核算与征收。徭役司,司职徭役统筹规划、征发派遣,兼改新政改制,监督诸事。譬如当下在为衙门做工的百姓,往后都要归徭役中管理。” “税筹司,定制税率,监督税款征收,统一用白银结算,并管理税银。稽审司,征收白银更利于贪污,必须再加一道限制,任何账目都得由稽审司额外负责核实,确保没有偷税漏税,贪赃枉法之事。朴正,吉庆之事,务必不能在沧州重演。” “最后经改司,是我为执行新法所预设的一个部门。在这个部门中,我会选一些匠人参与其中,专门负责水利,农桑,工商等事的改进和创新,争取能做到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物能各尽其用,人能各司其职,方有效率可言。” 贾芸在一旁记着岳凌所说的话,笔尖狂舞,才堪堪能跟得上,是连墨汁都甩到了脸上,随手抹了一把,弄得是一片黑,像是唱戏的伶人一般。 岳凌不禁笑道:“新法繁复,而且也在摸索当中,我会逐步写出条款,来给各级官员,你且不用急,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理解的。” 贾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总之老爷所言,当是有理,眼下可还有别的事要吩咐?” 岳凌颔首,“其二,海边的盐田要开始生产了,这个与侯耀说一声,让他去点齐行李,去那边主持工作。我会派一名亲信,率三千盐兵与他同往,其余的基本生活所耗之物,我会让薛家去准备运送。” 贾芸再记了下来,“一会儿我便去与侯师爷转达。” “其三,还是城外的建设问题,太多的灾民如今在沧州周边安家,先保证了住房问题之后,再修城外的坊市,也划出区域来,与城中一般要有士兵巡逻看守……” “……” 黄家之死,只是岳凌向前的车轮,碾死了挡路的螳螂。 至于他身后是何人,眼下岳凌也没兴趣,或者说没精力去调查,这一切还是要上奏给陛下定夺。 在其位谋其政。 岳凌志在安民,但也做不到马上领兵前往两浙,出海将倭寇一举剿灭。 而且,从之前东南沿海剿倭的经验来看,当大军开往岛屿时,岛上的倭寇早就得到了消息,逃得无影无踪。 可见剿倭也并没那么容易。 不过,本就缺兵少将的倭寇,一下损失了四百精英武士,也够他们老老实实地过一阵子了。 眼下,岳凌想要的还是在离开沧州之后,留下的是一个民康物阜,政通人和的沧州。 “老爷,你回来啦?” 雪雁正在院里取水,却见岳凌走了来,便先丢了水桶,跑来岳凌身边,仰起头望着岳凌,眨了眨眼。果然不管心里有多少心事,见到可爱的女孩子,总是能治愈一些的。 雪雁虽然相貌没那么出众,但脸上没褪去的婴儿肥,再配上她呆呆的性子,倒是可爱的紧。 岳凌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有种回到家先抚摸小狗的感觉,展开笑容问道:“怎得是你在院里忙呢,不见有什么粗使丫鬟在。” 雪雁叹口气道:“府衙里不是戒严嘛,姑娘就让这院里的闲杂人也出去了,房里就只有五……不对,六个人了。” “薛姑娘还没走?” “没走,和姑娘正聊得来呢。薛姑娘也是个读过很多书的人,我和紫鹃姐姐平日里听不懂的话,这会儿姑娘都与薛姑娘说了。” 岳凌一笑道:“能相处得来就好。” 岳凌能断外面所有事,独独断不了两个小姑娘吵架,听得雪雁这样说,他也是放宽了心。 …… 桌案边,两个容貌绝伦的小姑娘并肩坐着,一同赏析着书文,有说有笑。 才情能与自己匹配上的同龄人,林黛玉还是头一遭遇到。 秦可卿也是粗通些书文,并不是擅长,只是在一旁旁听的程度。 而薛宝钗就全然不是了。 她博闻强识,晓古通今,林黛玉出了上句,她便能对出下句来。 这让一个守在深闺的小姑娘,找到了灵魂契合的姊妹一般,好好的过了一遍行词令的瘾。 一合书册,薛宝钗笑着道:“林妹妹诗词双绝,我当真不及。便是能对上些句子,可偏不如林妹妹想得妙,倒真是令我生愧。” 这是实话,林黛玉自也受着,诗词上的交锋,很明显是自己还略胜一筹。 林黛玉嘴角噙着笑意,“言重了,薛姐姐也频出佳句,实在令人耳目一新。” 薛宝钗望着林黛玉的脸颊,白中透粉,与传言的天生有亏,真是南辕北辙,因而问道:“或许问起有些冒犯,在亲戚的闲言碎语之中,我倒听过林妹妹先天不足,体弱怕寒的传言。也由此才送了些燕窝给林妹妹调养身子,可今日真见得林妹妹轻纱之后的容颜,却全不见那病象,想来倒似是我多事了。” 林黛玉却是抚着薛宝钗的手,安慰道:“旧时的确有这回事,吃药比吃饭还多,那人参养荣丸送到嘴里,只留满口的药味,幸而跟在岳大哥身边,如今调养的差不多了。” “人参养荣丸?” 林黛玉微微点头,“怎么了?” 薛宝钗思忖着道:“我懂几分药理,人参养荣丸里最重要的便是人参、肉桂两味药。可这两味药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多太热了。林妹妹恐怕是虚不进补的身子,还得先平肝健胃,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 林黛玉笑着道:“奇怪,岳大哥也是这样说的。难不成爹爹找来的是什么庸医,给我吃错了药,才不见痊愈?” 薛宝钗摇摇头,“庸医良医,各人有各人的见解,一张方子不能治好了每个人。还是林妹妹吉人有天相,有侯爷护在身边,今日才是康健。” “养护可比治病难得多了,侯爷即便懂医理,怕也没少废了功夫。” 林黛玉甜甜笑着,这句话当真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当然记得岳凌对她的好。初到京城怕她胃口不好,亲手做了许久的药膳,身子有了好转又带着她一同操练,甚至连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陪在身边开解,当真是比爹爹还亲了。 林黛玉眸眼闪闪,转而道:“薛姐姐不是有热症?不如问问岳大哥,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薛宝钗讪讪一笑,“我的病症和林妹妹当初一样,是打娘胎就有的,遍访了名医都无法根治,最终才偶然得了冷香丸这一剂良方。我这病说来也怪,平日也不知如何发作,只有咳了的时候才能知道,吃了药当即缓解。” 林黛玉思虑着道:“岳大哥神通广大,说不定真有办法呢?” 适时,外门一开,雪雁往里面唤道:“岳将军回来啦,要开饭了哦。” 薛宝钗和林黛玉齐齐转头,薛宝钗的动作却更快一步,起身便要出去相迎。 林黛玉一怔,片刻回转过心神,“不对,这不是我的好姊妹呀!!” (本章完) 第134章 岳凌:薛姑娘你有欲火 姑娘们在房里吟诗作赋,插不上话的小丫鬟便同在堂中赶围棋。 也是林黛玉和薛宝钗性情都随和许多,并不要她们时刻在身边伺候,她们便也自娱自乐起来。 赶围棋玩法很是简单,用骰子掷出点数,然后在棋盘上移动,率先到终点者胜。因为没什么难度,便只是小丫鬟平日的消遣。 眼下紫鹃,香菱,莺儿围坐一团,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争一个头筹。 莺儿耳朵微动,似是听到了院外的动静,是岳凌回来了,在和雪雁说话,当场便有些心乱如麻了。 “莺儿,该你了。” 紫鹃将骰子塞在她手里,疑惑的打量着她。 “怎得还走神了,不是你唤我们来玩的。” 莺儿颤声应道:“我听着好像是侯爷回来了,我们先把棋盘收了吧。” 紫鹃一怔,而后连连点头,“是,那还得赶紧收了去。” 三个小丫鬟手忙脚乱的将棋子归拢好,又将圆桌上摆的棋盘撤了,都给了紫鹃,让她归拢到了房里去。 厅堂剩莺儿,香菱两个互相熟悉的人。 香菱好心提醒着道:“莺儿,你不是给侯爷准备了礼物吗?为何还不拿出来?你费了一番功夫做了,若是忘了岂不是可惜?” 莺儿拘着双手,紧张得身子打颤,咬着牙回应道:“一会儿,一会儿就拿出来。” 之前只是莺儿在薛宝钗面前吹嘘罢了,吹嘘自己更有勇气,可她当时拦住岳凌说话时,根本就不知道岳凌是安京侯,要是知道身份如此悬殊,她哪还敢去了。 再者,她一个小丫鬟,当着房里这么多人的面去送些挂饰这么亲近的东西,那是何居心呀? 莺儿羞红着脸,起身站去了一旁,垂着头,像做错事了一样,一言不发了。 “见过侯爷。” 薛宝钗迎了出来,在岳凌面前福了一礼。 “好好,不必多礼。” 岳凌在房里环视了一遍,却不见林黛玉的身影,自然而然的往她房间的方向望了一下。 适时,林黛玉走了出来,似粉面含煞,有些着恼。 但还是坐来了桌案边,望着岳凌关怀道:“岳大哥,你此行可落了伤?” 岳凌摇头,“还算顺利。” 林黛玉呼出一口气,提起茶壶来,为岳凌斟水,“那就好,实在令人担忧的紧。” 林黛玉轻声叹了一句,便幽幽望向薛宝钗。 薛宝钗并没留意场中,而是寻到躲避到墙角,似是在避人耳目的莺儿,问道:“莺儿,你不是要送……” 莺儿当即求饶道:“姑娘,求求你别提了……一个织物,哪里拿得出手送侯爷,而且林姑娘还在呢,我哪敢逾礼。” 薛宝钗就知道她是个嘴上逞能,临阵就退缩的,嗤笑道:“这回看你还敢不敢在房里耍嘴皮,我倒以为你真喜欢侯爷呢,原来就是个‘叶公好龙’的。” 莺儿委屈道:“我只是想鼓励鼓励姑娘嘛,我不过是个丫鬟身,岂能决定自己喜欢谁?也就是姑娘喜欢,我才跟着喜欢罢了……” 薛宝钗赶忙捂了莺儿的嘴,“不要胡说,这是在哪呢,你也不看看!” 薛宝钗担忧的看向岳凌,见他还在和林黛玉说说笑笑,并没留意这边,这才松了口气。 抬起手指,点了点莺儿,薛宝钗又警告道:“切记,不要胡乱说话!” 莺儿垂着的脑袋点了点,似是斗败了小鸡一样。 当薛宝钗又来到岳凌这边时,便被岳凌请着,挨近林黛玉的位子坐了。 岳凌看向一旁莺儿,笑着问道:“你有什么东西送我?” 莺儿脑中似是响起一道闷雷,炸得她一阵恍惚,再看向身旁的香菱。 香菱连忙摇头,证明并不是她在多嘴。 林黛玉也打量了过去,不知为何岳凌有此问。 莺儿心思百转,从怀中取出平安结,呈给了林黛玉,道:“呃,奴婢在来的时候,听说林姑娘身子不好,便打了这个平安结,祝福林姑娘平安,今天正好送给林姑娘,之前没寻到机会……” “谢谢姐姐,有心了。” 林黛玉顺手接了过来,见得这平安结做工极为精致,当属工艺品的范畴了,定然费了一番心血,便很是喜欢。 挽住莺儿的手臂,林黛玉又问道:“这是你亲手做的?” 莺儿颔首,“是我做的。” 林黛玉心喜道:“这位姐姐的女红如此了得,当属我见过的人当中,最厉害的了。” 薛宝钗看热闹似的盯着局促不安的莺儿,在一旁附和道:“她打络子是一绝,别的女红也只是粗通而已。”闻言,林黛玉更是扯住了莺儿的手,“得闲,你一定来教教我。” 莺儿点头似小鸡啄米,只想躲开岳凌的目光,这道目光实在让她太过无地自容了,“我来,一定来。” 林黛玉开心的将平安结收进了袖口里,望着岳凌,盈盈笑着。 见林黛玉开心,岳凌自也开心,冲莺儿点了点头,感觉这个丫鬟倒是机敏的厉害,不愧是久在薛宝钗身边的丫鬟,也算耳濡目染了。 就是不知道为何雪雁却没学到林黛玉的精髓。 莺儿脸颊一片酡红,再与林黛玉和岳凌行了礼后,又退到薛宝钗身后,便见得薛宝钗捂嘴偷笑,幸灾乐祸。 莺儿忍了一口气,没忍住,俯身在薛宝钗耳边咬耳朵道:“香菱不会撒谎,她定没说,送挂饰的事又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但方才姑娘在与我说话。也就是说,我们刚刚说的话,被侯爷听见了!” “姑娘,你还笑呢,我看你能笑到几时?” 薛宝钗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 莺儿说得太有道理了,若不是这样,岳凌难道真的是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当然若是能掐会算,未卜先知,也会知道她内心有些心意了。 薛宝钗红了半边脸,用衣袖遮挡着,佯装品起茶来。 岳凌习武多年,感知异于常人,场间一切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如今看得一主一仆在眼前表演的戏目,也不由得暗暗生笑。 “薛宝钗当真对我有意?我自问没做什么事呀?而且薛宝钗好似也只是中学的年纪,要说古代的女子都过于早熟吗?” 不过,女孩子一般都是早熟的。 而且如今回忆起来,在前世,好像也有类似的经历。 曾经还是能选同桌的年纪,有个小姑娘悄悄来与他说,想要和他做同桌,但是小姑娘不好意思开口,让他去找老师说。 岳凌自然没去,还是和好兄弟坐一桌更快乐,当场否决了。 最后小姑娘一脸气恼的走了。 现在想想,应当那算是小姑娘的暗示? 岳凌不由得望了身旁的林黛玉一眼,单纯可爱的女孩子,真是美好。 林黛玉正拉着香菱,莺儿两个问话,心有所感,回头一望,见岳凌看着她出神,便回了个笑容,心里甜甜的。 厅堂上,小丫鬟们将吃食都摆齐了,便该一同用膳。 众多娇俏的小姑娘围着岳凌坐了一团,岳凌见了也舒心的很,或许这就是贾宝玉的快乐? 不过,当下贾宝玉多半是快乐不起来了。 “薛姑娘,不用客气,就当做自己家一样就好。” 原本是客道的一句话,听在薛宝钗耳边,又是红了脸颊,嘤声应着,“好好,多谢侯爷。林妹妹用着,燕窝是你最好的补品了,滋阴益气。” 见薛宝钗又关怀起她了,林黛玉便也不端着,问向岳凌道:“岳大哥,薛姐姐的热疾,你可有办法医好?” 这一问真是将岳凌问住了。 据岳凌所知,薛宝钗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热毒。这种先天之症,在现代医术发达的时代,都不好医治,更别说当下了。 不过,岳凌倒是看到过一些有关薛宝钗热症的说法,为了不让林妹妹失望,此刻也只好试探着道:“薛姑娘犯热症,除了先天的原因,也是自己的内心太不平了,欲火太旺。” “欲火?” 满桌的小丫鬟尽皆愕然,除了雪雁的筷子还在动,尽皆望向了岳凌。 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姐,岳凌一句欲火,怎么看都是公开处刑了。 薛宝钗更是瞪大了双眼,脸上臊得通红。 若是别人她定是要大骂一声登徒子了,可这是侯爷说的,总不会是故意调侃她吧? 岳凌环视了一遍周遭,纳闷道:“你们年纪都不大,怎想得还都够歪的。欲火,指的是佛家的六根不净,六尘贪著。而凡俗之人,还重在名利二字,对这两者太过渴求。若是能放下一点心中的执念,又或者到达了你心目中的目标,或许能有缓解吧。” “否则,你内心不得解脱,这热症是消散不掉的。” 当下不止有薛宝钗臊红了脸,众多小丫鬟的脸颊都红透了,尽皆垂了下来,直藏到碗里,就连如同小白花一般的香菱都没能幸免。 岳凌又无奈的扫视了一遍,心底暗道:“还真不能将她们当小丫鬟看待了。” 再瞧身边的林黛玉,岳凌问道:“林妹妹通晓佛经,应当能理解我说的话吧。” 林黛玉身子一紧,忙应道:“对对对,岳大哥说的没错,欲火就是这回事……” 好兄弟们,求一点月票,满一千张月票我多一百稿费,拜托大家了…… (本章完) 第135章 府衙闹鬼 饭桌上有了这一小插曲,便使得房里的气氛愈发尴尬了。 原本互相就不算熟悉的小姑娘们,当下更是羞于开口,只剩岳凌在调节着气氛,时不时起一个话头,才显得这坐了七个人的厅堂里并不冷清。 用过晚膳之后,天色深暗,半月都升了起来,早就是宵禁的时间了。 放在平时,这个时间该是林黛玉去与她的岳大哥闲话,而今日有了薛宝钗在,自是没办法去了。 不过,林黛玉也是早就想好了让她们留宿一晚。 薛宝钗虽然似是在与她争岳大哥,可两番接触下来,感觉薛宝钗本心是个好的,对她也不错,还有薛宝钗的贴身丫鬟莺儿,林黛玉也喜欢的紧,自然有许多话想问。 “让薛姐姐与我同住,香菱带着莺儿在我那边的耳房,雪雁就去与紫鹃姐姐住,这样房里便都睡得下了。” 房里人多了起来,林黛玉自然而然担当起管家的职责,众人却也都不觉得违和。 岳凌更不会驳斥林黛玉的话了,问向薛宝钗道:“薛姑娘意下如何?府衙并不缺院子,若是你们不适应在这房里住,当下去拾掇个新的,倒也不成问题。” 薛宝钗看向林黛玉,盈盈笑道:“就不必麻烦了,客随主便便是。我与林妹妹亦是相见恨晚,正有诸多话语欲相倾诉呢。侯爷操劳一日,着实辛苦,还是早些歇下为宜,无需顾虑我们。” 见林黛玉也是点头,岳凌便松了口气,展开笑容道:“那好,我便不打扰你们姊妹闲谈了,可记得早些歇息,莫要聊得兴起,忘了时候。” 林黛玉挽起了薛宝钗的手,一同与岳凌行了礼道安,才回了房间。 身高一大一小,而相貌皆是绝美,真像是姊妹双姝。 目视她们离去,岳凌便也回了房。 也说不上想歇息,而是白日作战大动血气,可敌军太少,解决的也比料想的更迅速。 要知道岳凌可是追击北蛮十里,接战并斩将夺旗,当下反而有一股气力无处宣泄,只压在心底,并不好受。 岳凌简单收拾了下,便进了床榻,也不熄灯台,等到夜再深一些,耳房里贤惠的紫鹃,便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 林黛玉曾招待过史湘云,与她同睡在一处,当下招待薛宝钗便很是坦然。恰恰与之相反,薛宝钗则拘谨很多了,只怕惹了嫌。 进了林黛玉的闺房,来到湘妃色的床帐下,薛宝钗先随着林黛玉在床沿坐了。 不多时,便有紫鹃和雪雁送来了较深的木桶,并两壶热水,很显然是泡脚之用。 “这是侯爷的嘱咐,姑娘还是泡的艾叶,驱寒祛湿。薛姑娘则是些薄荷叶,有清热凉血的功效,对薛姑娘安睡或许有效果。” 薛宝钗杏眼微闪,眸中好似有股柔情,正在荡漾开来。 林黛玉并没留意薛宝钗的面色变化,如常的撩起裤脚,泡起脚来。 “薛姐姐,你也试一试吧。真不是我吹嘘呢,岳大哥嘱咐我每日都要泡一泡脚,我起初只觉着麻烦得很,心里还不情愿,只愿意简单洗洗。可后来呀,慢慢地习惯了之后,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身子松快了许多。” “薛姐姐每日操劳铺面上的事,等回去之后,也可以多试试。” 薛宝钗莞尔一笑,一脸艳羡的望着林黛玉,道:“也难怪你的病症能好,侯爷连这等琐碎小事都能考虑周全,还如何能养不好的。今日我也是沾了林妹妹的光,真让人羡慕的厉害。” 林黛玉心头一甜,宽慰着她,道:“羡慕我?我倒还羡慕着薛姐姐。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得早,又无姊妹兄弟,还差点因为失恃被父亲送去了荣国府里。” 说起此事来,林黛玉还不禁摇头叹息起来。 薛宝钗脸上更是苦笑,“我的确有个哥哥,可又是那副模样,虽多林妹妹一个母亲,但也是失怙而不得不北上。林妹妹没去了贾家,我是真要去了,可我又没个侯爷来养,怎能不羡慕你呢?” “林妹妹没有姊妹兄弟,但偏有个侯爷呢。” 说了一通,薛宝钗不禁暗戳戳想道:“再者说,若侯爷成了你亲兄,才不遂你的意吧。” 林黛玉听得一怔,“薛姐姐要去荣国府?” 薛宝钗颔首,“早晚是要去的,娘亲许我在沧州抛头露面的做事,也是因为我答应了会随她去京城。” 一想到荣国府里的情况,林黛玉就不免为她担忧起来,“这,不去不行?” 薛宝钗倒不知为何林黛玉对荣国府如此厌恶,但也听过一些荣宁两府的传闻,叹气过后又转出笑脸,道:“也不全是坏事,侯爷的生意早晚是要做到京城去的,薛家往后的重心便也要挪去京城里,去就去吧,总归荣国府里不能吃人吧?” 薛宝钗逗趣,林黛玉也是随着笑。 两姊妹又挽了手,林黛玉道:“吃人倒是不会吃,有两位老公爷在,应当也不会太差了去。我们呀,是一对可怜人,同病相怜。只是我如今有岳大哥医了,也愿薛姐姐能找到医病的那个人,往后的日子,也能稍稍顺遂一些。” 听着林黛玉的话,薛宝钗望向脚下的木桶,眸光闪闪…… …… “紫鹃姐姐?” “怎么了?” 紫鹃和雪雁并排躺在一起,雪雁翻来覆去的折腾,一直不睡,实在让紫鹃有些难忍。 当下又开口搭话,让一向极有耐心的紫鹃,语气都重了几分。 雪雁试探着问道:“紫鹃姐姐,你房里有吃的吗?我饿得有些睡不着。” 紫鹃哪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心底涌出些无奈,道:“吃了晚饭才一个多时辰,你又饿了?” 雪雁小心翼翼道:“我房里常备着糕点,会吃一些再睡的,已经习惯了……紫鹃姐姐,你这有吗?”“我这没有,老爷房里才有,我去给你拿吧。” 雪雁笑嘻嘻道:“紫鹃姐姐,你最好了。” 紫鹃一头黑线,但为了将雪雁哄睡着,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才一推开门,走来了茶案边,便见得床榻上的帘子掀了起来,岳凌目光幽幽的望着紫鹃。 紫鹃顷刻间就臊红了脸,摇了摇头,拿了茶点,慌不择路的跑了。 回到房里,紫鹃轻抚着胸口,还只觉得心脏跳的厉害。 “真好吃呀,紫鹃姐姐,你不吃吗?” 紫鹃摇摇头,深吸着气道:“你吃,吃好了,我们也该歇息了,老……老爷,那边都睡了。” 雪雁乖巧颔首,“好。” 又过了半响,已近三更天,雪雁又挣扎着坐了起来。 “又怎么了?” “紫鹃姐姐,我方才吃的有点多了,这会儿有点渴。” 紫鹃又捱住了一口气,下地将茶壶取了来,“喝,喝完,快睡!” 被紫鹃凶了下,雪雁也只好嘟嘟嘴,喝了几口水后,便又躺到了里面。 “紫鹃姐姐干嘛这么着急睡觉,这会儿又不算晚,好像才三更天不到吧?” 紫鹃翻着白眼,低声道:“你是睡了,三更天还不去,我一宿都别想睡了!” “紫鹃姐姐,你说什么?” 紫鹃缄住了口,随意应道:“没什么,别折腾了小祖宗,快睡吧。” 紫鹃紧闭着双眼,但心底还是打起了几分精神,只等着雪雁睡下了,便往岳凌那边去。 就见岳凌方才那个要吃人的眼神,要是她不去,往后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 说不定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被鞭策一番。 左等右等,终于雪雁的呼吸愈发粗重了,不安分的身子,也不再动弹。 紫鹃试着轻唤了声,“雪雁?” 结果如她所想,并没有收到回应。 紫鹃心下一松,从床边扯起小衣披在身上,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你还知道来呀?” 三更天,万物寂寥,是连盛夏的虫都不鸣了,人自然也是乏了。 可岳凌这一股血气始终隐忍不发,憋得实在难受。 以往,没有小姑娘的时候,岳凌都是在秦王府的演武场上挥洒汗水,将最后的气力也用尽,便在那时,都能将陪练的十数人打的累瘫在地。 而眼下,好似有了更好的对练人。 紫鹃吹了灯台,褪去了小衣,羞答答的钻进了岳凌的床榻里,又靠在岳凌肩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奴婢也想来陪老爷,奈何雪雁她……嗯,老爷,别急……” “也不看什么时候了,还不急?” …… 林黛玉那边的耳房里,香菱窸窸窣窣的穿起衣来,还点亮了灯台。 莺儿不可避免的被吵醒,疑惑的望着香菱问道:“你在做什么?” 香菱红着脸道:“我想净手……” 莺儿无奈道:“睡前你怎得不处理妥当了,这会儿又起来。不论别的,你可知道溺盆是哪一个?” 香菱木讷讷摇头。 “那你就开侧门出去,找个树坑解决了算了。”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香菱便也遵照莺儿的建议,出了侧门往后院中去了。 可还没过多久,香菱去而复返。 莺儿也奇怪问道:“这么快?” 香菱抚着胸口摇头,“我没敢去,外面好像在闹鬼!” (本章完) 第136章 岳凌:你想来替她? “闹鬼?” 香菱的话,是将莺儿的困意都驱除了几分。 “哪有什么闹鬼的事就能让你撞上,怕黑就是怕黑,我陪你去。” 说着,莺儿底气十足的穿起衣,领着香菱便到外面去了。 可来到了外面,提着灯笼照亮,身子却是在微微打颤。 “鬼,哪来的鬼呀?你快去解决,我们早些回去的好。” 莺儿给自己壮着底气,还不忘催促着香菱。 香菱却道:“你细细听,是不是有哭泣的声音?” 莺儿跳开脚,“香菱,这大晚上的你莫要吓我取乐。” 香菱一脸苦涩,也不知如何解释。 香菱向来也不说谎,等到莺儿平静了些呼吸,认真听了下,坦然道:“这哪是哭泣的声音,这不是哀叫吗?” 说出口莺儿才意识到,哀叫好似比哭泣更吓人了。 “等等,先别自己吓自己。” 莺儿强撑着脸色,又道:“我们循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或许就是什么虫鸣呢?” 香菱轻轻点头,也表示同意,而后便躲在了莺儿身后,两个小丫头一起打着灯笼,往前走着。 直走到一处窗下,便听得是房里传来的动静,如泣如诉。 两个小丫头一对视,好似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侯爷精神真好哈,不知道房里的是哪个……” 莺儿讪讪一笑,又道:“多半就是紫鹃吧,雪雁看起来有些呆头鹅,这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香菱羞得垂下了头,低声呢喃道:“别听了,我们回去吧……” 男女之事,对于春心萌动的小丫鬟们最是有吸引力,莺儿一时竟有些挪不动脚步,还探头往里瞧了瞧。 只可惜纸糊的窗子,并瞧不真切里面的模样。 “好,好,回去吧。” 就在她们出门,循声走来的同时,房里的岳凌似有所感,动作一顿。 身下紫鹃还忍不住哼唧着,等察觉到岳凌不动了,不由得睁开了眼,问道:“老爷,你终于好了?” 岳凌摇头,“别停,你继续出声,外面好像有人!” “啊?”紫鹃眸眼中闪过惊愕,府衙深处难道还会有什么贼人摸进来? 紫鹃顾不得多想,忙扯了锦被来盖住体肤。 岳凌侧身走下床榻,轻手轻脚的走去了窗边。 可怜紫鹃为了配合岳凌行动,依旧在床榻上装着没完事的样子,轻声哼喘着。 岳凌随手抄起一根绑带,猛地推开窗户,当即将带子套到一人头上缠了起来。 却没想到窗外竟有两人,而另一人眼见岳凌探出窗来,便飞也似的逃跑了,竟是连挣扎都没挣扎,直接将同伙留了下来。 “大胆,什么人?!” “侯爷,是我……” 岳凌再望向窗下的那个,借着她手里的灯笼照亮,才分辨出是莺儿。 岳凌是又好气又好笑,“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边听墙根?” 莺儿一眼都望不见香菱在哪了,此刻是百口莫辩,哭丧着脸,道:“侯爷,我本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岳凌掐着莺儿的脸蛋,将她拉了起来。 “怎么,你想来房里替她?” 岳凌自是没有小丫鬟的害臊,都被听见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甚至还反过来打趣小丫鬟。 可小丫鬟哪受得住这个,莺儿原本就极怕岳凌的,还被他听了自己与姑娘的悄悄话,此刻更是羞臊难忍,嘴皮都不利落了。 “没,没,没……侯爷,这太快了。我家姑娘是喜欢你不假,但,但是要我侍寝,总也得在成亲之后呀?这,这我进去了,不就成行苟且之事了……” 岳凌差点笑得喷出来,这小丫鬟竟不拒绝,甚至还将主子先卖了。 “谁要你侍寝了,瞧你傻呵呵的样子。刚刚那个是香菱?” 莺儿连连点头,“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在这呀。” 岳凌又掐了下莺儿的脸,“快回去睡觉,别到处乱走,再发生这种事,你且看我让不让你走了。” “诶呀,疼。” 岳凌松开了手,莺儿揉着脸蛋,委屈道:“好,我回去了,侯爷安歇着。” 望着莺儿颤巍巍的背影,岳凌摇了摇头,再折返回了房里。 紫鹃瞪大了眼睛,问道:“老爷,外面到底怎么回事?府衙能进来外人?” 岳凌摇头笑笑,“怎么可能,是莺儿,香菱她们。” 听是她们,紫鹃心底又生起羞意来,这她侍寝的事,肯定是瞒不住了,紫鹃懊恼道:“怎么是她们,她们夜里不睡来这边干嘛呀。” 岳凌思虑了下,还是摇头,“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好了,不管了,我们重新开始吧。”“啊?重新开始?” “对呀,经历了这么一桩事,方才的兴致都没了,得重头再来。” 已经没了三四次的紫鹃,早就没了力气,可一切却又回到了原点,要重头再来,眼下她真是欲哭无泪。 “老爷,你真该抓她们进来替我,呜呜呜……” 紫鹃暗戳戳想着,却也只能独自面对着狂风骤雨…… …… “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大难临头各自飞’!” 莺儿一回到房里,便扯住了香菱,想要跟她算账。 “平日里我真当你是个木讷的,这可好,遇见事了,你是真能跑。你也忍心将我一个人丢在那,我可是陪你出去的!” 香菱用被子蒙着头,声音传出来便显得闷闷的,“我……我的脚好像不受管一样,不自觉的就要跑,根本没想那么多……” 一想到香菱是被拐子养大的,平日肯定没少被打,情急之时下意识的逃跑了倒也说得通,莺儿便也没那么生气了。 “你可解决好了?” 莺儿又关怀问着。 香菱回应道:“好了。” 莺儿疑惑问道:“那你倒是够快的,这一会儿就好了?怎么办到的?” 香菱从锦被中钻了出来,还漏了一抹香肩在外,莺儿才发觉,她身上连贴身的衣物也没了。 莺儿恍然大悟,“你,你,你,那你还来床上,诶呀你太脏了!” 香菱撇眼看了下床榻泡在桶中的一团衣物,羞赧应道:“我洗过了,不脏……” …… 翌日清早, 薛宝钗同林黛玉坐来了厅堂,两人气色都不错,夜里歇息的正好,互相斟着水,暖了暖胃。 “宝姐姐,你平日早上都吃什么?也不知房里的吃食你吃不吃得惯。” 薛宝钗放下茶盏,回话道:“早上吃的简单,也就是些粳米粥,酱瓜小菜。” 林黛玉颔首,“和房里差不多了。” 薛宝钗环视厅堂,一个人也无,不禁疑惑问道:“林妹妹,你们房里都起得晚吗?是不是我把你惊醒了,让你少睡了会儿。” 林黛玉也很是疑惑,为何一大早上房里却没人。 “也不是这回事,平常这会儿也该有人了,紫鹃,雪雁该端来饭食了,我也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 薛宝钗点点头又道:“确实有些奇怪,连莺儿和香菱也没起来?” 恰逢其时,香菱和莺儿从耳房的侧门从外面绕了一圈,来到正房的厅堂。 两人皆是一脸疲态,俨然是没歇息好的模样。 毕竟经历了晚上的那一遭事,两个小丫鬟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得安眠。 不管是听了春宫,还是被岳凌当场活捉。一想起来,就得在床上扭上一阵,才能平复内心的尴尬。 “你们睡得不习惯吗?香菱姐姐不是来过了吗,怎么也……嗯?还换了一身衣裳。” 香菱羞臊着脸颊上前,低声问道:“昨天夜里,我那一身衣物碰脏了,这是雪雁的,我寻出来穿了,林姑娘莫要怪罪。” 看香菱穿着自家的衣服,林黛玉反而多了几分顺眼。只是比起雪雁,香菱的身材更加苗条高挑,这衣服称得略有宽松,还短出一截。 皓白的手腕和脚踝,都露出一段在外,好好的衣裳,不知怎得却被她穿出几分娇俏妩媚,娉婷婀娜之态来。 林黛玉笑道:“你穿着吧,你穿着倒是比雪雁好看几分,倒不知她心里什么滋味。” 正说着,雪雁应声走了出来。 “怎么啦?” 雪雁揉了揉惺忪睡眼,望向香菱,上下打量着,“这是我的衣服吧?香菱姐姐穿着挺好看的,送你了吧。” 香菱松了口气,点头应下,“多谢了。” “小事嘛,我有好多套衣服,岳将军每一季都让我们去做几套新衣穿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取吃食吧?” 林黛玉又问道:“岳大哥,紫鹃呢?” 雪雁摇头,“紫鹃姐姐还在睡着,睡得可死了,我怎么叫她也不起来。岳将军起来了,我方才还帮他穿了衣。” 莺儿香菱对视一眼,皆是羞臊的垂下了头。 莺儿不禁暗戳戳想道:“侯爷的精神真是好,不愧是武官出身。这紫鹃都起不来榻了,换成是我……” 莺儿身子一颤,竟有些后怕。 薛宝钗轻唤了几声,“莺儿,莺儿?你愣着做什么,也随她们去帮忙呀?” “哦哦,我这就去。” 莺儿摇晃了下脑袋,将心中杂念去除掉,忙追了雪雁和香菱的脚步。 见她冒冒失失的样子,薛宝钗哭笑不得,“在家里还是个伶俐的,怎得过了一日就这幅痴傻模样,还好没酿出什么祸事来,若是冲撞了侯爷则不美了……” (本章完) 第137章 名震京畿 京城, 距离大昌前两次用兵,分击北蛮和建州女真已经过去了许久。 城中早也褪去了战时灰蒙蒙的颜色,甚至自那以后都未再听闻过边关的战事,百姓安居乐业,京中一片繁华。 如今正是清早,但京城却也不冷清。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沿街各处摊位、铺面,都有驻足的行人挑选着心仪的商货。 卖早点的,卖小吃的,卖各种小商货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他们的共同点便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些笑容,正是祥和安乐,岁月静好。 可就在此时,倏忽之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只见一匹骏马如风般从城门方向疾驰而来,连带着还卷起一阵灰尘,只有马身上挂着的黄色旗子极为扎眼。 黄色旗帜那是传递紧急军情的标志。信使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避让,目光追随着马匹一路向着皇城奔去。 片刻安宁之后,人群中便像是被丢了爆竹一样,一同炸了起来。 “怎么回事,又要打仗了?” “这才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呀,可别再打了。” “谁说不是呢,眼看着七月过了,也该收庄稼了。要是再打起来,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有了这一遭事,百姓们的心都揪了起来,无不是担忧起战事,再没心思逛集市了。妇人、小孩忙跑回家传话,其余的皆自发往皇城和其他有告示牌的地方,探听最新的消息。 坤宁宫, 为拟定个新法的章程,隆祐帝连日来是操劳甚多。 除去日日往坤宁宫歇息,与皇后的作伴,他也再无其他事来宽慰内心的忧虑。 是日,隆祐帝一早醒来,在厢房在同皇后用着早膳,你侬我侬的话一些交谈一些闲言琐事,却听得外面急急忙忙来战报,破坏了温馨的气氛。 “陛下,沧州来战报!” “沧州?战报?” 正襟危坐的隆祐帝惊得将筷子都放了下来。 这两个词他都熟悉的很,但是连在一块儿,怎么却让他难以想象呢? 还是皇后率先回过神来,“岳凌他们没出什么事吧?” 夏守忠连忙应道,“当是打了胜仗,应当无碍。” 皇后松了口气,微微颔首,“那就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沧州,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也能有战事?” 隆祐帝忙不迭展开书信,还是有两封,先将战报展开一观,少顷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笑容来。 “办得真是漂亮,近些年倭寇之患始终难除,就算是派了大臣前去剿倭,杀得也多是些沿海地带走投无路,委身于海盗的百姓。一次杀了这么多倭人,实属罕见。” “我朝以前面对倭人的战绩并不好看,这遭倒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还得是有岳凌在呀。” 隆祐帝将信递给了皇后,皇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沧州本地有商贾和倭寇勾结,吸引过来倭寇要刺杀岳凌,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四百精英武士全部阵亡在沧州漳水河畔,无一人幸免。 放在倭国本土,四百精英武士的队伍,已经能算得上是特种部队了,至少能在一地称王称霸,甚至投靠一位大名成为不可小觑的力量。 眼下,是被岳凌消灭的一干二净,只剩了头颅送往京城来,等待查验定功。 皇后由忧转喜,“当真为陛下分忧了,这一战,东南沿岸也要太平几载了。” 隆祐帝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倭国也是大胆,敢遣兵马犯境来刺杀大昌钦差,此事不可轻慢,当视为宣战无异。朕立即派使去往倭国,定要他们给个说法!” 皇后在旁边也是赞同。 作为一国之君,面对此时严重的外交事件自要重视,且不能落了下风。 要倭国赔些银两来抚慰岳凌,是少不了的。 隆祐帝思索片刻又接过了另一封。 此刻在下方侍立的夏守忠隐隐觉得,这一封就不像是好事了。 若都是好事,干脆写在一封信里就好了,何必写两封呢? 夏守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还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免得隆祐帝一会儿气恼的暴起,抄起什么东西掼在地上时,别蹦到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看了第二封,隆祐帝表情愈发凝重,连皇后在一边,也频频蹙眉。 第二封信上写的是岳凌前一次上书,没写完整的部分。 以贩卖人口案为引,岳凌详细展开了沧州府贪污成风,官商勾结,上下沆瀣一气的事情。又对沧州城出现倭寇一事进行了预想,并提供了强军的建议。????按照岳凌书信中所言,让沧州府混乱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知府朴正,通判吉庆,还有各方势力作为推手,有意让沧州混乱,好在其中取得利益。这背后有着强大的利益集团,甚至能贩卖他的子民给倭寇。 在岳凌查证了之后,倭寇竟还能不惜代价的来刺杀,就可见他们对岳凌的忌惮程度。 或许,岳凌发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藏于海面之下的,还不知有多肮脏龌龊。 隆祐帝攥着信纸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这养寇自重的事,首先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得起来的。而且贩卖人口,这得沿途众多州府都得行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检查货物,才有可能办到。 从漕运到地方州县,很可能正如岳凌所说的已经沆瀣一气了,才能闹出这惊天丑闻来。 隆祐帝紧闭了双眼,沙包大的拳头垂在桌案上,青筋爆现。 “改,必须得改,不改,这群虫蠹要挖根了!” 隆祐帝捱下一口恶气,吩咐道:“将戴总管留下的人手,全都派到江南去,全力搜查江南上下的贪官污吏。朕要寻个由头,好好清算一番!” 夏守忠颤抖着身子,忙应下,“奴婢遵旨。” 岳凌书信的结尾,便是建议隆祐帝不要忽视海军的重要性。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是彻底剿灭倭寇的前提,也是开启远洋贸易的保证。 隆祐帝颔首叹道:“岳凌说的不错,寇可往吾亦可往!便是藏身于茫茫大海之中,朕扬帆追赶,也能将其剿杀!” …… 皇城外,宣武门下, 此时告示牌前的空地上,聚集满了忧心忡忡的百姓,都只是想早些知道战报是怎么回事。 是大同北蛮又兴精兵,南下劫掠,还是建州女真一统女真各部,对辽东再次虎视眈眈。 不管怎么说,但凡是有战事,对百姓都不算好事,所以每个人脸上都极为凝重,人群中都少有人闲谈。 直到有羽林军士兵从宫门中走出,百姓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士兵气度威严的将告示张贴在榜,随后便从人群中退了回去。 众人挤着向前,便有人大声呼喝道:“我们这些粗人不识字,来个小兄弟读一读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要打仗了?” 适时,便有个儒袍的书生被推到了队伍前列,自然而然的担当起宣读告示的角色来。 “沧州捷报,告京畿百姓……” “此乃捷报,诸位不必再忧虑了。”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便更提起了几分兴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捷报。 “沧州近遭灾厄,朕痛心疾首,速遣能臣安京侯前往赈济。然祸不单行,倭寇贼子竟于暗处谋划阴谋,欲借灾乱之机,滋扰我朝沿海之土,残害沧州百姓。彼等如豺狼般窥视,其心可诛。” “然有安京侯岳凌心怀大义,智勇双全,洞悉倭寇阴谋,临危不惧、果敢坚毅,率麾下将士,大破倭寇,斩首四百之众,解沧州之危,救百姓于水火,沿海之地亦可凭此得数载安宁。” “安京侯岳凌,璀璨如星……” 榜上夸赞着岳凌的功绩,百姓们也尽皆听得喜笑颜开。 原来根本不是他们担忧的事,而是安京侯岳凌又大显神威,在当地打了胜仗,如今军情以解,朝中也会再兴起战事。 顷刻间,人群中爆发起山呼海啸的喝彩声。 安京侯岳凌,在京城才稍有沉寂的名字,这遭更是热度难褪,他的事迹又要增添一笔,在京中百姓之中,口口流传,更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还以为是什么坏事,原来是安京侯在沧州杀了倭寇,这群倭寇还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自来投啊,竟敢设计害侯爷,也不看看侯爷是什么人物!” “就是就是,真是不知死活。待有朝一日,侯爷率兵平定四海,将倭国也一并铲除了,他们才知道厉害!” “原来安京侯如今是在沧州赈灾,难怪京城里没了消息。倒是羡慕沧州百姓了,也不知沧州在侯爷治下会变成什么模样。” “是呢,安京侯不安京,怎么出去安别人了,这让我们怎么想嘛。”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方才读榜的书生道:“侯爷威震寰宇,你们若真心有所向,不如就去沧州看看,反正沧州也不算远。” 平头百姓自是无法得闲,但是游学的文人墨客,南北往来的商贾,以及众多往京城闯荡,却没寻到好机会的人,此刻好似都有了新的目的地…… (本章完) 第138章 宝玉:宝姐姐快来了吧? 岳凌得胜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千家万户,听者无不感叹起岳凌的能为,人人都有攀交之心,但苦于并无门路,岳凌又身在沧州。 岳凌在朝中好似一朵奇葩,与各党派,利益集团都无关,人际关系实在太过清正了。 可只有一门,与岳凌有不小的牵扯,听了好消息却也不心喜。 荣国府,荣庆堂上, 将岳凌得罪的那日,惹得老公爷大动肝火之后,贾母日日都去梨香院问候,却连门也进不去。 念起贾代善曾说,不许她葬进祖坟,贾母是愈发担忧,心中焦虑之下便就一病不起,久在床榻中卧着了。 原本喜好热闹的贾母,此刻也没了打牌的气力,便更喜静了。 这日清早,鸳鸯在床榻旁跪伏着伺候贾母吃着莲子燕窝粥,却听窗下议论声纷杂,惹得贾母频频皱眉。 鸳鸯回身给琥珀使了个眼神,琥珀便快步去落了窗,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贾母叹了口气,“堵住眼,堵住耳,总堵不住心,既然外面有事,就去问问是什么事,只叫她们叽叽喳喳的不停。” 琥珀应着,不多时便去而复返,斟酌着与贾母回道:“是在沧州的安京侯,在沧州新立了战功,斩杀了四百倭人,算是不小的功绩了。” 贾母微微一怔,登时便没什么食欲了,推掉鸳鸯喂的粥,身子又瘫了回去。 仰头望着床帐,贾母幽幽开口,“老公爷那边怎么说的?” 琥珀又回道:“就听得梨香院里两位老太爷大笑不止,还说了些安京侯惊才绝艳,有他是江山社稷之福。” 鸳鸯知晓贾母最是不愿意听这些,她禀性好强,不会承认自己看走了眼的,即便岳凌已经到了今日这个地位。 侯府贵气,甚至可敌国公之府。 轻咳了声,鸳鸯将粥放在了一旁,眼睛眨了眨,提醒着琥珀,琥珀便也缄住了口。 贾母看向鸳鸯,问道:“你也觉得老婆子我是糊涂了,看走了眼?” 鸳鸯忙伏下身子,“奴婢只是个丫鬟,哪里懂得这些。仆人只一心侍奉好主子便好,别人好又与奴婢什么相干。” 贾母不疑鸳鸯的忠心,可偏这时更让她感到凄凉。 岳凌人不在京城,京城却还不断传唱着他的功绩。曾几何时,这是贾家才有的声望,如今京城只识安京侯,谁还会提起一门双公,显赫一时的贾府。 “真真遭人妒嫌。” 贾母闭了双眼,再不想说话了。 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想要修好关系,肯定是不可能了,贾母甚至也拉不下那个脸,去和一个后辈求好。 这也是她与两位国公,全然不同的地方,也是这种观念,深刻影响了她操持下的贾家,使得贾家上下都自觉高人一等,只鼻孔里看人。 从自视清高中,渐渐走向了毁灭…… 荣禧堂,王夫人院后的三间串通的抱厦内,贾宝玉在此处正与姊妹们顽乐。 三春姑娘自不好不接待贾宝玉,也是她们闲来无事,便围着贾宝玉吟诗作对,又或者玩些牌高乐。 宝玉的身子,就好似他脖子上挂着的砸不碎的玉一般,一连过去了数月,竟然大好了,已能下榻活动。 能活动了,他自是按捺不住寂寞,便往院子中,寻着小姑娘尝尝胭脂。 只不过他也不敢闹得厉害了,怕梨香院那边再怪罪。 远离了后花园,宝玉往三春这边来做客。 他在榻上养伤时,最是寂寞了,三春也不是日日都去看望,隔个三五日,才去看一看他的伤势。 便是如此,贾宝玉也只觉的少了。 见贾宝玉又在房里玩闹,和几个丫头嬉戏上了,探春无奈扶额,劝说道:“宝二哥,你既然大好了,就不如去书房读读书,做些正经事。这样老爷能高兴,传到梨香院里老太爷也能高兴,岂不是好事?” 宝玉笑脸一僵,撇嘴道:“三妹妹,你可再少说这混账话,你若再劝我做这些个浊事,我们可就丢开手,再不往你这房里来了。” 探春哭笑不得,左右看了看迎春,惜春又道:“你们听听,我说的是混账话,他成天摆弄些胭脂,倒成了正经事了。倒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挨的打了。” 迎春后知后觉的开口,道:“三丫头说的没错,读书是正经事。” 宝玉登时便有些着恼,竖起眉头道:“俗人,俗不可耐!劝我读书,去考功名,倒不如劝我出家当和尚的,好歹落得一身干净!” 探春知道宝玉的心思。 在他眼里,官场上的大臣各个都是浊物,都是枉食君禄,祸国殃民的奸臣。????但由此就不去考功名,颇有点假清高的意味。 而且,便是满堂皆浊,不也有岳凌这种惊才绝艳的人物,未与奸臣同流合污吗? 你既然瞧不起文臣武将,自己却又不去做些事改变现状,反而在房里吃小丫鬟嘴上的胭脂,比起他们又强上几分了? 脑中映出那男人如谪仙人般的姿容,探春又有些怀念。 但她更不敢将心中所想说出口了,宝玉面前是最听不得岳凌两个字的。 若是谁提了岳凌这个名字,他保准要当场翻脸。 “姑娘,外面传来一桩好事,安京侯岳凌在沧州立下了战功,斩倭寇四百首级,无一遗漏。真是了得呀,大丈夫就该是他那般模样。” 迎春的大丫鬟司棋,兴冲冲的从外间归来。 与迎春木讷讷的性格不同,司棋却是个雷厉风行的,又因为她身材高大,看起来更似是小子一般的粗枝大条了。 全然没顾及场中的气氛,司棋便一股脑的将想说的话都说了。 “如今京城里,家家户户都在庆祝呢,酒馆的酒都卖脱销了。也是大家近来都憋坏了吧,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听了司棋的话,探春初时心喜,过了片刻又捂嘴笑了起来。 与司棋使着眼色,让她往后瞧瞧。 司棋疑惑的转过去,就见贾宝玉的脸慢慢涨成了猪肝色。 贾宝玉支着脑袋,仰头瞪着司棋,道:“司棋!我当你相貌还是不错的,虽然身材高大了些,但也没别眼看你。今日倒知道你是个冒失的,真是不可理喻!别家的事,至于你这么高兴!” “今日来了这抱厦里才是错了,我这腌物也别脏了你们这些追求经世之道的净地了!” 贾宝玉当然不是有自知,他只是说的反话,可这反话说出来,却又有几分应景,直到他出门走了,探春抱在身边惜春的肩头,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司棋,你干得好。哈哈哈……” 司棋被贾宝玉说的一头雾水,都忘了还击,此刻才回过神来,向他背后翻了一眼,嗔怒道:“谁要他看了?真当这院子里的姑娘,都得忠心于他不成,好似与他说上两句话就是什么恩赐一样。” “要我说没了老祖宗的宠爱,他什么都算不上,还与侯爷比呢,怎堪一比?” 司棋的嘴,真是将迎春唬了一跳。 “司棋,不要胡乱说话。隔墙有耳,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嚼舌根,当没你的好日子过了,我可保不住你。” 迎春又看向一旁笑声不止的探春,担忧问道:“你真不去哄了宝玉回来?他真着恼了怎么办?” 探春用手帕揩拭着眼角,方才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些。 “着恼?他也就着恼这两日罢了,过了这两日他早忘到脑后去了。再者说,他着恼又如何,早晚还得再来。这园子里也没别的人了,只与几个小丫头吃胭脂,没几天他就该腻烦了。” 探春是最有主意的,迎春是最没主意的,当下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往窗外望了下宝玉的背影,微微摇头。 宝玉走在铺卵石的小径上,脚下踢着块石头,一踢一路。 好似那石头就是岳凌一样,让他好生出了口恶气。 “庸人,都是些庸人,没一个能通我的心意的。好在娘亲说,薛家就要入京了,薛家有个姐姐闺名宝钗,相貌极为出众,根本不落林妹妹的下风,又兼有才情,在金陵都是鼎鼎有名的。” “想来她与林妹妹不同,当能知晓我的心意。” 想起此事,宝玉就不禁搓了搓手。 “诓骗了林妹妹走,这遭又来了宝姐姐,我也不会孤单了去。等到宝姐姐来了,我定要好生做些事,留给她个好印象。得让她知道,我才是更好的那一个!” 宝玉自得的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 “改……改得这么厉害吗?侯爷,要不您再深思熟虑一番?若是这一改,每亩田就要多交一百五十文钱,我们每家都有成百上千亩地,这可不是笔小数目,而且还不算摊派的劳役,也得折合成银子……” 沧州府府衙,岳凌在公堂上正襟危坐,左右两排坐满了当地的豪族,士绅,八县之中的富户聚齐,预先设下的座位远远不够,其余的便只能站在堂上了。 当岳凌丢出新税法的条例时,实在将他们唬得不轻,但因为岳凌的威望太盛,谁也不敢当堂驳斥,只是好言相商。 (本章完) 第139章 萝卜大棒 官绅掌握了一地绝大多数的田地,这在沧州也是一样的。 在沧州连年灾祸之下,百姓只能卖田保命,土地兼并更加厉害,若不是岳凌打倒了一批人,有多少田地分给灾民播种,都很难说。 官绅拥有土地,但是在纳税上,却有各种优待,他们又凭借自己在地方盘根错节的关系,隐瞒土地数目,逃避纳税。 这使得原本的赋税被更多的分到了普通的百姓身上,国库反而还有亏损。 封建时期,对于地方的管理通常是没有基层组织的。为了维护士绅集团的利益,便不得不选择如此让利,来维持地方的稳定。 所以,这个局面是千百年来的传承,一直都尾大不掉的问题,也就让大家习以为常了,认为官绅就该避税,避的合法,避的光荣,不避才是奇葩。 岳凌一时是难以扭转他们的这种思维,但欲要成事,向来是不破不立。 面对拦在他面前的人,他向来是有萝卜大棒,两手准备。 岳凌一起身,满堂的兵丁尽皆操起长戈来,这使得堂上的气氛一下凝固了。 方才发言的士绅登时就变了脸色,他自认为自己的发言足够委婉了,却不想岳凌还是要在物理层面上,彻底的消灭他们,这让满堂的人都慌了神。 止不住的望着衙堂的大门,看看是不是要关了,但阳光依旧照着衙堂“清正廉洁”的匾额。 适时,岳凌往下扶了扶手,坦然道:“今日的确是来议事,我出身贫苦,最不喜以势压人,倒不想为难各位。诸位且听我一言,再考虑下,我方才的提议对还是不对。” “首先,沧州城如今太过穷苦。自本侯来此之前,沧州城中有多少水井,田地上有多少水渠,你们心里清楚。有多少田就平白的荒废在那,根本寻不到佃户来耕种,自本侯顺运河南下之时,便就瞧的真切。” 岳凌往堂下踱步,来到众人之前。 “比起百姓,你们最该是与沧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沧州受灾,你们一年的进项也不足,若沧州繁华如苏杭,你们一年的收入能提高多少?铺面,田庄,各处的收入的都会水涨船高,等到那时千百两银子,还算多吗?” 最通俗易懂的道理就是将蛋糕做大,你虽然缴了税,但是你赚的也多,而税银又再用于基础设施的建设上,有一个正向的循环。 但如今,在士绅缴税这一步就卡死了。 这个时期的人思想偏于保守,只想维护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省则省,能偷则偷。 岳凌关键是想要打破他们这个思维。 “诸位缴纳的税银,会重新用于修建水渠,翻新码头,沧州城只会越来越富,而你们也会越赚越多。”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诸位今日不思进取,避税偷奸,为后辈树立了一个反面的榜样,几十年后你们的孙辈,曾孙岂不就该鱼肉乡里,草菅人命了?” “难道诸位要重走顾家,胡家,黄家的老路?等到那时,香火能不能延续下去都犹未可知了。” 此时的大家长,没有什么比延续香火看得更重的了,岳凌最后一句,着实是戳中了他们的内心。 如今他们的确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典范,他们自己身子都不清正,教出来的子孙就算是将来考取功名了,也只会是祸事。但凡哪日在任职期间走入歧途,非但不会有助家里,却有可能让家里遭受灭顶之灾。 “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诸位破了这一点小财,沧州城府库充盈,再为各位修建些族学义学,反哺百姓,如此下去才能长久。” 岳凌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又重新返回到案牍之后,坦然坐下。 “若是沧州城,真凭此有登科及第的,非但是你们光宗耀祖了,本侯颜面上亦有几分光彩。”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岳凌说的十分有理,不禁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一家百十两银子,富不了也穷不了。但若岳凌描绘的愿景真的能实现的话,那就不是百十两银子的收益了。 轻咳了声,打断堂中的纷杂,使得公堂之上,再次重归平静。 岳凌环视一遍,又开口道:“变法是一定要变的,我们上下一心,早变早得利。我将一切都摊在明面上与诸位说,若是换别人来执行,能做到我这几分程度,那便不好说了,到最后损失的还是各位。你们不会认为,本侯也会贪图你们的钱财吧?” 方才发言反对岳凌的士绅,此时开口言道:“侯爷说笑了,比起侯爷的家财,我们这些不过九牛一毛尔。草民此时只有一问,若侯爷解忧,我南皮陈家第一个拥护侯爷的新税法。” 岳凌摆手道:“请讲。” “侯爷先前之言,的确打动人心,只不过这一切都是以沧州城繁华为根基。当然,我不是不信任侯爷的能为,只是如今的沧州实在难于侯爷口中的苏杭做对比。”????“自侯爷来后,沧州城焕然一新,但也仅仅是一新的程度。街道拓宽了些,房屋修缮了些,可比起江南富饶之地,这也只是穷酸之相……” 岳凌笑笑颔首,“问得不错,当是问到症结上了。这位南皮陈家与陈佑民县令是何关系?” 乡绅讪讪笑着,“说来侯爷可能不信,当真没什么关系,只是本家罢了。陈县令在护佑乡里的时候,我们家也没少出力就是。” 岳凌颔首,“陈县令本侯是信得过的。” 再望向堂下众人,目光灼灼的期待着他的解答,岳凌复又开口,“诸位应当都知晓,两淮之地以什么发家。前不久,本侯才与两淮巡盐御史林大人请教了盐业诸事。今时,海岸边的盐田已经在产盐了,诸位当知道这里有多么大的利润在。” “府衙有了进项,还缺少富强的途径吗?或许比不得扬州,姑苏,但是比今日,定会远远超出。” 众人闻言也是精神一震,但在一震之后,又都清醒了些。 在场的各家大家长,都是管着从上到下不知几十上百口人,官府管不到的乡里,多是他们操持着,稍有些变化,那便是全庄人的生计问题,不由得他们不慎重。 适时,又有人出头道:“既然如此,我对侯爷也有信心。今年秋收,就按照侯爷的税法交,且看两三年成效。侯爷事成,功在千秋,我们亦能乘浪而行。侯爷说的没错,我们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干就干了,婆婆妈妈的,不成个样子。” 有人起头,就有人附和,堂上赞同的声音不绝于耳,岳凌也松了口气。 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而不是全都推向对立面,也是岳凌吸取经验,来变法的态度。 直到士绅,豪族们走了之后,堂上才又重归于平静。 贾芸上前与岳凌斟着水,钦佩道:“老爷当真有办法。起初我看到那税法的时候,真是两眼一黑,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的从口袋里掏出银子交公呢?老爷,就办到了,不但让他们心甘情愿,还让他们感恩戴德,以为交出银子,正是为他们自己好。” 岳凌啜了口茶水润喉,听了贾芸的话,不禁笑叹道:“对他们有好处也是真的,他们都是操持着家业的族长,维持家业向来不是一项简单的事,更惶论谋求发展了。沧州城落魄如此,还能寻什么门道,只能盼着家里落了颗文曲星,从此光宗耀祖。” “可这文曲星还能家家户户都落呀?我承诺与他们修族学义学,助他们培养出更优秀的后辈来,也是希望往后接他们班的人,能够惦记着新法的好,吃水不忘挖井人,从而坚定不移的执行下去,不疑有他。” 贾芸偏头,疑惑问道:“那还真让他们得利了?” 岳凌摇头否认,“得利是有的,但最得利的还是广大穷苦的百姓。身上的赋税轻了,也才有余粮过冬。而且族学义学修得多了,将来贫苦人家的孩子也有机会读书。” “既然文曲星要落,为何不能飞入贫苦人家中呢?” …… 士绅们出了府衙大门,精神正是振奋之时,可迎面见得街市上正堵的水泄不通。 士绅们左顾右盼看得是一头雾水。 如今正是七月,也未见得有什么节日,何故聚集了这么多人。 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是笑脸,也不像是来府衙闹事的模样。 “这位兄弟,不知今日沧州是有什么妙事,怎得聚齐了这么多人?” 有士绅好奇,与身边粗布麻衣的百姓打听着。 “大爷,你这话可没说错,真当得一个‘妙’字。” “不知大爷,可曾听过沧州府里拐卖人口的案子?” 士绅颔首,“略知一二。” “那就好解释了,是城中的豪商黄家暗地里做这丧良心的事,还勾结了倭寇。前几日,侯爷才将倭寇除尽,将黄家绳之以法。” “这与今日有何干系?” (本章完) 第140章 已是重阳 “大爷莫急,且听我细细说来。” “如今城中前任知府一直在牢狱之中,他坐视黄家胡作非为,却不加以制止,反而在其中牟利,这还不招人怨恨的?” “今日侯爷给满城人停工歇息,皆是来看朴知府游街的!” “快看,人来了!” 沧州的街道上,早就被清了场,两侧皆有士兵维护着治安。 摇摇晃晃驶来的囚车中,只有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如果不说是朴正,他们是很难将这个人,与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知府老爷联系起来的。 源源不断的有人往囚车上丢着烂菜叶,烂树皮,也幸好如今沧州城的道路平整过了,找出个砖石不容易,否则游街这一路,朴正早该被人打死了。 从衙堂中涌出的士绅老爷,在当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少不了和朴正有过交情的,此时见到这种场景都不禁脊背发寒。 大不了是一死,可当下这真是将颜面都丢尽了。囚车里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等到铡刀落下的那一刻,反而是解脱了。 任谁家也丢不起这个颜面,再一想起岳凌方才所言,劝他们不要重蹈覆辙,教养后辈需以德为重,耕读传家之类的言辞,便更确信了几分。 毕竟当面就有活生生的例子。 群情激奋之下,就见身子僵直的朴正被送上了刑台,有官吏宣读了他的罪状之后,民情也达到了顶峰。 一刀过后,便爆发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彻底清扫掉了曾经压在沧州百姓身上的重担。 百姓自发的跪向了府衙的方向,从心底感激如今在府衙办差,但从不炫耀功绩,一心一意在改变着沧州的一切,带给他们新生的安京侯。 便是之前留下的积案,安京侯也给足了全城百姓一个交代,所有罪犯,无论何种身份,尽皆绳之以法,如此铁面无私,全心为民,还如何不是民心所向。 百姓成片的跪倒在地,而站在府衙门前的士绅们,便成了最显眼的那一个。 他们再站在场中,就好似在接受百姓跪拜一样,实在太不合适了。 众人身不由己的被民意所裹挟,面面相觑之后,也回过了身跪倒在地,似是成为了百姓代表一般,在最临近府衙的位置,叩拜了起来。 各地士绅都如此“带头表态”了,全城百姓更是上下一心,齐齐叩谢起来。 适时,先头跪下的几位士绅,不由得开口道:“诸位就别再有别的小心思了,若不助侯爷成事,我们也将是全城的罪人,顾家,胡家之流,都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 沧州极东滨海之处,此刻却忙碌得如火如荼。 广袤无垠的海面上,卷起层层浪花,随着潮汐波浪传递到岸边,有道道沟渠纵横交错,潺潺引着水流。 海水源源不断的注入到盐田之中。 在盐田上,是大小不一的盐池混杂排列着,由于海水自身的流动,在池中往复流动着。 太阳的炙烤之下,水分随着流动不断蒸发,盐水的浓度也随之增加,这便是从海水到卤水的过程。 通常取卤水,结晶后便是海盐。而在岳凌的提议之下,在盐池之间,开辟了一处带有闸口的单独水池,侯耀将草木灰均匀的洒在这一级的盐池中,用于沉降海中的杂质。 草木灰入水,让原本清亮的海水,变得浑浊不堪。 在这个阶段要持续的搅拌,以便于更好的与海水反应,将杂质一同沉淀。 从搅拌到静置完成,一般要经历半天,甚至一天左右的时间。 等到海水再次恢复清亮,才到了引卤水的阶段。 制卤池和用于晾晒海水的盐田池便不同了,制卤池更深,且底部平整,皆是被砖石垒砌好的,而侧壁开小孔,用纱网包裹,以更好的过滤杂质,得到较为纯净的卤水。 为了保证卤水的浓度,岳凌还建议改进了测量方法。 在一般的盐田,大多是用莲子来测量,莲子能浮在水面,证明达到了合适的浓度,可以用于析出盐晶。 但这种测量方法太过简陋,一处盐场也不是就有一个池子,拿着一个莲子去各个池中测量,显然太过笨重,无法普适,而找到两个大小,重量都一致的莲子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便让卤水浓度有了误差,影响到后续结晶的效率。 岳凌提议,用竹筒封底,装上配重物,测试是否能够漂浮在盐场上。粗细一致的竹节显然更容易寻,而且更为耐用,正可谓一项细节的创新。 侯耀本来是被派来支援岳凌制盐的,原以为他在此地是主导,却没想到竟是还在这里偷师了。 竹节漂浮在卤水表面,侯耀心下一松,吩咐左右盐户道:“开闸引水。” 至此,制海盐便来到了最后一步,结晶了。 在阳光的炙烤之下,海盐会呈现出雪花状,不断从水中析出,刚刚析出的盐,洁白如雪。 这种纯洁之美,在光芒的照射下,又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光晕来,景色美不胜收。 “好,不错,收盐。” 初次制盐,侯耀自始至终的把控着每一个环节,当真正收获了海盐,心中止不住的心喜。????“师爷,这盐当真不错,看起来比两淮盐场时的,还更白几分。” 侯耀抓了把盐粒捧在手上,细细的看了遍,“很好,品相极佳。将这批盐制成盐砖,送一份去给侯爷看看,若能成,我们便大举开工了。” ……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庭院间,微风再度掠过,卷起些许落叶,已然是到了深季。 湛蓝澄澈的穹顶,素云如絮,秋高能不能送爽,岳凌漠不关心,而眼下对于他的考验,则是整个沧州城过冬前的仓储能否充盈。 本地的粮食产量是远不足养活全府百姓的,而解决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盐和棉,有一个能卖得不错,有了银子,才能再向江南去购米。 今年冬季是最为关键的时刻,若是能平稳度过,不出现冻死饿死的百姓,岳凌的赈灾就已成功了大半。 等到这一季的冬小麦再进到田野里,下一年的收成,再就不是问题了。 凭借沧州府的平原地势,良田无数,粮食或许在三五年内自给自足,甚至输出给其他州县。 是日,九月初九, 沧州境内没有山峰,便没有登高望远,岳凌只在院子中摆起了宴会。 除去黄家的祸患之后,岳凌近来愈发的忙于公事了,时常要出城,实地考察各处的成效。 大到田间庄稼的涨势情况,小到每一处水渠水车,鱼鳞册的记录岳凌都有仔细的去查验过。 由此,陪伴着小姑娘们的时间,便少了很多。 好在小姑娘们都极为懂事,岳凌越努力的在外面公干,她们越是以他为傲。 而今日重阳佳节,岳凌终于给自己放了个假,也是来陪陪她们。 既然是宴席,便也有客人。 受邀而来的薛宝钗并莺儿、香菱,此时也在场中布置着,挂起灯笼,摆起佳肴。 自前一次在府衙留宿之后,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互有书信往来。 但是薛宝钗并不常来做客,甚至莺儿和香菱都很少来,来了也说不了几句话,传个信便羞答答的走了,说什么也不再留宿了。 林黛玉看得是一头雾水,不知其中缘由何在。 紫鹃只是臊红了脸,更不知说什么好。 雪雁在一旁旁观,也丝毫不放在心上,都与她无关。毕竟在她眼里,这房里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奇怪且难懂。 就像紫鹃姐姐,平日里勤快,但时不时就得懒床一样。 而且,每次懒床都是在岳将军回来之后,这就更奇怪了。 “紫鹃姐姐,明早是不是又得我去和小丫头做饭了?” 紫鹃在一旁收拾着碗筷,回头看向雪雁,不明白她没来由的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你明天不想去吗?那就我去。” 雪雁摇摇头,“不是这回事,岳将军不是回来了吗?你不是又该晚起了?” 紫鹃闻言一怔,嘴巴张了张,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倏忽间,却感觉身后有人拍了她的屁股一下,力度还不小,猛地转过头去,正瞧见岳凌的脸颊与她相对,紫鹃登时就红了脸。 “在说什么呢?还没拾掇好吗?” 紫鹃暗暗揉了揉屁股,羞赧着应道:“没说什么,这都好安排了,只等老爷回来了。” 说着,紫鹃便扯住雪雁的手,将她带到一旁去的席面去了。 只怕她再说出惊天动地的话来,紫鹃的小心脏可受不了。 “紫鹃姐姐,你怎得不让我和岳将军说话?” 两人同坐了一处席面,雪雁嘟着嘴,有些不满意。 紫鹃在案下塞给她一块糕点,道:“方才偷拿了一块儿,想给你尝尝,没想到老爷已经进门了,那还不得躲着点?现在给你。” 雪雁心喜的接过来,咬了一口,却皱起眉来,“这不是早上吃的吗,都有点干了,这还用偷偷拿吗?” 紫鹃吐了吐舌头,“那……就是我拿错了?” (本章完) 第141章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时值晌午,秋日高挂但并不灼人,正是开宴会的好时节。 府衙后堂的小院内,小姑娘们栽下的菊花开了,为院中又添了几分景致。 花坛之后,左右停放着落地的插花大屏风遮挡着微风,内里摆了一方大圆桌,其上佳肴美馔目不暇接。 薛家并不是空着手来吃白食,恰恰相反,在薛宝钗知晓要办宴会的时候,便主动将这吃食上的事揽了下来。 她特意从沧州丰字号的新酒楼中,带了几位大厨来,就在这院中的灶房,现场来给众人备菜。 为了办好宴席,薛宝钗颇是用心。 菜品都是上佳之选诸如龙井虾仁、黄焖鱼翅、烧鹿筋、火腿鲜笋汤等或是名菜,或是宫廷之品,才端上餐桌。 桌上的众人也都颇为熟悉了,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岳凌只是举杯相邀。 众多小姑娘便轻轻笑着,拾起酒盏来。 “祝侯爷今后诸事顺遂,解万民于倒悬,为天下苍生谋得福祉。” 薛宝钗举着酒杯,率先说着祝福的话。 她一开口,别人就不能不说了。在薛宝钗身边的莺儿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诧异的看向自家姑娘,还以为直接饮了酒就了事呢。 “不是,姑娘,事先也没说好有这个环节呀。” 才送向嘴边的酒盏,不自觉的慢慢放了下来,端在手上,莺儿内心纠结万分,一时没想出什么讨巧话来。 再看岳凌,却是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似是正期待着她们会说什么话。 思虑半晌,莺儿嚅嗫着道:“祝侯爷精力愈发充沛,枪出如龙!” 此言一出,桌边的女孩子尽皆笑了。 林黛玉捂着嘴道:“枪出如龙还能解释成祝岳大哥逢阵临敌时,可以战无不胜。祝别人精力充沛是什么话嘛?” 和薛宝钗说的话相比,莺儿实在说的太没文采了,薛宝钗也不禁疑惑的望着她,不知莺儿在胡言乱语着什么。 香菱涨红了脸色,同样看着莺儿。莺儿搔了搔后脑,找补道:“侯爷日理万机,有精力就能更好的办差呀,侯爷能办差,也是百姓之福嘛。” 紫鹃眸中透着幽怨的眼神,“老爷的精力还不充沛?你来试试看?左右折腾的不是你呢!” 莺儿察觉到紫鹃眼里的刺,憨笑回应,又垂下了头。 在众女中间坐的岳凌,自是知道她在说什么,内心暗暗慨叹,“那夜的事,到底给她留了多大的阴影,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还记着。” 摆了摆手,岳凌笑道:“好好,就当你是好意了。” 香菱起身与岳凌行了一礼,道:“侯爷我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我知道侯爷来到沧州是行善事的。” 停顿了下,香菱又道:“当我看那些被拐卖的孩子,因为侯爷,能再次寻到父母团圆,心里都感动的厉害。” 香菱一面说着,眼眶还渐渐红了起来。 院里的小姑娘都是心善的,也因此受到了感染,不禁为她伤怀起来。 紫鹃递上了干净的丝帕,与香菱拭泪。 香菱谢了遍,又与岳凌道恼,“今日是侯爷的好兴致,奴婢没想扰了去,这是奴婢的真心话,希望侯爷能长命百岁。求佛不一定有用,侯爷是真的在救人,是真神仙。” 见一个个姑娘都要哽咽了,岳凌当真哄不过来,忙调解着气氛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香菱今日能坐在这,再没人苛待了你去,也是你苦尽甘来的造化。你们也是一样,今日我们能欢聚此处,又何必悲春伤秋了?” “至于你父母的事,我已经差人南下打探了,会有个好结果的。” 香菱福礼谢恩,女孩子们也都收了心思,又听雪雁道:“祝侯爷胃口越来越好,吃好睡好,吃的时候分我一点,就更好啦!” 岳凌哭笑不得,“好,这个家当短不了你一口吃的。” 紫鹃又起身,“老爷在外劳神,我们只怕会伤了身子,所以我想老爷身子康健便好。有老爷在,这个家便是有了主心骨,也才有我们的安生日子。” 岳凌颔首,暗暗道:“看来最近是冷落她了,竟然都不知道我的身子康健不康健了,晚上让她知道其中厉害。” 岳凌意味深长的斜乜了紫鹃一眼,浅浅笑着。 紫鹃心领神会,霎时间就红了半边脸,慌忙坐下。 最后只剩了岳凌身边的林黛玉,打眼看过去,林黛玉却只是笑。 “我倒是觉得中了宝姐姐的圈套了,给岳大哥送句祝福,事先也不言语一声,便起了头。待轮到我时,便是满心话语都被她们先说尽了,纵使我有万般心思,又能说出什么新鲜的?真真恼人。”????薛宝钗倒看出林黛玉不是真恼了,只是讨些便宜,要些陪衬,便应道:“方才我一时情切,便就脱口而出了,若让妹妹着恼,那当是我的不对,正该罚我。不过,林妹妹才情高妙,怎会为这点小事着恼了去。” 林黛玉眸光闪闪,“情切呀……” 薛宝钗香腮微红,当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许不对了,缓缓垂下了头。 林黛玉噗嗤一笑,环视着周遭的小姑娘,“我原本想说,祝岳大哥桃花少一点,可眼下看,倒有些不切实际了。” 毕竟当下算上自己都有六个女孩子在院子里了,甚至府里还有三个在守家门。 端正了些坐姿,林黛玉又直起身道:“那我也真没什么祝词可说了,便只有一句,无论风雨还是晴空,我都会一直陪着岳大哥走过去。” 林黛玉笑吟吟的望着岳凌,岳凌也展开笑容,情不自禁的揉了揉林黛玉的脑袋。 “那就说好了,我也会一直照顾着林妹妹。” 这么体贴人的妹妹,岳凌自是喜爱的紧。 不过小孩子的话嘛,岳凌也不完全放在心上,他说的会一直照顾林黛玉是发自肺腑的,而小孩子的话,或许长大之后就忘记了。 岳凌前世还有过青梅竹马说,长大要嫁给他当媳妇呢,等他考了警校回来之后,孩子都生三个了。 但林黛玉所说的陪伴,自是将所有祝词都比了下去,桌上的小姑娘们,无不是一脸艳羡的看着两个人,怔怔出神。 岳凌回转过头,举杯相邀道:“相聚便是种缘分,借此重阳佳节,也愿你们能够快快乐乐的长大。多的话,便也不提了,孩子们开饭吧。” 众女也笑着举杯,一同饮了口酒。 重阳习俗,饮菊花酒。 这种酒由菊花、糯米、酒曲酿制而成,被看作是祛灾祈福的“吉祥酒”,重阳节都会饮上一小盅,当做祈求长寿了。 入口并不腥辣,否则小姑娘们也喝不得,口感上是清凉甜美,菊花的清香和酒的醇香,使得香味更加悠远醇厚。 在初闻了香气之后,便有淡淡的清甜萦绕舌尖,这是菊花与糯米发酵产生的天然甜味,并没有添加糖的甜腻,正与清新的香气相得益彰。 岳凌喝着就如同饮料一样,但小姑娘们一杯下肚,脸上都是粉扑扑的,看上去更加娇俏动人了。 岳凌笑道:“只喝一点,不许贪杯。你们都还小呢,酒可不能多喝。” 甜味是小姑娘们所喜欢的,馋归馋,她们也不敢多喝,若是喝醉了,酒后失态,她们更是没脸面了。 装满菊花酒的珐琅自斟壶只摆在岳凌面前,他自斟自饮的多喝了几杯以解乏。 菊花酒倒是没很多顾虑了,也不会有鹿血酒那般狗血,只等着夜里睡个好觉。 宴过半酣,庭院间并无歌舞助兴,也无伶人唱戏,是岳凌以为在府衙吹吹打打实在不成体统。 缺了节目,那在宴会上的酒桌游戏就不能少了。 起初提议着行酒令,可几个小丫鬟脸上都有种茫然的可怜,她们哪对得出几句名句,若是顽乐起来,怕是要一直受罚了。 之后,就演变成了,众人期待着作诗。 作诗自是由薛宝钗和林黛玉两人来了,似是在岳凌面前斗法一般,两个小丫头的兴致还极高。 为二人取了笔墨纸砚,薛宝钗道:“方才是我是先说的话,这遭也是我先来作吧。我写的诗,是不如林妹妹的,放在前面当是抛砖引玉了。” 林黛玉嬉笑,“宝姐姐又是在捉弄我了,你哪是块砖,最差也是块金嘛。” 再看岳凌,林黛玉问道:“岳大哥说,今日吟诗以什么为题?” 岳凌想了想,再看向坛中盛开的菊花,笑着应道:“今日重阳,作诗自该以菊花为题。” 薛宝钗思忖片刻,落笔成诗,一气呵成。 “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薛宝钗写,自是林黛玉在旁边点评,“‘费较量’三字是宝姐姐本意没想和我较量吗?” 林黛玉嘴边噙着笑意,望着薛宝钗粉面桃腮的脸颊也多了几分深意,薛宝钗却只是垂头不语。 林黛玉继续道:“‘腕底香’怎么看也是写宝姐姐自己,‘莫认东篱闲采掇’不要认为前者是东篱下可随意采摘的菊花,宝姐姐诗中的隐喻倒是不少呢。” (本章完) 第142章 养了个赔钱丫头 薛宝钗被林黛玉说的脸上更是晕染了一片酡红,“原本没那么多故事,被林妹妹一解释,便就有些说不清了。” “林妹妹哪里都好,就是这张嘴呀,真真不饶过人。” 林黛玉嗤嗤笑着,又道:“原来是没那么多深意,那当是我错了。该轮到我来写了。” 在打趣着薛宝钗的同时,林黛玉早有了腹稿。 不过,她不擅长大气磅礴的诗句,她擅长的是细微之间抒发情思。 但方才自己的祝词说的不够巧妙,这一首诗,便也想着送给岳凌,同样寄托心思。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薛宝钗走来林黛玉身后,见了这首诗,便就看得入神了。 “林妹妹的诗词便是纤巧有加,巧正巧在此处。立意新颖,以自身咏菊,又托出菊花的‘高风亮节’来。‘片言谁解诉秋心?’来的便是遗世独立,被世人所不解,当附和侯爷如今欲要改新法的背景了。” “自大昌立国,除了加了些杂税,税制都还没变过。侯爷一心是想办好事的,却是连许多百姓也不理解其中的好处,当属无处可诉。” “若真论起朝中,如侯爷这般做实事的人,少之又少,千古高风便得看侯爷了。” 在林黛玉眼里,岳凌就是与众不同的,即便身处混杂的官场之中,却从不失本心,是一心为天下安定,百姓之福祉。 如此坚韧不拔的内心,是她最看重的,也是最喜欢的。 林黛玉盈盈笑着,脸上也染了些粉红色,似嗔似怨的与薛宝钗说道:“宝姐姐还说我强词解释,你又好几分,我明明写的是我自己了。” 薛宝钗却在她身后笑道:“林妹妹倒不像是无处可诉的模样,有侯爷在呢,你什么话说不出来?” 被薛宝钗戳穿了心思,林黛玉羞恼的提起小拳头便作势要打,两个娇俏的女孩子闹在一处,其他人便都哄笑成一团。 如此和睦的景象,让岳凌很是放松,整日看着可人的小丫鬟们打打闹闹,的确比漫山遍野的跑,要舒心得多了。 而当岳凌提起林黛玉方才用的笔,在自己面前展开一方宣纸时,小姑娘们都静了下来,是连林黛玉和薛宝钗都不再闹了,停了手只望着岳凌。 “侯爷,要写诗?” “岳大哥,要写诗?” 双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林黛玉和岳凌相处的最是久了,还真没见岳凌写过诗,林黛玉甚至以为岳凌不懂,还刻意压制着自己的小爱好,在岳凌身边时少有提起过。 这才让她等来了薛宝钗,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一股脑的将心中的才情抒发了出去。 若是岳凌粗通诗理,便是作的没那么好,她也欢喜的不得了。 适时,林黛玉只觉耳边一暖,是薛宝钗在咬耳朵,道:“侯爷会写诗的吗?” 林黛玉不自觉缩了下脖颈,摇头道:“岳大哥字写得不错,以前没写过诗,这下宝姐姐可是有眼福了。” 两人都是笑,又一同看向了岳凌。 只见岳凌落笔有神,在白宣上泼墨挥毫,书下一首七言绝句。 “霜风凛冽百花残,菊立枝头色愈丹。任尔寒潮千百丈,依然笑傲向云端。” 林黛玉欢喜的将宣纸拿过来,上下通读了遍,点评道:“虽没有辞藻的堆砌,但也算是上品了,我倒喜欢后一句,‘任尔寒潮千百丈,依然笑傲向云端’当是我写的诗中,所缺少的大气。” 薛宝钗也是连连颔首,“这倒是符合侯爷气质的诗。” 岳凌笑笑道:“拙作,拙作罢了。只是看你们吟诗,心有所感,便就写成一首,让你们两个才女见笑。来吧,我们再吃些个,也该回房里去了。” 林黛玉眸眼眨眨,看岳凌的眼神中,又多了一层雾蒙蒙。 …… “重阳节了,这丫头也不知寄书信回来。” 与沧州府衙的情况一般无二,扬州巡盐御史衙门里,林如海也在厅堂上作宴,左右是两个姨娘在伺候。 两位姨娘相视一笑,便出声宽慰道:“中秋时也寄过信了,这也不出一个月呢吗。” 林如海饮了口酒,“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总是让人不舒服的很。这丫头久在岳凌身边,却将我这个父亲忘了,任谁人心头能平?” 两人都忍不住又嬉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 周姨娘应道:“倒不说姑娘,侯师爷去了沧州不是给了老爷一封信,老爷看得色变,不知后来如何了。” 林如海叹气道:“真别说,还得多亏了岳凌。那四百倭寇,原本就在海岸一带蛰伏许久,只待一个时机来兴风作浪。我们一直合作的海船船家,正是他们的人,此事一发也都清算掉了。如若不然,恐怕要威胁到我的安危。” “岳凌能打是真的,若是我置身险境,恐怕就没那么容易翻身了。” 想着林如海哪一次出去剿私盐,若是被倭寇给围住了,两位姨娘就不禁后怕。????白姨娘问道:“那是不是得给安京侯送些礼物过去?” 林如海皱眉道:“我将扬州上下好多人才都送过去给他制盐了,还有什么好送的?” 听林如海如此言说,两位姨娘便也不开口了。 只是在她们看来,心思机敏的林黛玉,多半是个赔钱的丫头,眼看着和岳凌走得越来越近,老爹已经抛在脑后了。 这会儿不送什么也就不送了,估计以后也是要送一笔大的。 “老爷,有信。” 外面一个粗使丫鬟快步跑了进来,与林如海通报着。 林如海眉间一喜,与左右两位姨娘道:“果然血浓于水呀,玉儿还是记得她这个老子的。” 向丫鬟一伸手,林如海笑道:“呈上来吧。” 丫鬟搔了搔头,支吾着道:“老爷,是京城里的来信,这会儿进来一个公公,正在前堂上等着呢。” “什么?京城里来的?” 林如海一惊,忙不迭的出了门。 待林如海走出了院子,两位姨娘笑声再止不住了。 周姨娘还学着林如海的口吻,重复道:“我就知道玉儿还是记得我的。” 白姨娘才止住的笑脸,此刻又是合不拢嘴了。 “快别学了,若是老爷见了,该治你的罪了。” 周姨娘放下端着的身段,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时时打理一下太太留下的嫁妆,感觉不久后就能用得上了。” “太早了吧,怎得也得有个三五年呢吧?” “三五年还不快的,一转眼的事。没准等姑娘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领着姑爷了。” 白姨娘眸眼一转,也是笑,“倒是好事,能寻到如安京侯这般的姑爷,不说老爷的仕途顺利,得让京里各家都艳羡的不得了。” 周姨娘又问道:“怎得,你不想撮合姑娘和贾家的二公子了?” 白姨娘撇了撇嘴,“那多半是贾家老祖宗的意思,我这些年都没回去了,何必再听她的话,再者说府上二太太能教导出什么好人来?怎得配上咱家的姑娘?和安京侯相比,那更是萤火比皓月。” 后宅妇人们正热闹,前堂林如海却是焦急。 京中一般不会来信的,若是送密信,大多也是提醒,让他有准备的做些事。 可若是常驻江南的宦官来送信,那就是公事上的往来了,或许是有大事发生。 直到林如海步入前堂,见得一个老公公正在堂上闭目养神。 “魏公公,别来无恙。不知陛下是有何要事得劳烦公公走一趟?” 宦官皮笑肉不笑的应着,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了林如海。 “也没什么急事,林御史一看便知。近来陛下对江南之地的官场很是不满,咱家这会儿也忙,就不多留了。” 林如海起身相送,“公公慢走。” 林如海返回堂上,一头雾水的展开书信,“怎么没什么急事,那陛下要说什么?” 待林如海定睛一看,却见是隆祐帝嘉奖他的功绩,给他降了些赏赐。 但也不是现成的金银,却是些田庄,和皇后赏给林黛玉的头面首饰。 最后还附了一句,“你何时打算让林黛玉成亲?待下次入京述职时,可来商议此事。” 林如海脑中似是闪出了惊雷,“成亲?玉儿才多大啊就要成亲?陛下要为她赐婚不成?” “赐婚那指给谁,哪家皇亲贵胄?总不能是岳凌吧。” 林如海微微颔首,在一旁铺纸沾墨,忙书起回信来,表示林黛玉还小,不急于成亲。 待他将事情都忙碌完,重归一处,再议婚事诸要。 最后问候了隆祐帝的身子康健否,才让下人取走了回信,发往京城。 轻叹了口气,林如海默默道:“玉儿这么小,哪懂什么情事。本就先天身体羸弱,早早成亲,对她更是负担。不论嫁去哪里,她也肩负不起打理一府的职责呀,我倒是怕她去了夫家会受委屈。” “倭寇之乱已除,陛下也已登基,要不然先将她接回来?” (本章完) 第143章 香菱学字 “沧州旧患荒灾苦,今幸田海两片白。” 秋后的沧州城中,百姓们口口相传着这一句诗,是连小儿也能诵,如同歌谣一般。 论起出处,已经是无从考据了。 冬日临近,百姓也并未对粮食感到担忧,便是还没分到田地的农户,经过这半载的做工,也赚足了银两过冬。 而他们口中传唱的“两片白”,说的是南皮县外五万亩的棉花田和滨海之地一望无垠的盐田,二者在丰收时皆是白色。 如今的沧州城内虽然没种出能养活全城人的粮食,但在安京侯的治下,也算是丰收的一年,有这么多可以换取粮食的货物,总也是让百姓有些底气的。 至于如何将棉和盐换成同样白花花的银子,那便是安京侯的事了。 百姓对侯爷是感恩戴德,更是相信,这一年的努力不会白费,定然都会有销路。 当下,岳凌在班房中翻阅着文书,统筹着八县秋收的情况。 在岳凌的带动下,不只是南皮抢着种下了棉花,还有其余几县,盛夏之中兴修水利,水渠,开垦荒田,在夏日过后抢着播种了一茬大白菜,眼看着再过个二十几日也该收获了。 沧州城所种下的这些作物,都是岳凌为了销路畅通,有心挑选来的。 首先,沧州产盐,便可用盐作腌菜,将白菜制成酸菜。 东北极寒之地,重油重盐,冬季又无菜可吃,这腌菜恰恰弥补了不足。正好,从盐到菜,沧州都能一并供应了,再有保暖的棉花制棉衣,可以说是专门为北方的百姓所打造的。 为了关外之地的安定,朝堂也大力扶持,甚至免了三年的赋税。 但关外并不是贫瘠之地,这银子留下了,自该有人来填补市场,岳凌寻的就是这个机会。 不单单是为了赚取银子,还有更重要的一项,便是关外有矿产。 打开了关外的销路,而后能换回粮食或者矿产,再反哺沧州,这是岳凌勾勒出来的蓝图。 现在沧州连炭火都供应不上,除了田地,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这也是入冬之后的一个大问题。 “香菱,又是你来送信了?” 班房之中,岳凌望着下方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含笑问着。 香菱着了一身碧色五彩花纹的对襟比甲,内衬着月白圆领袄子,下摆同色的长裙,翩翩跹跹,甚是可爱。 香菱本是要小紫鹃两岁,如今看也脱了小姑娘的稚气,比起初见时,似是又出落的愈发标致了。 听岳凌来问话,香菱先前福了一礼。 虽然相处过许多次了,但碍于身份有别,香菱还是拘谨许多。檀口微张,香菱应道:“侯爷交代的事情,已经有了进展,这是姑娘给的回信。” 说着,香菱将信笺递到了岳凌的桌案上,便在一旁侍立着了。 岳凌展开信纸,通读一遍,当知晓薛家丰字号已经开始尝试走海路,从沧州到天津卫和更北端的宁远。 目前专注于卖的,还是棉和菜,至于盐,还要等岳凌这边与朝廷通气,并让朝廷定下行盐地,也就是可销售的范围。 信中还说,海运如今是薛家更有行商经验的二房在走,是薛宝钗信得过的人,不会有差错。 这倒让岳凌想到了薛宝钗的表妹薛宝琴,一个不是金钗,但容貌、才情能与金钗们相提并论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她在打理。 按下信纸,岳凌叹道:“盐场的盐,几经改进,在上一次拿回来的成品,已经颇为出众了,比我们从两淮和两浙盐场拿来的样品味道精细,想来拿到朝廷的许可便是近日的事了。” “薛家可先往九边运粮换盐引,等着在沧州换盐就好。” “如今晋商的矿盐,占据着北方的大部分市场。我们的目的就是以更低的价格,和不逊于矿盐的口味,将整个京畿之地收入囊中,直到扩张到周边,山东甚至辽东,将晋商排除在河东之地。” “这是完全有机会达到的,让薛姑娘她留心准备一下。” 香菱在一旁用笔记着,只是有些慢吞吞。 岳凌回转过身,发觉自己是将香菱当成贾芸在说话了,香菱如今写字还不如贾芸顺畅,记起字条来磕磕绊绊。 见香菱眉间频蹙,一点胭脂痣更显得她憨态可掬,岳凌不禁笑道:“拿过来吧,是哪个字忘记怎么写了?” 香菱乖乖来到岳凌身侧,将纸笔交了过去,“侯爷,京畿的畿字怎么写?” 岳凌笑道:“死脑筋,畿字不会可以用城代替嘛。不过,这个字有些难,还是我帮你写上了。” 一面说着,岳凌一面在纸上书了字。 香菱看着道:“这个字太难了,我还没学过。” 在此世读书习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总得有过蒙师授业,学过启蒙读物才有根脚。 就连金陵王家这等家室的大姑娘,都不能识字,一个丫鬟若是识字该是多么稀缺的人物。????岳凌因而好奇问道:“你平日里如何习字?” 香菱自被拐子拐卖之后,因相貌出众是被当做“扬州瘦马”来培养的,也就是找专门的人来教授琴棋书画,以及各种侍奉人的手段,最终卖给有钱人家供与取乐的。 只是香菱太过木讷,没学通什么。 可眼下看,好似小小的香菱也在藏拙。当初不想学那么多太冒头,而如今为了帮上薛宝钗的忙,又不得不学了。 香菱怯生生应道:“姑娘有空会教些个,不过,通常都是自己对着字帖先学,不懂的再去问姑娘。” 岳凌微微颔首,又问:“薛姑娘是如何教的?” 香菱比量着自己的手腕,解释道:“有不会的,姑娘就握着我的手写几遍,待我记下了,就自己对照着写。要是平日教的话,就是姑娘一遍讲字的含义,一遍讲笔顺……” 香菱话还没说完,就被岳凌扯了过来。 “那我教你,你记好了。” “啊?” 岳凌握着香菱的柔荑,在一张崭新的白宣上,慢慢拆解着字形。 “这个畿字看似复杂,实则也不难。先是有两个幺,下面是一个田,在中间还有个戈字作支撑。” “你可看得明白?” 香菱脑袋有些晕乎乎,完全没留意纸张的字,“我是坐在侯爷的腿上了?” 香菱本能的想挣扎着起身,可被岳凌握着手,贴近岳凌的身上,她又不太想起来。 岳凌的呼吸好像就喷吐在她的脖颈上,让她感受到一股暖意,还夹杂着几分痒,这种心神一荡的感觉,让她一时有些失措。 “这是不是太亲近了?姑娘都没这么亲近过呢?” 一时间,香菱本就不多的思绪,都飞到九霄云外的去了。 岳凌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香菱,我问你话呢?” 见香菱愣愣的没有回答,岳凌不禁腹诽,“果然是个木讷的,秦可卿的相貌,迎春的性子?这还有不受欺负的道理了。” “若是嫁为人妇,便是当大房都得被下人欺压,作为小妾更是要被妒美了。” 也就和夏金桂折磨人如出一辙。 岳凌抽开身子,放香菱自己坐在靠椅上,“你写来看看。” 屁股蹾在椅子上,香菱才回转过神,忙按照岳凌拆解的字形,歪歪扭扭的写了一遍。 也就是照猫画虎,堪堪有字的雏形。 岳凌因又笑道:“人都说字如其人,你上好的容貌,可这字却只是‘初具人形’罢了。也罢,你回去练习吧,这回的字我都帮你写了。” 岳凌为香菱重写了一张字条,供她回去交给薛宝钗,以免出了疏漏。 香菱领了字条,羞答答的站在了一旁,不知不觉双腿还夹紧了些。 岳凌没留意香菱的变化,细细思量了下,又道:“公事上,目前还没什么要提醒的。薛家就保证好城内必需品的供应就好,冬季来临了也该屯些商货。若是缺少现银,可先来府库借款,待过冬之后按照律法支付最低的利息便可。” “城外如今的建设还不抵城内,但是临近码头更有发展前景。近几十年,海运还是很难代替漕运的,不如占些有利的位置,先盘下点铺面,不论以后做什么,凡事都有个准备。” 再瞥了眼香菱,岳凌道:“至于你的家事,如今还没有消息传来是在何处,不过你别担心,你父母定然健在,早晚有团聚的时候。” 香菱心中颇为感动,颔首应着,“多谢侯爷,奴婢真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侯爷的恩情……” 岳凌摆摆手,他行善事也不是为了求得回报的。 “没事,你若是不急着回去,可以去内宅里同紫鹃她们顽乐,留宿一夜。若是急着回去,就去府衙外乘轿吧。” 香菱身子一颤,“那,那侯爷我还是先回去吧……” 待香菱红着脸走出班房,正巧遇见贾芸往里面来。 “嗬,这个丫鬟也长得怪漂亮的,怎得红着脸就出来了,难不成也被老爷收入房中了?” “该回给倪二一封信,没准等老爷再回去的时候,内宅的屋子要不够住了,先填两间的好。” (本章完) 第144章 爹爹只会添乱 驿馆, 薛宝钗日复一日的忙着公务。 近来诸事顺利,没有了黄家这个阻碍之后,在沧州城的一切布置,都再无人能够竞争。 但本着岳凌不是想要薛家一家独大,成为沧州的垄断者,薛宝钗也没无限制的扩张,主营的还是对岳凌有益的生意。 方便沧州城一旦出现新情况,岳凌能够在官府的层面上,调控城中的商货供应。 而在薛家内部,薛宝钗的权柄也愈发重了。 沧州城的成功是显而易见的,在今年拿下售盐的资格之后,经过薛宝钗手下的生意,要赶上江南丰字号各处铺面之和了。 这就是最大的说服力。 越来越多的丰字号掌柜还有一些家中的老伙计,写信来嘘寒问暖,目的一般无二,想要投靠薛宝钗来做些生意。 可薛宝钗自己心里清楚,她这可不是什么美差,需要的是真正能办实事,不给她拖后腿的人,而不是给他们养老的地方。 故此海运一事,只好交给薛家二房去做。 薛宝钗的二叔,在她父亲去世后,也不久就病逝,二房与她们大房的情况一般无二。 薛宝钗便想着也救济那一对兄妹下,而且他们自幼便随着二叔走南闯北,甚至远渡重洋,往天竺等国贸易过,在近海之处行商,当不算作什么问题。 “姑娘,我回来了,这是侯爷的回信。又劝姑娘在城外留心经营,城外的前景要比城内好。” 薛宝钗用手帕擦了擦手汗,接了过来。 “姑娘,我就先去梳洗了。” 薛宝钗颔首,“你去吧。” 看了岳凌的回信,薛宝钗的底气更足了几分,将信笺收到一旁的木匣里,和此前所有的信笺存放在了一处。 薛宝钗长呼了一口气,“过冬需要的商货,还真是要好好罗列一番……” 正在薛宝钗沉吟之时,莺儿捏着一套月白色的裙摆走了出来。 “姑娘,这谁换下的衣物,怎得还湿了一片?” 薛宝钗定睛一看,也是皱眉,“是香菱的吧?她应当去沐浴了。” 念在香菱的前科,莺儿赶忙将裙子丢在地上。 “真是脏娃,这裙子也没法要了,我去扔了算了。” 薛宝钗不解,“不就是沾湿了些,洗洗不就好了?” 莺儿眸眼一转,顿时涨了几分火气,“这小妮子不会和侯爷行了什么苟且之事吧,不行,我得去质问她去!” 当着薛宝钗的面,莺儿也没发作,笑笑应下,“好,左右是香菱穿,便给她留着。” 薛宝钗摇摇头,不知这两个小丫鬟在较什么劲,目光又重归了纸笔上,继续思索起方才念起之事。 不多时,就听得隔壁房间传出叫声。 “啊!你怎么进来了?” “说,你去府衙都做什么了?” “传信啊?不然能做什么?” “你个小蹄子,传信传的裙子湿了?” 薛宝钗无奈摇头,她好像才是这房里的姑娘,这两个小丫鬟怎么为侯爷争风吃醋起来了。 再说侯爷那,轮得上她们两个吗? …… 府衙内宅, 天气渐寒,房中虽然还没滚起地龙,但林黛玉已经在与暖炉相伴了。 捂了捂手指,林黛玉轻轻哈着气。 “姑娘,有信。” 林黛玉心喜道:“是京城的信?” 雪雁道:“扬州府的。” 林黛玉哦了一声,兴致缺缺的接了过来。 “爱女玉儿亲启,见字如面,为父心中甚念。自汝离府赴京,每念及汝之安危与喜乐,常辗转难眠。安京侯虽待汝亲厚,然为父终是牵挂不已。” “如今,为父已将诸事安排妥当,欲接汝回至身边。家中虽无京城之繁华热闹,却有至亲之温暖安宁。汝自幼聪慧,想必亦思念家乡旧处。” “……” “归来之后,为父定当悉心陪伴,补汝这些年所缺之天伦。家中庭院,汝幼时所植之花木尚在,仍盼汝归而绽芳。望汝速与安京侯商议,再送回信,为父当遣可靠之人来迎,切盼汝速回。” 林黛玉上下通读了遍,频频蹙眉。 要说天伦之情,林黛玉确有怀念,也怀念扬州府中的一草一木,但是要说真回去吧,她更舍不得离开这里。 “雪雁,取一个炭盆来。” 雪雁去而复返,捧了一方炭盆,不解问道:“姑娘,你要这炭盆做什么用?” 林黛玉手上一松,信纸便飘落进了炭盆里,霎时间只剩灰尘。 雪雁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姑娘,信!”????林黛玉如梦初醒,“哦,没事,我已经看过了。看过了也是要烧毁的,无碍。” 雪雁以为有理,“那好吧,老爷说了什么事?” 林黛玉愣了片刻,“说了什么事吗?我不记得了。” “啊?” 林黛玉抖了抖衣裙,起身道:“岳大哥要回来了,我得去外面等他了。” 雪雁看了看林黛玉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炭盆里的灰,暗暗道:“这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姑娘过目不忘的呀,怎么会不记得……” “雪雁,将炭盆拿出来,不要在没人的屋子里生炭。” “哦,知道了。” 当岳凌归来的时候,房里依旧是整洁一片,暖炉将房内烧得温度正好,不冷不热。 林黛玉安然的在案边捧着书卷,见得岳凌回来了,又开口问询,“岳大哥,今日可顺利?城外的收成如何?” 岳凌颔首笑笑,“都不错。要不是今年受苦受难的百姓仍有很多,我倒是想带林妹妹去那棉田看看了,一望无际虽不是花海,但也是个景观了。” 岳凌一人去棉田,是巡查督查。 带上林黛玉就不同了,更像是游乐。 可如今还不是享乐的时候,沧州城还未脱去贫穷的外衣,自是不能如此行事。 林黛玉心里亦如明镜,虽然有着些许遗憾,但毕竟来日方长。岳凌不会过了年就回到京城,她也不会回扬州府,出去顽乐的日子还多着呢。 林黛玉又问道:“岳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沧州离京城更近,离扬州还很远,但林黛玉感觉还是在京城更安全些,不会被爹爹扯回家。 如今她的岳大哥都还没明白她的心意呢,外面又有饿狼环伺,她哪能离开。 薛宝钗还说,她的娘亲和兄长是个帮倒忙的,如今从林黛玉的角度看,她的爹爹也差不多。 岳凌疑惑,“林妹妹想回去了?沧州城尚未安宁,或许还得个两三年。我想在三年之内,让沧州城焕然一新,不说真的比肩苏杭,但也不会差去太多。” 林黛玉摇头,“我也期待能亲眼见证那一日,岳大哥付诸的努力都能实现,当然不想回京城去了。只是,若可儿姐姐她们与岳大哥分别了两三年,好像对她们就有些残酷了……这……” “额……” 岳凌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再念起秦可卿的性子,这么久不见面,或许都想念的痴了。 但毕竟自己是在赈灾,又不是携家带口的往一地赴任地方官,带林黛玉都是特例了,更不好带着一群小丫鬟在身边。 “只能委屈委屈她们了,等我回去的时候,自会好好补偿她们一下。” …… 京城,岳宅, 秦可卿着了一身绣金纹镶领的桃红袄子,银红色抹胸,下身是一条翡翠色长裙。裙裾如花盛放,腰肢如细柳嫖袅,粉面朱唇却无人尝,只屈身靠进长椅里,怔怔出神。 离岳凌出京已过去了半载,这半载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只是深紫的汗巾有些掉色了,好像印证了些什么事。 瑞珠宝珠在房里绣着女红,比起这两个无需无求的小丫鬟,秦可卿显然需要的更多了。 瑞珠探出帘子,见到秦可卿一如既往的痴痴望着门外,不禁暗暗叹气。 “姑娘跟着了魔一样,日日就这么等着,还不得等出病来。” 适时,堂外倪妮跑了进来,与房里通报道:“可卿姐姐,有人找。” 秦可卿眸中慢慢有了光亮,“找我的?” “是的,找可卿姐姐,他说是可卿姐姐的弟弟,好似有来过府上。” 秦可卿眉间一蹙,“好,我这就去。” 二门外的倒座厅内,一位清眉秀目的少年被倪二引在此处。 他身材瘦巧,如秦可卿一般的粉面朱唇,相貌更是娇柔,更在宝玉之上,怯怯羞羞的模样,实乃女儿之态。 “已经去唤秦姑娘了,你在这稍候片刻。” 倪二最是见不得这种兔儿哥,实在让人厌烦得紧,说了话便出门去了。 秦钟起身送着,“有劳倪管家了。” 少时,秦可卿果然来到此处倒座厅,进门便蹙眉上下打量起秦钟来,不肯多往前一步走。 秦钟看姐姐的气色不错,在岳宅养着,比在家时还多一份大家闺秀的气质,心喜道:“见姐姐过的不错,弟弟也就放心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少嘘寒问暖了,先说是什么事,你自己要来的,还是爹爹要你来的?话说在前面,是爹爹将我卖了的,你也不该来!” 秦钟搔了搔头,难为情道:“这个月我又要小考了,但因为我底子太薄,根本跟不上博士教授的课业。” “在国子监一年小考积八分才能升学,我这半载只积了半分,眼看要留业了……要是被爹爹知道,他非得打死我不可。姐姐,你现在是侯府的夫人,安京侯又新立了战功,名动京城呀。” “连我的同窗都来与我打听侯爷的事,我若是留业,不也是给侯爷丢人了吗?” “若是侯爷能帮我从中美言几句,或者,或者姐姐为我书一封信给司正,让其关照我一二,我……” 秦可卿一双惹人心魄的桃花眼,此刻却像是要喷火一般,粉面含煞,怒而开口,“怎有你这等蠢物,学业不成,竟还有脸面找来侯府里!” (本章完) 第145章 朕的钱! 二门外的倒座厅,原本是府上嬷嬷,下人领对牌的地方。 此处坐南朝北,有小小的三间耳室,因为背着光,房里又略有些湿冷。 秦可卿立在窗下,将阳光都遮挡了去,面上平添了几分阴郁之气,当场将秦钟震慑住了。 “老爷送你去国子监读书,你连束脩都不用交的,就这尚且不知感恩,反而来一门心思走些取巧的路子,给老爷抹黑,我当真不知你在国子监学了什么!” “留业了也好,伱本就不是那个读书的种子,正好让爹爹认清现实!” “不要以为我在府上做事,就算作什么夫人了,我算哪门子的夫人?你算哪门子的府上亲戚?不识好歹!” 秦可卿此时恨不得寻个鸡毛掸子来,抽这个憨货一遍。 秦钟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这遭被姐姐教训了一顿,登时缩成了个鹌鹑。 可在他眼里,始终是轻声细语,温柔如水的姐姐,在岳府里待了几年,一开口就如此的凶狠,劈头盖脸的骂着,真将秦钟唬得不轻。 他还以为这是过去那个能撒娇讨好,假意哄骗的姐姐呢。 “国子监都是这样的,也有别家的荫生有了司正的关照,就通过了小考。我只当这是随常之事,便也没想太多。” 秦钟为自己寻着借口找补着。 秦可卿叉腰,冷眼横眉,“这不光正的手段,也是平常?你真真不该去读书了,读出来也是个贪官污吏!老爷向来方正不阿,你想让老爷为你破例?” “滚出去,别再来府里丢人现眼!” 秦钟本是兴致满满的来,如今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他哪里敢忤逆秦可卿的意思,起身垂头丧气的便要走了。 才走到门槛上,秦可卿又开口,“往后在外面别打着府上的旗号做事,倘若传到我耳朵里了,你且看我饶不饶你!” 秦钟脚下不留神,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朝着秦可卿点了点头,慌忙离去。 适时,瑞珠宝珠与他擦肩而来。 见秦可卿气得胸前一起一伏,都变了脸色,又忙着上前关怀问道:“姐姐,他来做什么了?难不成是秦家又来要银子了?” 秦可卿摇了摇头,“爹爹再是不通是非,也是个知道好赖的,他哪里敢得罪老爷。老爷如今在京中的风头愈盛,也就是秦钟这个脑袋里没世故的,好意思舔着脸来求。” “这种蠢材,爹爹都不如给他找个能养家糊口的生计算了,还做着中举的美梦,脑子里也是个不清醒的。” 倪二适时进门,关照一句,“可卿姑娘,我虽没听得他来府上是求什么事,但看他的模样就知不是求的好事。如今你在府上,跟他们划清界限是对的,别给老爷招黑。” “往后他若再来,我让门子打发了了事。” 秦可卿颔首,“好,那就劳烦倪管家了。” 倪二摇摇头,拱手行了一礼,便往外面去了。 待倪二走后,秦可卿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下来,靠进一旁的长椅上。 府上没有林黛玉,她便是在府里打理大小事的那个,自也能端出几分气度来,方才骂起秦钟也丝毫不留情面。 她小心翼翼的打理着这个家,尚不敢有毫末徇私,这个孽障竟然让她帮忙在外面舞弊,如何不让秦可卿气恼。 一身素白裙钗的秦可卿,如今在府上过得都是极简的日子,只是为了给其余下人做个表率。 不要因侯爷的名望而忘乎所以,又因为侯爷不在府上而起奢靡之风。 府邸中,若是从下人开始败坏,那便是已有倾颓之相,就和秦可卿如今看贾家两府一样。 “走了,先回去吧。” 瑞珠宝珠上前,将秦可卿扶了起来。 两人都直勾勾的打量着秦可卿,眸眼转呀转。 “两个傻丫头,看什么呢?” 瑞珠应道:“姑娘如今比在家时刚强许多了,不知怎得,就很令人安心。我们还担心,姑娘会和旧时一样,被他讨了便宜去。” 秦可卿笑着道:“哪有那回事,只是旧时我不愿与他计较罢了。如今我是在侯府里,凡事也是先要照顾老爷,而后才是别人。” “还有你,又叫错称呼了。” 秦可卿葱白似的手指,在瑞珠的脑门上戳了下,不痛不痒,瑞珠也只是嘻嘻笑着。 挽着秦可卿的手臂又紧了紧,瑞珠甜甜唤道:“好,可卿姐姐……” …… 乾清宫,御书房, 隆祐帝醉心于国事,伏案批阅着奏折。????自从岳凌上疏以后,隆祐帝愈发勤勉了。也是因为他突然找到了富国强兵的路径,期待着有朝一日让江山社稷焕然一新,而他能真正成为一位名留青史的明君。 然而元庆帝遗留下的问题多且杂,譬如冗官冗兵,繁复的税制,以及势大的勋贵和党派斗争愈演愈烈的文官集团。 眼下,隆祐帝面临最严峻的问题,便是国库没银两了。 两场大战巩固了江山,也打没了许多年国库的积蓄,而晋中,辽东,京畿等地还在恢复民生,近两年的税收肯定还要砍去许多。 但隆祐帝想要变法图强,处处都需要银子。 就比如岳凌所言的开源,开海贸易是能换来白银,而在此之前,先要有船,有护航的海军,来保证商路,可这本就需要一大笔银子。 朝廷如今,拿不出启动的资金了。 “陛下,左丞相安景钟,右丞相柴朴,枢密使东方治,户部尚书赵公瑾到了,如今都在偏殿候着。” 夏守忠在案下伏身行礼通禀着。 隆祐帝将朱笔放去了一边笔架上,颔首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不多时,四位重臣便一同入了御书房,并赐座。 在没有朝会的日子,类似今日的小朝会很是平常,反正在隆祐帝这是没有休息的,连带着他们这些大臣也难休。 人来得齐全,隆祐帝也不废话,当即道:“诸位爱卿皆知,朕欲设新法,然如今国库空虚,不敢妄动。而连年天灾人祸不断,如何增加朝廷的进项,当属首要,总不能今年空虚,明年寅吃卯粮,卯粮吃没了又吃什么?” 四人脸色都不好看,一家谋取生计尚不容易,更何况一国。 “赵爱卿,你说说看,前一年国库入账了多少?” 此等数目,身为户部尚书,赵公瑾自然熟稔于心,应声回道:“去年入库,折合白银共计一千五百万两,支出,支出三千七百万两……” 隆祐帝颔首,“是了,一年税收不过是一千五百万两,你们可知岳凌在沧州抄家暗通倭寇的豪商,抄出了多少两?” 四人摇头,推说不知。 隆祐帝解答道:“近一百万两,这还是小小的沧州。” 四人面上皆是一惊,他们是熟稔官场之道的,隆祐帝才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定然更令人震撼。 隆祐帝面上却是坦然,还将夏守忠留在案上的茶盏拾了起来,浅啜了口,润润喉。 “沧州五年受灾,都能在官商勾结之下,积攒如此巨量的财富,你们说,这里面有多少该是朕的钱?” “两淮的盐政,收税受阻,私盐泛滥。闽浙的海上,走私成风,你们再说,有多少是朕的钱?” “不是朕弄不清楚钱都进谁的口袋了,只是因为许多人劳苦功高,朕也不想做得太难堪了,但总不能让朕难堪吧?让朕在内帑贴银子花?” 隆祐帝的话似绵里藏针,扎得大臣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隆祐帝是有心厘清税政,按照岳凌所说一杆子全收了白银,账目清晰。 可如今还是难以推行下去,是需要循序渐进的,而沧州的变化,隆祐帝在时时关注着。 也算是新政的试点之地,若是岳凌做得好了,他也更有几分底气。 “好了,朕也不再说此事。你们呢,本身也有出自江浙的官员,在当地的威望也低不了,朕只是给你们提个醒,别架在这个位置上,做些让朕不喜的事。” “且说这开源节流之事,你们为朕想想法子,不大动干戈,如何补足国库。” 四人正襟危坐,都未有开口的意思。 还是秦王府的潜邸旧臣,东方治应道:“开源之事,在安京侯的奏疏中也写提过了,度田,开海,厘清税赋,清查冗官冗兵,只是这些都不是一时能见效的。” “臣倒是有个别的想法,只是有违圣贤之训,不知陛下是否有意。” 隆祐帝摆手道:“此时就不要卖关子了,直说便可。” 东方治颔首应道:“安京侯在沧州受倭国伏杀,倭国理应给我天国上朝一个交代,我们可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个他们无法应下的要求。他们不许,我们便兴兵出海,威慑倭国。” “倭国近来战乱不断,难以与我国为敌。臣又听闻,他们在岛上发现了银矿,对于他们最有利的便是多赔付些银子,以换安宁。” 左相安景钟,无奈开口,“东方枢密使,你这不成了劫掠小国,以富自身了,我天朝上国威布四海,若是做出如此强盗行径,周遭的朝贡国如何看待我们……” (本章完) 第146章 宝玉:什么?我要吐了! 在御书房议事,当然不是在秦王府了,都是心腹之臣,有什么就说什么。 方才东方治所言毒计,隆祐帝的确有意动,但毕竟有背圣贤的观念,若是真这样做,就会被一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所唾骂了。 隆祐帝倒不怕唾骂,只是如今不是和那些酸儒翻脸的时候。 “此计不可,我朝海军并不是强项,在沿海剿倭尚且不足,如何震慑倭人?还需从长计议。” “安爱卿,你可有想法?” 安景钟沉思了阵,回道:“如今京中又翻盖几座寺庙,江南之地又是礼佛拜佛成风,寺庙本身就占有大片土地而不纳税,且还有足以支撑数倍开支的香火钱,不如……” 安景钟话还没说完,却见周围人惊愕的看着他。 安景钟也是官场的老人了,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眼底的意思。 好家伙,你要回乡颐养天年了,派我们去灭佛是吧?圣贤之言不可违背,佛祖的祠堂端了就端了? 安景钟无奈言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让他们牵头,捐出些银子来,总也先度过入冬的难关。” “哦,原来如此。” 众人笑笑应着。 隆祐帝颔首,“这倒是个法子,佛寺道观再加上城中的世家大族,捐出些银应该不是问题。” “而后朕再修建战船,打倭国,不对,清理倭寇,保障海路。” 再看向其他人,隆祐帝又问道:“可还有别的法子没?” 户部侍郎赵公瑾应道:“不知陛下以为,改稻为桑是否可行?若是陛下决心开海,那丝绸是排在第一位的,可若没有足够的丝,便也没货物可卖。稻田改桑田,一亩的收益便能翻几倍,便是对百姓来说,也是有利的呀。” 隆祐帝皱眉问道:“原本是稻田,改成了桑,那百姓的口粮从哪里来?” 赵公瑾答,“当从临近州县调拨。” 隆祐帝又问道:“那种桑种得多了,蚕丝的价格太贱,百姓反而没赚到银子,当如何?” “那官府统一定价收购?” 隆祐帝颔首,“那可在几处州县的试行一下,若无差错,可推广几处。” 再议了几件朝中大事,便是临近晌午,原本已无话可问,四人已打算走了,却又被隆祐帝留了下来。 与夏守忠示意后,就见其端出了一个锦盘,上面堆叠了四块亮白色的砖。 隆祐帝笑道:“这是岳凌的法子,他在沧州制盐,改进了工艺制出的海盐味道还不错,这盐砖当是朕送给诸位爱卿的了。” “多谢陛下。” 四人相视一眼,皆知道此举何意了。 看来这京城里,又是要变天了。 四人相伴离去,隆祐帝拾起案上文书,不觉叹道:“两淮盐场能占天下盐政半数,而晋商坐拥川陕晋,京畿辽东等地,每年缴纳的盐税竟连两淮盐场的三成都不足,是该敲打敲打了。” “给岳凌划出行盐地来,准他放盐引,往京畿辽东等地贩卖,与晋商竞争。” 一念起岳凌的小心思,隆祐帝又笑道:“他给朕送来盐砖,说是让朕品鉴一下沧州盐的味道,结果送来了几马车,朕就是给整个皇宫上下吃,也得吃个几载。他呀,无非是想让朕帮忙开一下销路。” “也罢,朕就再帮帮他。总之,他产出的盐也的确精细。” 将夏守忠又唤来身前,隆祐帝道:“将那块刻有‘为民承命,国安岁稔’的盐砖,嵌在太和殿入殿的石阶里,让往来入朝的百官都看得到。” “其余的盐砖,分发给京城中的世家大族,勋贵之门,还有余便分些给外城的平凡人家吧。” “奴婢遵旨。” …… 荣国府,贾母院, 城中被广发了盐砖,作为四王八公之首的贾家更无例外,还被多发了一块,彰显了皇家恩宠。 贾宝玉一早用了御赐盐砖所作的粥糜,别提是有多神清气爽了,又迈起了四方步,往外面去了。 园子里如今去不得,三春那边还闹了矛盾,如今他也只好去外帏,寻几个朋友去府外高乐了。 还没走过二门,贾宝玉却是见到了熟人。 只见一席红裳的史湘云,裙摆摇曳,像一只大红蝴蝶,兴冲冲的正往门里来。 久未与姊妹高乐的贾宝玉,见到史湘云来,霎时间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不住了,再没要出去的意思。 “云妹妹,伱终于来府上了,倒是有段时间没见你来过了。怎得前段时间我挨了打,你就来看了我一次,往后就不来了呢?” “这会儿是不是知道我与三丫头拌嘴了,来宽慰我的?” 史湘云上一次来贾家是听说贾母病了,作为史家的后辈来探望,而看宝玉也只是顺带的事。 宝玉如今还说,她来给探春与宝玉说和,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史湘云哪了解这院里的那么多事? 史湘云往后退出了一步,偏头问道:“你们拌嘴了?” 宝玉撅起嘴,颇为不满道:“三丫头只会说些混账话,要我去读什么经济学问,好考取个功名,真真是不中听。”????史湘云无奈的撇撇嘴,在她看来,探春要是个男儿身,估计早就自己去科举了。 “这算是绊什么嘴,她也是好意,你跟我一块去见她一回,将话说开了,也就好了。” 宝玉想了想,都是姊妹,又只是些小矛盾,也不至于一直记恨,“好吧,给她个机会也无妨。” 话锋一转,宝玉又道:“云妹妹,你家可领到御赐的盐砖了?那盐的味道可真是讲究,不愧是御用之物,当属极品,感觉我胃口都好了,平白多吃了几碗。” 史湘云捂嘴笑笑,“哦,多吃是好事,你爱吃就好。” 宝玉疑惑不解,不知史湘云这是怎么接的话茬。 史湘云风风火火,走得步伐快了,宝玉才见到她手中还拿了一物。 “云妹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史湘云停住了脚,眉眼弯弯,“你当真要看?看了可别后悔。” “后悔?云妹妹你今日当真奇怪,我能后悔什么事?” 史湘云敷衍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物事递了过去。 宝玉接过来,才发现是一份邸报,还是今日最新的。 其上第一页,便是他最熟悉的姓名之一。 “安京侯主持沧州盐政,新创长芦盐为御用之选,今日陛下赐与百官之家和得幸民户,实则降下甘霖雨露。” “……” “传言,京中不日将有长芦盐贩售,五城之内请寻丰字号。” 看到了这条消息,宝玉似是被天雷劈中了一般,当回过神之后,却扣起了自己的嗓子眼。 “呕,这盐竟然是岳凌做的,我要回去吐了,改日再来陪妹妹。” 见宝玉狼狈而去的背影,史湘云捧腹笑着。 “侯爷都没将你放心上,你还跟侯爷较劲呢,着实好笑。” 史湘云将邸报收起来,又看了看下面一角的一首诗,心里再又念道:“若是你知道侯爷还有文采,你最后的一点优点也比不过人,岂不是要气得躺在床上下不来了?” 摇摇头,史湘云复往院里走着。 史湘云也是失怙失恃的可怜姑娘,贾母听闻她在府上被苛待,便就接来府上养在身边,时而才回史府一回。 只是后来贾家染了祸事,史家的女眷又见史湘云和林黛玉玩得好,又能去安京侯府畅通无阻,也就不再让她去荣国府里住了。 史湘云在史府的待遇也高了几分,不必再和下人一同做女红到深夜,真有了史家大姑娘的模样。 她风风火火的性子,更加不受管束,出府抛头露面和男儿一样,史家上下都习惯了。 但她在贾家的姊妹,三春姑娘们,就是真养在深闺,不得出门的了。 “三妹妹,你瞧,我带来了什么。” 正在房中吃茶的三春姑娘们还有她们的小丫鬟,听了史湘云的声音,都聚集了过来。 她们都是少有知道外面的消息,而史湘云来,每次都能给她们带些意外的惊喜。 探春取过了湘云手中之物,上下一观,便看出是份报。 第一页写了些岳凌在沧州的事迹,结尾还有一首岳凌写的诗词流传出来,题为《咏菊》。 “霜风凛冽百花残,菊立枝头色愈丹。任尔寒潮千百丈,依然笑傲向云端。” 探春品读着,道:“如此风流的人物,竟还会吟诗,真是……” “真是什么?” 史湘云不解接口。 探春双靥生红,转而言道:“林姐姐真是好命,她最是爱诗了,有个懂诗的人在身边,心意相通,那该是多好的命?” 史湘云颔首,“的确令人羡慕。” 探春笑着取走了邸报,与史湘云道:“云妹妹,这报我就要啦。” 探春最是爱书爱字,这是房里姊妹都知道的事。 史湘云摆摆手,随意道:“要就要吧,给你拿来,我就没想拿走。我就知道你会崇拜侯爷这样的人物,待林姐姐回来,你可以央求她找侯爷给你写一幅亲笔呀,肯定不是难事。” 说罢,史湘云携着迎春,惜春往房里下棋,探春避开耳目,将邸报上的诗裁了下来,收进了自己的书册中。 而后,会心一笑。 (本章完) 第147章 天翻地覆 九月十五,户部直批沧州盐业许可,流程畅通无阻,当即发放沧州盐引。第一批入选盐商中,唯皇商薛家登榜有名,金陵世家闻迅震撼。 九月二十,薛家丰字号北上,长芦盐送抵京师。由皇家助推,京城造势已久,薛家丰字号按岳凌的要求,展开当世闻所未闻的预售模式。与皇家赏赐的精加工盐砖同质,通体晶莹洁白,一块盐砖约十斤重,定价五百文。 预售限定人数一千,登记造册,正式销售开始将永久送货上门,并附送薛家丰字号的礼品卡,购买其他商货时,可同样享受优待。此举更加满足了京城权贵的虚荣心,一时间五城五间薛家丰字号的门店,门庭若市。 最终,一个登记登记造册的名额,甚至炒到上百两银子。 九月廿五,预售火爆,薛家回笼资金一万三千两。凭此,又在京城内广开二十家门店,同步销售面向普罗大众的长芦盐,定价五文一斤,低于晋商矿盐十文一斤足足半数。 京城震动。 十月初一,长芦盐正式销售贩卖,全城二十五家门店,由于此前的饥饿营销,销售更加火爆。又因为薛家丰字号宣称,普通长芦盐和精制盐砖口味并不会相差过大,更导致门店门前购者如过江之鲫。 当日消耗一千张盐引,一张盐引兑换两百斤食盐,总计贩卖二十万斤食盐,成交价一千两。 而其他随着长芦盐引来的客流,将其余调料,粮食,茶叶等商品,抢购一空,营销额一日超五千两。 一时间长芦盐与薛家丰字号风头无两。 但有见识的人心中皆知,这背后一切的操盘手,都有那一个人,就是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安京侯,京师大都督,岳凌。 …… 京城西城,晋商门店,孙家盈字号, 在薛家开业之后,晋商的门店便就颇为冷清了。又因为晋商在京中势大,选取的铺面基本都在最好的位子,与各处的丰字号相差还不远,远远望着丰字号外排起的长龙,更是对比鲜明了。 店小二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一时都不禁担忧起来,这铺子还能不能活得下去,若是铺子黄了,他该去哪里讨生活。 “小二,这里有没有长芦盐?” 怔怔出神的店小二见有人走进门店,猛地回过神来,可听人一开口,就忍不住暗啐了一口,“晦气。” 但来的是客,他也不敢真啐,当面笑呵呵的道:“咱们这边是盈字号,百年的老招牌了,晋中的盐,京城里吃得习惯。多少年了,京城里都吃的是我们的盐。” “什么?没有长芦盐,你开什么盐行?我竟然一直吃的是你们的盐,那真该换换口味了。” 说完,来人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他妈的!他!”小二恨不得抄起扁担打那人一顿,却是被周遭人拦下来了。 “别激动,你这会儿打人,那咱们的风评就更差了,再定个强买强卖的罪名,就连东家都得吃挂落。” 店小二无奈叹气,“是,是这个道理,我莽撞了。” “东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我去问问。” “是,去问问,弟兄们心里也有个底。” 店小二穿过弄堂,来到铺面深处的后堂里,就见着东家和掌柜的,在品鉴着买回来的长芦盐和从京中豪族那边高价回购的盐砖。 “这味道的确比一般的海盐要精,杂味不多,堪比井盐矿盐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东家是个上了岁数的中年人,面上也是愁眉苦脸。 “怎么做到的重要吗?我们晋中又不靠海。我们拿盐引的成本就将近三文多,再走陆路运输来到京城,就将近五文了,这他卖就卖五文,如何比得过?” “此举就是要将在晋的盐商,全部赶出河东之地。” “咱们晋商也没跟安京侯有过过节吧,怎么一出手就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呢?” 犹豫半晌,东家道:“罢了,先避其锋芒吧。侯爷背后是陛下,谁能跟陛下过不去啊?京城的盐行先都关了,我回晋中一趟,和会首澄明情况,他老人家自该有定夺。” …… 荣国府,王夫人院, 王夫人听着外面的传信,脸上一片阴云密布,意味难明。 彩云,金钏侍奉在房里,分立在两边,一人看着炉火热茶,一人离近了侍奉所需,两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怕下一刻王夫人要拿她们撒气。 “这薛家到底是傍上了安京侯这棵大树,我真当是她们有什么事要处置,处置出这一门大事来,真是叫我开眼了!” “当是这一笔买卖,往后在京城都是日进斗金,只要安京侯在一日,这生意就能赚一日,往后薛家眼里可还有我们,还有金陵世族的情谊?” 王夫人只觉气郁结胸,难忍的深吸了几口气。 “太太,宝二爷来请安了。” 金钏的亲生姊妹,玉钏在门外小心的传着话。 “让他进来吧。” 王夫人看了眼小桌上的空茶盏,横眼望向彩云,彩云身子一颤,忙去金钏身边取了茶壶过来,在桌上斟了两盏茶。????“有点眼力,在这房里还不知礼数的,当打发了出去的好,别给主子丢人。” 彩云和金钏慌不迭的跪了下来,垂头认错。 登时,宝玉走进了房里,面上嬉笑颜开,看了房里的景象,又不敢直接说好话,只得先与娘亲对坐在案两边。 王夫人随意扫了眼,“都起来吧,我和宝玉说话,伱们跪在一边,他也不好受,先去隔壁房里去,若有事我再唤你们。” “是。” 待丫鬟们走了,宝玉关心问道:“太太莫要生气,她们不过是些小丫头,平日里做事虽有不妥之处,但想来也是无心的,太太您一向宽厚仁慈,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呢?” 听得“宽厚仁慈”四个字,王夫人略有宽心,将宝玉唤到身边来坐,搂在怀里问道:“当是比不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更能通人的心意。来给娘亲看看你的宝玉,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宝玉乖乖从脖颈中扯出四色线,将玉摘了下来,放在了王夫人手心里。 王夫人摩挲一遍,又笑道:“这是块好宝玉,你呀,也是块好宝玉。说罢,来这边是什么事?事先说好了,让我去劝你爹爹不请业师,那是断不能成的事。” 宝玉摇头,“不是不是,我听闻京城里,薛家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那是不是薛家的姐姐,哦不对,薛家的姨妈就要来了?” 王夫人一怔,一口恶气才出了好像又回来了。 当面,王夫人颇为无奈的哄着宝玉道:“应当是要来了,前几日我给送信时,说处置了薛蟠的事,就该来了。” 宝玉欢喜道:“那是正好,如今姊妹们都不大愿意理我。” 见王夫人眼神微眯,宝玉又忙找补,“当是我叨扰了吧,也不是姊妹们的错,待薛家的姐姐来了,这宅子里多了人,也更热闹些。” 不等王夫人接口,宝玉忙转移着话题,道:“这新的盐,我吃不惯,太太能不能让灶房给我送膳时,还吃以前的盐?” 王夫人应道:“好,这点小事都依得你。” 适时,从外面来了几个女眷,盈盈笑声从门外就传了进来。 “御用长芦盐滋味更好啊,怎得就吃不惯呢?我们还愁买不到呢。” 四王八公家的女眷,结伴进了房门,当先一个还是东平郡王府的王妃刘氏。 “见过王妃。” 刘氏定睛一看,笑道:“原是宝玉,个人有个人的口味,吃得不惯了,当是个念旧的,是个痴情种子呢。” 众多女眷都随着笑。 宝玉被调侃的脸红,当即告辞离去。 王夫人又将众人迎进来,唤彩云、彩霞、金钏、玉钏来伺候。 见了这一大群人,王夫人心里都不禁腹诽,“平日里下请柬都难请,怎得今日来得这么齐全,能有什么事?” 刘氏笑盈盈问道:“府上老公爷,身子可还康健?” 王夫人颔首,“当属不错。” “那就好,近来京城里是让你金陵的四大家出尽了风头,薛家近来搞了一个,一个什么来着?” 刘氏回首问向身边的人。 襄阳侯府女眷吴氏应道:“是叫‘会员制’。” 刘氏拍手,“对,就是这个。你是不知这个有多火热,当时我们都没当回事,却不想连我们这等人家去排队,都排不上了。” 刘氏拉着王夫人的手,道:“你与薛家的关系可亲近,薛家的主母是你的姊妹,这点事不会给姐妹们办不成吧?” 王夫人讪讪笑着,有多不情愿此时也只能憋在心底,“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能有什么好处?” 刘氏摆手,“诶,好处可大了去了。” 吴氏上前,掰着手指头道:“首先就是定购了货物都会安排送到家,而且任何丰字号的商铺都会打折扣,逢年过节还有专门的礼品。丰字号还说,以后会出衣布店,就是有心思去逛一逛了,我们这等人家也是有专门接待,避开一般人的。” 刘氏接口道:“你听听,这其中大有好处。二太太,这点事你不会都不愿意帮忙吧?” 王夫人无奈应下,“好,我这就修书一封,去帮你们问问,都有几家没排上?” “我们在座的各位都没排上,这还有位次呢。北静王府的甄家丫头竟然排第五号,你问问能不能给我们也搞到靠前的位次?” 王夫人:“……” (本章完) 第148章 日新月异 京城盐业发展的如火如荼,而在沧州更可谓一日一个变化。 丰字号的兴盛,带动了从沧州到京城,漕运和海运两条线路,又让大批的沧州百姓,找到了营生的活计。 在城外的房舍竣工之后,也遍地是机会。 十月十一,沧州城初步清点回笼的各项资金,包括销往辽东的棉,菜,以及盐业收入,足足有三万两,其中盐业占大半数,需充入国库。 只是隆祐帝知道岳凌要推行新法,并没要他定期上缴,而且也未设专人来统筹,继续全权交由岳凌处理,这是君臣相合的默契。 十月十五,沧州城完成鱼鳞册重绘,沧州包括周遭八县目前耕地共计七百余万亩,如今尚有耕种,未曾荒废的只占十之二三。 但由于官绅一体纳粮的推行,今年税收依旧有近五万石的粮食,折合白银近一万两。 十月二十,因府衙府库充盈,大批粮食从外地采购归来,源源不断的运入城中,运粮粮车出入城池,并行四列一时竟堵塞了往来交通,成为沧州城一时奇景,引得沿路百姓驻足观看。 直至今日沧州城百姓才知道为何安京侯要将路修的这么宽,或许往后真有沧州繁华的盛景。 十月廿七,沧州府衙收入已经翻倍,漕运免税,更促进了沧州本地的贸易往来。安京侯下令,翻新漕运码头,沿沧州沿岸各县各乡,修建专供漕运水手,纤夫的休息场所,安京侯提名“漕运会馆”。 漕运会馆供给南北往来穷苦百姓入住或庇佑无家可归的难民,吃喝一夜只需两文,府衙少量拨款加大量自发捐款的运行模式,是对越来越多靠运河吃饭的民工特殊关照。 旧时,南北往来民工都是跟船到哪里,活就做到哪里,根本没有家的概念。若是生计不好,或者活做完了,便就要原地解散,各奔东西。对于这伙人来讲,吃一口热乎的都不容易,更遑论有个住处。 当人遇落魄之时,有会馆庇佑,其中感恩之心,不必言明。捐款者不计其数,甚至一度导致,一地的会馆还未建成,就无须府衙拨款了。 会馆成立之后,广受好评,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往北贸易,大大促进了南北商货的流通。 沧州本地的商铺里,物品种类过于齐全,时人称之为“小京都坊市”。 运河沿岸诸州,纷纷效仿。 十一月上旬,沧州城广设善堂,救济堂,药堂,救济孤寡老人及妇孺、病人以备过冬。沧州城中,一时罕见无家可归者。若是有手有脚,药堂诊治无病者还沿街乞讨,当为百姓眼中的笑话,自发驱逐出城。 十一月中旬,安京侯兑现承诺,在沧州城及周边修建义学族学蒙授课业,开盐业学堂准许穷苦人家孩子入读,不收束脩。重设州学,安京侯提名“清风书院”,亲手书下祝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并寄言有朝一日在京畿之地与国子监并称两大府学。 清风书院,教授文,理,武三科,除去传统科举所考四书五经,更溯本追源,寻求君子六艺,借沧州之武风,同修文武。理,为安京侯新设学科,以解决现实问题为导向,策论为辅,设身处地解决问题,非浮于文章表面。其中包涵算术,建筑,地理,工艺,农学,医学等。若谋求完学,需修其中两门。 一时之间,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闻声而动,前往沧州寻求职位。 …… 沧州城内宅, 无论外面怎么变,内宅里,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 冬季来了,房里也翻起了地龙,热浪滚滚。 只是当面两个小姑娘完全不同的装束,实在让岳凌看得生笑。 林黛玉着了一身三色的对襟褙子,月白底子樱花纹宝蓝色镶边,内里是淡黄色竹叶交领袄子,下身则是一条湖蓝色的长裙,一身穿搭似是在秋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薛宝钗却着了一身浅紫色菊花刺绣镶边粉色的轻纱外衣,内里只是淡黄色抹胸,下身是一条粉色长裙,比起林黛玉她是穿得清凉多了,似是在夏天。 一个怕冷,一个怕热,这房里的温度还真有些不好掌控。 “岳大哥,你笑什么呢?” 林黛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装,再看了看身旁用团扇扇风的薛宝钗,没觉得哪里有问题,都是平常的穿着。 岳凌摇头笑笑,“没事没事。” 三人围坐在一处圆桌上,林黛玉则是坐在了两人的中间。 “薛姑娘,如今京城里的生意如何了?” 薛宝钗应道:“肯定不如刚开业时的火热,不过晋商已经溃退了,直接退出了京畿之地,盐业上当不成问题,往后每个月都会有稳定的盈利。” 岳凌颔首,“账目上一定要清楚,我是要给陛下一个明晰的。到底挪用了多少盐税上的款项,最终都是要补回去。” 薛宝钗叹道:“盐是最赚钱的营生之一了,只要侯爷稍有心思,每个月都是上万的进项,但侯爷如今不分丝毫利润,更没有擅卖盐引,真是令人敬佩。”????盐业上能赚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且不说监守自盗的去卖私盐,单是盐商们的孝敬,每年都不是个小数目。 林如海便是两袖清风,耕耘全国最大的两淮盐场十余载,都弄得上百万贯家财。 若岳凌真有心贪财,那也不会是个小数目。 岳凌笑笑,道:“有的人为官为权,有的人为官为财,还有的人为官为名声,我却都不为。” 薛宝钗好奇的望过来,“那侯爷为的是?” 岳凌叹了口气,“我为的是国家,是百姓,为的是自己的良心。” 薛宝钗连连颔首,眸中的欣赏之情,就快要逸散出来了。 出身于商贾之家的她,也很难脱身一个利字,但是在岳凌的熏陶之下,她当知道什么是追求,对岳凌的钦佩之情,无以言表。 两人之间的林黛玉,虽然对岳凌所说的话也很感动,但是被两人夹在中间说话,还是有些不开心。 适时,林黛玉暗暗戳了下岳凌的大腿,蹙着一双罥烟眉,横眼看着岳凌。 岳凌抚着她的小手,笑笑道:“是了,今日不是来说这个的。如今城中要书院中推广算术为一大门类,而在理科中,数字用得又多。我便想着写一些记号来代替这些数字,便于书写。” “旧时,我曾在一本外夷的书中看过一种计数方法,数字符号十分便捷,你们看看如何?” 说着岳凌便在纸上书写下了0到9,十个数字,先来给两位小姑娘辨认。 林黛玉和薛宝钗都是会看账目的,而且她们也是个顶个的聪慧,当知晓岳凌所言,其中的门道在哪里。 林黛玉指着第二个数字,道:“这只有一竖,代表的是一?” 岳凌颔首,“林妹妹顶顶聪慧,自然是这个意思了。” 薛宝钗接口道:“既然这个是一,那从后面开始便是一到九了?我倒是也从一些外邦人的书中,见过这种符号。尤其是那种信奉什么宗教的,非常热衷于祷告祈福,并且劝人入教。” “我见是见过,但是不知这是数字的意思,如此书写倒是方便的多了。” “一前面,还有一个数字,这个是?” 林黛玉眸眼转了转,猜测道:“既然是在一之前,又只是一个空心的圈,应是零的意思吧,什么也没有。” 岳凌再又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就和算术中,零出的零头一个含义,需要有一个空位来表示数字。比如十,在这里就是一个1加一个0,如此先去就能表示任何数字。” 林黛玉颔首应着,“这种法子,当是便利许多了。” 岳凌又道:“其次在这之后,还有就是如今我们用的是龙门帐,分进、缴、存、该四项,进缴之差,等于存该之差,这样记录下来,只是简单的记了数字,根本分不清商铺如今的经营情况。” “除去要明细条目以外,还有一种办法,我要说的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账目上只分借贷两项即可……” 岳凌也没想过,曾经了解的皮毛会计知识,能用在此处。 还记得那个高中同学上了大学之后,初次接触到了专业课就兴奋的不行,非要给他打电话聊了半天他学到的专业课有多深奥,多有趣。 后来听说,因为两边账目有一分钱对不齐,算得头秃了,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安好,有没有去提篮桥进修。 岳凌其实也并不完全通透会计的相关知识,好在内宅里,有这两个冰雪聪明的小姑娘在。 林黛玉的聪慧和领悟力自不必说,薛宝钗还是有实干经验的,当岳凌讲述了一遍之后,两人就知道这方法的妙处了。 而后岳凌便给她们留了家庭作业,从此世人的角度,去撰写一本说明书,来讲解这个记账的方法。 岳凌要向不只盐商,甚至各行各业推广更先进有效的东西。 (本章完) 第149章 改稻为桑,是国策? 诸事顺遂,一转眼已是除夕。 府衙前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从堂门,仪门到后宅中,廊下一路朱红灯笼高挂,点出一片喜气洋洋。 而沧州城中,也着实有了些生气,千家万户都打扫了屋子,准备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隆祐元年的这一载,堪称是沧州百姓的大起大落。 初时有官商勾结,沆瀣一气,让沧州城乌云蔽日,不知新帝登基,浩荡皇恩是在何处。 直到等来了安京侯岳凌,力挽狂澜,在这寒冬腊月中,广大的灾民,穷苦百姓,才有遮风避寒的屋子,甚至还每家发了些柴米。 这才是第一年,若是岳凌长任四年,那沧州城会是什么模样? 曾有流言从官绅口中传出,安京侯前不久说过,要让沧州富饶堪比苏杭,如今百姓们也都深信不疑了。 春节的习俗,各地稍有区别,但逛庙会和祭祀祖祠是不变的。 在沧州,由于还在恢复中,便没有大操大办的庙会,百姓自发的来到府衙门前,省去了焚香的环节,或是让书生代笔,或是直接寻衙役帮忙,就将祈福的话书在一个小木牌上,挂在了府衙外的柳树上。 如此景象,也将衙门里的官差看得愣神。 旧时谁不知府衙是是非之地,连敢在门前逗留者都没有,怎可能有今日之景。 府衙内,岳凌在内宅中,悉知外面发生的一切,心里也略有坦然。 “百姓们愿意去做就去做吧,看看上面的字条中,有没有是什么是当下的困苦,寻些人去帮帮忙。” “临夜了,给府衙的大伙都发了赏银,这一年的辛劳也算过去了。自我来之后,活计就一天比一天不轻快,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是。” 贾芸出院门之前,又与岳凌介绍道:“老爷,京城里送来的年货都堆在了外面院子里,还有封信,是府上寄来的。” 岳凌颔首接过,定睛一看,是秦可卿写来的。 内容上,也与岳凌所想的如出一辙,表达的除了思念,还是思念。关于府中的事,一切安然无虞,岳凌也略略放心。 只是不知为何在院中多添了几间宅舍,尤其后罩房扩大了一倍多。除了佛堂和林黛玉为逝去娘亲设下的祠堂,又多出三间房,不知是用来做什么了。 “好,我记得了。” 收了信纸,岳凌便回了房里。 除夕之日,自是要团圆,初次在京城外的地界过节,岳凌也以为新鲜,小姑娘们更是内心激动的紧。 除夕守岁,可以痛快在房里吃喝玩闹,直到深夜里,平日可就没这个待遇了。 而且,还能领到赏钱,这是必不可少的。 小丫鬟们如今虽然没有用钱的地方,但钱这个东西,总会没人嫌多。 薛宝钗带着莺儿,香菱也如约而至,而莺儿和香菱的那一份赏钱,也是岳凌一并给了。 同紫鹃和雪雁的一样,是一对金银锞子,上面刻着“万事如意”的吉祥话。 小丫鬟们接了,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 林黛玉与薛宝钗同坐了一处,自前一次与香菱随口闲聊时才得知,薛宝钗始终是和薛姨妈同住的,都在驿馆中下榻,但却从来都没见过薛姨妈露面,这又初逢年关,不由得多问道:“宝姐姐,你娘亲她自己在驿馆过节吗?” 薛宝钗打眼瞧了瞧走进门的岳凌,与林黛玉抚掌应话,“我已经打发她回去金陵老家了,兄长那边的事就快了结了,拢共坐了一年的牢,便受了冯家的宽恕。娘亲最是心疼哥哥,便往金陵探监了,大概得等兄长出狱,才能再北上来这边。” 林黛玉微微颔首,也体谅了薛宝钗的不容易。 起初薛宝钗是要往皇城里去选秀女的,这兄长有牢狱之祸,身家不清,自也没她的机会了。 不过,薛宝钗如今气色正好,见了岳凌之后,眸中更是脉脉含情,这样反倒不如让她去京城参选好了。 林黛玉又不禁记恨了从未谋面的薛蟠,真是给她徒增烦恼。 岳凌听闻了小姑娘们的对话,也往这边坐了过来。 “过节就不提这些晦气的事了。等薛蟠出狱之后,我修书一封送去京营,让人带他去军营里操练几年,就能改掉身上的这股纨绔性子了。” “薛家如今各项事业都蒸蒸日上,若是等他去京城里败家底,不仅害得是你薛家,还有我的计划。” 薛宝钗连连颔首,“是,权听侯爷安排。” 正说着,外面来了粗使丫鬟禀报,有从宫里来的太监,正往内宅里来。 年节前从宫里来,除了是来带隆祐帝的口信,也不会是其他的事了,岳凌便亲自去将人迎了进来。 当面见第一眼,竟是清瘦年轻的宦官,相貌也周正很多,不像岳凌往常所见,男人净身之后通常有的那种不自然之感。 “见过安京侯。” 宦官见岳凌相迎,先一步行礼。????岳凌抬手虚扶,“公公请起。” 宦官望着岳凌起身,心里也暗道,“真是一表人才,不愧被陛下所倚重。” 当面,宦官还是自报家门道:“时逢春节,陛下差人将侯爷的岁俸送了来,并这一份恩赏,勋贵之门皆有。” 说着,又给了岳凌一个黄绸的袋子,里面是些许银票。 岳凌笑笑接过,“本侯累受皇恩,便是在沧州也受陛下惦念,当知晓这一份恩情之重。公公,也来得正是时候,自有些话想与公公知会,借公公之口,回禀陛下。” “来,这边请吧。” 宦官也是随着岳凌笑着,一并进了门。 进门之后,便是有紫鹃奉上茶水,厅堂内,姑娘们都躲避去了里间,也是避开岳凌和宫中人谈论公务。 岳凌亲手斟茶,又问道:“还未请教公公名讳。” 宦官颔首,“陈姓,单名一个矩字。” “陈公公年节出京,实在操劳,不知陛下如今身子如何?” 陈矩应道:“当不起操劳二字,若属操劳,还是侯爷在沧州赈灾操劳的更多,如今都席卷到京城去了。我只是皇家的奴婢,哪有操劳一说?” “至于陛下的身子,太医院悉心调养,如今当属不错。只是陛下每日忙于案牍之前八九个时辰,每日直至深夜才睡下,倒让我们这些奴婢看得心疼。” “若朝中多几位如同安京侯的肱股之臣,何苦让陛下殚精竭虑。” 岳凌抿着茶水,摇头道:“公公过誉了,陛下身子康健是一桩好事。连年灾祸,免不了各地都有疑难杂症,待过个三五载,也该有了转圜。” “就如同这沧州,三五载之后,定然民丰物阜。” 陈矩倒不像岳凌这般乐观,“如今国库里空虚的厉害,给侯爷以及各家勋贵的赏银,也是从内帑出的。” “内帑是先帝积攒下的一些钱粮,其中有数,又无多少进项。陛下如今正缺银子,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岳凌眸眼一转,这陈矩还知晓内务府的情况,看来在太监中的地位也不算低了。 岳凌又问,“不知朝中大臣,给陛下出了什么主意?” 陈矩应着,“有捐银的,有要向倭国讨银的,还有要在南边改稻为桑的。” “改稻为桑?” 陈矩颔首,“侯爷也曾提过开海,改稻为桑便是补充蚕丝,多造丝绸。如今按照苏杭的织机来算,顶多一年织十五万匹。” “若是开海,这个数量远远不足,至少再增加三十万匹才能满足所需。真正能做到充盈国库。” 见岳凌紧皱着眉头,陈矩不禁问道:“侯爷以为,这不是个好路子?” “朝中上下评价说,改稻为桑,一亩田地产出能翻数十倍,如此上利国家,下利百姓之举,当为国策推行。” 岳凌摇头,“不好评价国策好坏,只是执行起来,多半会偏差陛下的原意。我能考虑到的风险,陛下定然也能知悉,弃农富商,避免不了土地被一些丝织大户兼并,或许缓缓推进能有所改善。若是一年增加三十万匹,实属不易。” 陈矩道:“那依侯爷的意思?” 岳凌沉吟一阵,依旧不言。 陈矩又道:“侯爷放心,我这一遭是来替干爹跑差,若不是他上了年岁,还得他跑来沧州一趟呢。” “夏总管?” 陈矩连连颔首。 岳凌又开口道:“依方才公公所言,大力推行改稻为桑者,首先是为了自己的政绩,其次在当地能获些好处,至于能有多少富了国家,还有待审查。” “江浙之地,必须有一位信得过的内官,或大臣坐镇,若非如此,定然生乱。” 陈矩默默记下,“好,侯爷再与我说些沧州如今新政的变化,我一同禀报与陛下。” …… 隔壁房间,林黛玉和薛宝钗对坐着,皆是按捺着心底的思绪,默不作声。 两人虽然都对厅堂上所说之事感兴趣,但也不能去偷听。 适时,薛宝钗开口启着话头道:“林妹妹过年又长了一岁,便是十岁了,离谈婚论嫁的年纪也不远了。” 薛宝钗眉眼弯弯,笑看着林黛玉。 林黛玉粉腮透红,嗔怪道:“难为让宝姐姐费心了,我倒不急,宝姐姐明年只差一岁及笄,也难怪着急了。”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疲惫期,浑身乏力,第二章等我晚一点更新qaq (本章完) 第150章 侯爷的传言果然不假! 薛宝钗听了,脸上微微一红,旋即又恢复了从容之态,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淡淡的笑意,“林妹妹伶牙俐齿,我自是讨不得便宜。不过,我就算急了,也得排在林妹妹后面,急也没有用呀?” 林黛玉听得一怔,片刻啐了口,嗔道:“宝姐姐,你也是与我相熟了,才说出这不知羞的话来。” 薛宝钗却是格外的坦然,“平心而论,倘若我是先来的那一个,我肯定也不会让出位置来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心安理得的排在后面好了,总之林妹妹让我排着,我便排着就是了。” 林黛玉涨红了脸,“我何时说让你排着了?” 薛宝钗眸眼一闪,凑近了几分,心喜道:“难道,林妹妹打算让出来?” 林黛玉又瞪起眼来,忙否定,“你说什么呢,谁要让了?” 薛宝钗咯咯笑了起来,“林妹妹不是说对侯爷是兄妹情谊嘛?不似我这般多想?” 林黛玉竟被薛宝钗调侃的一时语塞,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偏开头,林黛玉拾起香茗吃了一口,稳定住了心绪,也不再开口了。 反正岳凌是她的软肋,她又不好意思大方的承认,被人拿捏住了,怎么辩论都是输,如此一来,不开口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见林黛玉不应声,薛宝钗继续主动出击道:“林妹妹,我痴长伱几年,当是见识过一些的。许多世家大族,士绅联姻,都是从八岁就开始定亲,我家二房的妹妹,更是自小就定下了婚约,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 “而侯爷如今的确只将林妹妹当妹妹看,甚至连我们都只当小孩子看,若不挑明了,侯爷何时才知道林妹妹的心意?” “或许,侯爷都发现不了自己的心意。” 听自家姑娘说到“连我们都只当小孩子看”,莺儿在一旁就忍不住想起那一夜的惨叫声来,不自觉撇了撇嘴。 “姑娘不知道也就罢了,是我和香菱没在背后嚼舌根,林姑娘难道也不知道紫鹃的事?” 此时与薛宝钗对坐在案边的林黛玉也陷入了沉思,显然薛宝钗的提醒非常的合理,她甚至找不到什么借口,来圆这个话。 甚至还有帮倒忙的父亲要将她接回去,若是岳凌同意了,她岂不是要追悔莫及。 半晌过后,林黛玉起身扯住了薛宝钗的手臂,央告道:“好姐姐,你可莫要再提这一茬了,只惹得人羞恼。我知晓你有好意在,可这哪是我们姑娘家能做出来的事,更别提什么婚事了。” “而且,姑娘家自该有姑娘家的自持呀。我看宝姐姐那么喜欢岳大哥,不也没凑着上去表明心意,你倒好端端的当了老妈妈,来教导起我来了。” “放心,我们姊妹之间,定忘不了你的好,再怎么样房里一个端茶丫鬟的位子还是少不了你的。若是宝姐姐有意,我当下就能定下来。” 莺儿在一旁听得噗嗤一笑,被薛宝钗横了眼,又忙收了回去,像个没事人一样拾起鸡毛掸子,往耳房里打扫去了。 薛宝钗忍着羞意,道:“好,我不说了,妹妹也别再作践我,方才的话,顶算是一笔勾销了。” 两个人各自惹了一脸羞恼,又再去听外面的动静,竟然也平静了,便探着头走了出去。 只见岳凌自斟自饮着茶水,似是在思虑着什么事。 “岳大哥,宫中的公公走了?” 林黛玉坐来了岳凌身边,眸眼眨眨的问着。 岳凌回过神来,颔首道:“嗯,方才走了。” “可说了什么要紧事?” 岳凌摇头,“问了些沧州的近况,并一些其他的国事,当没什么要紧的。” “对了,皇后还问了你的近况,我便一并说了些话,让公公传了回去。” 林黛玉羞赧的点了点头。 薛宝钗眨了眨眼睛,才知晓林黛玉竟然与皇后有干系,“那林妹妹这也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该是皇命难违了。” 念及此,薛宝钗都不禁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百感交集,一时竟也不知自己是为何生笑了。 房里正是一团和气,其余的小丫鬟们也重新聚来了厅堂里,却见门外陈矩忙不迭的又走了回来。 “侯爷,方才走的匆忙,我还有一事没问。” 迈过门槛,抬头一望,却见方才空荡荡的厅堂内,此时已经多了六个小姑娘,面容个顶个的娇俏,小一些的面上还没脱去稚气,却也挨着岳凌坐得最近。 一见陈矩往门里走,小姑娘们又都起身,避不开了只得行礼。 “见过公公。”????陈矩悬在门槛上的脚,又收了回去,立在门槛外面,讪讪一笑道:“叨扰了侯爷,我的确还有事没问。” 岳凌颔首,“公公进来说话吧。” 陈矩摇头道:“不必不必,三五句话就能说清。不知侯爷打算何时还京?陛下让奴婢问个概数。” 既有此问,一来可能是隆祐帝真想让自己回京就任,帮他参知政事,二来可能也是问个新政改革生效,需要几载。 岳凌考量着答道:“至少还需两年吧。如今沧州刚走上了正轨,新一年稻种种下去,来年能自给自足,才算小有成效。再过一年,赋税不缺,百姓家底殷实,各行各业运转自如,当属我能抽身离去的时候。” “而且,在这期间我也得考察一个能代替我知沧州的官员,若是朝中有合适人选,也可请陛下直接派遣。” 陈矩颔首记下,拱了拱手道:“好好,侯爷告辞。” 见岳凌又要起身相送,陈矩忙阻止道:“不必麻烦,不必麻烦,侯爷在房里便是,外面风寒,我独自回去便是。” 撂下了身后的毡帘,陈矩垂头走出了院门,暗暗道:“京中传言果然不虚,侯爷当真喜好这等美色,实在令人难以启齿啊。” “我还以为是康王府叛逆传出来的假消息,原来事事都不是空穴来风,往后这坊间的消息,也不能尽不信了。” “罢了,干爹让我来,也是想着我有好消息带回京,在陛下面前露露脸,这点小事就给侯爷隐瞒了,权当是侯爷的报酬。” …… 房里的气氛,自是没被这一小插曲影响。 宫中来人,林黛玉和薛宝钗不在场,正是因为她们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相见,若是自家的命妇,一同接见宫人,那就实属正常了。 但迎面撞上,反而去躲,就显得不礼貌了。 林黛玉和薛宝钗自是礼数周全,连带着小丫鬟们也有样学样,房里才一片安然。 不过,对于岳凌来说,最稀奇的还是夏守忠竟然在宫中收起了干儿子,看来还是全面驱散了戴权旧时在宫中的人手,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是不是隆祐帝所授意的。 但见陈矩是个干练的,往后的成就或许不会比戴权,夏守忠低几分。 岳凌自以为是有识人之明的,只是后宫之事,就不是他该多考虑的了。 叹出口气,岳凌道:“今日守岁,你们可以纵情欢闹,只是府衙中,没有吹吹打打,不能请来戏班子听戏,你们斗棋也好,打牌也好,今日可以多耍耍。若是人手缺了,唤门外的粗使丫鬟来玩,输了铜板,我也全给你们托底。” “仅限这一日啊。” “过了今日,等到上元节,薛家那一条街巷,展花灯,到时候我再陪你们出去转转。” “如今沧州城里,破败的厉害,难拿出什么景致吸引外地人来赏玩。待日子转好一些,黄家的那一处大园林,我都还留着。在那修个亭台楼阁,俯瞰全城美景,也是一桩妙事,到时候再带你们出去游玩。” 在黄家修建个楼阁,本就是岳凌计划的一部分,黄家这个反面教材的案例,也将根据那一处景观,永远流传下去。震慑沧州城中,一切有不轨心思的宵小之徒,让他们以为前车之鉴。 听了岳凌的计划,小姑娘们自是欢喜。 她们本就久在房里,没什么出去的机会,只有赶在庙会祈福,特定的节日里,才能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天。 小孩子生性都是爱玩爱闹的,都想出去看看,就连林黛玉都不能例外。 只有香菱躲在最外面,垂着头,面上看不出喜忧。 岳凌见了,当知道是她又想起了自己悲惨的身世,心里正有些怕。 岳凌将其唤来身边,揉了揉她的头,语重心长的道:“在我这,当不能有人再害了你去,你就安心的与她们玩耍,可知道?” 香菱螓首微垂,缓缓点了点头,“知道了,多谢侯爷。” 说着,眼圈又映出一片红润。 莺儿在一旁看得嫉妒,咂了咂舌,道:“长得漂亮就是有好处,我见犹怜的模样,是让人心疼,可怜我就没人疼了。” 岳凌笑着将她扯过来,又在肩头拍了三下,低声道:“你若想让我疼你,那也不是不可以,你得懂事才行呀。” 莺儿红着脸跑开,吐了吐舌头,道:“不要不要,我们要去打牌了,今晚才不睡觉呢!” 众人又哄笑成一团,和乐融融的迎接着新一年的到来。 (本章完) 第1章 独在家乡为异客 隆祐四年,春,沧州城郊外码头。 河面之上,船只星罗棋布,一眼望去只觉密密麻麻,甚是稠密,然每条船都走着各自的航道,井然有序。 不断有停入码头的船只,靠近岸边,而岸上仓库鳞次栉比,俨然形成了一个欢闹的坊市。就依托着码头边上的生意,客栈、酒馆、药馆门前,各自扬着自家的幡。 数以万计的漕工在此处忙碌,人潮如涌。 夹在货运码头之中,还有一片仅供客船停靠的泊位。 如今在入京之前,或南下出京,都是要经停沧州一回。一是见一见大名鼎鼎的安京侯所新建的城池,二是在沧州补给,或是干脆就在沧州卖货补货,多赚一笔利润。 而从客船走出的侯应遴与旁人的心思不同,他此行竟是回乡。 他出身沧州,早在六年前考取秀才,又有学政的推举,得了贡生的身份,前往京中国子监读书。 在国子监进修了三年之后,却在隆祐二年的恩科之中,与登榜失之交臂,没能得再进一步考取举人。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本是意气风发的闯荡京城,但因为寒门出身,又无功名傍身,在京城是寸步难行。 贡生是能做官的,由吏部指派,到地方为学正、训导,或者更偏僻的地方为知县、县丞、教谕等官职,起点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京城的贡生实在太多了,像他这种成绩不错且完学的,随便在巷口丢个砖头,没准都能砸倒一个,而他更没有人脉,这种对人名才有官职的事,根本轮不到他。 在京城混不下去的日子,最为难捱。 后来,他收到了家人的书信,得知沧州如今的情况,各行各业也都缺少人手,便颇为遗憾的回到了家乡。 在京城时,他也略有听闻,如今是安京侯岳凌主持沧州各项事宜,而且传得神乎其神,说沧州有追赶苏杭之相。 他虽然没去过苏杭,可他是从沧州出身的,亲眼见过沧州是有多困苦,怎与自古繁华的苏杭相提并论。 安京侯抗击北蛮的时候,他也在城中,在夹道欢迎安京侯得胜归来时,内心对安京侯的钦佩之情自是溢于言表。只是一地主政,夸大其词,夸耀功绩是政客的通病,因为是安京侯在此,他还只是抱有怀疑的态度。 若是在其他的地方,修个水车,就会当做修了条水渠,上报之时就是挽救千百人家,这些都是见怪不怪的官场套路了。 侯应遴以为安京侯也免不了俗,他归来,主要还是寻个差不多的营生,奉养家中高堂。 可一到码头,他都禁不住揉了揉眼,竟然真以为自己来到了苏杭。 船载绮罗,人烟稠密,和他记忆中的沧州,完全对不上号。 就算是这码头,都大了好几号,更别提从船上就能眺望到的坊市,砖石铺设过的通路一眼望不见边际,似是直通向城内的。 “船家,这是哪啊?” “这是哪?你船票到哪就是哪啊,撞客了不成?快下船,我们还得赶着去漕运会馆歇息呢。” “漕运会馆,又是什么东西?” 侯应遴茫然无措的被人群推着走,直到出了码头,来到坊市的大街上,他的脑中仍是一片恍惚,还没清醒过来。 家乡故土,今时今日竟如此陌生。 他记忆中,出码头到城内的距离,这路程是飞沙遍天,两边都是水淹的荒田。 而今日,两边尽是屋舍,眺望远处,稻田连畴接陇,往来尽是劳作者。 “客官,可是初到沧州?用不用小的给帮你指个路?” 斜角里钻出一少年来,着了一身粗布麻衣,虽然衣服是补丁摞着补丁,但洗得涓白,倒也有几分干净,不惹人讨厌,面上则是笑嘻嘻的讨好着。 侯应遴本想说自己是本地人,可望了望街面,眼下也与外乡人无异了。 “小哥,这沧州城往哪边走?” 在侯应遴审视着少年的同时,少年也早就将他的衣着相貌打量了一遍,书生的方巾儒袍,一眼便能看出身份。 笑着道:“瞧这位相公的打扮,也是来清风书院谋差遣的吧?” “清风书院又是什么?”侯应遴心里纳闷的紧,当面还是与少年塞了一个铜板,“小哥若是熟知里面的情况,不如给我介绍一二。” 少年拿着铜板,欢喜收进了怀里。 他最喜欢看外地人没见识的模样,还能有赏钱领,遂侃侃而谈道:“相公此时来的正是时候。” “如今清风书院开了第三个年头了,前年头一回乡试之后,去年开春竟有一人高中了进士老爷,当真了得。书院的名气愈发大了,往来求学求差遣的人也多着呢。” “相公若是个秀才出身,那进门就可以当个学正,若是个贡生出身,那至少能做个直讲,当然这都是没官职的,只是书院按照国子监来设的,大家习惯这么叫而已。” 侯应遴疑惑道:“贡生出身,最差也能当一地教谕,在这书院里,竟然都不能与博士相比,上堂授课?”少年讪讪笑着,“相公当是贡生出身吧?书院刚建时,贡生是行的,如今直讲之上都是举人出身的老爷了。老爷们还没领到官职,就在书院中一面授课一面进考,贡生的确不够看了。” 侯应遴愕然当场。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努力,没想到家乡更努力,自己竟是被家乡都淘汰了。 “为何沧州城能罗网这么多的人才?” 一说起此事,少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那自然是因为侯爷了。侯爷名声在外,想来投靠的幕僚不计其数。当然,侯爷自己就是兼有文武之能,哪用得上幕僚,便都去侯爷手下各处当差了。” “书院是侯爷最重视的一项了,每年拨银都按万两计,如此富有还怕没人来投吗?” “侯爷说,下一次春闱要再有功名上的突破,就算是有业师考中,侯爷也会赏赐。如此,清风书院便是自下而上都在学,学风甚厚呀。” 自这少年开始说话,侯应遴脸上的惊讶就没停过。 若真按照少年所言,这清风书院比国子监学风都浓厚,国子监作为大昌第一学府,可其中求学的学生却良莠不齐。 如他这种学政推选的,都是来路正的了,还有大量的恩贡、附贡、增贡、廪贡,只是凭借银两或关系便能在其中读书,这种当属害群之马,学了个狗屁不通。 可坏容易,学好难。这就是这一批学生,就带坏了如今国子监的风气。 致使每次科举,国子监就考不过江南出身的学生。 堪堪回转过神,侯应遴面上挤出些许笑容来,“小哥谈吐不凡,看来也是读过书的。” 少年连连点头,“读过,我去乡里的义学读过书,但是家里孩子太多了,不能人人都读,我便只能来城外做些指路的营生了。相公可是要进城?城里的好地方可就多了,我带相公走一遭?” 侯应遴又给少年三个铜板,“好,那就有劳了。” 少年喜笑颜开,讲解起来更是卖力,“要说城里,最好的去处莫过于崇正楼了,此楼旧时为黄家园林,是侯爷主张修建的城中第一景,到处亭台楼阁,花鸟相随,最高的一座提名‘崇正’意思就是后来者,要以黄家的故事为鉴。” “若是说起黄家,这故事可就多了,若是相公感兴趣,我便在路上给相公讲了。” “不管如何,当下黄家园林大部分都被清风书院征用了,崇正楼今年修成之后,才开始对外开放,在崇正楼还能听到书院里的读书声,自是相公最好的去处了……” 侯应遴颔首,“好,那我们就先去看看。侯爷当真了得,若不说这是沧州,我还以为是什么富饶的地方。” 少年也是笑道:“那是自然,我们便是土生土长在沧州城,也难以相信沧州有今日呢,更何况是外地来的相公您呢。” 侯应遴自嘲笑笑,而后摇了摇头。 …… 被沧州全城上下军民百姓所尊崇的安京侯岳凌,此刻反而就在城外。 如今正值五月,气候适宜,正是田间插秧的时候。 连年的耕耘,沧州城的荒田开垦过半,统计登记上鱼鳞册的田地,如今就有五百万亩。 沧州的粮食如今不但能自给自足了,还能反哺京城,多余的粮食都能换作银两。 而新的一年到来,岳凌自是也不敢怠慢。 虽然诸事缠身,但有些事还是要亲力亲为的。不能巡查各地,但视察沧州周边,是免不了的。 而今日,他更是带着小姑娘们来外面透透风,她们也是在房中憋得久了。 “侯爷!?” “见过侯爷!” 田地中劳作的百姓,见得岳凌来此,都赶忙丢下了手里的活计,与岳凌问好。 岳凌抬手虚扶,“不必多礼,各自忙着就好。我也是随便看看。” 说着,岳凌在一位老农面前落了马,在他背后的箩筐中拨了拨,“今年的秧插的如何?” “回侯爷话,没出什么差错,都是照常做事的。” 岳凌颔首,将老农身上的稻种接了过来,而后脱去了鞋子,挽了挽裤脚,手指圈着一片地道:“今日得闲,这片地我帮你种了,也是带她们体会一下种地的不易。” 老农诚惶诚恐,“侯爷,这小老儿怎么敢呢……” 第二章晚点…… (本章完) 第2章 田地中的绛珠仙草 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之中,小姑娘们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许多,不比在房中的压抑,是一种天性上的解脱。 只是看着眼前稻田中的泥泞,一时间有些意外。 原来在田中,农户们都是挽着裤腿,或者干脆穿着短衣短裤,光脚在泥泞中干农活的。 不出门,不知百姓疾苦。 被养在深闺中的小姑娘们,沧州一行,有了更深刻的领悟。 “陛下在后花园中都有菜地,我不过是下田插秧,有什么使不得的?沧州的田,不但养的是你们个人家,还有全城的百姓。” 老农内心动容,便收回了手,也不再去抢夺箩筐了。 岳凌来到小姑娘们面前,给她们一人发了一个小箩筐,并些秧苗。 “难怪岳大哥叫我们穿些粗制的衣服,原来是要来这里呀。” 林黛玉也同样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接过了小箩筐拿在手上,有一种不惹尘埃的仙女,化身采蘑菇的小姑娘的一种反差感,比起之前清冷的面貌,更是有种亲和的可爱,十分讨喜。 岳凌也不禁笑笑,“不同的事,总有不同的体会。人生一世,所求的不就是各种不同的体会吗?” 林黛玉也颔首同意,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当是这个道理。 岳凌拾起一根秧苗在手上,与她们讲解道:“如你们所见,他们站在稻田里,都是在退步插秧。插下一根,退后一步,左手拿秧苗,再分拇指和食指捏住秧苗的基部,其余手指托住秧苗,护住根部的泥土,再将整颗秧苗插入泥土中。” “秧苗插的不宜过深,也不宜过浅,只有一寸多便好。” 雪雁疑惑问道:“一寸多是多长,这里也没办法用尺子衡量呀?” 岳凌又解释道:“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手指肚的长度,你们大概就是不到两节。” “切记不要插歪了,否则秧苗就会长不起来。” 说着,岳凌便亲自下地,为三个小姑娘演示起来。 动作行云流水,几个呼吸就连续插下了三四颗,当真是眼疾手快,似本身就是个庄稼汉。 见到堂堂侯爷,在地里忙农活,也是件新奇的事。 周遭百姓不敢聚集过来,只远远望着,也看见侯爷是真会种地,不是装腔作势的。 老农在一旁看得呆了呆。 “侯爷熟练得很,真像是种过许久的田一样。” 岳凌挺起身,笑道:“谁家不是起于田耕,民以食为天,食以地为根,若是忘了根,才是要祸事临头了。” 见岳凌下田做活,紫鹃雪雁也都挽起了裤脚,有样学样的挪进了田地里,来到岳凌身旁。 “诶,岳将军,这脚踩在泥巴上,还怪舒服的。” 小姑娘们眼里还只有新奇,没意识劳苦呢,越是泥泞才越行动不便。 岳凌笑笑,“那好,伱学会了也去试试看。” 紫鹃和雪雁喜笑颜开,林黛玉在田边站着,还是有些犹豫。 她的家教教导着她,干净是根本的事,让她自身也洁癖的厉害,便落了灰尘都有些反感,更别提泥泞的田野里了,只当都是污秽。 可看了岳凌在田里插秧,她好像又觉得,她的本心并不是如此。 莲花可出淤泥而不染,她心中的岳大哥也是在官场的泥泞中,主持公道,反对污秽,自身却不浊。林黛玉才有意识,她的洁癖不是对灰尘的反感,而是敏感的心性,让她眼里落不得灰尘。 无论情也好,事也罢,真心相对,内心无杂的两个人,才是这俗世里的莲花。 说来一切都是尘归尘,土归土,这田地她自也没什么下不得的。 慢慢挽起的裤脚,林黛玉也将小箩筐背在了身后,脚尖轻点了下稻田里的水,丝丝凉凉的。 今日气候温和,在田地里也不算冷,林黛玉慢慢试探了几下,便一脚踩进了田地里。 洁白无暇小脚丫或许沾染了些泥泞,再抬起来,却也顺着水流冲走了。 林黛玉嘴角微微一弯,倒觉得自己正是莲花了。 她原本是有些排斥这田地里的,但等到她真的踩在地里的时候,却格外的舒心,感觉好像自己就插在这地里,就能不吃不喝的过了一辈子。 一阵清风吹过,林黛玉的身子一弯,被赶来的岳凌护住了。 “林妹妹,感觉如何?” 林黛玉眸眼闪闪,应道:“有些新奇。” “新奇?” “就……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我倒觉得好像我应该长在这田地里,不是稻苗。” 岳凌内心暗笑,“还真是草木之体,绛珠仙草呀。” 扶着身子,岳凌携着林黛玉先走了几步,安慰着:“你身子不好,不适合操劳,我带你来外面转一转,也是透透气,没想让你劳累了身子,你可莫要逞能,若是有不舒服,可早些说别强忍着。” 自然而然的关怀,林黛玉最为受用,甜甜笑道:“真没不适,站进来反倒适应的多呢。从沧州一行,见了百姓沿街乞讨,饿殍遍地,时至今日岳大哥重塑繁华,又带我们来这里体察民苦。” 顿了顿林黛玉又道:“当是为了告诫我们,今时繁华,不要忘了旧时难处。所以,我也得试一试了。” 岳凌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与林黛玉对视时,也鼓励着她。 林黛玉才弯下腰,做了她想都不没想过的事。这对她来说,别提有多新奇了,就和第一次骑马一样。 秧苗插的入土一寸,林黛玉就收回了手,不偏不倚刚刚好,岳凌夸赞道:“不错,林妹妹心灵手巧,一看就会。这颗是林妹妹种下的苗,我愿意称她为林黛玉一号。” 林黛玉翻了眼,不知怎得岳凌在外面都是一副侯爷的模样,在她身边反而有些孩子气的感觉,不过她也不厌烦,不如说正喜欢。 “一号是什么名字,好难听。” 说着林黛玉又栽下一颗,岳凌又在旁边解读着:“这颗林妹妹就有些弯腰了,得扶起来才行。” 林黛玉羞赧的又扶正了些苗。 “这颗林妹妹就有点深了,冒头的地方太少了,她呼吸不了怎么办?” 林黛玉:“……” 插了一会儿,林黛玉被岳凌说得,真感觉自己与她们生命相关一样,都不敢贸然下手了。 粗喘了口气,林黛玉直起身来。 岳凌用早就备好的帕子,为她擦了擦汗。 “不要逞强,累了就歇息了。” 林黛玉点点头,也不再多解释。 岳凌笑着扶她去了田边的青石上坐下,便回去照看另外两个小丫鬟了。 紫鹃做事一丝不苟,倒不用担心,雪雁真是玩闹的心思更重,还用水去泼紫鹃,惹得紫鹃气恼不已。 随后雪雁就遭了天谴,脚下不慎,栽进了田里,再出来就成了个大灰脸。 “呜呜呜,侯爷我摔了。” 岳凌无奈的将她也扶了上来,“你种的那些苗,拢共都不够你一顿吃的。才待了一会儿,就不成模样了。” “不会吧,那么多都不够我一顿吃的?” 要来清水,岳凌先给淘气的她擦干净了脸和头发,便叫她回马车上换衣服了,自己去收拾了残局。 “紫鹃,你也去吧,照看下雪雁。” 岳凌在阳光下劳作,按照和老农说好的,将一片田都插好了秧,便也回去了田边。 林黛玉坐在一旁,嘴角始终噙着笑意,望着岳凌,待他走来了,又递上丝巾和水,思绪渐渐飘得远了。 今年她已经十二岁了,远比当时薛宝钗说定亲的时候,还大了两岁,也更明晰自己心底的情愫了。 眼下,这幅男耕女织的场景,更让她想入非非。 “好像就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错。” 岳凌偏头,“林妹妹,你说了什么?” 林黛玉摇头,一对小脚丫在清凉的水中晃了晃,荡起些许涟漪。 “没说什么呀,岳大哥你听错了。” 岳凌打量着林黛玉,又看见她嫩白如玉的脚似乎也能勾勒出些许弧线了,不由得感慨,“真是大了,出落的愈发漂亮了。” “这是林妹妹在我身边第六个年头了吧,若是按照原著的故事线,如今林如海都该死了,可眼下还是活蹦乱跳的,多半是受了什么影响,没被人害死,也没生病?” “这林妹妹的去留就有些不好论了。哎……” 养了这么久,都养得这么大了,从才到自己跨部的个头,到如今快赶上自己肩头了,又怎能让岳凌舍得呢。 正在岳凌脑中混沌之时,远处跑来了一骑,是沧州城中的士兵打扮。 在距离岳凌二十步以外,当即勒马跃下,跑到前面来,与岳凌传信。 “侯爷,府衙中来了宫里的人。还来了扬州府林御史的人。” “是有什么事?” “宫里的事,只能由侯爷知晓。至于林御史,是遣人来接林姑娘回扬州的。” 林黛玉在一旁听着,竟然还有自己的事,一颗心不由得绷紧了些。 岳凌眸眼一沉,果然担心什么事的时候,它往往会发生。 “好,我们这就回去。老人家,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地让我们胡乱弄了一遭。” 远处老农,应着岳凌的话道:“侯爷这是哪里话,且不说地里秧插的有序,没有侯爷,我们连这田都没有呢。” 岳凌颔首笑笑,吩咐随行下人,给此地田庄些赏钱。 待岳凌一行人离去之后,农户们还不禁远远眺望着目送远行。 “你们谁见过亲自下地的侯爷,别说侯爷,县官也行。” “侯爷是真懂百姓之苦,若是能久在沧州留任就好了……” (本章完) 第3章 林黛玉:我不回去! 府衙内宅, 还未进门,一股肃穆的气氛就传遍了庭院内。 从扬州府远道而来的接人队伍,恰巧撞到了宫里来人,故此根本不敢停留在院子里,只有主持此事的王嬷嬷,自己在堂上,其余一干人等,皆是候在了外面。 王嬷嬷曾是林黛玉的奶娘,二人关系相近。 只是堂上坐了一华服大宦官,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孤零零的站在靠门口的地方,心里急切的盼着林黛玉归来。 比她更急的,自然是在堂上上座的宦官。 等岳凌携着林黛玉等人回到了厅堂上,见到来人也是微微愕然,“夏公公,怎得是你亲自来了?” 夏守忠急得一头汗水,见岳凌终于回来了,才用袖袍擦了擦额头,舒出口气,起身迎来,“你可算回来了,出了大事了。” “大事?” 岳凌听得眉头一紧。 如今一切安然,也未听九边之地再兴战事,岳凌还真不知能出什么大事,难道是隆祐帝的身子又不好了? 王嬷嬷身份卑微,不敢在旁边搭话,但岳凌还是注意到了她。 与林黛玉对视一眼,林黛玉默然颔首,眸中含着几分悲凉。 岳凌无奈叹气,“你们先去房里说话吧,我这边还有要事。” 王嬷嬷心下一松,连忙行礼,“是。” 而后紫鹃留在堂上侍奉,雪雁便跟着林黛玉,王嬷嬷一道回了房里,面上也是不喜。 岳凌请着夏守忠上座,扶了下茶壶,都被夏守忠喝得空了,当知晓他心里是真着急了,便主动开口问道:“公公莫慌,只要宫里没事,都算不得大事。” 夏守忠慨叹一口气,“陛下身子康健,不成问题。只是这件事将陛下气得不轻,也耽搁了几日早朝了。伱方才说,连我也来了,那是因为戴总管被唤回了宫中,便是传信也得我来了。” 岳凌打起了几分精神,“是哪里出了问题?” 夏守忠沉了口气,从头讲述道:“此话还得从前几日上朝说起。原本一日上朝,一切如旧,番邦使臣送上献礼,贺陛下登基的第四年。而与此同时,忠顺亲王也送上了一幅图,但那幅图说是他打猎时,偶然从一被追杀的伤者身上所获。” “只是将事情托付与他,便就重伤不治死了。” “忠顺亲王,侯爷是知道的,那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便是康王宫变时,都是他维系了皇室宗亲的安稳,自然不会有别的心思。” “可等到图呈上来,竟是一副‘千里饿殍图’,画得是苏州府人吃人,千里白骨,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画上还有一首诗:苏州烟雨黯如霜,知府冤情痛断肠。稻黍成桑民泣血,朱门逐利鬼披猖。饿殍盈野天垂泪,白骨堆山日失光。但求圣明察奸佞,还我清平济世方。” 听到此时,岳凌当明白过来,原是江浙之地的改稻为桑出事故了。 “陛下曾写信说,下令严查了江浙官场,以监督改稻为桑的执行,今时怎得又爆出这事来了?” 夏守忠也是叹气,敲着桌面道:“这才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我们此前得到的消息,都是一切安好,改稻为桑执行了快两年如今也小有成效,真的为国库充盈了近一百万两。” “朝堂上下都以为这个利国利民的国策呢,却出了这么一档事。可等我们下去查时,只知苏州知府朱怀凛,抗拒改稻为桑,后因近期汛情告急,河道却有失修之嫌,挪用河道公款的事就此暴露,不久后他就在牢狱中畏罪自尽了。” 从目前岳凌听来的消息看,苏州知府的命案只有两种可能了。 一,苏州知府果然身上不清,是他为一己私利抗拒改稻为桑,最终死于牢中。 二,江浙之地上下铁板一块,因为和苏州知府阻拦抗拒改稻为桑的政策,联手设局,让苏州知府冤死牢狱之中。 以皇帝的角度来看,肯定是更愿意相信第一种的。 毕竟改稻为桑是指定的国策,而且也有了成效,继续推广下去,可以充盈国库,扭转当下的诸多问题。只一人死了对皇帝来说,算不得什么事,可若是整个江浙行省都有问题,那就不是一家一户的事了。 铡刀铡断了,或许都铡不完。 而夏守忠寻到他这里来,很明显,隆祐帝不是能自欺欺人,愿意粉饰太平的帝王。 “今年是陛下登基第四载,这个年里就讲究一个‘四’字的避讳,还犯了这么一桩事,当真将陛下气得不轻。” “为此,戴总管都从皇陵回来了,审讯锦衣卫在江浙的布置,竟也没有半点口风纰漏。整个江浙的锦衣卫,如今都抽调回京,再行安排了。” 没有问题,却是最大的问题。 正四品的知府死于牢狱,竟然一点冤情都没有,甚至在当地一点都未有百姓鸣不平,实在过于离奇了。 还是说江浙利益集团,对于当地的掌控,已经能到操纵舆情的地步了。 江浙富庶,占大昌上下赋税近半数,又以苏杭为其中之最。 杭州改稻为桑之后,如今在苏州又出现了这种事,这问题有多严重,就十分明显了。重了,则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也难怪夏守忠能急成这个模样。 “侯爷对此怎么看?” 夏守忠望向岳凌,一脸希冀的期待着他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岳凌沉吟良久,又问道:“我对江浙之地不甚熟悉,最南也就是到扬州府传讯。倒不知这苏州知府朱怀凛,为官如何?” 夏守忠答道:“已任了五年知府,在当地稍有名望,或许身家并没那么清正吧,但是据我们的了解,也未曾出什么大的差错。” 在江浙之地能连任知府的人,想必也是和光同尘的,身家不算清正也实属正常。 “那往京城献图的人,死于什么伤势?追杀者是否找到了?” “死于身上多处背疮,气绝而死,忠顺亲王当时是在捕猎,身边也没太多侍卫,便也没第一时间追击,并没寻到刺杀的人。” “也就是说,献图人得知了忠顺亲王的身份,便将图给了王爷。然后忠顺亲王又冒着陛下震怒的风险,献了上去。” 夏守忠颔首。 岳凌沉默片刻,“事情多有蹊跷,若不实地去看,怕是难查到什么线索。江浙行省的外任丞相是?” “赵德庸,与户部尚书赵公瑾是同乡。因为改稻为桑办得不错,陛下还曾下旨意,奖赏过两人。”夏守忠又补充说明着。 岳凌略微颔首,“不得不查。” 夏守忠松了口气,“既然侯爷也是这么想,我便奉陛下之命,将这封亲笔信交由侯爷。若是侯爷还有需,可一并与我告知,我定一字不差的转告给陛下。” …… 外面聊得热火朝天,房里的气氛亦不遑多让。 林如海几次写信,都被林黛玉视若罔闻,其中还有和岳凌商量的信,也被林黛玉自作主张拦了下来。 可事情拦是拦不住的,林如海不知何意,便只能派人去将林黛玉带回来。 林黛玉心情自是不喜,见了昔日养护自己的奶娘,更是提不起几分旧情来。 “王妈妈,为何没见有姨娘来,独独是你来了?” 林黛玉望着旁边下座的王嬷嬷,忍不住开口问着。 王嬷嬷讪讪笑着,“倒不是老婆子我抢着做事,实在是两个姨太太一个病了,一个陪着,房里也没别的人供使唤了。老爷知我与大姑娘亲近,便只得遣我来了。” “说来,姑娘离家已有六载了。走时还是个小丫头,如今长成了大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仙女一般的人物,老爷见了定然心喜。” 可林黛玉不心喜,“我不想回去。” 林黛玉也不加遮掩,直接告知王嬷嬷自己的意愿。 王嬷嬷愕然当场。 本以为来到沧州,最难过的是侯爷这一关,可没想到是自家姑娘不想回去,也难怪老爷说,没收到侯爷的回信。 这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但王嬷嬷可就难做了。 “姑娘,你离家都六年了,难道不想家吗?老爷时不时就叨念着你的,惦记得厉害,你也不想回去看看?” 林黛玉摇头,“王妈妈,你莫要说了,我不能回去。” “爹爹他身子康健就好,公务缠身的,哪能时刻都惦念着我呢。” “再说,爹爹送我走的时候,就怕对我教养不及。如今爹爹还在尤为重要的位子上,就能教养得了了,难道是爹爹要续弦了?” 自家姑娘有多伶牙俐齿,王嬷嬷自然知道,但好似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厉害了,将她弄得一时语塞,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有姑娘在,老爷自不会续弦的。再说老爷对夫人情谊深厚,哪有那种心思。” 林黛玉撇撇嘴,嚅嗫道:“那不还是有两个姨娘呢。” 王嬷嬷上了年岁,并没听清林黛玉的话,又重复问了遍,“姑娘,你说什么?” 林黛玉摇摇头,“总之,我不回去,劳烦嬷嬷走一遭了,哪里来就哪里回吧。” (本章完) 第4章 林如海就是在胡闹! 王嬷嬷面上十分为难,“姑娘,这不只是我一人来了,马车备好了,船也备好了,我就这么空着手回去,那我如何交差呀。” 林黛玉看了眼旁边的雪雁。 雪雁却是被盯的身上一颤,“姑娘,你干嘛看我呀。姑娘不回去,我还能自己回去啊……就算我回去,能有什么用……” 雪雁确实没什么用,林黛玉又道:“那妈妈就只管推给我好了,如实告诉爹爹。我若想回去,就给爹爹去信了。” 林黛玉起身踱了几步,道:“妈妈不觉得我比幼时气色好多了,如今出门也便利的多了,回去将我圈在房里,又要让我生疾不成?” “这……” 王嬷嬷早就打量了林黛玉的脸色,是比之前红润许多了,天生有亏之相也不明显,王嬷嬷也以为神迹。 “妈妈为我考虑,也是希望我好吧?” 这话都说了,王嬷嬷还能说出什么来,只得一会儿再找岳凌询问了,只要岳凌那边松口,不管林黛玉态度多强硬,都不算什么了。 毕竟人主人家都不留你,你一个大姑娘赖着不走成什么体统。 思虑至此,王嬷嬷叹息道:“也罢,一会再说……” …… 隆祐帝的亲笔信,没有别的意思。 希望岳凌能够从沧州抽身,去往江浙一探究竟。 只要岳凌答应,任何旁事都不必顾虑,有任何条件,隆祐帝都会一并答应下来。 要的只有两条:一、查出真相,二、注意自身安危。 江浙之地,是连四品官员都能死在牢狱之中,不明不白。岳凌不看爵位,也就是个三品官,在由江浙行中书省及其利益集团掌控的大本营,官衔上还不足看。 这不比沧州,这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安危。 可隆祐帝真的没别的人手能够担此大任了。 将亲笔信按下,岳凌开口道:“陛下视我,如同子侄,我当没有推脱的理由。至于需要朝廷协助的事,我也不隐瞒,其一,我要绝对的军权掌控。如今江浙总督在京城任职京官,去到江浙,我要至少一个巡抚的官衔,并且在我去之前,江浙关塞的总兵都要调动任职,换成我熟悉的人。” “若不如此,一旦是他们联手作祟,翻起脸来,我保障不了自身的安危。” “其二,我要隐匿行踪,先去探察,得需陛下配合我演一出戏。我若是大张旗鼓的去了,想必遗留的任何线索,也被他们清扫一空了。” 夏守忠颔首,“侯爷肺腑之言,自该如此。苏州到京城两千里之遥,图的事定然还没传回去。若是侯爷此时动身前往,或许还能查到些遗留的线索。但这戏,要如何来演?” 岳凌道:“此事不难,我在沧州最后交代些差事。让南皮县令接管沧州知府,再在沧州增设盐运使掌管长芦盐场,今日就当陛下传我回京述职,讲新政得失。而后再大张旗鼓的将我任去江浙,督查改稻为桑一事。” “如此行事,此事便了。” 夏守忠应道:“那好,我先起身往京城说明情况,再做准备,侯爷可着手沧州的事。” 说着,夏守忠就要离去。 岳凌又将其拦下来,“公公莫急,伱来我这坐了一会儿,又火急火燎的去了,倒显得不自然了。如今沧州也有不少江浙的商人在活动,也保不准是他们的眼线呢。” “就说这漕运会馆,他们学得最是起劲。” 一念起此事来,岳凌就有些生笑。 漕运会馆起初是为了帮助落难的漕工,有个临时庇佑的地方。 可这类大量有家无归,靠运河吃饭的精壮男丁聚集在一处,还不是滋生出问题的地方? 沧州没出现过任何问题,是因为岳凌早有眼界,在沧州的各个漕运会馆中,还暗中设有堂口。 顶算是发挥了后期漕帮的作用,用他们自己人管自己人,其中牵头的自是岳凌挑选出来的云行镖局少东家赵颢。 他是江湖路数的,比起从军,更擅长此道。 如此才让沧州的漕工安定下来,甚至一直延伸向南,每个漕运会馆都成为了他们的秘密聚集地,全都成了岳凌的嫁衣。 甚至只要岳凌愿意,便可动用这些人往江浙之地走商,从而探查消息。 这是岳凌进江浙的信心之一,并不是一个猛子莽进去,岳凌可不是没脑子的人。 夏守忠才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受了岳凌斟的一杯茶,浅浅吃了一口。 “侯爷说得正是,是我一时失了计较。喘几口气,我再回去。” “对了,说来也忘记提了。就在前几日,贾家的两位老公爷,先后离世了。”“荣国公贾代善临终前给陛下上了遗本,陛下宽恕了其子贾赦的罪过,并传袭爵位,封一等将军。二子贾政蒙荫入仕,为五品工部员外郎,其女贾元春,久在宫中为秀女,今也一朝得道,因‘贤孝才德’充任女史。大房嫡长孙贾琏,入国子监恩贡。” “陛下还是念及旧情的,贾家本不该给他们这么多好处了。” 岳凌听了也是叹息不已。 贾家之前的所作所为,说是抄家也不为过,但就是因为有两根顶梁柱在那,隆祐帝也不忍心去动。 可如今两根顶梁柱没了,也发挥了他们最后的余热,往后的贾家才叫“回到正轨”,要重新开始作闹了。 凭借先祖的余荫,不知还能泽受几代。 “也是将能办事的人都给了好处,算是全都照顾到了,陛下的确情分已至。” 虽然之前在贾家闹了些许不愉快,岳凌还是敬重这两位老前辈的为人的。 贾家作为四王八公之首,凭靠的是他们和先祖在战场上浴血拼杀而来,赫赫战功彪炳史册,不是在内宅怨天尤人,贪图享乐,自视清高能得来的。 没能送两位最后一程的确有些遗憾,但现如今,岳凌有了更重的担子。 堂里一时无声,林黛玉房里还以为事情了结了,便都走了出来。 一掀门帘,才见到夏守忠还高坐着,面色凝重的吃着茶。 夏守忠是见过林黛玉的,曾在京城的小院里就见过,作为秦王府的潜邸旧臣,更是跟林如海也相熟。 听到动静,见是林黛玉来了,夏守忠就是看在岳凌的面子上,脸色都缓和了几分。 “林姑娘年长几岁,又与在京城相见时不同了。当是比你爹爹年轻时,相貌更出众些。” 林黛玉本还在踯躅,听人搭话,便就低头走了进来,福礼道:“谢公公赞言。” 王嬷嬷跟在身后,也向上方的两位行礼,“见过侯爷,见过公公。” 夏守忠眼神微眯,看向林黛玉身后的那位老嬷嬷,透着凛冽的寒意,“侯爷,这位嬷嬷不是你房里的人?” 岳凌如实道:“不是,是林大人遣来的,说要接林姑娘回去。” 夏守忠当即大怒,拍桌起身,指着下方嬷嬷的脑袋便骂道:“胡闹!” 案上的茶盖都被打了翻,一举将全场人都镇住了,都惊愕的看向夏守忠。 “侯爷为国事殚精竭虑,他林如海怎么在内宅里搞风搞雨起来了?非得扰出些不安宁才甘心?大昌一京十三省,侯爷担了多少去,他心里也没个自知!” “怎得,两淮盐务又不重了?公事也都清闲了?咱家回宫里,必要参他一本,让他总扯些了不相干的事!” “待我回京,必与陛下言,不如早些整顿盐政,给他找些事做。” 林黛玉心头暗爽,不知怎得,爹爹被说了,她反而有些心喜,这下是不好走喽。 再偏头看王嬷嬷,简直是缩着头的鸟一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手臂都在发颤。 听夏守忠说完了,实在弄得岳凌哭笑不得。 “盐政是要厘清,但不是现在。如今就够乱的了,他再掺和进来反而不合适。盐政牵扯甚广,稍有不慎对他自身也不利,当不是一时能为之事,该从长计议。” 夏守忠冷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王嬷嬷登时跪了下来,被唬得面色发白,嘴唇泛紫,脸上的肉都随着颤了颤,忙说着好话道:“我家大人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想给侯爷添乱,只是关心情切,才差我们一干人等来接姑娘。” “公公息怒,侯爷息怒。我们定没有别的意思。” 王嬷嬷在堂上叩头不止,岳凌也不忍心作践一个下人,更何况是林黛玉的奶娘了。 “起来吧,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岳凌发话了,林黛玉和雪雁便也左右搀扶着王嬷嬷起身。 夏守忠又给了岳凌颜面,就听他再与王嬷嬷说道:“我们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咱家能体谅你不好交差。这样吧,我做个主,让林姑娘回京去,代他林如海给贾家去世的二老烧个香,当是合情合理的事吧?” “公公言之有理。”王嬷嬷哪敢违逆,连忙应着。 岳凌原本也是这样计划的,让林妹妹乘船,伪造他也入京的假象。之后,再携家带口的去江浙赴任,更为合理。 说来与秦可卿她们也相别三年有余了,这回便是在江浙再团圆了…… (本章完) 第5章 内宅分工 传信的夏守忠并未久留,只歇息了片刻,再问了些细枝末节的事,便心事重重的踏上了回京的船。 而与之同时到达府衙的林府接人队伍,更是在房里碰了一鼻子灰,也没脸面赖在府衙不走,缀在宫辇之后,一道去了码头乘船南下。 房中又只剩下了旧人。 闹了一回,紫鹃将房内外的茶盏都撤下,换上新的。 再看了看房里别扭的气氛,便就引着雪雁先退去了一旁,只留了林黛玉和岳凌两人在堂上。 林黛玉和岳凌对坐茶案两边,一时间都没开口说话。 自两人在扬州府初遇之后,还从未分开过,要说久未相见的日子,也是京城酣战的那几个月,而眼下两人是要在地理上的分离,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岳凌心绪纷杂之下,又没去想该从何处开口。 而林黛玉虽不知方才夏守忠和岳凌都说了什么话,只是看宫里的大宦官,都不似往日般沉稳,就知晓是出了事情。 又为岳凌素手沏了回茶,林黛玉徐徐开口,问道:“岳大哥是不是又有了新差遣?不能和我一道回京了?” 听林黛玉问询,岳凌转过神来。 “是有差遣,还得让林妹妹扯着我的旗号,遮掩我原本的行踪,回京城一遭。” 林黛玉望着岳凌的脸,眸眼眨眨。 三年之间雨打风霜,他为沧州上下不知奔波了多少事,似是晒得又有些皮肤渐黄了。 五官棱角分明,面上英气不减,比她印象中的岳大哥,又成熟老道了几分。 六年的相处,林黛玉自是也舍不得分离的,但是她清楚的了解自己是在一个什么样的人身边。岳大哥心里满满是这个小家,对她,包括小丫鬟们都很好。 但在外,还有不知多少需要他的人。 就说沧州,在她眼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任谁来看,都不能相信,如今沧州繁华是四年前还在吃朝廷赈灾粮的州县。 数十万灾民因他到来得以续命,数万户家庭由此免遭灭顶,重焕生机。 这种神迹,就是在她眼前发生了。作为岳凌最亲近的人,林黛玉见证了旁人不曾见过的所有点滴,甚至自己还一度参与进去。 岳大哥是她的岳大哥,又不只是。 或许此时,正还有那么一群百姓,正在等待着他去维持安稳。 “夏公公说的对,我不回去的话,和爹爹那边也得有交代。那就先入京去吊唁外祖父了,若是娘亲有在天之灵,定也愿意我代她去。” “外祖父待我温煦,作为后辈,我不该不去。” “如此一来,还能帮到岳大哥遮掩行踪,算是一石三鸟之举了,便就这样定下了。” 林黛玉很想多问一句,岳凌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和谁去。 可转念一想,这种机密之事,岳凌如果不说,她是不该打听的。 林黛玉倒不是怕别的,只是担心岳凌出门之后,再遇到什么姑娘,把她忘到脑后去了。 对于岳凌的桃花缘,林黛玉真的丝毫不怀疑有这种可能性。 未曾见过的且不提,首先她走之后,薛宝钗去哪里,就是件要让她担忧的事。 轻咬了下嘴唇,林黛玉也没问出个声,却听岳凌道:“让林妹妹单独去往京城,我也放心不下,除了紫鹃她们还是要有个伴才好。” “近来薛家的重心也渐渐放去了京城,薛家也该入京了,我让薛姑娘陪你北上如何?” 林黛玉眸眼一亮,嘴角一弯,忍着笑意道:“若是有宝姐姐陪着,那自然是极好的事了。” 见林黛玉心喜,岳凌松了口气,暗念她们真是姊妹情深,才又开口道:“贾家既有丧事,于情于理她们也得北上了,薛姑娘不会不答应的。” “还有贾芸也会跟着,打理些外面的事。我再问云行镖局那边,有没有习过武的女眷,让她们在船舱里,保障你们的近身安全。” “等你回到京城之后,陛下传完旨意,伱便携着可卿她们,顺运河南下来找我。南下这一路会路过扬州,但为了我行踪不暴露,不能让你去见你爹爹一面了。” “等我公务处置完以后,返回京城时,我们再一道去吧。” 林黛玉佯装遗憾道:“没事,此等琐事都该排在岳大哥的公事之后。而且,就算我们去了,爹爹也未见得就在衙门内,反倒要耽误了正事。” “往后去不去,便往后再说吧。” 见林黛玉好似也不是很想回扬州的模样,岳凌心下稍安,默默道:“算是没白疼她,不过,林妹妹毕竟是林如海的女儿,总在我身边也不是这个道理。” “若是林如海执意要林黛玉回去的话,大不了等他回京任职,在我府邸旁买个宅子,两家将院子打通,让林妹妹和我这边还能有来往。” “这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岳凌有岳凌盘算,而林黛玉自然也有她的小心思。 “虽然我离及笄也不远了,只剩三年,可岳大哥依旧将我当做一个小孩子看待。宝姐姐说的当真不错,若是这样下去,岳大哥要是出门看到了中意的姑娘,那可怎么办?”“总得让岳大哥对我有所改观,这样才能放心的让岳大哥出门去。” “嗯……那我该怎样呢……” 房里又沉默了下来,两人相对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闲话,直到薛宝钗闻讯赶了来。 入门之后,薛宝钗靠在林黛玉旁边坐了下首的位置,便打量起还在深思的二人。 来时,她也听了些传言,知道了是宫中有人来传了话,而且还有贾家的丧事。 这便意味着,如今安定的日子,就要打破了。 比起在经商的天赋上,薛宝钗更善审时度势,揣摩人心,眼看着这两人都有心事,当知晓接下来或许是要分离的架势。 在岳凌说了他的打算之后,要薛宝钗同林黛玉一起入京。 薛宝钗也没犹豫,便一口应了下来。 如今的薛家,是彻底倒向了岳凌,是在这颗大树下纳凉的,但凡岳凌有所差使,薛宝钗都不会违逆的。 而且的的确确她也该入京了,就是京中的生意都得她去审视一番。 再有同林黛玉的姊妹亲情,就算薛宝钗不去都找不到借口。 只是去了京城里,恐怕就真要面对上贾家了,薛宝钗一时也有些担忧。 曾几何时,林黛玉与她说过贾家的门风不佳,如今两位老公爷还新丧,支柱倒了,恐怕就更要沉沦了。 轻抿着嘴唇,薛宝钗还是道:“就依侯爷的意思,我这便回去处理家事。赶巧娘亲和兄长都在北上,便是这两日就该到沧州了,之后我和林妹妹便一道入京去了。” 岳凌微微颔首,“你可以与林妹妹同乘一条船。” 薛宝钗螓首微点,又被林黛玉扯起了手臂,两姊妹牵了牵手。 两个女孩子感情不错,岳凌看得也是风景,又开口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倘若我孤身一人行事,飘忽不定,居无定所,行迹实在太过可疑。但凡有心留意者,都能查到些许猫腻,所以我想带着香菱一块走。” “这一站是先去姑苏,香菱娘亲封氏的消息,如今也探听到了,就在姑苏吴县的沈家借住。带她去认亲,也算是有个缘由。” 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眼,都以为此事甚好。 她们本就同情香菱的身世,也期望她能早些母女团聚,而且香菱还是个老实本分的,在路上与岳凌还相互有个照应,同样让她们安心。 林黛玉颔首,“岳大哥考虑的周全,也合该如此。借岳大哥南下之途,香菱姐姐能母女相认,是一桩好事。” 薛宝钗自没道理不同意的,接口道:“我唤她进来。” 当香菱被唤进房里的时候,脑袋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从薛宝钗口中听说,侯爷有意携她南下认亲,这等好事,她是做梦都做不来。 一个丫鬟之身,能被侯爷如此挂念? “奴婢见过侯爷。” 香菱乖乖福礼,眼眶蒙了一层水雾。 “不必外道了,薛姑娘应当也与你说过了。”岳凌沉了口气又道:“此次南下,并不安生。带着你,也是于我有益,不全是为了你跑这一路。而且此行艰苦,不能一路乘船悠然南下,还得骑快马赶路。” “一路颠簸,你的小身子骨就难忍受了,近日好生歇息着,待我处置了沧州一应琐事,便动身南下。” 香菱依旧是叩头谢恩,“侯爷的恩情,奴婢铭记在心。” 薛宝钗上前搀扶着道:“这几日也不必你在房里忙碌,听侯爷的话,好生修养就是。” 香菱轻轻点了点头。 林黛玉对香菱也颇有好感,与其叮嘱道:“出门在外,岳大哥操劳了,还需你心细照看着。” 言外之意,就是要作为岳凌的丫鬟,走这一路了。 得了林黛玉的口风,香菱连连应下,“林姑娘放心,我虽愚钝了些,但这些事还是清楚的。” 原是要分离的,可当下房里的气氛却是正好了。 众人皆明晰,接下来的安排,似是对每个人都有益。 一时分别,也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本章完) 第6章 一吻定情 自宫中来人的消息广为流传之后,心慌的不再是后宅的姑娘们,而是沧州城广大的百姓。 沧州城的变化,最为受益的便是曾为灾民的他们。 没了贪官污吏,奸商豪奴,众人才知道生活原本该是什么模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不再上演,百姓的日子也有了指望。 黄家园林中的崇正楼就立在那,俯瞰全城,警醒着城中所有人,作奸犯科的下场。 清风书院的清风亦是吹遍全城,往来求学者如过江之鲫。 即使如此,书院中七成还是沧州及周边的学子,三年一度的乡试又在即,城中早就期盼着能有从沧州走出的举人、进士,真正代表着沧州一地的崛起,那是所有沧州人的荣耀。 就在一切蒸蒸日上之时,安京侯,这个沧州今日盛景的缔造者,或许就要离去了。 地方官任期不过三年,而如今安京侯在沧州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没道理让一方大员继续留任在沧州之地。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每个人都不希望这样的日子就如此临近。 十里街,一间寻常茶馆内, 今日不见了说书人,是众人都没兴致,皆是垂着头饮茶,心里不得甚慰。 茶馆本是嘈杂的地方,是百姓们饭后聚众议论之处,可当下却静得如同书院。 掌柜的也清楚事情原委,一面叹息着,一面同小二自觉的往各张桌案上添茶。 终于,有人憋不住道:“官老爷要是在一地当得好,不就还能留任呢吗?就连前任的朴知府都能连任,若是我们写个万民请愿书,上请皇帝陛下,是不是就能将侯爷留下来?” 此言一出,打破了茶馆中的沉寂,是连掌柜的都停了斟茶的动作,循声望了过去。 “或许能行,此前不是没这般的故事,政绩突出的,留任是常有的事。” 茶馆中生成了点子王,众人便都附和起来,“签,我也签。” “我不会写字,盖手印行不行?” “还有我,我这就去拦路,将消息传出去,让大伙都来签,若是真将侯爷留任了,你这茶馆也算是处景致了,还怕生意还不红火的?” 正在众人激情澎湃之时,却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有个书生面相的中年人起身,叹息着摇摇头,操着一股晋地的口音,与周围人道:“倘若安京侯真是沧州的知府,那连任或许有可能。可安京侯来时便说了,是代天巡狩,还能久住沧州?” 有人听出他的外乡口音,拍案起身,怒怼道:“你个外乡人懂什么?你根本不懂侯爷对我们有多重要!” 书生不疾不徐,又道:“倒不是我编话来嘲弄诸位,伱们仔细想想,侯爷对你们重要,对陛下难道就不重要?安京侯,安的是京,对京畿百万百姓不重要?” “而且以侯爷的能为,只治沧州一地,都是屈尊降贵了。小小沧州,弹丸之地,能留得住侯爷建功立业吗?” “若是你们强硬着要侯爷留任,那才是害了侯爷。侯爷哪是能只拘于沧州的人物,在陛下那里,不是治一县一州,是治国之才。”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侯爷的官衔还是要涨的呀,不能只富了你们自己吧?” 这一席话说出,茶馆便就鸦雀无声了。 方才还是群情激奋的众人,此刻张了张口,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扪心自问,想让安京侯留下,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对一个鼎鼎有名的侯爷来说,可就不是件好事了。 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难道继续在沧州消耗个三五年? 渐渐的,房里再次归于沉寂,每个人脸上皆是惋惜,再没提及要挽留安京侯之事。 过了半晌,街上传了几声铜锣响。 “当是府衙那边张榜了,定是侯爷的消息,走!都去看看!” 众人将茶钱拍在桌案上,一窝蜂的涌出了店门,而掌柜的也来不及清点,唤着小二道:“快落了门板,我们也去看看!” 当茶摊上的众人来到街上时,才见得街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府衙都不得不出动官兵来维护起治安,将人流隔绝开来,不妨碍正常来往的百姓。 府衙门前,公榜已经张贴上了。 与众人担心的无异,是安京侯接下来的行程说明,以及对沧州的安排。 公榜之下,一名吏员面色肃穆的宣读着榜上的内容。 “告沧州父老乡亲书。” “沧州天灾人祸时,本侯临危受命,秉持圣意,整饬乱局。今已迈三载,祸乱已平,本侯上承皇命,下恤百姓,自以为尚可。” “今陛下诏我还京述职,念及沧州之长治久安,我特举荐贤能之士,南皮县令陈佑民接任沧州知府之重任。南皮县令才德兼备,心怀苍生,历经官场磨砺,熟稔政务之要。其有清正廉洁之品行,有经世致用之才能,亦有悲天悯人之胸怀。当不是朴,吉二人之流。” “昔我来时,罹难凄凄。今我去日,暖景熙熙。” “望沧州风调雨顺,时和岁丰。” “三日后,本侯于城东船坞乘船北上,届时万事交由新任知府处置,特此示下。” 吏员在读完整篇时,口中已有哽咽,轻咳了下掩饰心绪,便转身回了班房之内。 侯爷对于沧州,不仅仅是有利这些百姓,还有这些吏员。 除去人脉,胥吏无晋升之途,可世袭传承,但不许科举。就此成为了夹在官和民之间的另一个阶层。 官员眼中,他们是领着微薄薪俸的下人,百姓眼里,他们是扯虎皮的贪官奸商走狗。 直至岳凌到来之后,他们为父老乡亲们做了实事,才被当做人看。 谁又愿意夹在两头,日日遭人白眼呢?吏员归去,外面比肩接踵的百姓们,一时间都没了声音。 时不时有妇人难忍,默默抽泣着,将气氛带得更加悲怆了,但旁人莫有怪者,无论是谁,就算心如坚铁的汉子,也是红了眼眶。 …… 三日之期,转眼而逝。 府衙内外,皆是忙成了一团。 陈佑民走马上任,岳凌将他对沧州未来的期许,以及计划清清楚楚的书成了一本手册,交到陈佑民手上。 并告知,如有疑虑,可遣人来信询问。 沧州地势平坦,是未来京城不二的粮食储备之地,同时是新政成效的示范之城,往后少不了官吏来这边拜访。 岳凌不希望沧州会慢慢重归旧路,所以事无巨细,和盘托出,交代给了陈佑民。 并让薛家丰字号的留守掌柜,沧州兴起的漕帮,全力帮助新任知府。 眼下,也能放些心了。 内宅之中,林黛玉与薛宝钗也收拾好了一应行李,装载了两辆马车停在庭院中,等候着岳凌归来,再做辞别。 两人手拉着手,心绪万千,等到岳凌归来时,又不约而同的抬头去望,眸眼中皆是不舍。 岳凌也最怕别离,说重了只怕不舍之情越来越深,说轻了又怕心中生隙渐行渐远。 这个度,真是不好把握,尤其是面对林黛玉这等心思细腻的女孩子。 当面,岳凌灿然一笑道:“到时辰了,林妹妹可都打理好了?” 林黛玉默默颔首,“都备好了。” 岳凌颔首,“林妹妹此行,多多照看着自己,切勿损伤了身子,记得按时用药,用饭,也别忘了操练些身子。” 再看薛宝钗,岳凌也是叮嘱,“也拜托薛姑娘这一路照看着了,等到了京城,自有人会接应你们。若是薛家在京城里被刁难了,也可传信来与我告知。” 薛宝钗也随着点了点头。 “谨遵侯爷之命,小女记熟了。” 岳凌再看了看两女身后的香菱。 香菱心有所感,抬头与岳凌对视之后,便走了出来,与林黛玉和薛宝钗各行了一礼,便来到岳凌身侧。 “你也准备好了?” 香菱默默点头,轻抿着嘴唇应了一声。 她根本不敢看其余三个小丫鬟的眼神,这几日差点没被她们生吞活剥了,比起两位姑娘的不介意,小丫鬟们可是对香菱嫉妒的紧了。 送着林黛玉和薛宝钗各自上了马车。 雪雁撤去脚蹬之前,还不忘回身扑在岳凌身上,抹了把眼泪道:“岳将军,我会想你的。” 岳凌轻拍着雪雁的后背,迎着众多小姑娘的目光,不禁笑笑道:“心里想还是嘴想?等再见面给你做好吃的。” 雪雁抬头问道:“真的?” “真的。” 雪雁郑重的点了点头,“那好,往后我就少吃些,等再与岳将军见面了,再敞开了吃。” 岳凌被雪雁的天真逗得发笑,“倒不必难为自己,想吃就吃,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你吃喝。” 雪雁摇摇头,面上十分认真,再回身上了车,与岳凌挥了挥手。 紧随其后的紫鹃,在岳凌身边轻轻福了一礼,眸中脉脉含情。 虽然暗里什么都做过了,可谓食髓知味,但迎面,她是不敢像雪雁那般冒犯的。 岳凌知道她的小心思,便扯住了她,也抱了下,才送上了车。 紫鹃心尖一颤,清明的眸子又化成了一团水雾,岳凌笑着为她揩拭了下眼角。 “去吧,还得要你照看着她们呢。” 紫鹃轻轻嗯了声,最后望了香菱一眼,才挪步上了车。 马夫正要扬起了马鞭,车队驶出府衙大门,林黛玉的车架又打起了帘子,林黛玉探出头来,招手道:“岳大哥,有一事我忘了说,你过来!” 岳凌疑惑的走近了些,就见林黛玉不知何时从袖口中取出个香囊来。 “岳大哥,这个我佩戴的久了,香草都是我平时用的,有了它便算是我陪在你身边了。” “还有一件小秘密,我今日要与岳大哥说清楚了。” 岳凌不设防的再走近了些,是能感受到林黛玉的呼吸就贴在耳边的程度。 才拿着香囊的手臂,被林黛玉轻扯了下,一缕香风拂过鼻尖,脸颊上却有股温润的触感传来,似是游遍四肢百骸,直让人酥筋软骨。 岳凌愣在了原地,林黛玉则是一转眼就钻回了车架内,似蜂腰猿背,极为矫健,哪还有素日柔柔弱弱的模样。 适时,一声鞭响落下,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门,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 岳凌扶着脸颊,还没回过神来…… (本章完) 第7章 沧州十里送侯爷 岳凌愣在了原地,有种被自己养了许久的小猫,舔舐了一口的感觉。 可这不是小猫,是他的林妹妹。 手心里握着的香囊,此刻还尚有些许余温。其上散发着淡淡的雅香,就与方才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如出一辙。 “这……” 平日相处,岳凌代入的角色,往往是亦父亦兄。 可今日林黛玉突然袭击,在脸颊上轻吻了下,实在将岳凌旧时的念头都推翻了,一下便让他原本还算清醒的脑袋,变得纷乱如麻。 岳凌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林妹妹她,竟然……” 如果年纪很小,在脸颊上亲了一口,还能将其归结为亲近。 但林黛玉已经过了十二岁的生日,已经近于待字闺中,岳凌根本没办法自欺了。 惊愕之后,岳凌慢慢换上了苦笑。 他当然疼爱林黛玉,只是这份情感慢慢变质了,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而“罪魁祸首”林黛玉,此刻已经乘车出门了,岳凌也不能追上去,一探究竟。 只能等下次团聚时,再问个详细了。 这震慑人心的一幕,怕是要跟随着他一同到达江南,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了。 岳凌心中有些明晰了小丫头的想法,苦笑着摇摇头。 “这小妮子,心思这么多的吗?当真不能将她当做小丫头来看待了……” “只是,林大人那边,我可怎么给他交代。” “也难怪林黛玉不想回去,这,这连我都想避开去。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且行且看吧……” 岳凌放下了捂着脸颊的手,将香囊收进怀里,放在了临近心口的口袋当中。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香菱,此刻也是羞臊的垂着头。 她从未想过平日如娇花照水,柔柔弱弱的林姑娘,在表达爱意时竟是这么的果决,将侯爷都弄得愣住了。 “林姑娘的勇气,的确比姑娘多得多了……” 偷偷抬眼望了眼伫立庭院的岳凌,见他也不再回味了,香菱才凑到近前,低声问道:“侯爷,我们也走吗?” 岳凌转过心神,点了点头道:“我们也走,跟我来吧。” 香菱微微颔首,将一个小包袱束在身上,便追着岳凌的步伐走了。 自从得知了岳凌要带她南下寻亲的消息,香菱便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当然不是期待和岳凌这般神仙人物独处,最关键的还是,她能够寻到她的母亲了。 香菱始终这样给着自己心理暗示。 对于香菱来说,记忆中母亲的样貌已经模糊了。 但从岳凌口中得知,她的父母为了寻她早就散尽了家财,原本殷实的家庭,已是支离破碎,不剩一处耕田。 父亲近乎于疯癫,抛弃妻子去修道。 而无依无靠的母亲封氏,在祖父病逝后,如今正借住在其姐姐的丈夫家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失女之痛,或许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让她一辈子都难以走出来。 起初已经想要放弃的香菱,便更加坚定了内心,要去认亲。 认亲之后,对于这个对她有天大恩德的侯爷,香菱便是要死心塌地的,用后半生做牛做马来报答了。 “来,上马。” 香菱看着孤零零的一匹马,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侯爷,我们乘一匹马?” 岳凌反问道:“你会骑马?” 香菱摇头否认,“不熟练。” “这不就是了?姑苏距离沧州路程有一千余里,便是我的骑术不错,马也堪为良驹,最少也得有五日才能抵达。” “我们两人同乘,日子又要折半。可你要乘马不熟练,那就不知道还要耽误多少功夫。” “快来吧,在前面坐稳就好。” 香菱不是个娇贵的,也没再说什么,脚踩着马镫,小心翼翼的上了马。 扶好了缰绳,又听岳凌道:“将包袱取下来给我,我背着。你在前面坐着,身后背着东西,不便利。” 香菱依旧乖巧的听从了岳凌的话,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几件换洗衣物递了过去。掂了掂包袱,岳凌也没垫出细软,不由得暗暗笑道:“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当真信我的话,也不给自己留后路,连点银两都不曾带在身上。” 翻身上马,岳凌接过了缰绳,拨转马头,再扬起马鞭,卷起一阵尘烟,从府衙的后门冲了出去,直奔南城门。 而此时,全城的百姓都自发的往东城门外码头聚集,送安京侯北上入京,他处再无人留意…… ……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出了府衙大门,林黛玉的内心同样难以平复。 双手捂着脸颊,林黛玉只觉得心脏砰砰跳的厉害,不禁颤声开口道:“紫鹃姐姐,倒点茶来吧。” 雪雁莫不知情的凑了过来,见林黛玉异常的模样,面露疑惑,“姑娘,伱和岳将军最后说了什么?” “那香囊可给岳将军了?莺儿的手艺是真的很好呀,姑娘学了至少得有八成。” 林黛玉根本无心理会雪雁的话,只是一直默默的点着头,方才自己居高临下,对岳凌“突然袭击”的画面,还在一遍遍的重现在她的脑海里。 令她身子都不禁微微打起了颤。 “真的做了,那我的自持怎么办?岳大哥会不会觉得我太轻浮了,我们还清清白白吗?” 紫鹃才端了茶过来,见林黛玉轻轻抽搐着,被唬了一跳。 慌忙坐近了,关怀问道:“姑娘,你可是身子有不舒服?” 林黛玉木然的抬起头,“没有,我还好。” 紫鹃舒出一口气,以为林黛玉还是在对分别的事耿耿于怀,便宽慰道:“那就好,想来我们和老爷也分离不了多久的日子,姑娘也莫要挂念,待到团圆之时,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林黛玉怔怔出神,“团圆吗?再见到岳大哥的时候,我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色啊?” 林黛玉有些无措了,书中有各种大道理,但只是这些事从没有提及,她也没个参照。 “要不还是等回京之后,问问皇后娘娘该怎么办吧。” 适时,雪雁挪动到靠近车窗的地方,正要打起帘子往外瞧瞧,林黛玉猛地回过神,忙制止道:“雪雁,别乱动!我们此行必要遮掩住了,不能随意开窗掀帘,你切记,莫要坏事。” 雪雁忙抽回了手,低下头认错道:“姑娘我记得了,方才我听到外面有人在哭,便想看看怎么回事。” 隔着车架,林黛玉也依稀能分辨出外面的声音,有高呼安京侯名号的,有祝福的,也有泣不成声的。 眉目重归了清明,林黛玉幽幽叹出一口气来。 她在沧州也居住了三年多,更是在最后的一年里,将周边都逛遍了,甚至整座城的舆图都印在她的脑海里,是比扬州府还熟悉,自是对这里的一切都有留恋。 街角巷尾朴素的贩夫,稻田阡陌劳作的农户,书院刻苦求学的儒生,一笔一画编织成了整个沧州城。 沧州百姓对于岳凌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规模空前的饯别,岳凌不能出面,林黛玉是有些为之惋惜的。 她是不该在这民声中离去的,除了岳凌也无人能相匹配。 只是她清楚,岳凌于外强硬刚锋,内心还是多有柔情的,或许根本见不得这送别。 去码头的几里路,走得十分漫长,越临近码头,外面的呼唤声就愈发大了。 人声鼎沸之下,是连马匹都有些受惊,车架随之颠簸了下。 幸好有充足的士兵,将人流重新隔绝开来,车队才不至于停顿。 这一条官道两旁,沧州城的男女老少咸集于此,是真正的万人空巷,人山人海。 不远处,便是沧州城外的万亩良田,曦光洒落大地,微风浮动,稻穗在随之摇曳,正是岳凌绘出最好的画卷,是勤政最好的证明,也是百姓们不舍的原因。 马车径直驶入船舱,百姓们并未见到心心念念的安京侯,也不知船上都乘了什么人。 只等到与安京侯随行的管家,来到船下,与近前之人告知道:“今日侯爷备受感动,不忍心见沧州的乡亲父老,还望诸位包涵,莫要以为侯爷凉薄。” “往后沧州的路,还要各位自己去走,切勿坏了侯爷最初的心血,侯爷于京中,也会时时惦念着沧州的境况。” 贾芸一席话说完,自己眼眶也是泛红,抽身返回官船之上。登临甲板只见岸上由清风学院的师生牵头,行尊师礼,布衣百姓黑压压跪倒了一片,对着船上扬起的“岳”字幡,一拜再拜。 官船起锚,渐渐驶离了岸边,才见得送行的队伍连绵数里不绝。 此情此景之下,甲板上持兵戈护卫的官兵,都不禁为之动容,鼻尖泛酸,不忍回首。 沧州的民情似是吹动了船帆,很快官船便消失在了河道之上,便是如此,人群也久久未散,似在此刻定格。 远处,两人一马在辉光之下,眺望着码头的景象。 “侯爷,百姓们是送您的,您不在不会遗憾吗?” “哈哈哈,或许吧!”岳凌豪气大笑了三声,“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本章完) 第8章 宝玉: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 沧州至京城,行船原本需要五六日的时间。 在岳凌主持疏浚河道,开掘河淤,兴修水利,保证了运河中汛期旱期水流都有充足之后,行船的速度便快了些,只需四日不到。 临近京城了,小姑娘们也从离开沧州的悲绪中脱离了出来,往来走动,也就愈发频繁了。 薛宝钗坐在林黛玉的房间里,眉间轻挑,眸中夹杂着一股意味难明的含义,就望着林黛玉,直看的林黛玉心慌慌。 本来清清白白,可如今林黛玉心里是真的有鬼了。 而且眼前的这个人,还有着不小的推波助澜。 “宝姐姐,你有话便说,总是这样盯着我看干嘛?” 林黛玉一双罥烟眉提起,显出几分不满来。 薛宝钗却是噗嗤一笑,将茶盏搁置在一旁,又弯了弯眼角,“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觉得林妹妹做的不错。异位相处,我恐怕也做不到林妹妹这般‘大胆’还是说‘为情而深’比较好?” 林黛玉瘪了瘪嘴唇,才抬起的气势,又被薛宝钗给敲打散了。 “宝姐姐你就莫要再调笑我了,不如想想进京之后,该怎么办呢。你家在京中可有宅子?不如先来我这边住下,也不至于太冷清了去。” 林黛玉丢出个话题,实实在在得将薛宝钗的心绪引了过去。 的确,入京之后,面对困难的是她,而不是林黛玉。 薛宝钗眉眼微垂,轻叹了口气,道:“在沧州我能做主,来了京城还得问问娘亲的意思。关键是兄长怎么安排,若是不按照侯爷所言,送去军营中历练打磨,多半娘亲还是愿意借住在荣国府或者是王府,由舅父或叔父来管教他。” 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她们这种携家带口的前来。 再富贵的亲戚,也难长久接纳外人,而且薛家不是没财力置办宅院,这种趋炎附势的行径,更是要被人嚼口舌。 一想到此事,薛宝钗心情便有不佳。 林黛玉自然而然的站来了她身旁,环着她的肩头,慢慢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着,“宝姐姐不必担忧,他毕竟吃过了牢狱之苦,自不该有之前的嚣张跋扈。再不济,也有岳大哥压着呢,一纸书信送去京营谁不同意也没用了。” “倒是伱,我担忧的厉害。” 薛宝钗微微诧异,“担忧我什么?” 林黛玉转来了薛宝钗对面,坐下之后,摇着头,煞有其事的说道:“宝姐姐大我三岁多些,如今正是闺中待嫁的好年纪。我只担心你去了荣国府里,便就出不来了,任你娘亲摆弄了去。” 闻言,薛宝钗面上又显苦涩。 她娘亲确实曾不止一次的提过她的婚事,只是在她做出些许成果之后,提的就愈发少了。 好似也是丰字号各处掌柜不断的来送信,扭转了些娘亲的想法。 可等到进京,入了荣国府,到底如何,还是未为可知。 她的娘亲,她最为了解,是个耳根子软的,没个主意。 被稍有心思的人劝说几句,便就该有意动,分辨不清个利益得失了。 念及此,薛宝钗叹息不止,全然忘了方才她还是占据主动的那一个。 林黛玉不愿见自己的好姊妹深陷其中,毕竟她是从荣国府走过几遭的,对那里的情况也有了了解,全然不像父母所描绘的那么好。 什么诗礼簪缨之族,仁德孝悌之家,全是无稽之谈,只是表面光鲜,实则烈火烹油罢了。 眸眼转转,林黛玉又好意提醒道:“待宝姐姐进了荣国府,定要小心一个人。” 薛宝钗疑惑道:“小心一个人?荣国府再怎么也是国公府邸,又是一衣带水的亲戚,还会有人对我们不利?” 林黛玉摆摆手,“不是那回事,是荣国府有个混世魔王,受着外祖母的宠爱,让整个府邸的人都捧在手心里,不敢冒犯,我看倒是个登徒子。见得相貌出众的女孩子,就花言巧语来哄骗,常说‘这个姑娘我是见过的’,‘就当做旧相识’这等轻挑的话,姐姐可莫要被其哄骗了去。” 薛宝钗讪讪一笑。 她可不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不说见过各种风流才子,但总归对于世道的了解,人心的揣度,早就超出了她如今的年龄。 若她想长袖善舞,于荣国府中立足,也不是难事,若她不想配合娘亲演一出戏,谁又能哄骗了她去。 更何况,她已见过了岳凌这般的人物,早就心有所向了,难道还有人要比岳凌还高出一筹不成? 薛宝钗摇摇头,“我虽不比林妹妹伶俐,但也不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被哄骗得晕头转向之人,林妹妹实在小觑我了。” 林黛玉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可我听说,宝姐姐第一次见到岳大哥的时候,岳大哥都没说甜言蜜语便将你折服了?” 薛宝钗粉面含怒,偏头往小丫鬟们顽乐的地方望着,“莺儿那个死妮子,是不是多说了什么话?这等事她也说的出口去!” 林黛玉忙摆手,嗤嗤笑着,“不是莺儿说的,是我猜的,宝姐姐真是粗心大意了。岳大哥哪是会初见就说甜言蜜语的登徒子,故此我才这样问。” 薛宝钗又输了一阵,无奈扶额,“是,全听了林妹妹的好意,我会留意避开的。” 林黛玉噙着笑意,又道:“大不了让你娘亲和兄长住荣国府,你来与我同住,反正我是不会坐视你陷难不管的……宝姐姐且放宽了心。” 薛宝钗轻轻颔首,随着林黛玉也露出了些许笑容。 …… 京城,荣国府,国公殡葬,其礼制规格超乎寻常。 又因陛下隆宠,念及旧情,更抬高了贾家的待遇,无数宗亲权贵,皆在宁荣街上设下灵棚,四王八公一脉更是无有缺者,皆是当家家主在操劳着。 如今还在停丧之期,贾代善的下属、学生远播四海,不断有前往荣国府上吊唁的人。九边的将军,不能擅离职守的,也只得忍痛遣人来问候。 荣国府上一时应接不暇。 内帏中,宝玉也换下了素日最爱穿的大红衣裳,着起纯白孝衣,腰束麻绳,在灵堂内哭了好几个早上。 他对祖父的感情也谈不上深厚,只是他堂上所有人都哭,甚至还有些荣国府上的老人,哭得近乎晕厥的,他若不哭,怕是要被打哭。 可一连哭了十数日,他也厌倦的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毕竟往后园子里他是来去无阻了。 也没人会再将他成日厮混内帏拿出来说事,岂不便利? 而今日,他正要出门时,却是发现门在外被锁了,将他锁在了房内。 贾宝玉一时愕然,敲打着唤人,“袭人姐姐?晴雯姐姐?秋纹,麝月?” 喊了半晌,才走来了一个小丫鬟,“见过宝二爷,宝二爷可是有事?” 宝玉打量着来人的相貌,倒不太眼熟,园子里常常有新来的丫鬟,他也不是每个都熟悉,只是相貌好的都熟悉罢了。 “你看得倒是眼生,不知你知不知晓这房里的事,为何我的门被锁了?” 小丫鬟歉意行礼,“这是太太交代的,今日金陵薛家入京吊唁,随行的还有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旧时宝二爷招了通皮肉之苦,这遭太太是以防万一……” “呸,这是什么鬼话?我万万不信太太会锁我的,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如此行事?我定要状告老祖宗,将她打发出门去!” 不等小丫鬟将话说完,贾宝玉便已在房里吵了起来。 小丫鬟苦涩着脸道:“奴婢所言句句为真,而且只是这一晌午,下午就能给宝二爷解开了。” 宝玉吵着道:“不行,我要吃饭,我要喝茶,我要出恭!锁着我成了什么事?再说,我不去招惹她们不就是了,好似我非要凑过去让人打脸面似得。” 小丫鬟一时束手无策,又见一大丫鬟装束的姑娘转过抄手环廊,正往这边来。 宝玉见之一喜,“晴雯姐姐!晴雯姐姐你快来,将这锁与我去了!她竟如此拘着我,将我当个牢犯对待!” 外出支应的晴雯归来,瞧了眼小姑娘,再看看门缝里的宝玉,不知是个什么状况。 但她是个护主心切的,一见宝玉吃了亏,便就火起,扯住小丫鬟便道:“你是哪里来的,有你这般作践主子的?” 小丫鬟哽咽道:“这不是我的主意,这是太太交代下来的。” 晴雯反驳道:“太太交代下来的事,用你一个小丫鬟来办?彩云彩霞,金钏玉钏都病了不成?” 小丫鬟依旧道:“她们都忙去了,抽不开身。” 宝玉扯着嗓子道:“晴雯姐姐莫要信她的,太太怎会舍得将我锁起来,便是太太舍得,老祖宗自不会同意,我还得去灵堂上为太爷哭丧守孝呢,安有锁我的道理?” 比起小丫鬟,晴雯还是更信贾宝玉的话,当即便翻起身来,从小丫鬟的口袋中,夺过了钥匙。 柳眉倒竖,晴雯掐腰骂道:“不知哪来的下贱东西,还在这作践主子取乐,怕不是有心登门,使些个下作手段。滚出去,休要让我再看见你!” 说着,晴雯便将房门的锁开了,引着宝玉走了出去。 宝玉心喜问道:“晴雯姐姐,你从外面来,可见到薛家的姐姐了?” 晴雯面上恢复了平静,可听宝玉这般问,又有些担忧,摇头道:“这倒没见着,只听闻在灵堂上烧了香,如今应该都在老祖宗那边拜会。” 如今府中有各家的女眷,人数聚众之地,想想宝玉也不会乱来。 结果却不如晴雯料想的这般,只见宝玉抖了抖衣衫,坦然道:“好,有亲戚远道而来,我自是要去看看的……” …… 许是吃多了茶水,薛宝钗在堂上还没说几句话,便先告退外出。 林黛玉如今还在堂上被诸多四王八公家的女眷,如众星捧月似得嘘寒问暖,自是也没能陪她出来。 当下,身边只跟了一个贾家的小丫鬟引路。 “薛姑娘随我来。” 小丫鬟带着薛宝钗转过檐廊时,正赶着宝玉大步流星的往里走,撞了个当面。 小丫鬟忙退出了几步,恭恭敬敬道:“见过宝二爷。” 宝玉得意的扬了扬头,摆手道:“不必多礼,你去忙着。” 小丫鬟继续请着薛宝钗往前走,却不想宝玉一个闪身,又拦住了去路,“诶,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好似是旧相识,难不成是金陵薛家的宝姐姐?” 此言一出,薛宝钗身子微颤,似是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本章完) 第9章 薛家的妹妹在哪? 在船上虽然被林黛玉提醒过,可当面真的发生了,一时还是让薛宝钗脑中有些恍惚。 不知是林黛玉真有仙人之能,还是贾宝玉当真心性顽劣,此刻却也都无足轻重了。 薛宝钗赧然一笑,接着贾宝玉的话道:“是贾家二房的少爷宝玉?你也去过金陵?我是自小在金陵长大,还未出过远门,或许真是见过,只是如今都不记得了。” 宝玉见这远道而来的薛姐姐不但杏眼桃腮,容貌丰美,更是个识趣的,竟然还愿意接他的话茬,与林黛玉不同,心里不由得大喜过望,又嬉笑着道:“我出生在京城,虽并未出过远门,但见姐姐面善,就只当是个旧相识了。” 薛宝钗眼皮微颤,不知这登徒浪子是怎么说出这般孟浪的话来,实在与安京侯相去甚远,简直一个天上的谪仙人,一个地上的粪土,怎堪“宝玉”二字? 眸眼一转,薛宝钗嘴角噙着笑意,又道:“既然见得我面善,那堂上还有一个相貌高我一筹的妹妹在,你应当也会见之以为面善。她如今在堂上正是被冷落了,倒不如这时候去亲近亲近些,或许能让她一并留在这府中,真成了那旧相识。” 宝玉立即从薛宝钗的话中,捕捉到了关键词。 “姐姐是要留在府中居住?” 薛宝钗颔首,“依娘亲的意思,是要留在府上的。” 宝玉拍着手道:“妙哉,妙哉,若是园子里多了姐姐这么一个妙人,往后还怕冷清了去?自是日日高乐。” 一言既出,宝玉话锋一转,又问道:“只是不知姐姐所言的妹妹,是哪一个?” 薛宝钗瞪大了眼睛,故作诧异道:“你当真不知?她也同是我们一衣带水的亲戚,与府上可称不上疏远,而且还来过京城呢。伱若不识得,只当我是个面善的,岂不是平白惹了人家气恼?” “而且,若是一气之下,她不愿留在这府邸里了,说不定我也得跟着走呢。” 宝玉向后倒了倒身子,愕然道:“啊?姐姐竟然还会走呢,这可万万使不得。姐姐就已经是绝色人物了,比姐姐还高一筹,不就成了仙子下凡?我当真要去关照一二。” 说着,宝玉便急匆匆的要往堂上去。 走了半路,宝玉又回过神来,转身问道:“宝姐姐,你当真有个妹妹,曾来过京城?” 薛宝钗颔首应着,“自不是我骗你的,倘若不信我,你且问问旁人,我家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在呢。” 薛宝钗的语气硬了几分,宝玉也怕将她惹得恼了,忙道:“自不是不信姐姐,我只怕是我领会错了,再认错了人可就不好了。” 薛宝钗捂嘴偷笑道:“无碍,见得面善不就行了?你见其面善,定然不能是个不通情理的姑娘。” 宝玉一拍手,恍然大悟,“正是此理,姐姐开悟我了。” 说着,宝玉便大步流星的往堂上去了。 此时,身后晴雯才追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摇着小丫鬟的肩头,急声问道:“宝二爷呢?哪里去了?” 小丫鬟被唬了一跳,往堂里指了指,颤声道:“往堂上去了。” 晴雯面上追悔莫及,“方才那丫鬟说得竟是真的,宝二爷,你可千万别闯出什么祸事来!” 薛宝钗看着这一场戏,摇头笑了笑,又往外走了。 …… 荣庆堂上, 四王八公家的女眷齐聚一堂。 老公爷的丧事出了头七,早过了一遍敲敲打打,时至今日只是停丧以待更多的吊唁者。 按照规制,停丧足足要等七七四十九天。 而这段时间,定是贾家人最悲痛的一段日子,所以各家女眷都自发的来陪着贾母坐坐。 反正她们在房里也闲来无事。 平日里东家长西家短聊得已经够多了,本无多少意趣,而今日幸得两淮巡盐御史之女林黛玉归来,又让堂上有了话可说。 当然众人不是奔着林如海而来,是奔着林黛玉在此地的监护人,如今京中风头无两的安京侯。 传言,陛下令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亲自去到沧州,诏其还京述职,接下来估计还有别的差遣,又要引起一地轰动了。 内宅妇人,除了在此时能帮上自家的男人探探口风,大抵对外面的事就很难有帮助了。 林黛玉如今入贾府,和上一次的待遇完全不同,小轿落到了院子里,才让林黛玉步入了正堂上,根本没走多少路,似是贾家的大姑娘一般。 一来到堂上,她也成了中心人物,被各家女眷嘘寒问暖,甚至包括了几家王妃,也都热切的与她相认。 林黛玉连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皇后都见过了,接待这些人,礼数自是周到,又是被夸赞了一回,才在堂上落了座。 “玉儿舟车劳苦,也难得一片孝心,才靠了岸就往府里来了。” 对于这个外孙女,贾母实际上还是很喜欢的,只可惜跟外人走的亲近,认疏不认亲,让她也没半点办法。 “且在这边歇着,吃些茶水。在这堂上定不会有人惊扰了你去。” 贾母望向王夫人,王夫人也是默默颔首,便放宽了心。 今日旁家女眷太多,不是宝玉能胡闹的时候,将其关在房里,虽贾母心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为了他好。 一旦在堂上发起了痴症,还不知要在京中传出个什么样的名声去。 东平郡王府王妃刘氏,抻着身子,与林黛玉搭话道:“林姑娘从沧州府来,可与我们说道说道,沧州可真有传言的那般,堪比苏杭了?” 林黛玉搁下茶盏,盈盈笑着,不失亲近的环视了遍房里的女眷,都是在等着她开口,颔首应下,“苏杭千百年的繁华,不是三五载就能比肩的。不过,在岳……岳叔叔的操劳之下,如今或许近可比一些北方重镇了。” “那也不错了,一个受灾严重的州府,三五年便涅槃重生,当属不易。倒不知这次安京侯归来,是要留于京城,还是另有差遣了?” 林黛玉答道:“岳叔叔是受奉陛下之命回京。” 话只说了半句,各家女眷也都不是个愚笨的,言外之意只有陛下来定夺,多打听无益。 场上女眷们说笑打着圆场,便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但林黛玉的应对,总给她们一种林黛玉是安京侯府的诰命一般,气定神闲的与她们说着话,话里话外还密不透风。 这种怪异感,让她们都不知如何表达。 襄阳侯府的女眷吴氏问道:“安京侯在沧州所创长芦盐是顶顶的好味道,我们这些妇人,在内宅中也享用不到什么好的。好歹有个御用之物,能一饱口腹之欲,却在薛家的丰字号也排不上号,真真是一件憾事。” “林姑娘与安京侯熟着,不知能不能问问这件事,丰字号还能不能再添些会员了,每月的新品也能让我们领些个。” 林黛玉不忍笑道:“岳叔叔他不管薛家的经营,若是想问,还是直接问薛家比较好。而且,薛家是与我一同来的,姨太太就在那边坐呢。” 众人循着林黛玉的目光,此时才发现了坐在王夫人下首的薛姨妈。 两个亲姊妹久别重逢,正是热聊时,堂上却为之一静,齐刷刷的看向了她们,也不禁让她们正襟危坐起来。 王夫人率先开口道:“我此前就与你写信说过此事了,你却不信,今日被找上门来了,你可信了?这都是京中的富贵人家,用丰字号的物事,不也是给你薛家涨颜面。” 薛姨妈涨红了脸,与堂上人行着礼,又与贾母问候了一遍,才开口道:“如今薛家的生意都是我家大姑娘在打理着,一会儿她回来了,问问她就好。” 林黛玉一回来,这堂上的中心就通过她变成了岳凌,三句话就离不开这个令贾母厌恶的人,实在让贾母听得心烦。 “一脉相承的情谊,不必说这些生分的。玉儿,你也累了吧,去暖阁同姊妹们坐坐,且先去歇息着,一会儿用膳,我再差人去唤你。” 林黛玉自是不想和各家的妇人打交道,叽叽喳喳实在吵得心烦,而且总是些嚼舌根的话,她也不感兴趣,便顺着贾母的好意往屏风相隔的暖阁去了。 暖阁中,三春具在,史湘云也在,由李纨陪同着,让林黛玉心里舒畅了不少。 “林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可有许久未见了,定要将你在外面遇见的新鲜事,同我们好好讲讲。” 一进暖阁,林黛玉就被探春和史湘云左右扯住了手臂,直拽着她往桌上去坐。 小丫鬟端过了糕点蜜饯,瓜果香茗,都围坐一团,等候林黛玉说故事。 “倒也没太多新奇的,只是同岳叔叔往外面走一回。” 史湘云连连颔首,“对,要听的就是这个。” 林黛玉手扶着茶盏,颔首应着,“好,便从我们刚南下时说起……” 堂上气氛正热,打耳房的小门里,却是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才进了暖阁,便往姑娘们身边凑着,“薛家来的那位妹妹在哪里?” 第10章 双姝协心斗宝玉 见到突然闯进房门的贾宝玉,是将房里的姑娘们都唬了一跳。 虽然贾宝玉整日在内帏里厮混,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但当下堂上还有诸多女眷在呢,没有贾母的传唤,男丁是不该来堂上的。 可他就站在面前,口里还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林黛玉背对着他,一双罥烟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喜欢一个人会刻骨铭心,讨厌也不遑多让。 这声音太过熟悉,林黛玉都不用回头去分辨,只是他口中的话,让林黛玉更加在意。 “薛家的妹妹?宝姐姐自是要比他大的,何来的妹妹之称?” 眸眼转了转,却又听身后吵闹道:“宝二爷,你急着走什么?别来这儿瞎胡闹?老祖宗可没叫你来呢!你要是在这儿惹出什么娄子来,上头怪罪下来,可都算我的不是呢!伱快跟我回屋去,省得我跟着你遭殃!” “宝二爷,我可告诉你,今儿你得听我的。别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要是不听劝,可别怪我翻脸了,到时候咱俩都没好果子吃,快走!” 晴雯虽然态度强硬许多,但终究是个丫鬟,是震慑不住宝玉的,宝玉抽开手,又往前凑了几分,理直气壮道:“你这是作甚?我不过是来认认人罢了,哪里是胡闹?你莫要再阻拦我,我又不是那不知分寸的。” 挑了挑眉头,宝玉不耐烦的继续道:“房里来的都是姊妹,我与她们说上几句话就走,能有什么事?便是真有什么天大的麻烦,也有我担着呢!你且放一百个心,我是这府里的爷,还能让你受了委屈不成?” “哪一位是薛家的妹妹,府上定不会冷落了谁去。” 至此时,林黛玉好似回味过来了。 当是这登徒子在外撞见了宝姐姐,宝姐姐编了个谎,将他赚来了堂里。 自己曾与宝姐姐讲过在荣国府上所发生的事,宝姐姐也是与她一般的气愤不已。今时虽不同往日,便是岳凌不在此处做主了,林黛玉也有给自己出气的办法。 贾宝玉在房中寻觅了一番,都是熟人,只剩一个背身坐在桌边的,便就走近问道:“这位妹妹,你可是同宝姐姐一并从南边来的?” 话音方落,林黛玉手上一抖,茶盏掉落在地,摔出了清脆的声响。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暖阁里的姑娘们吓了一跳,宝玉愣了片刻,也赶着上前关怀道:“这位妹妹,我可不是故意吓你的,哥哥我赔个不是,你可有伤到?” 林黛玉登时起身躲避,转过头问道:“你怎得在这?” 一见是林黛玉,贾宝玉愕然停住了手,说出了和林黛玉一样的话,“你怎得在这?” “薛家的妹妹呢?我进门时特意问了,薛家是有二房妹妹的呀?” 宝玉脑中一阵恍惚,不知如何是好。 林黛玉生得貌若仙子,颜比西施,可此时贾宝玉完全生不出亲近之感来,只感觉到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还不等他解释,内堂里的人早听了响声走了过来。 “宝玉?你在这做什么?” 王夫人入了暖阁之后,面色一惊,身后还缀着一群四王八公家的女眷。 方才她们还在堂上宽慰着,诸如“碎碎平安”之类的吉祥话。 眼看着,暖阁中一个公子哥正是调戏姑娘的作态,偏还是贾家二房最得宠的宝玉,骚扰场中最受尊敬的林黛玉,一时间让众人都愣住了。 薛宝钗闻讯匆匆往房里赶来,见得如此景象,忙来到林黛玉身边,将她搂紧怀里,“林妹妹,你这是怎得了?难道,又被这人轻浮了?” 林黛玉在薛宝钗怀里微颤,只是垂着头不吭声,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看着便是心疼。 两个绝妙容颜的女子如此亲近,宝玉还以为是画一般,看得都有些发痴了,心里也不自觉跟着心疼起来,都忘了退避。 各家女眷见得这副模样,皆是摇头叹息,“贾家怎有这样的后生,闯到内帏里来就算了,还在暖阁中调戏姑娘,实在胆大妄为。” “谁说不是,再者说轻薄谁不好,这可是林黛玉,安京侯可不是个脾气好的主。” “关键还在老公爷的丧期呀,怎就这般作态了。” “……” 妇人们聚在一起,嘴上最是伶俐,是连见过大场面的王夫人,此刻都是百口莫辩,不知该怎样为宝玉开脱。 女眷们纷杂的议论声,就好似道道尖刺一样,直戳她的心窝。 直到贾母被人颤颤巍巍的扶了进来,定眼一看,却也不忍心向宝玉发火,杵着拐杖怒骂道:“不是安排下去了,让哥儿们都在房里好生待着,莫要冲撞了各家的贵人,怎么又往堂上来了?” “守门的丫鬟呢?下人办事不利,只会害了主子,该捉住了好生打死!” 适时,被各家女眷挤到角落里的晴雯,身子微颤,腿脚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幸好有司棋,入画等人搀扶,又站起身来。 “晴雯,你怎得了?” 晴雯心下慌乱,已是口不能言,只连连摇着头。 不多时,一个泪流满面的小丫鬟便被人带了上来,跪伏在地,抽泣道:“老祖宗,太太,我是守着门的,但是晴雯姐姐来了,不由分说的将门开了,这才让宝二爷跑出来了。我……我哪里拦得住……” “晴雯?!” 王夫人眉间一凝。 对于这个有几分像林黛玉的丫鬟,王夫人早有不喜,听闻了不少恃宠而骄的风声,只是碍于是贾母安排的人,才不好发作。 而有今日之事,正当赶她出去。 “来人,拿下去家法处置,害了主子的黑心孽障,往后丢出府门自生自灭去了。” 贾母望着容颜姣好的小丫鬟,也是心疼,“晴雯,你可真是个糊涂的!” 被两个健妇左右架起,晴雯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眼睛紧盯着宝玉,一眨不眨的划下了两道眼泪,“宝二爷,你若听劝,可有我的今日?今日我被打发出去了,便就撞死在门外,当是清清白白的走了,也落得干净!” 见这丫鬟性烈的厉害,王夫人更是大怒,“反了,这等人留在房里,也只会将哥儿勾引坏了,赶快拖出去!撞死,也别撞死在这门口!” 宝玉从始至终缩着脑袋不敢出声,是连看也不敢看晴雯一眼,更别说担起他曾说的责任来了。 晴雯心如死灰,也不挣扎,由着嬷嬷们上前,将她生拉硬拽了去,哪还有大丫鬟的体面了。 众多家女眷都在堂上,若不罚晴雯,便只能罚宝玉,贾母哪里舍得,只能由着王夫人施为,面上却也不好看。 “宝玉,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贾母终于横眉说了句严厉的话,令贾宝玉身子一颤,慌不迭的夺路逃了。 一场闹剧,房中只剩了两个戚戚然的小姑娘,更是显得尤为可怜。 众多的女眷们皆上前,将二人迎了出来,一面簇拥,一面宽慰着。 王夫人在二人身后,直恨得牙痒痒。 千年的狐狸,怎看不出两个小丫头的伎俩,宝玉便是再愚笨也不是不记打,何苦再往堂上来作妖? 定是被谁给诓骗来了,故意设下圈套,让他们难堪。 本以为林黛玉就不是个好的了,眼下薛宝钗也是一道的同流合污,着实令王夫人恼怒。 可恼怒之下,又奈何不得,只能将怨气都捱下去,忍着再往堂上替宝玉与二人道恼。 “宝玉他没什么坏意,只是做事有些唐突,你们莫要受惊了,我在这给你们赔给不是。” 林黛玉和薛宝钗相视了一眼,便也颔首,顺着台阶下了。 两人坐到了一处,薛宝钗为林黛玉轻拭着眼角,又问道:“茶盏崩开的碎片,没伤到你吧?” 林黛玉摇头,轻声应着,“没事。他一个登徒子,才刚见面就叫什么宝姐姐,这下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薛宝钗因又笑道:“旧时你说被他惊扰了一回,闹得束手无策,只能等侯爷来解围,这遭你出了这口气就好。” 林黛玉偷偷瞥了眼王夫人,又道:“二太太多半看出来了,你在府上或许更不好过了。” 薛宝钗无所谓的摇摇头,“正好,我也不想留在府上。” 堂上两姊妹脸色如初,可场间的气氛,却因为这一插曲回不到从前了。 从前只是有市井流言,说贾家门第家风不好,但在老公爷回来之后,也有改观,可这下各家女眷都是当面见证了一回。 而且更是交恶了安京侯,别人也不想平白为自己树敌。 本来各家女眷都打算不再用膳,先告辞离去了,却见庭院中进来了一架宫辇,又不禁缄住了口,再观望观望。 西平郡王妃刘氏调解着气氛道:“贾家得陛下隆宠,实在让人羡慕,都这个时候了,还遣宫里人来问候,别家哪有这个待遇。” 贾母和王夫人面上皆有喜色,直至宫辇上走下一位宦官,往房里通传道:“两淮巡盐御史林大人的爱女,林黛玉可到府上了?皇后娘娘有请。” 闻声,一时间众人脸上神采各异,复杂难明…… 第11章 堪比公主的礼遇 作为皇后身边的宦官,在女眷面前更是地位超然,丝毫不给旁人颜面,陈矩就在堂上寻起了林黛玉。 “见过陈公公。” 林黛玉起身一福礼,端庄雅然的气质便彰显了出来。 陈矩循声望去,眉头瞬间舒展,向前问好道:“三载不见,是变了个模样,认不出来,可不算是咱家的过错了。” 临近了贾母,陈矩才颔首示意,算是略给了主家薄面。 林黛玉螓首微垂,“公公客气了。” 陈矩环视周遭,又见林黛玉眉眼间似是含泪,眉头霎时隆起,问道:“方才咱家进门来,却见了一个小子出门去,可曾有冲撞到堂上来?” “内帏之地,童子也就算了,哪有小子乱走的道理?” 陈矩尖着嗓子,目光如刀一般扫着贾家的妇人,逼得她们尽皆垂头。 “你若受了委屈,一会儿去到宫里,自有皇后娘娘为你做主!” 一个“宫”字咬得极重,不但上王夫人面上生出惶恐之色,是连贾母的眼皮都颤了颤。 荣国府的爵位承袭下来,可实职只有如今二房老爷贾政的一个五品员外郎。 虽明面上恩宠备至,已经是蒙荫能授予最高的官了,可却是远离了政治中心,全无实权。 若想贾家再塑辉煌,重抬门楣,最有希望的还是靠宫里的元春。 如今元春才去到坤宁宫中作女使,算是在后宫中有了些许地位,不是最卑贱的宫女了。 而且在皇后身边做事可是件数一数二的美差,这大大增加了在皇帝面前刷脸的次数。 能见皇帝,在后宫中才有上升的机会。 由此,贾元春的身上,才寄托了贾家全部的希冀。 但后宫之中,危难重重,杀人从来不见血。贾元春如今更是领了个遭人嫉妒的职缺,一开始自然也不会太好过。 贾家本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可眼下,因为这一桩小事,却要牵扯到宫里去,甚至因此让皇后恶嫌,反而要拖累贾元春了,这让贾家的妇人们如何担得住。 陈矩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直戳贾家的软肋。 贾元春是王夫人的大女儿,她还做着皇亲国戚的梦呢,忙开口找补道:“公公言重了,玉儿本就是我们自家的亲戚,她们又都是兄弟姊妹,本身就是相熟,如孩提心性,久不相见聊上几句而已。” 王夫人近乎哀求的望了林黛玉一眼,希望她能打个圆场。 贾母也不能安坐钓鱼台了,同时开口,“公公说的是,平日是我们欠缺管教了,才让那小孽障闯到堂上来,冲撞了各家的女眷,日后定然严加管教,清正家风。” 说句“小孽障”已经是贾母能吐出辱骂宝玉最重的话了,心都随之揪了一下,可眼下为了贾家,她却也不得不低头。 再看向林黛玉,贾母也是央求道:“玉儿你是个心善的,当不会记兄长的仇吧。而且,他没什么歹意,若是真惊扰到了伱,方才太太也给你道过恼了,这都是咱一家人的事,可不必闹到宫里去。” 两人离得很近,贾母轻声与林黛玉求着,旁人也听不真,只临近的几家王府王妃算能听得只言片语,也不禁为之暗暗叹气。 贾家如今外强中干已到这个程度,连贾家的老封君,都得低声求一个后辈了。 莫有人不感叹,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得皇家隆宠,也得分个三六九等。 眼下,林黛玉竟能和皇后搭上交道,那就更是这些女眷们要恭维的人了,甚至超过高坐的贾母。 林黛玉心思并不是个恶毒的,而且她是来吊唁外祖父的,也不是来喧宾夺主,耀武扬威的,亦不想让长辈难堪,只是想教训下不长记性的贾宝玉,便颔首应下,道:“外祖母放心,玉儿有分寸。” 贾母喜道:“好,那就好。” 陈矩没心思瞧这些妇人表演了,又问道:“林姑娘,皇后有请,随咱家来吧。” “公公稍待,我还有件事交代下。” 陈矩颔首侍立在一旁,“那好,你且说完,我们再去。” 就见林黛玉寻到了堂上另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子身边,与她耳语道:“宝姐姐,方才那个替登徒子受罪的丫鬟,是被殃及池鱼了。若是她当真落得个凄惨下场,我内心难忍,姐姐应当也是与我一般的想法吧。” “待我离了去,你将她先救下来,切勿让她因为那种没出息的人,寻了短见。” 林黛玉是个爱花之人,自也不忍心看花败落,用在晴雯身上也是一般的同理心。 薛宝钗点头应道:“好,妹妹放心去吧,这里自有我操持。” 林黛玉莞尔一笑,起身再与诸多女眷行了礼,便随着陈矩往外走了。 各家女眷此刻都不得不起身相送,若是旁人在场,定要以为当先走着的小姑娘是几品的诰命呢。 “摆驾回宫!” 金顶宫辇摇摇晃晃出了门,贾家的妇人们尽皆松了口气。 遥望着宫里人离去的背影,各家女眷都不禁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皇后娘娘当真宠爱这个林姑娘,是连掌宫的宦官都在前面骑马带路,一顶轿子只她一人坐。” “这哪是宠爱,倒像是接公主入宫了。” “……” 见了林黛玉的待遇,众人都忍不住咂舌,可她们又羡慕不来,只得再返回堂中去坐了。 王夫人引着众人一同坐了,暗暗缓出一口气,又见一旁的薛宝钗,此刻却气定神闲的饮着茶水,还时不时用手扇着风,一幅颇为悠然的模样,登时生出几分火气来。 本就怀疑薛宝钗和林黛玉是串通好了的让贾宝玉难堪,王夫人心底不禁暗暗骂道:“林黛玉有皇后做后台,你有谁做后台?惹不了她,还整治不了你?” 王夫人眉头倒竖,转息之后,又掩饰了下去,淡淡道:“方才我们还说起薛家的事呢,这会儿薛家的大姑娘在这,恰好让她来拿个主意。” 此言一出,便将各家女眷从方才林黛玉的事中剥离了出来。 如今丰字号是京城最有名的商号,铺面中的商货更是供不应求,也就只有丰字号的会员能保证所需,别家都得遣下人同普通百姓们一起排队。 和庶民一般的待遇,本就让她们以为有些丢份了,更可气的是,有时候还买不回来。 譬如前不久京城贩售的那梅片雪花洋糖,左右不过是糖块,竟是一颗也难求,堪比珠宝。 来贾家走了一遭,能顺便为自己得些利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女眷们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到了薛宝钗身上。 薛姨妈闻声身子一颤,感觉自己的姐姐对宝钗是十分不满,有种要将方才受的气,全撒在薛宝钗身上的感觉,这才将房内的矛头指向了她。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薛姨妈轻咳了声提醒道:“宝丫头,你姨妈说的是增加丰字号会员的事,这当不是什么大事,你与大家给个说法?” 薛宝钗起身福了福,展颜笑道:“诸位对于丰字号的喜爱,我在之前也有听说,十分感激诸位对丰字号的力捧。至于会员的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经商一途,自也有其中的规矩。” “一个规矩被打破了,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后来者。而会员恰恰就在于他的稀缺,若是给诸位开了后门,对薛家的经营多有不利,也失于一个信字。” 薛宝钗一席话,各家的女眷面上皆是阴晴不定。 我们勋贵之门,给你商贾之家几分薄面,竟然还在堂上讲起道理来了,这让本就自视甚高的她们,如何能接受的了。 王夫人心底暗喜,念着小姑娘不谙世事,死脑筋,继续开口拱火道:“左右不过是些银两的事,我们勋贵之家,情谊深厚,怎好这点事都不帮?薛家丰字号如今你操持着,事事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薛宝钗微微颔首,“正因为是我操持,才该当起表率,方能使规矩昭然,风清气正。诸般行事皆合乎礼法规矩,下面做事的人自会仰而效之,如明月悬天,众星拱之。” “上行下效,乃至浅之理。却为治家之要义,家道昌隆之根基,总有人容易轻忽懈怠了去。” 话里话外都有暗指方才宝玉的事,各家女眷面上的颜色又丰富起来,吃瓜大于责问薛宝钗的意思了。 非是林黛玉,就连薛宝钗在堂上面对王夫人也不落下风,甚至据理力争,暗中贬斥,实在让众人看了出大戏。 王夫人气得身子颤了颤,未曾想到她请来帮忙的薛家竟然先跳反了,薛家的这位大姑娘,竟还如此的不尊敬她,堂上就撕扯她的颜面。 可薛宝钗说得太过正确了,王夫人还不好开口驳斥,开口了反倒是她对号入座了一般。 别无他法,王夫人只好用了一招金蝉脱壳,再将话题引到会员的事。 “堂上只有你一家是商贾,我们也不懂经济之道,你是有你自己的道理,但也不能罔顾情面吧?” “若是不知诸位曾帮了你薛家多少忙,你大可与你母亲问一问。不能因为薛家有今日之繁华,就忘了旧情。” 第1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夫人冷眼斜乜了身旁就坐的薛姨妈一眼,薛姨妈连嘴唇都打着颤,开口道:“你姨妈说的不错,各家都没少帮过忙呢。” 薛宝钗面上依旧是淡然,像是深谙宅斗的老手,对于王夫人的伎俩能一眼看穿。 她丝毫不示弱,继续道:“于公的道理,我方才也说过了。于私,各位与薛家有恩,行些便利未为不可。” “今日薛家入京,我以个人的名义,给诸位家中送些新商货,当是入京的见面礼了,还望各位长辈勿要嫌弃。” 在堂上逼迫一个小姑娘,本身面上就不好看,而薛宝钗如此有底气的和贾家二太太王夫人叫板,看来也不是此前所了解的,薛家入京是来投贾家。 显然薛家已经有了更厉害的靠山,那靠山是谁,见薛宝钗和林黛玉方才亲如姊妹的模样,已经不言自明了。 东平郡王妃刘氏,思虑了番,又打着圆场道:“好,既然薛姑娘有这份心意,我们便也都受着了。我们倒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以为薛家不认亲了,心里着恼罢了。” “你一个姑娘家操持家业不容易,其中有苦衷,我们这些身为妇人的,也最该理解。此事暂且翻过了,往后也不再提了。” 薛宝钗尊敬的与刘氏行了一礼。 刘氏点点头,又与上方始终阖目听戏的贾母道:“老太君,连日在府上吃了不少茶水饭食,今日便不扰您的清净了,后辈告辞。” 刘氏给事情定了基调,欲要告辞离去,其余家的家眷便也纷纷效仿,与贾母告辞。 薛宝钗更是不欲留在堂上,一心要完成林黛玉交代下的事,往外去寻方才受罚的丫鬟去了。 荣庆堂上,便只剩了贾家的女眷,多一个薛姨妈。 贾母往下扫了眼,见得王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心里却是舒畅了不少。 她的心思,稳坐内宅数十年的贾母怎会看不出。 原本是要带薛家来,促成姻亲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攫取更多的利益,却不想薛家来了,根本就不受她掌控。 搬起石头最后砸了自己的脚,贾母如何能不生笑? “薛家的姨太太远道而来,如今在京城里可有落脚之处?” 贾母缓了口气,与薛姨妈问候着。 薛姨妈忙应道:“回老太太的话,还没置办宅子呢。家中子弟娇惯,不知可否借着贾家的门风,管束一二。” 借贾家的门风,管束子弟,这话贾母现在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贾母摇头笑笑,“东北角的梨香院,旧时是老公爷清修之所,后来老公爷去皇城下养病,却已荒废。院子里零零错错有十几间屋子,也有通外面街巷的小门,给姨太太居住,是最为便利的了。” “亲戚来投,偌大一个贾府没有不接待的道理。若是姨太太敲定了主意,与下人支应一声,搬进去就好。” “那院子也有一阵子没清扫过了,二太太你操持此事吧。” 说着,贾母又起身,由鸳鸯,琥珀几个丫鬟搀扶着,往内房里去歇息了。 薛姨妈十分担忧的看着王夫人的脸色,又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半晌,才听王夫人开口道:“伱该知道我的本意,怎得入京来,你口中寡言少语、举止娴雅的大姑娘,是这幅模样?” “金玉良缘还没传出去,就胎死腹中了!” 薛姨妈一脸苦涩,“我在金陵老家待了许久,这段日子都是她个人在沧州操持着丰字号的生意,我也不知道她今日是撞了什么客,敢在堂上如此说话。” “姐姐你莫要着恼,我这就去问问她。姐姐放心,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的。” 王夫人咽下口气。 虽被薛宝钗驳斥了一回面子,可她倒喜薛宝钗的能为。 治家有方,通世俗经济之道,而且丰腴艳丽,身段极佳,一看就是好生养的类型。 贾家香火不旺,王夫人自然最留意这个。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薛宝钗都是王夫人心目中儿媳的最好人选,便是有今日斗嘴,也顶算有才华,成了加分项。 “罢了,你先去问问,别的事以后再说。” 适时,王夫人才要走,就听彩玉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老爷知道了堂上的事,这会儿正拎着大棒,去寻宝二爷了。” 王夫人才站起的身子,却是脚下一软,好悬没跌个趔趄。 “快,快扶我去。” …… 薛宝钗从堂上走出,便四处打听着方才那丫头的去向。 却无意间听闻,贾家二房的政老爷在外帏知道了宝玉的事便大发雷霆,这会儿已经去教训他的路上了。 薛宝钗一双美眸,不禁为此弯了弯,“林妹妹没来得及看这一场热闹就走了,着实有些可惜,我倒也没兴致去瞧,还是先寻了那丫鬟救下,去岳府里等吧。” 出了贾母院,拐进了下人进出的弄堂里,此刻才见到一个小丫鬟在跪地领罚,衣裳已被柳条抽得破碎,肉眼就能分辨几条红印。 “恶奴防主,按贾家家规,今领二十下鞭笞,遣出门去!” 管家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健妇左右又架起了晴雯,欲要将她丢到院外去。 “晴雯这丫头也是个烈的,打了这么多下,衣服都破了却也不哭不闹。最怕这种不求饶的,你说她会不会一会儿真一头撞在石狮子上?” “人还还没晕呢,别多谈论了。” 两个健妇打量了晴雯一眼,惋惜着她姣好的脸蛋,却未能在房里得宠,落得今日这幅田地。 而晴雯此刻是哀莫大于心死,便是没晕厥,也无心留意健妇们的风言风语。 她一心侍奉主子,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但凡在堂上贾宝玉能为她说一句情,她或许都会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她是贾母的丫鬟呀,贾母也会给几分颜面,顶多送去庄子上受罚,也不会直接打发了出去。 但贾宝玉就是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她被健妇们生拉硬拽的拖走,还结结实实的领了罚,一点都没留情面。 旧时宝玉口中的讨巧话,今时今日只让晴雯心如锥刺。 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晴雯不懂,她亦不知除了一死,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先放了她!” 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让晴雯的眸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 管家和健妇一见是薛宝钗,自也尊敬着是半个主子,应薛宝钗的话退到了一旁,恭敬行礼。 “这姑娘可怜,本来也要遣出门的,我就在此处收留了她,也不违反贾家的门规吧?” 管家应道:“倒是没事……只是……” 薛宝钗冷冷道:“没什么好只是的,莺儿,紫鹃,你们去将她扶了来,与我们同乘马车回府。” 晴雯意味难明的望了薛宝钗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她早已一心赴死,健妇松开手之后,便又挣扎起来,两个丫鬟也奈何不得。 薛宝钗一眼便看出她寻死的念头,教训道:“古今多少痴儿怨女,你也得当属前几,为了一个毫不关心你的主子,你便能执意赴死,真是蠢材。” “先将她绑了再说,送去车上冷静冷静。” …… 皇城,坤宁宫, 林黛玉才下了宫辇,便就被一群宫女围了上来,簇拥着往宫门里去了。 上一次入皇城还是许多年前的事,而且去的是东宫,比坤宁宫的富丽堂皇,还要欠上几分。 过了镂空的垂花门,直到雕栏玉砌的正门下,林黛玉只感觉自己好似脚也没沾地,就飘了进来。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就端坐在大殿中央,林黛玉见之回神,当即行礼。 可皇后见了林黛玉,就没那么讲礼数了,喜笑颜开道:“总算是来了,这一别都有四载了,快来让本宫瞧瞧,成什么模样了。” 陈矩旁观着,眼见皇后稀罕林黛玉,稀罕的如自家子侄一般,便退出宫门,道:“人已至,奴婢告退。” 皇后又顺势吩咐道:“唤些宫人来,量一量她的尺寸。” 陈矩颔首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皇后上下打量着林黛玉,是出落的愈发标致了。 若说初见时,脸上还未脱稚气,身姿纤细如幼柳初萌。而今日已是亭亭玉立,玉臂纤腿,体态婀娜,真有仙子之貌。 皇后更喜之。 林黛玉自是不知,皇后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要个小公主,却被太医院的太医告知,已是高龄不利产子,在隆祐帝劝说下,便只好放弃了。 “入城之后,你是先去了贾家?” 虽然两人书信往来很是频繁,在信中也是熟络,可当面林黛玉还是拘谨的厉害。 坐临皇后身旁的小绣墩上,双手紧张的团在身前,林黛玉连连点着头,“是代父母为外祖父焚香祷告,尽了后辈的孝心。” 皇后点头,“本宫尝闻,你去荣国府上的时候,曾闹出过许多事故,这次没岳凌在身边陪同,可没受了委屈吧?” 林黛玉又是点头,“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没受什么委屈,贾家人待我不错。” 皇后纤指轻抬,提着香茗,凑在嘴边,话锋却是一转,“如今你和岳凌,是什么进程了?陛下可是都要为你们赐婚了。” 第13章 似母女谈心,传道受业解惑 “赐……婚?” 殿上,皇后极尽温煦的道出这两个字,可传进林黛玉耳朵里,似是响起了一道晴天霹雳。 倏忽之间,林黛玉如雪般纯白的脸颊上,却浮现起道道红晕,一双含情目瞪得如同两枚铜铃,眸中哪还有了灵气,尽是不知所措的愕然。 眼波凝滞成了一条线,甚至都看不到旁物了。 皇后极为坦然的抿了口茶水润唇,再撂下茶盏,却见林黛玉呆愣愣的,不知回应,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怎么,你难道不知?陛下早给你爹爹送去旨意了,还赏了不少用于成婚的礼具。” 皇后柳眉轻皱,卷起些许涟漪,又是疑惑开口,“你与本宫问了那么多事,难道现在还没表明心意?或是伱,不愿意?” 林黛玉豁然回神,忙摆手,“不是,不是。” 皇后继续调笑道:“不是前者,不是后者,还是都不是?” “不……” 林黛玉话噎了一半,脸上臊得滚烫,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 皇后入住深宫,难得有什么趣味可言,可今日却让她找到了好玩的事,笑得愈发开怀了。 “说说看,走到哪一步了?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林黛玉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将临行前的事与皇后交代了,而在她看来,这样也就顶算是表明心意了,直至当下她还没考虑明白,等再见到岳凌时,要以什么样的面目去对待。 这也是此行入宫,她心心念念想要从皇后这得到的答案。 然而皇后与隆祐帝的婚事,也是家族政治联姻,虽然感情一直深厚,但逃不过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见一面就成亲了,对恋爱之事又熟悉几分? 眼下,皇后似是将自己对于恋爱的幻想,寄托在林黛玉身上,如同看话本里的人物,图一个有意趣。 但故事肯定是要越完美越好,皇后也绞尽脑汁的想着,“据你所说,岳凌在情感上也是粗疏。不过,你主动亲了他,他便是再愚钝也该意识到不同了。” “说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从兄妹情到修成正果,其实只差一道窗户纸而已,他怎会不喜欢你呢?” “怕是你亲了他之后,他都要回味很久,忘不掉的。” “但是你作为女孩子,要有自己的自持,等再见面一定要装作毫不在意,甚至全当没这回事发生。要他主动来问,主动来示好,这样有来有回,你们的感情才会更进一步。” “男人呀,再怎样也是要有事勾着的。你若给他占了太多便宜,他反而会少了许多新奇感,要时刻保持若即若离的神秘,才会让他欲罢不能忘。” 皇后说得兴起,还举着例子道:“而且陛下和岳凌都是出身武官,武官更喜欢攻城略地的喜悦,却不喜欢轻而易举的胜利。等到他搜肠刮肚,想方设法的增进你们的感情,那你就已经将他的心,牢牢的锁在身边了。” 林黛玉听得更是愕然,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不由得对皇后愈发钦佩起来。 “那他当真问起来?我怎么回复他?” 皇后淡淡笑着道:“他问你时,往往他心目中已经有想要得到的答案了。这时候,你就要真诚相对,将心中所想讲出来。” “摊开牌的时候,就不是该扭捏的时候了,切记切记。” 林黛玉连连颔首,认真记下。 皇后转而又问道:“岳凌此行下江南,可给你安排了什么行程?” 林黛玉如实答道:“岳大哥让我回京,置办些事宜,便携家南下,继续佯装岳大哥就在船上,去往姑苏赴任。” 皇后点点头,道:“让你在明面上,不会有性命威胁,倒是不错。只是一路佯装,是不是该有个人假扮他的好?做戏做充分些。” 林黛玉眸眼一闪,以为极有道理。 “是呀,岳大哥在江南并不知名,定然有许多人都没见过真人,若是伪装起来,实在容易且便利。” 能出入内宅,还要和她走得近些,而且能愿意随着南下的,林黛玉一下就锁定了人选。 “也好也好,若让我一人南下,倒也无趣。” 皇后打断了林黛玉的思绪,又道:“陛下这几日就会将岳凌的任命诏书传出,江南不比沧州,肯定会更加凶险。不过,依照岳凌的能为,本宫也信他不会有大碍。” “你也拾掇下,准备离京去与他团圆。” “江南之地盛产美女,你可小心别再见了你岳哥哥,身边多出好几个姑娘了。” 皇后又捂嘴轻笑着,眸眼弯弯,望着林黛玉,留意着她的面色变化。 林黛玉脸颊轻颤,喃喃道:“应当……不会吧。” 皇后翻了眼道:“怎么不会,岳凌或许不会主动,可若是遇到更豁得出去的姑娘呢?姑娘主动怎么办?岳凌还能打她一顿不成?” “你是不知,陛下在九边戍边时,那蛮族的女子,多少争先恐后,袒露身子要爬上陛下的床榻。” “岳凌也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了,又是年少成名,会少了人喜欢?” 林黛玉有些难以想象那种景象,再主动能将自己下作到那个地步吗?那得是什么样的女子。 对皇后的提醒半信半疑,林黛玉更多以为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岳大哥不是孟浪的人。” 皇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情比金坚,多说了反倒是本宫的不是。” 林黛玉忙讨巧道:“皇后娘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对我也极体贴了,就如同娘亲一样。” 说起此话来,林黛玉又不禁微微红了眼眶。 皇后本就是母仪天下,看着这个清丽脱俗的小姑娘,再念起她悲惨的身世来,不由得内心更柔软了几分。 将林黛玉揽进怀里来,轻抚着她的额头,安慰道:“好好,傻丫头,本宫当然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了。” “说起来,你可知你岳哥哥在外面的风评?” 林黛玉摇摇头,“风评?不知。” 皇后又是笑,“好,不知就算了。坊间的传闻里,他可不是个清高的。” 又过了良久,林黛玉虽然留恋这种似是母亲的感觉,但也不得不皇后娘娘的怀里起身了。 “皇后娘娘,说来我爹爹三番五次的要我回扬州府呢,若是他知道赐婚的事……应该不会如此吧。” “啊?” 林黛玉一言,倒是让皇后愕然了。 “让你回扬州?他怎么想的?” 皇后眉间一凝,道:“将你送来京城里是他的意思,今日陛下和本宫成就了他,他反而要抗旨?” “真是不知所谓。” 皇后气得够呛,像是自己精心设计的戏目,被一个门外汉给打搅了一样。 “你且不用管他,若是等你北归时路过了扬州府,他不许你进京来,你就说本宫要见你的。” “不必担心,本宫今日再与陛下重提此事,好好敲打敲打他。朝三暮四的,成什么样子?” 林黛玉心下稍安,又与爹爹说情道:“倒是也别太责备爹爹了,他公事冗杂,或许也没想太多。” 皇后团团手,哼了声道:“此事本宫有分寸。” 不多时,一批宫女入门,来到皇后身旁低声叨念了几句,皇后面上生出喜色来。 “那还等什么,都取进来吧?” 片刻之后,就见宫女们身上各自多了方锦盘,其上皆是各种宫装以及奢华的珠宝头面。 皇后打量着林黛玉的衣着,只是一身再清素不过的月白长裙,腰间也仅有灰白纹的系带,脚底更是白色绫面绣鞋,朴素的如同路边的小花一样。 “这等容貌,只着这一身衣装岂不可惜。如今你也吊唁过了,且来换换衣裳看看。” “这是方才遣了宫里人改的,试试看合不合身?” 看着一条条繁重的裙子,林黛玉便知今天又逃不过换装了,一换便是好几套,要被宫女们摆弄许久。 但见皇后的兴致极高,又只能应承下来。 “那好吧……我去里面换去……” 不远处,身为坤宁宫女使的贾元春,目睹了殿上的一切,心里暗羡不已,但她也只能侍立在侧,等候差遣。 甚至连暗叹口气,也不敢…… …… 安京侯府, 马车摇摇晃晃的进了门,便被贾芸带着人隔绝了内外,传乘小轿直到进了内庭,才落了下来。 秦可卿激动的迎了出来,却见轿上当面下来了一个女子,而且相貌还颇为出众,比林黛玉都不逊色,一时愣在了原地。 “姑娘,你是?” 直到紫鹃走了下来,上前与秦可卿介绍道:“这位是薛家的大姑娘,同姑娘一齐入京来的。” 秦可卿倒是不关心这件事,追问道:“那和老爷?” 紫鹃红了脸颊,回头看看薛宝钗,尴尬的应不上话。 雪雁也随着走了下来,随意接口道:“和岳将军什么?我们在沧州时,经常在一块的,薛姑娘常常留宿在房里。” “什么?!常常留宿在房里?!!!” 秦可卿眼皮颤了颤,“紫鹃,你,你干嘛吃的?林姑娘呢?” 紫鹃一脸无奈,捂着雪雁的嘴,将她带离了这纷争的庭院。 第14章 秦可卿:好强劲的对手! 薛宝钗无奈扶额,“是可卿姐姐吧,林妹妹与我提起过你。侯爷没回来是个机密事,不能与外人告知。如今侯爷已南下,或许就快到姑苏了。” 薛宝钗成功的将话题引走了,将秦可卿的心绪,从分辨薛宝钗是不是偷腥的狐媚子,转到了岳凌并未归来的事件上。 她和老爷都已分别快四年了,那汗巾早就不能用了,而眼下老爷又有了新的差遣,那她怎么办。 真是守在深闺无人问啊。 秦可卿眸色尽皆消散,似是成了黑白的一样。 薛宝钗又安慰道:“这回倒是不用三五年了,林妹妹不日就会带你们南下去与侯爷团聚,想来也用不了几个月。” 秦可卿眸中立即恢复了光彩,上前攥着薛宝钗的手道:“当真?” 薛宝钗讪讪笑着,“我倒是没哄骗可卿姐姐的理由。” “那你?” “我当然也没在侯爷房里留宿过,只是我们住在一处院落而已,侯爷哪是那么随便的人,我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 秦可卿上下打量了薛宝钗一番,身子虽然丰美,可却瞧不出几分妩媚风流之意来,倒也信了几分。 “既然如此,来者是客,薛姑娘随我往堂上来吧。” 话音方落,轿子中却传来了呜呜的声响,引得二人转过头去。 秦可卿不解道:“这是?” 薛宝钗深吸口气,道:“一个贾家的丫鬟,蠢得厉害。” 一听是贾家的,秦可卿都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还是紫鹃看战争平息了,又走了回来。 “薛姑娘,这如何处置?就这么绑着她等姑娘回来?” 林黛玉是出自善心,将晴雯救了回来,但在薛宝钗眼里,这等执迷不悟,一根筋的丫鬟,说不定为了维护主子,心里指不定多记恨侯爷呢。 不管林黛玉是要留晴雯在府里,还只是给她一笔银子,要她出去自谋生路,薛宝钗都甘愿做个恶人,来给这小丫鬟立立威。 “先将她带出来。” 紫鹃和秦可卿不置可否,一同上前将晴雯扶了出来。 晴雯嘴上被塞满了布,身上也是五花大绑,只腿脚还能活动些,却也站在场间,瞪视着众人。 薛宝钗横眉怒目,道:“跪着,谁叫伱站了?” 突然的变脸,不但是晴雯愣了愣,是连紫鹃,莺儿,雪雁等人都愣住了。 她们最是与薛宝钗熟识,平日里只见她藏拙守愚,与人相处分寸拿捏的极佳,向来宽以待人,今日竟是如此凌厉。 身份有别,晴雯再自视甚高,此时也是在别家府邸,出了什么事就算报官都来不及。 缓缓的跪倒在地,晴雯不可置信的望着薛宝钗,却又听她开口道:“蠢且不自知,是无可救药。林妹妹救下你,你心中尚且有记恨,却不知你这一身悲哀,都是谁惹来的。” “方才堂上的话,你竟听不出贾家二太太对你早有恶嫌?” “如今是老太太操持家中大小事,可若是二太太掌权,你的下场会比今日好?等到那日,贾宝玉会站出来为你说情?你且不知死是如何死的。” “你休要说你连死也不怕之类的话,等到那时,你不但要死,死得还不清不白,只留了一个污名!” “今日,你可看清了贾宝玉的真面目?了无担当的男人,不是家里的祸根?” 一顿连珠炮,直打的晴雯脑袋发晕。 身上也不挣扎了,佝偻着背,脑袋也垂了下来,划下两道泪痕。 薛宝钗又道:“给她的布条取了,听她有什么话说。” 莺儿上前将她嘴了的碎布摘了,就听晴雯哽咽道:“宝二爷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他待姑娘们都很好……” 薛宝钗皱眉道:“说两句讨巧话,关照你两句,你就觉得好了?还是你被贾家卖了去,被打发到贾宝玉房里,就一颗心扑在他那了?” “你若以为他不是个无情无义,就放消息出去,说你就在这,你且看他会不会来找你。” 晴雯紧攥着胸口,内里是钻心的疼,她并不愚笨,相反精明的多。 所以她更清楚薛宝钗说的是的,所有的不相信,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晴雯摇着头,口中喃喃重复,“不是,我不信……” 见她伏地不起的模样,善良的小姑娘们都不禁为其心伤,紫鹃更是与其相熟,都曾是贾母房里的丫鬟,不忍心直视,只好偏开头。 薛宝钗却穷追不舍,要一举击溃她的心理防线,“想清楚没有,还要不要为祸根而丧命?做个只懂得感动自己的傻瓜,冤死在哪处?” “你若想死,且别死在这里,去撞死在贾家门口的石狮子上。没吓到二太太,也让她瞧瞧你的脾气有多烈。” “最后得一句贾宝玉的惋惜,你也算安生了。” 晴雯捂着嘴,已是泪流满面,费力的摇了摇头。 大棒加萝卜,一样都不少,薛宝钗和岳凌学得炉火纯青。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在府上等,看贾宝玉愿不愿意将你养在外宅,做个小老婆。” 再与身旁的莺儿道:“将薛家的伤药取来,带她去涂抹了吧。” “薛家的药都是好物,你被抽打的地方留不下疤痕。就剩一副好皮囊了,自己留心着些。” 晴雯抽噎道:“多谢薛姑娘。” 薛宝钗再强调,“不必谢我,是林妹妹要留你,才将你带来了这里。而且,这里是侯府,你的去留是侯爷说了算。我不管你曾有什么小心思,往后都给我收起来,记得擦亮眼睛看人。” 晴雯颔首应下,“我记得了。” 暗暗舒出一口气,薛宝钗与旁人和煦了面色,“好了,我们也去等林妹妹回来吧。” 见了薛宝钗的行事作风,秦可卿不禁暗叹,“好厉害的姑娘,难怪能在林妹妹身边分一口饭吃,这是大敌啊。不行,等去了姑苏,我一定要加加速了。” 见秦可卿愣在原地,薛宝钗探头问道:“可卿姐姐?你在想着什么?” 可卿展颜一笑,“没事,我们走吧,得知你们回来的消息,房间早就都收拾好了。” …… 荣国府,梨香院, 薛家顺理成章的搬了进来,连带薛家的几个小伙计,并薛蟠住在外院,内宅里薛姨妈身边围着同喜同贵,却也觉得冷清。 “蟠儿,你妹妹哪里去了?” 在牢中吃了不少苦头,薛蟠都清减了许多,薛家的基因不错,薛蟠瘦下来,相貌反而还出挑了许多。 适时,与薛姨妈对坐着,抻抻身子,随口应道:“出府就和安京侯府的人走了,想必也是在侯府上吧。要我说,娘亲就不必管妹妹太多,妹妹什么事比娘亲和我都门清,我们别扯后腿就行了。” 薛姨妈翻了一眼,“你还知道扯后腿,没有你那一回事,宝丫头早去到宫里了。” 薛蟠却满不在乎,“去到宫里又能如何,贾家的大姑娘这些年了,才因为老公爷没了得个女官。咱家又有几分能为?” “妹妹相貌是出众,可宫里哪个不出众,娘还是别异想天开了,脚踏实地的好。” “现在丰字号不也挺好吗?” 薛姨妈面上含怒,在堂上被这个那个教训也就算了,怎得连薛蟠也教训起她来了,这不是倒反天罡? “呸,没出息的小崽子,你怎得跟你娘亲说话呢?去去去,别在这里扰我的兴致。” 薛蟠面上窃喜,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没好好出去风流快活过,娘亲赶人了,他岂不是能在这京城里好生寻花问柳一番? 正抬脚要走,就听外面通传道:“太太,舅老爷来了” 薛蟠才抬起的屁股,又结结实实的坐了回去。 小厮口中的舅老爷,就是王家二爷王子腾,常言道“天上雷公,地下舅公”,薛蟠是怕死这个舅舅了。 更有葫芦案的事,全赖舅舅忙前忙后,这遭见了,不得挨一顿痛打。 那院揍着贾宝玉,大呼小嚎,他在这边难道还要应和上了? 但还没去拜访,兄长就自己来了,薛姨妈自是欢喜,“快快请进来。” 眼下薛蟠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只好缩着脑袋,站在角落里。 未及,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走了进来,扫视一眼,便让薛蟠身子抖了抖。 冷哼了声,王子腾没先顾着薛蟠,先与妹妹薛姨妈问候道:“看你们能安稳入京就好,宝丫头呢?” 薛姨妈讪讪道:“应是去了安京侯府。” “安京侯府?” 王子腾眉头挑了挑,先是愕然,而后转喜,“好事,让她就在那边住下吧。” 薛姨妈:“啊?” 王子腾也不多解释,又回身看薛蟠,“你跟我走。” 薛蟠颤声问道:“舅舅,咱们去哪?” 王子腾厉声道:“怎么,你不想去的地方就不去?” 薛蟠欲哭无泪,“我没那个意思,就是心里没底。” 王子腾颔首,“京营大帐,你心里可有底了。” 薛蟠哽咽道:“更没底了,舅舅若是有公事,何必带着我?” 薛姨妈看儿子可怜的模样,也不禁发问,“兄长,你是带蟠儿去做什么?” 王子腾冷声道:“受陛下恩降勋贵,我领了京营的提督武臣,掌三团营,这遭带他一同去操练操练,磨磨性子。” “你可莫要再骄纵他,便是他有错,也是你惯出来的。” 说着,提起薛蟠的后脖颈,便大步出了门去。 “娘,你救救我呀。”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外间再没了薛蟠的动静。 第15章 正宫的安排 荣国府上,薛姨妈夹在王子腾和王夫人之间,左右为难。 让薛宝钗回来不是,不让她回来也不是,索性就在院子中摆烂了。 惹事的薛蟠不在身边,管控不了的薛宝钗也不在身边,她反而落得了清净。 至于王夫人的大计,眼下看贾宝玉也不是个能成事的东西,就算有王夫人的帮持,却还是有些看不过眼。 今日堂上这事一发酵,贾宝玉挨的一通打,反而是最小的损失。 眼看着贾家是这般的门风,往后谁家还敢与贾家联姻呀? 勋贵之门,没有联姻作为系带,那更是要被边缘化了。 而如今薛家可是在蒸蒸日上,单说京城里的生意,肯定要超过贾家田庄上的进项。 至于宫里元春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还是等有风声了再溜须拍马不迟。 除了元春,这贾家也没什么值得投资的了。 商人逐利,薛姨妈管了丰字号这么久,也是被熏陶的如此了。 思虑了遍,薛姨妈吩咐左右小丫鬟道:“去将院门落了门锁,你们再在这边打扫。若是二太太来问了,就说我舟车劳顿已经歇下了,待晚点去堂上与她们问安。” 事情办不成,先来一个拖字诀,往后大不了出荣国府置办个宅院,薛家也不差这点银子。 薛姨妈在这边心安理得的躺下了,却将姗姗来迟的王夫人气得不轻。 她才在另一头院子里,拦住了怒气冲冲的贾政,将宝玉救了下来,但也没能让宝玉逃脱要在榻上安养的命运。 “这挨了一顿打,又要在榻上养几个月了,我儿的命好苦。” 王夫人再心疼,此刻也得再往薛姨妈这边走,商量要事,可来了才知道薛姨妈已经歇下了。 这下怒不可遏的变成了她。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一家人,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睡得着的?” 大房新承袭了爵位,王夫人在房中的地位深受挑战,她自然是睡不下。 让薛家来,本意是想帮帮忙,可到如今全是倒忙,这回还闭门不出了。 而王夫人还拿她们没什么办法,要是她一气之下将薛家又赶出去了,丢人的反而是她自己。 你将人引来了,又赶走,是在表演什么戏目? 贾家上下几百号人在这府邸里,指不定得如何被人看了笑话,再整日传些个风言风语,被丫鬟嬷嬷嚼舌根,王夫人可是要体面的。 剜了梨香院的院门一眼,王夫人愤恨离去,心底暗暗腹诽道:“薛家不中用,自然还有娘家。当时给凤丫头和琏哥儿说亲,我看也不必给琏哥儿了!” …… 荣国府上鸡飞狗跳,安京侯府倒是安稳的多了。 林黛玉从皇城里归来,再往院子里走的时候,便见得衣装崭新的晴雯,如今已经和倪妮一左一右,当起卷帘的丫鬟了。 卷帘的丫鬟一般只是总角的小丫头,像晴雯这般的大丫鬟在外面听差使,倒也有点奇怪。 “林姑娘。” 晴雯螓首微垂福了一礼,紧张的抿了抿嘴唇。 对于一个丫鬟来说,被赶出府邸是非常恐怖的事。首先这就意味着在前主家那犯了大错,当算是身家不清,是很难再找到下一份工作了。 而晴雯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只有一个姑舅哥哥也在荣国府做事,但也不过外帏地位最低的下人,还是傍着她在内帏做大丫鬟的原因得的差遣,更不能为她提供多少助力。 若是像她这般年纪的姑娘流落街头,很大可能最终归宿是些烟柳之地了。 所以死是她唯一的选择,但眼下她已经想通了,并不想因宝玉而死了。 就算心还有不甘,她也想像薛宝钗说的那样,看看宝玉到底会不会念及旧情而派人来打探她的消息。 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生计。 林黛玉倒不如晴雯的心绪那么复杂,她考虑的很简单,虽然这个丫鬟自身是有错的,但是挨罚是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若是因这等事死了,心善的林黛玉可难承受。 “抬抬头。” 晴雯应声望过去又见林黛玉温柔笑了笑。 “眉眼间与我长得还蛮像的。你可想通了,想留在府上做事?” 晴雯点点头,“我愿意留在府上做事,恳请林姑娘收留。” 林黛玉眸眼眨眨,作为丫鬟来说,这个晴雯的相貌很是出众,心性又是护主的那一挂,想来留下也不会酿出什么祸来。 只是如今房里的丫鬟已经很多了,她还只是个后来的,别说留在门前卷帘子,好似真是她最好的差遣了。 荣国府的大丫鬟,在这里只能当粗使丫鬟用,好像前后的差距是有些大了。 如今紫鹃拨给了岳凌做贴身的丫鬟,林黛玉此时房里还需要再补一个,但这等事,还是以观后效,瞧瞧晴雯会不会安分再说吧。 “那伱暂且就在这外面做事吧,家里有些规矩,不比荣国府上宽松,让倪妮与你说一说。” “我知道你在荣国府上,顶算是半个姑娘,但若是在这里还像旧时张扬,岳大哥定然容不得你的,所以要想在府里做事,先好好收敛下你的性子。” 晴雯连连点头,不敢有一句反驳。 林黛玉又吩咐道:“将右边厢的厢房拾掇出来吧,给她住着先。” 倪妮打量了下面容悲怆的晴雯,没敢说些什么话,忙不迭的去做事了。 处理了晴雯的事,林黛玉再入堂上,就见堂上的气氛犹如一潭死水般沉寂。 秦可卿和薛宝钗相处的好似并不算好,两人只是相对坐着,都不说什么话。 林黛玉不禁暗笑了下。 两人见林黛玉进门,也起身来到林黛玉面前,就又听林黛玉道:“从皇城里回来,我们接下来的事也基本能确定了。” “不出三五日,陛下会下诏书,任岳大哥为江浙行省巡抚,从二品官衔,去到江浙处置一切机要。我们呢,就携家南下,去姑苏与岳大哥会合。” “嗯,除了倪妮和晴雯留在家里,我们都去。” “而后还有一事,是皇后娘娘说的,要个人来假扮岳大哥更为便利些。我想也正是如此,所以宝姐姐?” 薛宝钗偏偏头,疑惑的望着林黛玉,“怎么了?” “宝姐姐能不能在这三五日里,将薛家的事情都处置好了,然后随我们南下?” 薛宝钗愕然道:“我也去?” 林黛玉笑着道:“那不然谁假扮岳大哥嘛,总不能找个男子来吧?” “我假扮?” 林黛玉连连点头,“可儿姐姐身材高挑,四肢又太纤细,怎么扮男子?怕是远远地都能被人识破。” 因为自己身材更丰润些,所以要被选出来女扮男装,薛宝钗听了,真的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岳大哥身子太健硕了,想来这房里没有比宝姐姐更合适的人了。” 林黛玉来到薛宝钗身侧,又挽着她的手臂,摇呀摇,“宝姐姐?你难道就想留在京里和荣国府纠缠了?” 薛宝钗无奈的叹了口气,在林黛玉的额头上轻戳了下,“你都将我算计进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既然左右都是为了帮侯爷,再下江南也没什么不可。” 林黛玉喜笑颜开,房里的气氛也随之化开,小姑娘们便开始准备宴席,庆祝着将要南下的事了。 …… 大昌朝上承元朝旧制,在地方上依旧是设行省,行中书省管理一切军政。 如此管理固然省去了朝堂的不少事,但地方上中书省的权力过大,便又将军事从中剥离出来,在一省或几省设下了巡抚,总督之职,算是稍有制衡。 眼下行中书省只管民政,但即便如此,行中书省一把手丞相的地位也十分超然,远离朝堂,却又对朝堂有着十足的影响力。 江浙行省,囊括了苏南,浙江,福建等广大土地,设两府、两州,属州二十六,属县一百四十三。 扬州府,金陵府,苏州,杭州,这些富饶比肩京城的城市都在一处,江浙的繁华是难以想象的。 也因此江浙一地的赋税,就能占国家的半数有余,地位之重,不必言说。 而就是在这种地方,执行国策时,竟有了猫腻,甚至极大可能是官员上下齐心,隐瞒上报,让隆祐帝如何能接受。 一幅《千里饿殍图》让他连日夜里都无法安眠。 杭州,行省署衙, 二堂内灯火通明,案牍之后坐了一老者,须发皆白,正阖目养神,其下十八把檀木椅,皆是涂成了朱红色,与二堂内各处精雕细镂的庭柱,梁间悬垂的彩带相得益彰。 靠近案牍左手的第一位,是江浙行省参知政事钱仕渊。岁入中年,身材略显臃肿,绣金的官府下,似有肚腩微微隆起。脸庞圆润,两腮的赘肉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 与其对坐在右侧的,则是苏杭织造局监督甄应嘉,出身于金陵甄家,为皇家仆臣,虽官衔比不上其余两位,但不论是在皇帝面前的影响,还是在江南当地的权势,对他们亦是不遑多让。 可此时,却都是愁眉不展,叹气连连。 “不管怎么说,今年若是想比去年效益再增长五成,最少要多交出三十万匹丝绸……” 第16章 风波渐起,香菱的主动 “这等数目,在杭州一地改稻为桑,远不足够,苏州必须提上日程,不得不改。” 甄应嘉中气十足,与其余两位,陈述着目前的情形。 “改,我们当然知道要改,可如何改才是个问题。”钱仕渊忍不住开口道:“去年杭州改稻为桑,粮食不济,是周遭六县接济,才没导致城中粮价飙升,饿死百姓。” “如今,苏州又生了这等事,还叫我们怎么改?” 甄应嘉眼神微眯,“钱参知,改稻为桑为国家大计,若是推行不得利,你我如何给陛下交代?下一年你可就要回京述职了。” “而且,怎么改是你们的事,我只要能产三十万匹丝绸的生丝,不是来听伱倒苦水的!” 钱仕渊叹气道:“那也得先有田,再有桑,才能有丝啊,事得一步步做,饭也得一口口吃。” “这两年苏州都不是灾年,一亩田可卖五十石粮食,若让大户购田生丝,这成本实在太高了,没人愿意做。” 甄应嘉皱眉道:“那又如何,别吃的人太多了,一口口将饭都吃没了,那还改了个屁?” “先不急,还得等一个机会。” 安抚完甄应嘉,钱仕渊又向上看了眼丞相赵德庸,见其微微颔首,便也不再说话,心安理得的歪了歪身子,等在靠椅里。 见他们气定神闲,甄应嘉气急反笑,“好,不急好,交不齐银子,我便只有给陛下上书,说些实话了。” 适时,赵德庸终于瓮声开口,“两位都是我大昌朝的忠臣,何必吵来吵去?总归是银子的事,江浙之地还能缺了银子吗?让下面的人勒紧些腰带,便也差不多了。” 甄应嘉也不与其争辩,左右他是个往回赚银子的,没货又不是他的责任。 “今日,赵相唤甄某来此,是有何事?” 赵德庸徐徐道:“等消息。” “消息?” 钱仕渊接口道:“是京城里的消息。朱知府死前,不知留了什么后手,送去了京城一幅图,陛下已经知道江浙改稻为桑不利的事了,该有安排了。” “这等事,你们还瞒着我?” “非是要瞒你,只是说了一时也无益,且看看京城里传回的是什么消息吧。” 不久后,便有下人往堂上送了两物,就摆在了赵德庸面前的案牍之上。 其一是一副卷轴,似是赏玩所用书画,其二是一方锦匣,方方正正的楠木盒子,雕工一般,倒不算十分起眼。 甄应嘉见之笑道:“我最是不懂你们文人这一套路数,传信不写字,非得用些个物来代意,倘若猜错了,又该如何?” 赵德庸和钱仕渊都没应这句话,先是将锦盒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物事。 与料想的果然不同,锦盒里不是固定的一件器具,而是用两物填满,左边一半是茶叶,右边一半是精盐。 钱仕渊皱眉沉吟道:“茶,盐,查盐?陛下要查盐政?” 甄应嘉道:“你们读匾额不是从右向左的吗?不该是严查?” 钱仕渊老脸一红,望向赵德庸。 赵德庸以为甄应嘉所言有理,颔首道:“甄家二爷聪慧如此,甄家再传三代,怕是也不成问题。” 甄应嘉心里畅快,又道:“你们文人的东西,是有点意思,再来看看那画吧。” 画展开,就更为普通了,不管是从立意上来说,还是笔法上,都找不到新奇的地方。 所画的是京城郊外西山上的水月庵,很破落的尼姑庵,没什么特别的。 尼姑庵门前,荆条丛生,更给人一种少了香火的感觉。 钱仕渊道:“我对京城的事不甚熟悉,这尼姑庵有什么故事吗?” 甄应嘉也只去过几回京城,虽然去西山上烧香拜佛过,但也是去铁槛寺,对这水月庵也不了解。 两人不由得都望向了赵德庸。 赵德庸又坦然开口道:“荆条只长在荒凉处,水月庵在京城西山郊外,那里树荫密布,杨柳依依,根本不会长出荆条来。” “那这荆条就是意有所指了?” 两人又借此思虑起来,钱仕渊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心喜道:“庵,荆,合起来岂不是‘安京’的意思,要说安京,此时名动天下的只有安京侯一人,所以两物的含义是安京侯要来严查?” 赵德庸手上捏了把盐粒,细细搓了下,还在舌尖尝了尝,“这盐是长芦盐,应当没错了。” 解密的心喜一闪而逝,钱仕渊和甄应嘉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融了,而后慢慢变得错愕,双眼都瞪大了。 “什么?安京侯要来江浙?他不是才在沧州搅风搅雨,砍了一批人吗?” 钱仕渊愕然开口,面上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 甄应嘉也是急切的拍着桌案道:“你说不急,这下好了吧?来了个活阎王,要是陛下再许他便宜行事,他直接仗剑来到署衙把你砍了,你去和阎王说理吗?” “赶紧,你要怎么改,就快改,别耽误了正事!” “等到他来了,一切生米已成熟饭,便是他再怀疑也没证据了。” 赵德庸和钱仕渊原意是想查清楚朱知府是留了什么后手,在苏州是不是还有什么人在作祟,可眼下也不得不妥协了。 赵德庸叹气道:“好吧,但也要小心行事。已死之人,可以多加利用,死人是没法为自己辩解,甄家二爷方才说的也没错……” …… 姑苏城外,有间客栈, 一连奔波了七日,直至这一日深夜,岳凌才携着香菱赶到了姑苏城外。 但因城门已关,只好先在城外住上一晚,明日再进城了。 “店家,来两间客房,临近的,不必太大。” 掌柜的瞧了眼岳凌,又看了看他身后垂着头,面容极为娇俏的小姑娘,顿时会意,露出了“我懂的”笑容,开口便胡诌道:“这位少侠行走江湖或许不知,这苏州地界最为繁华,哪里有临近的两间客房啊。小店虽小,生意兴旺,如今就剩一间了,少侠将就一下?” “在这苏州城外,找个客栈可不容易,如今天色已晚,可别耽搁了歇息。” 岳凌回头征求香菱的意见,问道:“你呢?” 香菱连连点着头,这几日为了赶路都是风餐露宿的,有个住处都不易,好几次都是在荒野外睡草地,遇见个庙都是好地方了,她哪里会挑。 而且,她一个小丫鬟挑什么挑啊,只有听着安排。 香菱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一路上都是如此。 岳凌便也没再多言,交了碎银几两,与掌柜的道:“再来些酒食,酒要烧酒,越劲道越好。马匹喂些好料,劳店家遣人照看了。” 店家接过了银子,眼看着是连方才推波助澜的好处都给了,便十分顺心的应了下来,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只念着岳凌是个懂门道的。 “客官里面请,酒这就唤人出去打,再给客官一道送上去。” 岳凌复往客栈里抬了脚,香菱紧了紧小包裹,紧跟在后面。 没走出多远,就听后面又来了新客人,“店家,可还有空房?” “有呢客官,要几间?” 香菱:“……” 香菱固然愚钝,但和雪雁不同,不是个傻的,此情此景之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抬头望了岳凌一眼,见他正是在思虑什么事,根本没留意身后事,香菱不由得红了脸颊,心底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 进了房门,客房也的确不大,只有一张桌案摆在木窗之下,临近了还有一张床榻,也就是堪堪睡下两人的大小。 但香菱也知足了,毕竟有遮风挡雨的地方,而且也能用热水擦擦身子。 倒是这房里没有岳凌的话,或许会更自在些。 岳凌推开木窗,通了通房里的浊气,再回头看香菱,就见她脸颊都红透了,连一双耳垂都粉嫩粉嫩的,不由得疑惑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岳凌抬着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倒是还好,不算过热,便也意识到了,或许是同住一处,小姑娘害羞了。 “没事,只是同住一夜罢了,我们疾行一路,就算是我也没体力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岳凌随意笑笑,可被调侃的香菱更是羞赧了,垂着头不敢看岳凌。 岳凌又转移话题道:“这姑苏城太大,分了两县治,是为吴县和长洲,我们要去的是吴县,明早入了城门便是。” “沿路打听,好似那沈家还是个名声不错的家族,还有一定家财,我倒希望你这认亲能顺利些。” 想来香菱的身世本就不差,她的母亲也是乡绅之家的小姐,姐姐嫁的定然也不会差了。 如果不是遭祸,或许香菱如今还是被家人们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呢。 “你身上可有验明身份的信物?” 岳凌又与香菱问着。 香菱愕然抬头,望着岳凌。 看到香菱额前的一点红色,岳凌噗嗤一笑,“是我蠢了,你这胭脂痣别人想仿都不好仿,还需要什么信物了。” 香菱又垂下了头,口中喃喃道:“侯爷对我很是照顾了,便是一同睡下,也不算什么……” 第17章 怜惜 岳凌微微一怔,而后讪讪笑道:“本就是同处一间屋檐下,就别再说这么危险的话了。” 一双精致的鹅蛋脸,再配以粉雕玉砌般的五官,还未开脸的香菱,就已经出落的十分标志了。 柔柔弱弱的模样,更像初见时的秦可卿,但比之还更加闷了些。 岳凌也是将她当个闷葫芦看。 这遭不经意间吐露了心声,岳凌多少是想得与曾经不同了些。 一个身世凄惨的小姑娘,若是寻到了至亲至爱之人,当是对她来说最好的事了。 只是眼下,香菱和自己的关系也太过亲近了些,若说再嫁出门去,寻一桩婚事,也基本上不可能了,早没了名节。 多考虑了男女之事,岳凌意识到好似林妹妹也是这样的,哪还有不往男女之情发展的道理了。 再抬眼看向香菱,就见她还拘谨着身子站在一旁,脸颊红透了,垂头不言,也不知脑袋在想什么事。 岳凌释然一笑,道:“罢了,就不调笑你了,用过晚饭之后还是先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明日入城寻亲。” 未及,店小二端进一盘上好的饭食,又将一坛烧酒摆在了桌面上,并一对青底小瓷杯。 “客官慢用。” 退出门后,香菱便走到了桌案边,本本分分的做起了丫鬟的事来。 才揭开酒坛,要为岳凌斟酒时,却听岳凌道:“不用倒酒,这也不是用来喝的。” 香菱疑惑的望了岳凌一眼,但也没多问,就为岳凌添饭拾筷,一切简单行事。 在岳凌身边多日,相处起来也随性了许多,若是在之前,香菱是不敢同岳凌在一张桌案上吃饭的。 坐在岳凌身边,香菱却坐得不踏实,时不时就扭一扭腰身,总是不舒服的样子。 岳凌看在眼里,但也没多说什么,撂下碗筷之后,才与等候在一旁的香菱道:“去要些热水来吧,你先洗洗,我再洗。” 香菱环视着这狭小的房间,是连个能遮挡的地方都没有,不觉又红了脸颊,但却也没什么好推脱的,她这一路上沾尘染灰的,要不洗,在榻上睡觉还不得被岳凌嫌弃了? “好。” 香菱轻点着头,木讷讷的去传话。 客栈里早有常备的热水,两桶水拎进来,香菱便就地脱起了衣裳。 解着衣襟上的扣子,先是外面罩的水蓝色小褂落了下来,再是纯白色的内衬,从香菱的削肩膀上就滑了下来,只剩了一件内里贴身的肚兜了。 香菱不禁偷偷看了岳凌一眼,只见他正倒在床帐里,轻薄的床帏落着,其实也遮蔽不了多少视线。 香菱脸颊微烫,但还是拾起棉巾,开始小心翼翼的为自己擦起了身子,从上到下。 六月的苏州,气候暖煦,在房中沐浴,也丝毫感受不到冷意,不如说恰在此时沐浴更衣最为适宜。 香菱洗着洗着就忘记了房里的情形,将自己的身子又洗的洁白无瑕。 若要旁人来观,定要嘲笑她了。 一个菜,为了端上盘子里,给自己好一通清洗。 正要穿回贴身的亵衣亵裤时,却被岳凌唤了声。 “先不用穿,过来。” 香菱身上一颤,猛然回过神来,内心再不能平静了。 但她其实早就有了准备,而且她视岳凌为恩公,就这样托付给了他也并没什么不好。 香菱挪动着脚步靠近,嫩藕似的手臂遮掩在身前,忐忑的往榻上望了望。 “好,就这样趴在里面。” 岳凌又下了一道指令,香菱只感觉到脸颊似火烧一般,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照做了。 要说小姑娘的身姿是真的美妙,洁白如羊脂玉,肌肤吹弹可破,岳凌本是毫无波澜的心,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果然,大腿里磨破了好几处了。就这样洗过了,反而不好。” 南下赶路,骑马可是颠簸的厉害。 岳凌尚能忍受,一个如此娇嫩的小姑娘即使是嘴上不说,身子上定然也是不舒服。 取了酒坛来,岳凌便就沾着酒,在她腿间擦拭着。 “不要乱动啊,你皮肤破了这么多处,若是不留意,往后可不容易长好了。伱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屁股就烂掉吧?” 香菱娇躯一颤,又不敢吭声了,任由着岳凌在她的股间擦拭。 清清凉凉的触感,时不时还有些刺痛,让香菱始终绷紧了身子,双手紧抓着床单,强忍着不哼出声。 岳凌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笑着。 直至将她身上破损之处都擦拭了遍,才又找了干净的布条来,与她包裹上,眼下更像一个精致的布娃娃了。 在屁股上拍打了下,岳凌笑道:“好了,去里面趴着吧,该我去洗了。” 岳凌转过身去梳洗了。 香菱好似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良久没能回过神来。 又愣了片刻,香菱意识到自己是个丫鬟,该去服侍梳洗才对。 不久,岳凌清洗之后,再掀开帷帐,就见小姑娘果然老老实实的趴着,还似是在装睡,呼吸极轻。 岳凌笑道:“我方才又想起一事。” 香菱偏头过来,好奇问道:“什么事?” 岳凌却设下题目,“你说,要是等见了你母亲,要如何说明我的身份?” 香菱应道:“侯爷是秘密来苏州的,自然不能将侯爷的真实身份告知她们。” 岳凌颔首,“所以,就说我是你的夫婿好了,你被我从拐子手里救下,然后早就私定了终身,是不是更切合实际一些?” 香菱想了想,还真如岳凌说的这样,十分合理。 只是岳凌是她的夫婿,她真是想也不敢想。 岳凌又调笑着小姑娘道:“那叫一声听听?” 香菱不解,“叫什么?” 岳凌皱眉,“难不成你还要叫老爷?那不就露馅了,我是你的夫婿你该叫我什么?” “相,相公……” 香菱才淡下去的脸颊,又飞上红霞。 岳凌颔首笑笑,颇为满意,“就是这样,切记切记,入城可别露馅了。” 香菱抿着嘴唇,轻轻嗯了声。 当岳凌躺在榻上之后,却是突然从榻上弹起。 不禁皱起了眉头,看向香菱。 香菱也知道瞒不住了,便就想拿起枕头盖住脑袋,便就算是躲起来了。 “你,你?” 真是将岳凌气笑了,这小丫头,未免也太敏感了些。 香菱不吭声,依旧往里面躲着。 岳凌一把将她扯了出来,丢在床褥上。 “你睡这边。” 香菱可怜巴巴的在身下望着岳凌,眸若春水一般,嘤声道:“也不是我想这样的……” 岳凌是又好气又好笑,“那还要怪我呢呗。” 香菱偏开头,不置可否。 岳凌双手顺势攀上了她的娇躯,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了,“相公也叫了,也不能让你白白叫,那就行一些夫妻之事吧?” 香菱双手捂脸,“侯爷,我,我还没有过……” “别叫侯爷。” “请相公怜惜……” …… 翌日, 苏州水土不错,气候适宜,岳凌睡了一夜舒服的多。 只是不知为何苏州也有回南天,这屋子里潮湿的厉害,尤其是这床铺。 岳凌小心翼翼的将一点红梅裁剪下来,又惹得香菱羞愤不已,想攥小拳拳来捶打岳凌,可她哪里敢。 “好了好了,该入城了。” 岳凌搂着香菱腰肢,还轻轻摩挲了下,又让小姑娘的腰肢软了下来。 香菱轻咬着嘴唇,道:“侯爷骗人,根本就没怜惜我,我身上好痛。” 岳凌摇头,“这你就是冤枉人了,只是你第一次身上有些酸罢了,若是我不怜惜了,待你日后问问紫鹃,是什么模样。” “她可是要在榻上歇一个晌午的,哪能如你这般,轻轻松松的站在这。” 香菱原就是个嘴笨的,哪里说得过岳凌,此刻也是泄了口气,便缀在岳凌身后,紧了紧身上的包裹,随着一同出门去了。 掌柜的看见岳凌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小姑娘红着脸颊跟在身后,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样子,客官昨日歇的不错?” 岳凌点了点头,极为坦然的接话道:“多问店家一句,这吴县里沈家是什么人家?” 掌柜的似恍然大悟,“原来是寻亲的,沈家是县里有名的大家了,家风清正,家主沈逸书怜贫惜弱,在这一带颇有声望。” “沈家是耕读传家,已经过了三代了,只是后辈不甚得力,没考个功名出来,怕是他老人家最大的遗憾了。” 岳凌微微点头,“好,多谢了。” 掌柜的也送道:“马匹就在马厩,客官牵了出门就是,慢走。” 第18章 沈家的异常 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 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 五更市卖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 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姑苏之繁华,是亲临之后,才能窥见一二。 八城门之一的阊门,正是货如山积,人如流水。 进了阊门,便是直到枫桥的十里长街,其间商铺林立,或达万种。 这人烟阜盛的景象,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出现饿殍遍地的情况。 “那图难道是预测改稻为桑之后的景象?还是说,改稻为桑的地方,已经是那般了?” 岳凌怀揣着疑问,在苏州城中停停走走,带着香菱先是探查了一番。 若说客栈的店家只是一面之词,但在岳凌打听了不少处,却也没有一人说沈家的不好。 果真是颇有威望。 如此这般,也是好事,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看沈家在吴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或许在那也能探听到不少,有关前任知府的消息。 来到城中一处僻静幽深之地,眼见着有一面粉墙黛瓦的房屋包围着,其间一木门半遮半闭。 比起荣国府上的朱红大门和门前的石狮子,沈家宅院的威严相去就甚远了,只是门前悬挂了一个“积善之家”的匾额,倒是让人又感觉贴近了几分。 岳凌在门前落马,便有护院钻了出来,问道:“阁下是要问路,还是求些盘缠,还是来拜访老爷?” 岳凌回首看了眼香菱,只见她紧张的团着手,眼睛只盯着脚面看,内心恐怕是万分忐忑。 牵起她的手,轻轻揉捏了下,岳凌开口道:“是来认亲的。” 护院一愣,上下打量了岳凌一眼,见来人生的相貌堂堂,身形伟岸,不由得道:“实不相瞒,阁下与我家老爷长得没有半分相像,若是来诓骗,不如去投他处。” “而且我家老爷,向来修正言行,在外可没有私生子。” 岳凌撇了撇嘴,“不是我,是她。” “这……这姑娘生得柔柔弱弱倒不好说,先容我去通传一番,阁下可先来吃茶等候。” 岳凌颔首,“就说,十二年前元宵佳节,此女与家人失散,今日特来寻娘亲封氏。” 护院颔首应下,“好,阁下稍待。” 随着引路人,岳凌携香菱先来了倒座厅等候。 再看这院子,倒不是江南园林的构造,恰恰与之相反,院里没有多少花草、假石,而是随处可见的菜地,但打理的井然有致,尽显了这一家人的淳朴。 未过多久,便有一老妪满头银发,却健步如飞,冲进了厅内。 环视周遭,在岳凌身边发现了香菱,再见她额前的一点红,顿时潸然泪下,“是我的儿!” 老妪又上前几步,将不知所措的香菱拥入了怀里。 “都是娘亲的不好,是娘亲让你吃苦头了呀!” 老妪哭得厉害,香菱也不禁红了眼眶,感受着母亲的怀抱,确有那么一丝血脉相连的感觉。 “娘……” 听香菱轻声唤了这一句,封氏更是忍不住汹涌的泪水,哭得近乎哽咽难言。 曾多少个日夜,她在悔恨中度过。每每想起香菱或是在哪里吃苦,甚至冻死饿死,被卖进了土窑里,封氏便是彻夜难眠,只能以泪洗面。 封氏也才是年近四十,却是满面沟壑,满头银发,身姿更是佝偻,如同老妪一般。 母女相认的场景,的确感人,周遭人都不禁红了眼睛。 岳凌起身劝说道:“既然今日相认了,往后大还有相处的时间,大喜大悲,对身子都不是好事。” 封氏抬头望了岳凌一眼,见他生得威风凛凛,心里或也猜了个七八分。 松开了女儿,与岳凌行礼道:“多谢恩公替我将女儿找回来,只是她一个人流落在外,断没机会再与我见面的。既有今日,见女儿生得正好,便是叫我死了也甘心。” 岳凌抬手扶道:“客气了,这也是小莲儿的心愿。” 听岳凌这样唤她,香菱差点没被噎到。 封氏又见女儿和这男子十分亲近,忍不住又问起两人的渊源来。 香菱解释着说,是岳凌行走江湖,恰巧遇见拐子在苛待她,便顺便救下了她。 香菱对自己的身世全然不知,没有头绪的找了许久,直到长大了些,才看出江南女子的相貌。 便来姑苏问了遍,直到寻到此处。 当听闻女儿被拐子拐走,还受了不少苛待时,封氏才忍住了泪水,又是滚落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哪能让我的女儿受罪呀,不如老天爷就罚在我身上,千倍万倍也行!” “且让我看看,身上是不是有伤。” 香菱身上的确有伤,但不是拐子留下的伤,而且今时不但有伤,昨晚还流了血呢。 香菱红着脸躲避道:“娘,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身上哪还会留伤了。这在外面呢,娘怎好翻我的衣服。” 封氏讪讪一笑,道:“是了,英莲已经是大姑娘了。” 说着,封氏又从怀里取出一物来,是英莲旧时所佩戴的虎头帽,随着岁月流逝,已经消散了不少颜色,但是看起来还是颇为可爱的。 “自从你失散了之后,你的爹爹就无心经营,一门心思的寻找伱的下落。后来家中又遭大火,大半家财付之一炬,自此之后你爹爹也就疯癫了,往外出说是寻道,我也再没见过他了。” “后来我投你外公家,再辗转到今日你的姨妈家,才算是安稳下来。” “这沈家老爷是个心善的人物,看我可怜,就让我在房里平添了一张嘴,也没做什么活。” “这遭英莲回来了,也不必在外面吃苦头,我去与你姨娘和沈老爷说一声,且在后院置办个屋子住下。” 香菱十分感动,但还是抬头看了看岳凌,只见岳凌颔首应许,才开口答应下来,“都听娘的安排,只是侯……” 说出一个侯字,香菱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咽了回去,羞赧着道:“劳烦娘亲再与沈老爷说一说,给我相公他也安排个住处。” “你相公?” 封氏一愣,她有想过二人的关系不错,毕竟才子佳人,香菱的相貌是极为出挑的,却没想到二人已经是这般的关系了。 才认亲的姑娘,她是没资格说太多的,对于岳凌,她亦是没办法评头论足。也不是岳凌不好,只是刚刚见面就得知这般事,对她的冲击还是有些大。 香菱轻点着头,应下,“对。” 封氏想了想,“好,我去问一声。” 待封氏走后,厅里又重归沉寂,香菱揩拭了遍眼角的泪水,与岳凌道:“侯爷,我娘亲她不知你的身份,若是失礼了,您切勿挂怀在心。” 岳凌不是拘于小节的人,摆手道:“不知者不怪,但是你在外面可不能再这样称呼我了,便是四下没人也不行,在别家须知隔墙有耳的道理。” 香菱羞涩的点着头,应道:“相公,我知道了。” 岳凌忍不住笑笑,在香菱的柔若无骨的腰间摩挲了下,“我倒不会记你娘亲的错,大不了,你来赔罪就是了。” 香菱红着脸颊,食髓知味之后,她反而有些小期待,尤其是岳凌拍她屁股的那一下。 两人正是亲昵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咳声。 封氏携着一个相貌上看起来比她还年轻几分的风韵妇人来到了外面。 想来这一位也就是封氏的姐姐了。 妇人来到香菱身前,上下打量了番,不由得心喜道:“不愧是我封家出来的姑娘,这姿色就是一等一的好。” 封氏接口道:“这胭脂痣可做不了假,这就是我的丫头。” 妇人眼看得是连连称赞,胭脂痣是容貌的点睛之笔,就在额前正中,实在太讨喜了。 妇人也是稀罕的厉害,便挽起了香菱的手。 “可怜的娃娃,这些年不知在外吃了多少苦头,且随我进门,用些好的,吃些好的,你且放心在府上住着,往后再无人会苛待了你去。” 妇人太过热情,香菱却还不忘岳凌,因由问道:“那我相公?” 妇人看了岳凌一眼,反而没几分好面色,“他自有人招待,不是你操心的事了,走先跟我回房,莫要待在这下人往来的外帏里。” 香菱见岳凌又点了点头,便就随着妇人和娘亲先走了。 未及,又有几个膀大腰粗的护院入门来,与岳凌道:“家主在堂上设茶,请阁下与我们走一遭。” 岳凌颔首,“带路吧。” 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可岳凌这遭眼见了,好似也并不是完全实。 沈家的待客之道没有问题,但是总隐隐约约让岳凌感受些许不同来,就比如说一个耕读之家,护院是有些太多了。 从门口的门子,到这些往来于庭院间的人,各个都像是有武学的底子,若非习武之人,且有一定造诣,是很难分辨出的。 不巧,岳凌正是这等人。 正堂上,一位身着儒袍的中年人,正饮茶以待,见到岳凌登堂,便露出春风拂面般的笑容,道:“恩公,请坐。” 岳凌一抖衣袍,便靠入座中,与沈家家主对坐于案边。 沈逸书定睛看了岳凌一眼,也喜他这俊朗的面相,便和气几分道:“不知足下仙乡何处,府中可还有人?” 岳凌饮茶一口,“京畿人氏,家中有几口人,但来往不密,无高堂之顾,便行走江湖。幸在路上撞见了小莲儿,算是萍水之缘吧。” 沈逸书颔首,“遇见少侠,也是金莲的造化。你们相处多久了?” 岳凌道:“自我救下她时,应是七岁,现如今已有九年了。” 沈逸书又是感慨,“九年里,你们东奔西走,只为寻亲,少侠实在大义,不得不令人钦佩。来,再品一下这茶,是今年上好的碧螺春,若不是沾亲我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岳凌拱拱手,“沈老爷客气了。” 又闲聊几句,沈逸书最终还是将话题引到了他最终的目的,“此事我是真不知如何开口,拙荆疼爱英莲,想留她在房里作女儿养,至于少侠,漂泊无依的,她们也不想让英莲再随着少侠吃苦了。” “我知道你们情深义重,但行走江湖不就讲究一个,‘片叶不沾身’?” “金莲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安安分分的过一辈子,是她的归宿,少侠当真不是。” “江湖还不知有多少女子,少侠何必怜惜这一枝?” “你要了英莲的身子,是你们情投意合,我们也不便说什么话。但我赞赏少侠的风范,甘愿赞助少侠些盘缠,少侠只是说个数目就好。” 岳凌暗叹口气,道:“行走江湖,钱财实乃身外之物。重情重义,才是排在首位,沈家主就不要拿这铜臭来浊人了。” 沈逸书叹息着摇摇头。 适时,门外却传来了一声呼嚎,“不是说我有个相貌极标致的表妹来了吗?快告诉我在哪里,小爷要去赏一赏!” 岳凌眉头一皱,感觉好似是来了荣国府,撞见了贾宝玉…… 第19章 贾宝玉还有代餐? 沈家内宅, 香菱被姨母和娘亲带进了房里,心里便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虽说是认了亲,而且当面还唤了声娘亲,却也是情绪使然占绝大部分。如今冷静下来,面前这两位长辈,论起来也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香菱又是个不善言辞的姑娘,当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英莲,这些年流落在外,让你吃了不少苦头。今日之后,你就是这沈家的大姑娘,先遣几个丫鬟,嬷嬷侍奉在你身边,供你差遣。住处就先在这院子里吧,和你娘亲住着,也好增进些感情,补足这些年的缺憾。” 香菱看了看自作主张的姨母,再看看满面激动的娘亲,一时却也不好推脱,而且她本就是个不懂得拒绝别人的姑娘。 轻抿了下嘴唇,香菱问道:“那我相公他住在哪里?” 听香菱又说起那个江湖中人,沈封氏面染不喜,“我们只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没有田地就如同浮萍一般,难道你还想再同他一起四海为家不成?” “你之前没有长辈在身边,容易犯下些错事,但那也是以前了。时至今日,我怎能忍心见你再往火坑里跳呢?” 封氏望了眼香菱,见她委屈的垂下头,便忙打着圆场道:“毕竟他们都已经定下终身了,怎好再赶人家走,而且人家对我们母女也有恩。” 沈封氏皱眉道:“你且听她胡扯,都没开脸呢,哪来的定下终身?恩情是有,我们也不是不认情分的人,老爷自会给他一笔银子,足够他往后生活富足。” 封氏也是个寄人篱下的,对于自己女儿的事也没有几分发言权,再看香菱,却见她缓缓抬起头,眸中蕴含着倔强。 “英莲,你们行过房事了吗?” 香菱这次并没红脸,脆生生道:“行过了。” 沈封氏瞬间变了面色,“真真是不嫌害臊,他也没娶你过门的,你就将身子给他了?那他更不会珍惜,定然会走了。” “罢了,有沈家的威望,你便不是个处子之身,也能寻到不差的婚事,往后也不会吃多少苦头。” 香菱连连摇头,“相公他不会丢下我的,我是来认亲的,但我不会和相公分别的。我知晓姨母和娘亲是为我考虑,但这不是我的心愿。” 沈封氏面色十分难看,又问道:“他自己都是漂泊无依,又能带你过什么好日子?倘若他有个正经营生,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香菱却道:“便是他没有营生,我也甘愿与他四海为家!” 香菱的话掷地有声,将她的姨母和娘亲都吓了一跳。 未曾想这般柔柔弱弱的性子,竟然骨子里这么要强。 香菱说得是她的心里话,她在最渺无希望的时候,遇见了岳凌,让她免受成为薛蟠身下禁脔的命运。 在一次次相处之中,又让她对于生活有了极大的改观。 甚至这次母女相认,也是因为有岳凌的安排,才得以实现。 她不过一个被拐子拐卖的丫头,怎能与林黛玉,薛宝钗之流相比,可岳凌对她依旧不差,依旧还有关心。 甚至细微到,昨夜里还给她的身子擦着烧酒。 世上还有其他更值得托付的人吗? 香菱只是木讷,不是傻。 抛去岳凌的身份而言,她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岳凌一边。 本来是期待已久的认亲,却不想自己要因此与岳凌分离,香菱如今是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便不来了。 香菱委屈的红了眼眶,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的往外落。 “这……姐姐,我说句实话,真是不好赶人家走。” 封氏心疼女儿心疼的厉害,可沈封氏作为一家内帏之主,管家的大太太,自有她自己尊严在。 “小娃娃能懂什么世故,且就照我说的做,哭几天也就忘了。” 香菱当即便抬起脚步,往外面跑了,旁人阻拦都阻拦不住,登时就将堂内的两个妇人看傻了眼。 “这小妮子性子这般烈,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呢?忒不知好歹了些。” 封氏苦笑着开解道:“我们还是赶快去追吧,别让她做出傻事来。” …… 堂外传来了一道少年的声音,还真让岳凌莫名的熟悉,像是贾宝玉才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掐着日子来算,林黛玉和薛宝钗早已进京,再一次去到荣国府时,却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了。 岳凌不禁为此担忧起来。 林黛玉年纪长了几岁,也应当知道再面对从前的情景该如何处理,而且还有薛宝钗个更工于心计的,岳凌才能稍放下心。 “林妹妹只要别受委屈,安安稳稳的来苏州就好。” 不多时,少年就登入了堂中,着了一身天水碧绫罗大袄,下身半露松绿撒花绫裤,蹬着小朝靴,还真就是如贾宝玉一般的打扮。 不知是两人喜好撞在一块儿了,还是纨绔子弟都是这一套作风,岳凌看得眼皮直跳,心底生厌。 见了堂上有人,少年又赶忙躬身,“爹,您今天没去集市上呀?” 沈逸书眉间隆起,“瞧你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去房里罚一百遍抄写,抄不完不许吃饭!” 少年顿时泄了口气,拖拉着脑袋,往外面走了。 沈逸书讪讪笑着,道:“让少侠见笑了,还未请教您的高姓大名。” 岳凌斟酌着道:“姓柳,名湘莲,江湖人称冷面郎君,算是小有些名气吧。” 沈逸书面上还是笑着,“我们都是庄稼人,倒是不知江湖事。之前所言,句句有效,还望柳少侠能够再考虑一番。” 岳凌摇头道:“我也表达的很清楚了,我是不会与小莲儿分开的。而且,看了你那儿子的成色,我便更不放心将她留在这里了。” 沈逸书吃了一惊,问道:“柳少侠的意思是?” 岳凌道:“我会带她走的。” 沈逸书脸色十分难看,“她才在这院里认了亲,你就忍心让她们骨肉分离吗?” 道德绑架,是绑不到岳凌的,岳凌非但不避开话题,还直言道:“我的考虑一切都出自于为她好。若是沈家主也曾为她考虑,以家主的名望,在苏州城,哪怕整个江南,找一个人也不难吧。” “更何况,她额头上的胭脂痣那么明显。” 两人相持不下,却听门外又传来了一道叫声,而这次不是那少年,而是女孩子的声音。 岳凌不加分辨就知道是香菱,登时眉头倒悬,抖了下腰间剑鞘,大步出了门去。 打眼一望,果然是香菱与方才那少年撞了个当面,只是香菱蜷缩着身子避退着,那少年还在步步向前。 “表妹,怕我作甚,我是你的表哥啊?这房里比我更亲近的人,也没几个了吧?” “话说,表妹你这相貌真是生的不错,比兄长在城中聚星楼见的花魁还漂亮几分呢。” “表妹闺名何字?兄长为你想一个字可好?” 香菱本就不擅长应对陌生人,更别说陌生的男人了,而且当面这么口花花,她心底更是怕了,只希望岳凌能早点来救她。 闭眼再睁开,却见岳凌真的就降临在面前了,香菱情不自禁的扑进岳凌的怀里,双手紧紧搂在岳凌的腰后,不肯松手。 岳凌单手环住了她,又摸了摸她的头安抚着。 再看向少年,便瞪起了眼。 却未等岳凌开口,少年反而先发制人,急道:“诶,你是什么人?快将表妹松开!” “我是她相公。” “相公?怎么可能!” 少年的心都碎了,再看两人亲昵的动作,更是悲痛。 “哪里来的野小子,将我纯洁的表妹诓骗了去,来人,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知道我沈家的厉害!” 少年扯着身边的护院,指使着他们往前对岳凌下手。 岳凌将香菱扯到身后,警惕的望着来人,却见护院并不听那少年的话,各自忙各自的事,全当他不存在一样。 “这有外人在呢,你们多少得给我点面子吧?宋二哥,你把他办了,我给你一两银子!” 被少年点到名字的粗壮大汉,闻声打量了一下岳凌,摇摇头,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两就五两,我要你将他的腿打折,再扔出院门去。” 大汉却道:“不是五两,是五十两,这人是个练家子,用的还是剑,不是等闲之辈。” “五十两!你怎得不去抢?” “爱给不给,你看他们会接你这单吗?你没习过武,不知这人的厉害,这人满身煞气,手下少说也得有几十条人命呢。” 少年再打量了岳凌一遍,却也没瞧出哪里厉害,但还是忍着肉疼答应了下来,“五十两我没有,我给你打欠条,先将这人办了再说!” 大汉摩拳擦掌,“也罢,反正你老子在这,你也赖不了账。” 大汉踱步来到岳凌面前,摆出个苍龙出海的起手式,“阁下混哪里的?要是有渊源不如给这草包认个错,五十两我们平分如何?” 少年好悬没吐出一口血来,“我让你治治他,你怎得就在我面前与他合谋起来,算计我的银子!” 大汉回头道:“你懂个鸟,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能安稳解决的,谁愿意动刀兵呢?” 才说了这一句话,却见大汉猛地身形一动,钻到岳凌身前来,辗转腾挪的身法,在院中都刮起了一道风。 江湖还有一句话,叫先下手为强,大汉玩得就是这一手突然袭击。 然而,他的对手是岳凌。 岳凌根本没放松警惕,其实也不必紧绷,这些江湖流派的功夫,他在沧州都见得多了,多数不是他一合之敌。 只是行走在外,而且香菱就在身后,不得不慎重而已。 大汉斜岔里钻进来,要以短兵猛戳岳凌的要害,却见岳凌抬手一记双峰贯耳,将其打得当场晕厥。 再一脚撩出,踢飞了十步远,就擦着少年的衣襟飞了出去。 庭院里,看热闹的旁人还不禁叫好道:“好俊俏的身手,宋二郎输得不冤。” “是啊,别说他一个了,打他十个都绰绰有余。五十两还是少了,五百两再试试吧。” 岳凌再看向那少年,如同提小鸡仔一样攥在了手里,“你可还有话说?” 适时,沈家家主姗姗来迟,粗喘了几口气,道:“柳少侠手下留情。” 岳凌哪会留情,当即反驳道:“怎得?和女子纠缠,是你沈家的家风,在外的风评好似也不是这回事呀?” 岳凌手指用力一扭,直接卸掉了少年一条手臂。 剧痛传到身上,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少年当即就痛得嚎啕大哭,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这次,我再也不敢了!” 岳凌将其丢去了一旁,啐了口道:“今日是替你父亲管教管教你,这沈家的门风,早晚要被你坏了去。” 岳凌身份不易暴露,也没继续刁难,而且他也看见了,这院子里的护院是有些多。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之间好似并不团结,也不听从这小主子的话,我行我素的模样,更像是个土匪窝。 沈逸书查验了下儿子的伤势,并不是完全废了,还有接回来的机会,便立即唤人来去请正骨郎中了。 当面还是与岳凌歉意道:“是我管教不严,此子该有此祸。” 主家这么给面子,岳凌也是还礼,“他若是有家主一半的风度,也该小有所成了。” 沈逸书再看了看香菱,也安慰道:“姨夫代那个孽障给你赔罪了。” 香菱轻轻摇着头,躲在岳凌身后,却也不说什么话。 沈逸书继续问道:“英莲,你怎得又跑出来了?” 香菱拉着岳凌的手臂不松开,道:“我要和相公在一块儿。” 沈逸书叹了口气道:“罢了,硬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姨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给你们单独开个小院,暂且先住下吧。” 香菱行礼道谢着。 未几,又有护院上前,将地上躺着还在口吐白沫的宋二郎抬了出去。 像是一个护院头头的人,受周遭人敬重,比别个不同,上前与岳凌攀谈道:“阁下的身手,不像是在江湖寂寂无名的人。” 岳凌颔首应道:“冷面郎君,柳湘莲。” 昨天17章和谐了,不是我不改,改了又得重新审核,然后就删除的更多了。进审核的没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动了,这是编辑告知的…… 所以大家且先看着,或许能在完结之后,当做番外放在群里面吧。 第20章 玄墓蟠香寺 “柳湘莲?” 护院头头眸中放光,惊喜问道:“可是京城里理国公家子弟?曾在康王府与安京侯比剑的那位?” 岳凌闻声一愣,没想到柳湘莲还真的小有名气,在这姑苏也有听过他名号的人。 “正是。” 那人又问道:“尝闻阁下在京城试剑,打遍京城年轻一代,未有一败,却败在了安京侯之手。” “安京侯的武艺,当真如此了得?” 岳凌更加疑惑了,“原来柳湘莲这么能打的吗?我倒觉得他和赵颢是差不多的水平呀。” 当面还是回话道:“安京侯的武艺的确已经登峰造极了,恐怕比一些成名已久的武学宗师还要厉害。” 护院头头叹了口气道:“有机会能见识下就好了,不知这次安京侯南下,能不能碰到。” 岳凌瞳孔猛然一缩,面上还是古井无波,佯装没听见护院的话一般。 扯了扯呆愣愣的香菱,岳凌低声道:“走吧,我们先去歇息。” …… 姑苏城外,西南有山,名为玄墓。 山脚下,有一佛寺圣恩寺,曾有先皇南下之际在此停留题字,由此香火鼎盛,为江浙之最。 圣恩寺香火不绝,却遮掩了玄墓山上,还有一处寺庙的事实。 蟠香寺幽然深处山峰之中,被万千古木遮蔽,下山的路亦不好寻。最惊艳的还数峰中之梅,同古松古竹,参差错落,郁然秀茂。 此乃世间罕有的僻静幽雅之所,倘若有人上山,为的也不是蟠香寺的香火,而是停歇在树丛花丛之中,翻阅来时所携书卷,享受着闲暇。 蟠香寺却也没有多少僧人,女尼有一对师徒,都是一般的孤僻高傲,与旁人的交集就更少了。 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房中床榻上,老尼病卧在床榻,眼看着自己的弟子,内心伤怀不已。 “趁城中还没查到你的身世,早些离去吧,往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离去,还能去哪里?” 老尼重重咳了几声,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来,“为师在京城外的牟尼院有旧相识,你去拜访一回,将此信递交给主持,她会收留你的。” 床榻旁一个妙龄少女,身上穿一件月白素袖袄儿,外罩着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 这超尘拔俗的气质,再配以她玉润冰清的相貌,就真的如同仙子一样。 嗓音依旧是清澈且空灵,却又夹杂着些自己的坚持,“我要陪在师父身边,照顾师父养病。” 老尼痛苦的皱了皱眉,道:“你是要陪我吗?你休要以为我不知你下山的事。他们在凡俗之中,势力大的可怕,你一个小尼姑,如何与他们抗争呢。” “从前你是带发修行的,今遭也刚好剃度了,了却三千烦恼丝。” 妙玉从榻旁起身,眸中又看不出几分情绪来,坦然道:“此事未了,我心难平,何以踏入空门?” 老尼长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去吧。” 在老尼身体强健时,便三番五次劝导,今遭一朝卧床,就更难能劝说得动了。 但一个知府的命案,朝堂的四品官,她一个小女尼,又能做什么事呢? 更何况,命案是冤死的,下手之人的能为,恐怕能将整个江浙拿捏在股掌之中,她再怎么做,最终怕是都只是赔上性命而已了。 蚍蜉撼树之举。 妙玉再在床头放了一壶茶,退出门前,再向师父拜了拜。 父亲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虽然她自幼就来了山中修行,从未归家,甚至朱家都不知还有她这一个小姐在,但她与父母的书信往来并未断过。 香火不佳的蟠香寺,能存续这么久,很大的原因就是在妙玉的身上。 父亲在含冤入狱之后,曾派亲信来与妙玉送过信,只道是“账目有鬼,农田有诈”八个字,来证明他自己的清白。 临死前,也不想他深爱的女儿误会他。 妙玉看得落泪。 她自幼多病,卖了许多替身都不足用,只有她自身去佛寺修行,才堪有好转。 故此,便一直带发修行,直至今日已有十三年。 “今天还下山吗?你师父的病情如何了?” 又是一道莺声传来,一个与妙玉年纪相仿的姑娘,身着涓洗发白的衣裳,陪在妙玉身边。 妙玉回眸一望,道:“师父的身子还是不大中用,下山还是要去的,总不能停了。” 少女也没多说什么话,如常搬来一把椅子,除去妙玉的常髻,为她篦起头来。 发簪一拔,三千青丝如瀑般垂落,直至腰际,顺滑无比。 少女看得羡慕,道:“隐居在这寺里,可惜了这相貌。” 妙玉没心情和少女打趣,淡淡应道:“你又不比我差几分。” 少女又接口道:“你尘缘未了,干脆就出离了佛门也好,如今弄得僧不僧,俗不俗的,成了什么样子?” “如今还要篦头,更打扮的男不男,女不女。” 妙玉苦恼道:“你知道我的难处,寺中有师父在,父亲又需沉冤昭雪,入土为安。” “这些都做完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少女随口一问,妙玉还真想了进去,从前她只是盯紧了眼前事,还从未想过能活到一切了结。 “或许会遵从师父的话,往京城里去吧。你呢,你在京城里不是有门亲戚,你不随父母去投吗?” 少女摇摇头,“不知了。你父亲的事,太难,需要寻些个帮手才行。只是我们两个,能做的事太有限。” “反正你也是结发修行,寻得一门好婚事,再以夫家来做你想做的事,岂不正好?” 妙玉忍不住翻了翻眼睛,“你若是我,你会这样做?” 少女摇头,“不会。” “那你还……” 少女最后插上了发簪,固定好了发髻,为妙玉戴上巾帽,“只是为你出个主意,要说真有能为你做成事的人,你愿不愿意以身相许?” 妙玉沉思了片刻,摇头道:“净说些个不切实际的。” “只是闲聊而已嘛,说说看。” 妙玉被少女磨得心烦了,随口道:“若是真有人能为我父亲昭雪,那我委身于他又有什么不可?只怕这种人还未能出生呢。” 少女点头笑道:“嗯,这样更像个世俗之人了,有血有肉。” 妙玉无奈,道:“我带发修行,也是修行中人,还能与哪个男子心生情愫不成?” 修行之人,清心寡欲,妙玉是万万不信自己能与异性有情缘的。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谁又能说得好呢?” 妙玉抽了抽嘴角,不屑道:“好了,该你了,坐来前面。” 少女应着妙玉的话,坐来了椅子上,“梅花雪水要饮尽了,往后我们喝什么?” 妙玉应道:“那就采些露水来喝。” “今天我们去哪?” “吴县,父亲的事,我有些头绪了。” …… 沈家宅院, 一间孤僻的小院内,房里只剩了岳凌同香菱两个人。 香菱伏在岳凌怀里轻轻抽泣着,道:“侯爷,我没想过会有今日的事,若惹得你气恼了,奴婢向你赔罪。” 岳凌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好了,过错也不在你身上,就别再哭了。” 岳凌轻轻揩拭着香菱眼角的泪珠,又揉了揉她的头,如同照料瓷娃娃一般,悉心爱护着。 香菱内心柔情似水,眼巴巴的抬头望了岳凌一眼,轻咬嘴唇道:“侯爷,要不你带我走吧,不在这里了。” 岳凌一怔,“你才与娘亲见面了,就要走吗?” 香菱点头道:“娘亲是见过了,人也是极好的,她见了我也安好,定然放下心了。” “只是让侯爷在这房里,吃着这些人的气,是我不知好歹了。” 岳凌坦然笑笑,“这都是小事,只是如今我们还真有不走的理由。” 香菱并未听懂岳凌的话,一脸疑惑的望着。 岳凌点了点她额前的胭脂痣,解释道:“方才那个护院说漏了嘴,竟提起我南下的事。我南下是最为保密的事,除去身边人和朝中位高权重大臣外,不会有人预先得知的。” “但是在苏州,一个仅仅身为护院的人,就能得知内情,恐怕事情比我最初料想的,还要严峻的多。” 香菱闻言一怔,又往岳凌的怀里缩了缩。 岳凌又轻拍着安抚,“不过,他们并没认出我的相貌,且还无事。更有京城里林妹妹她们作掩护,应当无人知晓我已经在苏州了。” “此事与你都无干系,这段时日且先陪你娘亲好好待着,待事情有眉目了,我再携你离开。” “这沈家有些不对劲。” 香菱轻轻点头,应承了下来。 从岳凌的怀里挣脱,香菱羞涩着道:“这里只有一张床榻了,我去铺床。” 岳凌调笑道:“想清楚了,要代为赔罪了?” 香菱臊了个大红脸,嘤咛着道:“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侯爷的了……” 岳凌颔首,“你比紫鹃识趣多了,她呀还得我三番五次的唤来。” 香菱脸颊更是发烫了,岳凌口中的话,对于女孩子而言,也不是什么夸奖之词吧。 听在香菱耳朵里,更像是说她行为放荡,不检点了。 香菱紧闭了下眼睛,便将自己衣服的扣子解开了,露出桃色的抹胸来。 岳凌便也没再客气的,有了一次,便也是打上了他的标签,是他的女人了,当不能再以小丫鬟的眼光看待了。 “侯爷,你不要动,我来伺候吧……” 岳凌展开手臂,由着小姑娘在她身上施为,除去上身繁杂的衣物,便在胸口处轻嗅起来。 “怎么才第二次,就感觉你熟练了很多呢?” 这香菱真不是个愚笨的,接受能力就是很快,也难怪能学诗呢。 学诗的时候她是个痴儿,眼下好似也不遑多让,该说香菱的品性是真的很像秦可卿吗?都是一般的架势。 香菱吐着小舌头,舔舐了遍,又抬头羞赧着道:“旧时房里曾有这类的书,我在拾掇姑娘的书架时,无意中发现了,就记下了些。” 岳凌愕然道:“林妹妹?” 香菱忙摇头,“不是,是薛姑娘。” 岳凌不由得笑道:“原来如此,薛宝钗不愧是学通古今,博闻强识,看来涉猎真是颇广啊。” 是薛宝钗岳凌倒是不意外了,应该说以她的见识,当是未有不知道的事吧。 更何况男女这种通俗易懂的事。 世面流传的什么《玄女经》、《素女经》、《洞玄子三十六式》都是带图文详解的,摆出一百零八种模样根本不费事。 香菱红着脸道:“侯爷在想什么,好似比之前的血气更厉害了……” 岳凌讪讪一笑,“没想什么,你且安心做你的事。” 院门外,封氏爱女心切,临近天黑之前,亲自来与香菱送些吃食过来,免得她们夜里寻不到人差使。 可还没进院门,便听到房内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都是过来人,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封氏一脸无奈的退了出去,心里暗暗腹诽,“莲花般清俊的丫头,怎得背地里是个痴儿怨女,这才近了黄昏,就不知羞臊的做起这事来了,真是不成体统。” 这还是在别人家,据二人所说,相伴数载,那指不定都旖旎成什么模样了,怕是什么事都做过了。 封氏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如胶似漆的,难怪不分开。” 将食盒摆在靠近院门的桌上,封氏便原路返回了。 内宅中,沈封氏一脸悲色的陪在病榻旁,见才正回手臂,面色惨白如纸的儿子,内心悲痛不已。 “一个外人,怎得也将江湖气撒在院里来了,我的儿,你怎得这么苦。” 再看向一旁淡定饮茶的沈逸书,沈封氏更是难过了,“你就是不想生事端,也先将他打发出去吧?却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受欺负,你到底算是什么老子?” 沈逸书叹了口气道:“那少年来头不小的,护院说是京城四王八公一脉的子弟。四王八公,这在江浙不是咱家能惹得起的人,便是支脉也不行。” “如今正值风浪之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也就是被你娇惯坏了,正有今日之祸,且让他长长记性的好。” 沈封氏一愣,喃喃重复,“四王八公?那他?” 沈逸书道:“且就让他先住着,何时他想走了,我们再送他。” 第21章 温存 翌日清早, 温香软玉在怀,岳凌确也有些懒得起来。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庙堂之远,江湖之中,倘若真能酒剑载行,佳人相伴,或许也是不错的日子。 只是如今,岳凌是没太多选择了。 自岳凌提出新政以后,君臣之间的默契便已经有了。 隆祐帝给予他无限的信任和施展才华的机会,他也会同隆祐帝共创盛世。 便是不说为国为民,只是考虑身边人,能生活在一片盛世之下,也是岳凌心之所愿。 倘若有天,能够带着林妹妹她们无忧无虑的游览山川,又有何乐而不为? 轻撩了下怀里香菱额前的碎发,一并收拢到鬓角,岳凌轻轻的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香菱身子一颤,眉头随之颦起,睁开了惺忪睡眼,便是岳凌的面容映了进来。 香菱不禁又缩了缩头,嘤声道:“侯爷,你可是饿了?我去外面取些吃食进来。” 岳凌勾着她的下颚,将香菱的头缓缓抬起,与自己对视。小姑娘眉角的情愫还并未退去,再伴着略微羞红的脸颊,实在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眉眼眨眨,岳凌调笑道:“怎么,你不饿?是昨个夜里吃得太饱了?” 香菱又是臊了个大红脸。 不是亲身体会,她是不知为何紫鹃夜里为何会那般模样,原来换成自己也没好太多。 昨夜里她是彻彻底底的感受了下岳凌的能为,直到结束,她却是浑身瘫软,动弹不得了。 连最后的打扫,都是岳凌起身去做的,似仍有余力未消。 感受着下身传来的酸软,香菱羞赧开口道:“侯爷心坏的很,只知道戏弄人家。” 岳凌挑了挑眉头,“怎么,你不喜欢?” 香菱偏开头,却是不搭话。 不多时,却感觉到腰间被一团火碰触到了,已经人事的小姑娘立即弹起了身,不再懒床了。 “侯爷,我们去用膳吧……等到夜里再说……” 岳凌扯着香菱不放,“叫什么?” 香菱忍着羞意,手掩胸口,嘤咛道:“相,相公……” 岳凌颔首,“这还差不多,起来伺候我穿衣吧。” 香菱从被子中挪动出来,才抻了下腰身,便有些酸软不适了。 她此刻真想与紫鹃请教请教,到底是如何招架住岳凌的。 又想起今晚或许还是如昨晚一样,香菱便有些幸福到烦恼了。 取了一套干净衣物过来,披挂了小衫的香菱,先与岳凌穿戴着。 一身桃色的抹胸,绣着几朵花瓣,在面前若隐若现,自然是引得岳凌有些心猿意马。 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更是习武多年,一身横练筋骨,哪是小丫鬟一夜就能解馋的。 又将香菱搂在了怀里,轻轻拨弄着,“我改变主意了,出去吃饭前,先吃你。” 香菱浑身发颤,双手极为自然的环在了岳凌的脖子上,却又不敢与岳凌的视线相接,只怕是被灼伤了。 “侯……相公,还是夜里再说吧。毕竟是寄人篱下,我总得去和娘亲,姨母问个安。” “要是再来一次,我哪还能出去这个门了……” 香菱清楚了岳凌的厉害,不禁忙求饶着。 她本是不善言辞的小姑娘,搜肠刮肚的讲着这些说辞,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而且如此孟浪的词从她口里说出,实在让香菱更加羞涩了,脑袋晕乎乎的,有些无措。 当下,若是岳凌非要她,她确也不懂该如何拒绝,又得半推半就的从了。 两人气氛正是旖旎时,外间却是传来了叩门声。 “可起来了?清早该用些饭食,养养身子。” 香菱分辨出是娘亲的声音,猛地从岳凌身上站起,脑中一下就清醒了。 将方才岳凌剥开的扣子和抹胸全部系好,披上外褂,便前去与娘亲开门了。 一推门,就见母亲手上正捧着食盒,皱着眉头打量着她。 眼见着女儿衣冠不整,眉眼间还有那一抹情愫,封氏不禁叹出口气道:“娘亲知道你们情谊深厚,但也得节制些吧?” “你们同住了一处,总不能黑夜白天都只做那事,也太羞人了些。而且,他还没下聘书,真得接你过门呢。让你们住着,本就是失礼,你还这个模样,也太没女儿家的自持了。” 香菱垂着头听着娘亲的教训,脸颊红得如同熟透了的苹果。 这等羞人的事被娘亲听了去也就罢了,还摆在明面上来说,香菱哪还有脸面反驳去了。 毕竟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呢。 只不过,对于她来说,哪还需要什么聘礼了。她排在林姑娘,薛姑娘之前,收受了侯爷的三书六聘,香菱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美的。 适时,岳凌也披挂了外衣走了出来,与封氏颔首示意。 封氏便也缄住了口,转而言道:“你姨母那心情不大明朗,就不用去问安了。这早饭用过了,就去外面的圣恩寺焚香,捐些个香火钱吧,顶算是为你的父亲祈福了。” “若是真有天神保佑,你父亲或还活着,你父女二人再有团圆之日。” 说着,封氏又递上了些银票,都是一两,五两的面值,更像是她平日里积攒下的体己钱。 香菱想把钱还回去,她其实并不缺开销,一切都有岳凌呢。 但是封氏还是塞进了她手里,并安慰道:“娘亲亏欠你太多了,你就别再和娘亲外道了,否则让娘亲如何自处?” 香菱回头望向岳凌,岳凌也是点头,便就将银票收进了袖口里。 “好,那我们这就去。” 封氏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同岳凌行礼示意后,辞别了这方小院。 岳凌大马金刀的坐来桌边,等着香菱拆了食盒,一同用餐。 香菱愣了愣,道:“侯爷,这遭又要耽误你的时间了。” 岳凌却没看香菱,随口道:“身为你的相公,陪你去寺庙烧个香,难道是什么不该做的事?” 实际上,岳凌要在苏州府探明情况,各处都该去走一走。 对于沈家这不同寻常的情况,也是岳凌过去打探的方向错了。 应当多问一问,沈家在当地都做了什么生意,与谁家往来密切之类的消息。 这些消息都要向外探听,岳凌是需要出去的。 香菱心知岳凌是逢场作戏,内心却仍是感动不已,揭开食盒,摆下碗筷,陪在岳凌身边,伺候着他用膳。 望着岳凌的侧颜,香菱眼里的柔情已是用不尽了。 …… 玄墓山下, 今日虽不是什么祭祀节日,可山脚下的圣恩寺往来香客众多,遥遥望着是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浪潮一般。 圣恩寺占地阔绰,与太湖遥遥相对。 大雄宝殿之前,有三棵古柏,树龄或有千年之久,得有十个成年人环抱,才能包裹住树干。 登殿沿途,又有着众多奇石,也是这寺庙一景,以为瑰奇。 对于有一定门户的女子来说,想要出门并不容易,而去庙中焚香祈福,恰恰是最好的理由。 往来之间,有着不少纹饰奢靡的轿子,与旁人不同,能径直过山门,直达大殿内去。 岳凌携着香菱,就普普通通的混在人群当中,左右环视着周遭的情形。 一路上,岳凌没少遇见同行的乡亲,与之闲聊,也将城里所发生的事打探了不少。 眼下,正要再与人问询,却听身边的香菱悄声道:“相公?你还要问去嘛,他们说的事都差不多,听了五六遍,我都要记下来了。” 岳凌哭笑不得,见香菱有平时未见的机灵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好,不问了,且说你记下什么了?” 香菱眸眼一转,念着方才听过的故事说道:“近来苏州城发生最大的事,是前任知府在牢中畏罪自杀一事,这事前因后果都是真相大白了。” “听他们口中的话讲,是改稻为桑欲要在苏州执行,却是朱知府一力反对。” “之后坊间便有传言,朱知府早就收受了贿赂,与几家供丝大户交好,不让普通百姓来从中分利。” “改稻为桑是上头指定的政策,不实行还不让大家伙得利,便有好多人去府衙门前闹事了。结果事情愈演愈烈,朱知府为了弹压事态,大打出手,手下恶差当场打死打伤了几人。” “事情闹得更大了,消息也就传到了外面去了。” “后来,杭州行省署衙得知此事,遣大官深入苏州衙门调查,意外发现了朱知府挪用公款,伪造账目的事。而且那贪污的钱财,就在苏州当地最大的银庄,徐氏银庄上搜查出来了。” “两相对比之下,已是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朱知府当场就被剥去了乌纱帽和官服,下入了大牢之中。” “说起来,方才的那些乡亲们讲完故事之后,都是义愤填膺的模样,好似是想要将人生吞活剥了。这个朱知府是个坏官嘛?之前不是和乡亲们都相安无事的嘛?” 而作为多次参与断案的特警,又在此世摸爬滚打了多年,岳凌其实早就敏锐发觉到其中的问题了。 只是不断的做着测试,来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揉了揉香菱的脑袋,岳凌又道:“真不知你记性还蛮好的,平日痴痴傻傻,倚着门栏就能待上半日,倒没见今日的伶俐了。” 香菱尴尬一笑。 平日里是那副模样,主要还是她的心结未曾解开,时不时就要想起小时候认拐子作爹的悲惨故事。 再映照到她当下的处境,更是担忧未来在哪里。 而如今,她已经是岳凌的人了,哪还用整日戚戚然。更是岳凌身边的女子个顶个的伶俐,不逼自己成长些,往后房里哪还有用上她的地方了。 香菱还沉浸在岳凌的温柔当中,又听他说道:“那你可发觉其中的问题了?” 香菱一怔,弱弱道:“大家都这么说,还有问题吗?” 岳凌笑着道:“此世消息闭塞,百姓们得知消息,也是道听途说,多为坊间流言。而这些流言却出奇的一致,甚至从不同的人口中讲述,都没多大区别。” “连你都能记下大概,难道还没有问题?” 岳凌还依稀记得,当初上中学时,语文老师带着同学们在课堂上做游戏。从首排第一个同学开始传一句话,一直传到末尾,到最后能成功复述出原本话来的都没有。 甚至往往与原句的含义大相径庭。 只是一个教室的同学尚且如此,更何况苏州如此大的一个城。 这就很反常了。 香菱没明白岳凌的意思,一头雾水的看过来,又听岳凌解释道:“对于有疑点的案件来说,所有人的口径一致,反而是个漏洞。” “这很大概率是有人故意散播了这样的消息,来促成他们想要达成的局面。” “百姓们往往是最容易煽动的,而且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一个贪官死在牢中,该是多么痛快的事,谁还会去细究其中因果。” 当然,能想到这一层,这也是岳凌先入为主了。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改稻为桑并不是什么好国策,而朱知府反对改稻为桑,岳凌便认为他是个好官,当他是清白的。 从这一点出发,再看苏州城,就像众多人合力为之的一个骗局了。 香菱眉头轻蹙,感觉到自己额前有些发烫,好像是脑子不够用了,难能想到岳凌的那个层面去。 “那相公的意思,朱知府是……” 岳凌轻轻捂了香菱的口,又与她示意左右越来越多的人潮,便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为何非要来这圣恩寺烧香呢?是有什么说法?” 香菱点点头,解释道:“昨天娘亲与我说,家里还没没落的时候,父亲和外祖父共同在寺庙里设了祠堂。这遭去祭拜,是刚好的事。” 有个娘亲管教着自己,令香菱心里奇怪的很,但她也渴望着这一份缺失多年亲情,便也更想找回自己的父亲。 “相公,你说,我还能再与父亲见面吗?” 岳凌颔首应着,“应该会有机会的。” 恰逢其时,从旁侧的山石中间,钻出一对女子来,为僧人打扮,当先一个身着海青衣袖宽大,身后跟一个小尼…… 第22章 出尘如仙的女尼 岳凌循声望去,才见到树林遮蔽的地方,有一上山的羊肠小径。 两名带发修行的女尼从中走出,有一种从壁画中走出了出尘仙子的实感,让人望上去第一眼,就以为二人似不食人间烟火。 周遭百姓尽皆避退,沿路还有不少人为二人作揖行礼,恭敬有加,就更令岳凌以为奇怪了。 后面的一个小女尼,似是觉察到岳凌不同寻常的目光,回身一望与岳凌对视上了,又皱了皱眉才转回头,往山下走去。 香菱在岳凌面前挥了挥手,悄声道:“原来侯爷喜欢这种?” “啊?什么?” 岳凌回转过神,无奈道:“怎就扯到这种事上去了。” 香菱煞有其事的说道:“传言,达官显贵之家的主人,总有些不同寻常的癖好。或许是因为寻常女子寻欢作乐的多了,便也没了兴致,像这种身份有差的,最受人追捧了。” “喜欢女师父的,好像也不罕见。” 岳凌捏了捏香菱的脸,嗔怪道:“你懂得还挺多,那一会回去的路上,路过裁缝店,你去做一身禅衣来。记得将胸口和裙裤都改的短一些,衣服要丝制透亮的那种,晚上给我助助兴。” 香菱腿上一软,好悬没跌了个趔趄,讪讪笑着,再看向岳凌一脸讨好。 “真要呀,那太羞人了我做不来的……要不然还是等紫鹃姐姐来了,我给她备一身?” 岳凌颔首,“那也行,你说的对,助助兴致,总是推来倒去的,也没什么意思。” 苏州丝织行业兴盛,若是岳凌将后世的什么女仆装,学院风之类的衣服描绘出来,多半也能复刻吧。 若是如此,那……还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岳凌好似又在无意之中,打开了新的大门。 再回转过心神,岳凌轻咳着掩饰下内心的心虚,与香菱道:“我看方才那两人,不是观色,而是两人有些与众不同。” 香菱颔首表示同意,“的确有些与众不同的好看,感觉至少得有林姑娘和薛姑娘的模样。” 岳凌撇撇嘴,“不只是好看而已,还有两人都是带发修行的。要说身后跟着的小尼带发,是尘缘未了,那个当先的女师父竟然也带发。这样还能收弟子的吗?我倒不知这边寺庙的规矩。” 香菱也摇头,她虽是姑苏人世,可自小就离家了,哪知道姑苏寺庙的风俗。 岳凌又拦住一老乡,随口问了起来。 “这位兄弟,方才那两位女师父竟从山上下来,实在是奇特,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被拦住的汉子,见岳凌穿着举止都十分得体,当不是普通人家,便也热络几分,介绍道:“这两位是在山顶蟠香寺修行的女尼,其实我们本地人对那蟠香寺知道的也不多。蟠香寺少开山门,超半数都是女尼,一般不吃香客的香火。” “不要香火,难怪这般清丽脱俗呢。” 汉子又道:“那也不全是。女尼一般都深入高门大户的内宅中,给内宅的妇人讲经,能得的钱,比香客捐得香火可多得多了。要不然偌大的一个寺庙,以什么延续?” “若说清丽脱俗,公子方才瞧见的那两位,是有些特别了。旧时没见过这两位女师父下山,是生面孔,传言是说寺中有一位祖师患病在床,她们下山代行善事,广积福源来了。” “这些天她们始终在城中给一些贫苦人家诵经祈福,端是行善事的两位师傅,所以才被人敬重着。” 岳凌连连颔首,“难怪。” 汉子笑道:“公子知道就好,不少有打那两位师父主意的纨绔,都被人教训的不轻。” “若是公子也喜欢这一挂,不如去城中聚星楼看看。那里的姑娘缠人又能演,各式各样的应有尽有。”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着说着话题都被这人带跑偏了。 岳凌无奈的挥了挥衣袖,携着脸颊红透的香菱走开了。 一路上,岳凌不禁暗叹道:“真不能小觑此世人的生意头脑,人家才下山不久的女尼,就在青楼里cosy上了,这钱是该你赚。” …… 吴县, 溪水之畔,两名女尼沿路走着,行色匆匆,丝毫没心思留意周遭的景致,似是有急事的模样。 “姐姐,我们往哪去?往常可没来过这边。” “先走着,能撞到人再说。” 听闻此言,邢岫烟便也不说话了,继续走在妙玉身前,目不别视。 不多时,两人就撞见了一伙人,身着沈家护院的制式衣装,正在河畔边梳洗闲聊。 “宋二哥,你也是个点子背的。怎得一出手就撞到冷面郎君,真是晦气。不但银子没捞到,还白挨了一顿好打。” “就那两下子留下的淤伤,够你养好一阵子的了。” 被人称呼宋二郎的汉子,此刻也是疼得咬牙,冰冷的溪水淋在脸上,才堪堪好过了些。 那拳脚的轻重打在他身上,他最知道厉害。 何止是要养一阵子,如今他甚至行动都有些不便,手脚都使不上多少力气。 若不是昨日痛饮,宿醉一晚,还真不知道夜里怎么睡得下。 “龟儿子,就别在这说风凉话了。要不是沈家的那个狗东西,我能有今日的祸事?” “该再打他出一顿气的好。” 旁人又劝说道:“别了,咱们再怎么说如今也是吃着人家的粮食,不给那小子面子,沈逸书的面子总要给几分,需得过得去呢。” “等办完了差事,我们也该走了。到时候你再别受这个窝囊气。” 宋二郎冷笑道:“找一群兄弟,给那柳家二郎个厉害瞧瞧?四王八公又如何,混江湖的吃亏就回家告状,真不如待在家里吃奶呢。” 旁人皆是大笑不止。 褪去身上衣服,宋二郎忍不住呲牙,倒吸着凉气。身上又是疼得厉害,想必是被那一脚踢断了几根肋骨。 如今下水去洗洗,顶算是冷敷了,回来才好再上点伤药。 “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边细细洗一遍。” “好嘞,宋二哥可小心点脚下。” 沈家的护院一哄而散,往庄子里走了,宋二郎赤裸着上身,缓缓往水中挪动着步子。 吃醉了酒,再加上身体不适,挪动一步都很费力,宋二郎呼吸愈发粗重,额头都冒出些青筋。 眼下能有人在旁边伺候是最好的,但他一个跑江湖的,有点跌打损伤是常事,一有事就叫几个兄弟在身边伺候,那得被人嘲笑成什么模样。 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娇生惯养的。 靠进水里,宋二郎闭目长叹一声,“若是有两个丫鬟在身边服侍就好喽,我也想过地主老财的日子啊。”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愿望,再一睁眼,宋二郎眼前真的出现了两个姑娘,只不过是身着禅衣的女尼。 宋二郎并不是精虫上脑,与二人对视,不禁疑惑问道:“两位师父不去庄里念经唱佛,怎得在这边偷看我这糙汉子洗澡呢?” 瞬息之间,却见两人从身后取出麻绳,就缠在宋二郎的脖颈之间,狠狠的勒了下去。 没给出答案,但是行为给出了更有力的答案。 宋二郎面上惊恐万分,他从未与佛寺有过什么渊源,可眼下这两个女尼,似没有别的念头,一心要取他的性命。 在水下本就行动不便,腿上还无力,踩在还有些湿滑的河床底,一个成年大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够站起身来。 毕竟打斗的经验更足,只要能站起来,稳住身形,宋二郎怎会被两个小姑娘轻取了性命。 双手紧攥着麻绳,宋二郎才要大喝一声,将小姑娘甩飞出去,却是背上突遭重击。 其中还有一个小姑娘,放开了手,又从河边捡起石板,瞅准时机,重重敲在了宋二郎的后背后上,正好打在了他受伤的地方,疼得宋二郎近乎晕厥。 当即前倾,倒在了水中。 再想开口喊人时,早就被两人协力将脑袋按在了水底,猛灌了几口水,再支吾着不能言了。 可怜大汉行走江湖多年,今日未曾想在这般阴沟里翻了船,竟是被两个小姑娘给算计了。 牵扯了旧伤,醉酒体力又不知,没过多久水面上就不再冒泡了,大汉已不再挣扎,窒息得翻了眼白。 见已得手,妙玉才开口道:“你就先这样按着他,别被旁人发现了,我去捡水草回来,勒在他脖颈上,就看不出麻绳的痕迹来了。” 邢岫烟苦着脸道:“你要事先与我说了要做这事,我定不会与你来了,这可是杀人的大罪过,你要让我同你一块儿下牢吗?” 妙玉蹙眉道:“你当他们是什么好东西吗?这都是各地的山匪,手上人命少不了的,你将他杀了,还是为民除害呢。” “若不是我们身份不恰当,该去官府领一笔赏银。” 邢岫烟还是苦着脸,“我以为我们行善积德,只是为村民们唱经祈福呢,原来还得自己动手啊?” 妙玉无暇顾及邢岫烟的感受了,快速处置着现场,将蓄意谋杀,改造成意外死亡。 水草缠在宋二郎的脖颈,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醉酒的汉子,失足落进河里,而后运气不好,被水底的水草缠住了。 “走,我们先躲开。将衣服烘干了再来。” 躲进一片树荫中,邢岫烟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总感觉今日夜里要做噩梦了。 嘴唇翕动,邢岫烟不禁发问道:“姐姐,你还没说,为什么非要杀他呢。总不能真是为民除害吧?要是我们以后日日下山都要做这事,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贼人,我可不陪你下山了。” 妙玉却昂起脑袋,娇气道:“便是你傻,我也不傻。今日之事只有这一回,能成便就成了,不成,我们往后也再不往这边来了。” “那姐姐到底为的是什么?” 妙玉道:“这些天我们在周边做事,打听到了些消息,这沈家的家底多半不干净,和世族徐家有往来。” 邢岫烟一怔,应道:“就是那个查处你父亲贪污的银庄,徐氏银庄?” 妙玉颔首,“徐家不只有银庄,还是丝织大户,一旦改稻为桑,获利最大的定是他家。所以爹爹留的话里,说‘账目有假’我怀疑是林家联手中书省的大官做了假账,栽赃了我爹爹。” “林家密不透风,我们进去几次都只能同妇人讲经,没有机会。这沈家与林家有往来,若是能偷了他家的账目,定能查出些猫腻来。” 邢岫烟连连点头,以为妙玉的话极有道理。 “好吧,我最后帮你这一次,倘若这次还成不了事,我劝你还是放弃了吧。我们一同进京,躲开这里远远的。” 妙玉揉着邢岫烟的头,安慰道:“谢谢你了,此事若还是不成,我就听你的,进京。” 即便是进京,妙玉也不会忘记父亲的事。只是她念着,一但能在京城结识什么大官的话,或许还有为父亲平冤昭雪的机会。 邢岫烟深深叹了口气,她素日里最是个端庄稳重的,便是做梦都不敢做出今日这荒诞离奇的事来。 可事赶事,就赶在那里了,她也不可能不出手帮妙玉。 难怪妙玉要带她下山呢,有个帮手的确更好做事。 “罢了,谁让你是我的半个师父呢。” 邢岫烟再抬起头,问向妙玉道:“接下来呢,该怎么做?” 妙玉在她耳边窃窃说了几句,邢岫烟也随之瞳孔放大。 “那你可要小心啊,一但被发现了,我们岂不是都要遭殃?” 妙玉攥着邢岫烟的手,道:“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的,即便有事,我也会一力担下来,绝不会拖累你。” 邢岫烟红了眼眶,轻轻抽泣着,“这事就这么重要吗?我不想看你出事。” 妙玉起身,抖了抖禅衣,“你说我生性高洁,又似僧非僧,似俗非俗,我倒没什么能辩驳的。等了却了这一桩心愿之后,我便也该剃度出家,遁入空门。” 妙玉莞尔一笑,“日后,我会整日为你祈祷,保佑你有一段好姻缘的。” 邢岫烟瞥了眼,道:“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有心思打趣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你的祈祷若是有用,不如先保佑自己有一段好姻缘……” 21章进审核了,已经放出来了 第23章 命案中相遇 “相公,这衣服好看吗?是不是太短了,衣服裤子都很短,根本盖不住身子呀……” 香菱捧着手里的小包袱,疑惑的打量着岳凌。 方才她去试穿这些衣服的时候,试得是脸红心跳。在她心目中,这哪是衣服,简直是有伤风化。 软软糯糯的香菱,事事也只能应岳凌的心意。 憋了一路,她才犹豫着问了一句。 “不穿出门不就好了?” 香菱臊了个红脸,又垂下了头,不敢说话了。 本以为去裁缝店能满载而归的,可试着做了几件衣服之后,岳凌却发觉并不能达到自己的要求。 一些蕾丝边之类的装饰,又不好与店家描述,还是得找个精通女红的姑娘来,试着做一做。 不知道莺儿能不能做得来。 据岳凌所知,莺儿主要擅长的是打络子,编织一类的精巧物事,要说女红,可能也没那么突出。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再说吧。” 两人携手同行,气氛虽有些尴尬,可到了沈家的宅院前,都是愣了愣。 入眼是门前打起了白幡,往来之人正操持着下葬的事宜。 “有人死了?” 岳凌上前询问后才得知,原来也不是算什么大事,并不是主人家的谁死了,只是院里的一个护院意外死了。 只是这护院与岳凌还有几分渊源,恰是昨日曾与他比试过的人。 香菱一脸担忧的望向岳凌,不知他入门会不会被人针对。 而岳凌是十分坦然,他下手有轻有重,若不是手下留情,当场就能将其了结了性命。 更何况,岳凌的身份未有暴露,也有柳湘莲的名声在,谁人会轻举妄动。 两人进门,便见得院内停了一口棺材。 昨日对岳凌颇有好感的护院头头上前道:“今早他们出去做生意,回来的时候路过河边,是他失足掉了进去,被水草缠住了头,在水底憋气而死,和柳兄弟没什么相干。” “生死有命,也只能说他是个运气不好的,该有此劫。” 岳凌点点头,不置可否。 又见得场间多了一个僧尼,持着经文,在棺前超度。 认真看了两眼,确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就是今早和香菱从山门外看见的那两位女尼其中之一。 见岳凌直眼看着女僧人,护院头领以为是岳凌见有女尼做法事以为稀奇,便与之介绍道:“这位是近来颇有名声的蟠香寺的师父,今日恰好游行至此处,便行善事,来做法事超度死者。” “师父心怀大慈悲,自愿前来诵经,实在不是虚有名声。” 岳凌颔首不语。 女尼焚香、诵经,熟练的摇铃,敲起木鱼来。 岳凌立在其身后,轻声问道:“沈家主呢?” 护院头领答道:“家主以为晦气,便将事情都交由我处理,自己外出去做生意了。” “做法事一般都是有个小师父打下手吧,一个师父单独做法事,倒是有些罕见。” 护院头领道:“柳兄弟行走江湖,见多识广,还真是这个道理,只不过那位小师父似是初次下山门,见了死人身体不适呢。” 岳凌又是点头。 来到女尼身旁,在香坛中,置了三根香,算是告慰死者,再认真的打量了遍女尼,目光渐渐落在了她只露出一截的纤纤手指上。 持着木鱼槌,有节奏的敲击着,但指尖依稀能分辨出有勒红的痕迹。 这直接触发了岳凌的职业病,想要开棺验尸。 只是他如今在此处的身份不适,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与香菱简单耳语几句,让她回去和内帏里的长辈晨昏定省,岳凌再与那护院问道:“沈家主的书房在何处?我去里面等着他回来,有些事想要商议。” 女尼的身子微微一颤,敲打木鱼的声音有了些许紊乱,只是这微不可查的变化,便让有心试探的岳凌尽收眼底。 岳凌的眼神又眯了眯,复又看向护院。 护院抬手请道:“好,柳兄弟随我来吧。” …… 沈家书房内,妙玉上下翻找着。 她此行为的就是沈家的账目,而当下正是最好的可乘之机。 沈家外院都在筹办死者的丧事,而沈家主本人又不在家中,这书房内外完全没有防备。 沈家与徐家往来亲密,这是妙玉在徐家就探知到的消息了。 只要在沈家的账目上,能查到些许猫腻,能指向徐家的作为,那就更能为之后的查案提供方向和证据。 沈家并不是暗中行事的秘密组织,而是摆在明面上的执行者,账目上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 妙玉深以为然。 书房总共分了内外两间,外面便是不大不小的会客室,摆茶案和几方书柜,是日常待客之所。 内间则摆了大条案,文房四宝不缺,是处置事务之地。 案后还有一张小榻,床帏皆是卷起,为临时休憩之所。 妙玉径直来到内间,极有目的性的摸着各处抽屉,翻找着写有近来沈家账目的账本,然而却是了无所获。 做这等行窃之事,妙玉的内心再平静,此刻也是紧张的手心冒汗。 妙玉深吸了口气,扫视周遭,见得床榻上枕头似是隆起些高度。伸手一探,妙玉眉间一喜,果真摸到一本书册。 取出一观,上面未有扉页标识,等打开之后,恰恰是妙玉要找的账目。 妙玉心喜非常,正当要出门时,却听廊道里传来了交谈声。 是两个男子的声音。 妙玉心下大惊,“沈家家主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可能啊,当是才出去没多久,也就是刚到坊市上的模样。” 妙玉本是算准了时间,却不想出了这等意外。 “许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回来拿,我先将账目放回去吧。” 心中打定了主意,妙玉的动作也十分轻盈,蹑手蹑脚的将房内恢复原状,便下意识的躲进了床底,静等着外面安定下来。 “柳兄弟,家主他去了坊市收粮,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收粮?沈家不是耕田大户吗?怎得不卖粮,还要收粮。” “柳兄弟有所不知,沈家虽是耕田大户,但是如今也没田产呢,还得过上几个月。上一年的余粮,不少都卖去了杭州,这才让夏秋之交少了粮。” 护院一面解释着,一面又与岳凌道:“柳兄弟先在这边候着,我遣个小厮来倒水。” 岳凌摆摆手道:“不用麻烦了,我且候一会儿,若是太久了,便先回房了。” 听得二人的对话,躲在床榻之下的妙玉深深叹了口气。 按照他们所说,妙玉总还有逃出去的机会。只是不知邢岫烟能拖多久,她对佛法也不甚熟悉,念经若是有了纰漏,被人察觉就不好了。 如今她只能期待,这个所谓的“柳公子”能够早点回去,别在这里坏她的好事。 账本就在眼前了,已经是向寻找关键证据更进一步了。 房里传来了脚步声,妙玉赶忙屏住了呼吸,不再胡思乱想。 岳凌打量着房里的一切,铺设装饰,的确要简朴许多。 除了线状的书籍列的齐整,房里也没有多余的字画作为装饰,便看出这沈逸书不是个附庸风雅之人。 岳凌是见过真正的附庸风雅之人的。 就说荣国府的贾政,书房里陈列着各式的古董古玩,字画书卷,那种精心设计之下,要彰显自己目的人,实在让岳凌喜欢不起来。 会客厅上没什么稀奇的,岳凌继续往房里走着。 方才那女尼下意识的紧张,似是直接告诉了岳凌答案,这里会有蹊跷。 会客厅没有,那就在内室了,总之书房没有后门,是跑不掉的。 说来也是好笑,两个女尼设计杀死沈家的护院,为的或许是沈家的一物,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起来。 且不说在外面的声望,僧尼的身份,与她们的所作所为,也太过大相径庭了。 岳凌哪会提不起解密的兴趣。 踏着步子,岳凌来到内室。没太客气的,岳凌直接坐了主人家的位子,便在长案上翻起了书卷。 床榻之下的妙玉,偷偷打量着这一切,分辨出这人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正是清早见过。 “怎得是这个登徒子,清早撞见时,就感觉他是不怀好意。真真不懂规矩,怎得随意翻阅主家的东西,还就坐在主家的位子上。” “看来也不是个好物。” 妙玉全然忘了,她才是进来行窃的那一个,继续注视着岳凌的所作所为。 房里没有能藏匿的地方,岳凌一进内室就一览无余了。 目标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床榻,要说能藏人,除了这里也别无他选,岳凌心知肚明。 坦然坐来了桌案边,岳凌随心所欲的翻阅,但心思完全不在书卷上。 岳凌五感本就比常人更敏锐,离近了床榻,当即便探知到床下有人了,只是一时还没下手将其捉出来罢了。 如今,岳凌没想到的,是女尼为什么事而来,混入沈家又有什么目的。 翻找了一通,没察觉出什么异常。 直到岳凌也看到了床榻上,另有一本书册。 岳凌又坐在了床榻上,随手翻阅,见得是一本账目。 “隆祐三年,九月十九,稻谷贩杭州两百石,获银一千二百两。” 一石粮食六两银子,已经算是高价贩粮了。 “隆祐四年,春,徐家借银三千两,待还……” 岳凌将账目合了起来,复归了原位,“沈家的确与徐家有牵扯,看来还是要小心应对啊。” 叹出一口气,岳凌倏忽开口道:“大师为何还不现身?还要躲多久才肯见面?” 躲在床底的妙玉,瞳孔猛地一缩,心下骇然。 但她依旧不为所动,她一行未有任何漏洞,不排除这个登徒子在诈她,自己应声跳出来才是傻。 妙玉轻轻扶了下胸口,只感觉心脏跳的剧烈,连带着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就在妙玉还瞪大眼睛,警惕的望着外面时,却是有一张脸映入眼帘,倒悬着与其对视。 “大师,这房里就我们两个人,你难道没听见吗?” 妙玉惊得弹起了身,然而脑袋顶在床底,磕得她头中片刻眩晕,不由得惊叫出声。 岳凌眼疾手快,当场将她捞了出来,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威胁道:“别出声,你若是出声,我现在就将你交给沈家。” “听明白了?” 妙玉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岳凌松开手后,又问道:“你们真是蟠香寺的女尼?” 妙玉答道:“我是,她不是。你若想为难,只为难我一个就是了,切勿为难于她。” 岳凌不禁笑道:“你偷窃,她也是从犯。若是交给官府,她也会一并入狱的。便是不治偷窃之罪,那害了宋二郎性命的事,也不能不追究吧?” 妙玉瞳孔又是一缩。 她们行事极为机密,周遭又无人,这少年又是去寺里焚香的,他如何得知? 妙玉没吭声,岳凌又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我们换个地方,再细细盘问你们两个。” 妙玉欲哭无泪,原以为事情不成,败露也不过被治下罪过身死罢了。 却不想落入歹人之手,把柄还被拿捏的精准,她更无处求助,只能任由这歹人施为。 这岂不是还不如死了干净? …… “师父,这经文还要念多久?他无父无母的,也没个一官半职,只是念一念超度了也就够了吧。” “便是他来世投胎个畜生,也没旁人在意的。” 停丧在大门口,的确晦气,又挡了旁人的出路,谁人也都不方便。 若不是有师父不要银两,来行善举,这种客死他乡的江湖人,能有口棺材都是主家有情有义了,哪用操办丧事。 可邢岫烟还没见到妙玉出来,她若是走了,妙玉陷在里头,岂不是大祸事。 但眼下,邢岫烟也拖不下去了。 从蒲团起身,收起法器,邢岫烟单手行礼道:“阿弥陀佛,此施主生前造下杀孽过多,故此用得时辰才长久些。愿他改过自新,来生能有开悟,皈依佛门,洗清前世罪孽。” 听师父说的有理有据,还断言宋二郎有杀孽,周遭人尽皆不抱怨了。 极为尊重的与女师父还礼。 “是我等小人之心了,还望师父莫要见怪……” 第24章 林大人请!林黛玉:不去! 出了沈家的大门,邢岫烟再也扼制不住心绪,落下滚滚的泪滴来。 “妙玉,你真是个傻的。我走了,你怎么办呀。” “非要为你冤死的爹伸冤,若是冤都能伸的了,天下早就大同了。” “我也是个死心眼的,非要陪你下山走一遭,呜呜呜。” 邢岫烟一面哭着,一面用袖子掩饰着,心里一片悲凉。 她已经规划好了,待她回山将法器都交还回去,便在院内最大的梅花树下,为妙玉立个碑,烧些花瓣祭奠她,顶算是寄托思念了。 邢岫烟自小被父母轻待,只住在租住在寺庙的房子里。 同妙玉住在隔壁,年龄又相近,二人往来便如同姊妹一般。 妙玉与其讲述经文,诗文,教她习字,更是有半师的情谊,否则生性安稳的邢岫烟,才不会陪她在外面发疯。 路过了来时的树林,邢岫烟换下了身上的海青衣,才取出常服时,却是在背后被人拦腰抱住,还蒙了双眼。 邢岫烟完全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等她想大叫救命的时候,嘴已经被碎布堵住了。 之后,便感觉身上勒了道道绳索,连四肢都已是动弹不得。 邢岫烟泪流满面,孤身一人的女尼,竟然也有贼人惦记,她今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又是不知颠簸了多久,似是都出城了,邢岫烟才感觉到所乘的马车停了下来,又有人将其搬运到一间房屋里,屁股坐在地上,冰凉且坚硬。 此刻,邢岫烟已是万念俱灰,脑中幻想了多般场景。 最大的可能,还是被哪路山匪劫走了,如今恐怕已经到了人家的山寨中。 她父母本就不看重她,怕是她在外面都死了几回了,父母也未能得知呢。 今遭,她是彻底的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 岳凌打量着这一对花容月貌的姐妹,脱去了僧尼的巾帽,露出飘摇的青丝来,完全是一等一的美人。 比林黛玉和薛宝钗,完全是不遑多让,肯定是要高出香菱一些的。 只是此刻,二人身上都是一般的抽搐,嘴里还呜咽着,似是快哭断了气。 岳凌将二人的眼罩一同取了,又将碎布从二人口中抠出。 碎布蓄满了二人的口水,一摸就将手印湿了。 岳凌嫌弃的丢在了一旁,用丝巾擦着手。 妙玉痛哭出声道:“能不能放过我,我不能死!” 邢岫烟同样痛哭,“大爷,我没做坏事,那人本来就该死的,他手上有许多条人命,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呀。” 两个小姑娘都背靠着墙面坐着,听得双方的动静,却见两人已是被“一网打尽”了,皆在此处,不由得挪动着身子,相拥而泣。 比起眼下的窘境,再没有姊妹同处一处更好的事了。 两个小姑娘哭的汹涌,如梨花带水。 岳凌平日里可看不得他的小姑娘这样哭的,甚至许久都没见过林妹妹她们哭了,他也舍不得惹哭。 只是当下,两个如同小白花一般的姑娘,哭得哽咽,真是另一幅景象,让岳凌心里都不禁起了捉弄的心思。 “你们怎么知道,我就是好人了?” “果然,我们完了呀,呜呜呜。” 两个人哭得更厉害了。 岳凌无奈扶额,小姑娘的心理防线,果然还是太脆弱了。 “开句玩笑而已,先说,你们老实交代去沈家是做什么的,至于宋二郎的死就不用说了,无足轻重。” 两人的哭声渐渐止住了,邢岫烟试探着问道:“只要说了,你就会放了我们吗?” 岳凌摇头,“未必,得看你们到底是去做什么事了。” 妙玉瞪着岳凌道:“登徒子,你若是心怀不轨,只对着我来就是了,切不要为难于她!” 岳凌更是无语,为何这些俗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男女之事。 语气凌厉了几分,岳凌皱眉道:“我看你是个出家人,出口也是这么俗不可耐。我家里比你漂亮的女孩子还多着呢,非得冒着被官府盘查的危险,将你救出来?” “我又不是什么饥色之人。” “赶紧老老实实说了,你们混入沈家,到底为了什么事?” 岳凌的话,极有道理,只是说他家中有比她们还漂亮的女孩子,让邢岫烟难以信服。 在她眼中,妙玉就已经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那种不落凡尘的优雅气质……嗯,当下好像一只落汤鸡。 “姐姐,我们还是说了吧,事情或许也会有转机呢?” 妙玉气势弱了许多,抿了抿嘴唇问道:“说之前,我得确认你的身份,如果你是和恶官一伙的,我不如现在一头撞死的好。” 岳凌答道:“我的身份能不能告知你,得看你会说什么事。当然,我发誓,我绝对不是犯官。” 妙玉螓首微垂,徐徐道:“我,我真实的身份是已故苏州知府朱怀凛的孤女,另一重身份是蟠香寺的尼姑,法号妙玉。” 岳凌微怔。 原来这个出尘如仙的女子,就是十二钗中的妙玉。妙玉是苏州人氏,后随师父进京,师父离世后进入大观园,一直在佛院庵堂中念经。 美丽聪颖,心性高洁,视凡俗为无物。 而今日听闻她的身世,看来还是有曲折的故事在,才会将一切尘世都看得轻了。 这等的女子,居然会偏爱宝玉,因为宝玉所以凡尘未了,岳凌想想就感到无语。 这设定明显更不合理。 “她名唤邢岫烟,她并不是尼姑,是借住在寺庙的。我们离得近,关系密切。” 邢岫烟这个名字岳凌也有印象,好似是贾家大太太邢夫人的亲族,后来也进了大观园,是个身世凄惨的姑娘。 邢家的家风并不好,邢夫人也不是个好物。 邢岫烟甚至一度因此被王熙凤看轻来着,后来才知道,她是个不争不抢的姑娘,安于贫贱。 虽然领着贾家大姑娘的待遇,一个月二两月钱,却是毫无保留的交给贪财的父母。 没了银子差用,竟然去典当自己的棉衣,得了王熙凤和薛宝钗的照顾,日子才得以过的好些。 岳凌今日见了,确也是单纯的丫头。 “父亲死前,差人与我传话,他有冤情。我顺着线索来查,查到了徐家的假账上,但是徐家内部森严,我拿不到确凿的证据。便只能寻来和徐家关系密切的沈家。” “沈家外表是耕读传家的乡绅,还多次设粥棚施恩,但其实是徐家的一双手。” “曾在府衙门前闹事的百姓,就是沈家的护院假扮的。” “我为了拿到些证据,只能想方设法的去探查。今日得了个时机,却不想被你捉住了。” 说到这里,妙玉又气恼的看了岳凌一眼,眸光中少不了埋怨。 “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杀要剐,你且对我来,先放了她回去。” 岳凌思忖着道;“沈家,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你说的话,也有几分可信。” 妙玉和邢岫烟对视了一眼,愕然的望着岳凌。 “但沈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或许和你们想的有些不同。我身处沈家,看得更明白。” “首先,护院并不完全听从于沈家家主沈逸书,这证明他们有地位更高的人统领,这很可能就是你提到的徐家。” “至于你所说,这些护院曾闹过事,那更可能是徐家所为了。” “沈家和徐家,多是账面上的往来。而账目上,你爹爹那笔贪污的银子,如今在哪,用作什么之用,才是关键。” “据我所知,你爹爹的账目上的确查出了大量的现银,但是这些现银之后的去处,并没有公布。下一步,苏州该有动向了,如何更快的改稻为桑,完成江浙利益集团的目的,这是他们要做的事。” “你爹爹挡在了这个路上,所以他死了。” 两人听了岳凌的话,似有所悟,但见岳凌的言谈举止,又不禁瞪大了眸眼,对岳凌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两人清楚的明白,眼前这个不是普通人,甚至是能为事情带来转机的人。 不多时,门外被叩响,有人进来送了些许吃食,并茶水,而后行礼辞去。 对房里的景象,没有多打量,也没多嘴问候。 妙玉不禁抖了抖身子,问道:“我们谈论的事这般隐秘,总不该让外人进来吧,你是不是太疏忽大意了些?” 岳凌上前,与二人松绑,解释道:“这里是漕运会馆,不用担心安全。” “漕运会馆?” 妙玉和邢岫烟对视一眼,皆对岳凌的身份有了猜测。 毕竟如今大昌朝,上下享誉盛名的就一位,如果一地发生事端了,最有可能是他外出,代天子履行职权。 而漕运会馆,正是从他治下之地发扬光大的。 只是听闻,那位才从沧州回京述职了,可眼下…… 岳凌看二女呆愣愣的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轻笑道:“对,我就是你们猜的人。” “安京侯?” 邢岫烟愕然开口,“为什么你在苏州?” 岳凌答道:“别无他事,查朱知府遇害一案,以及江浙官场的贪官污吏。” 妙玉面色一怔,跪伏在地,霎时间眼泪便忍不住了。 她冰雪聪明,怎么不知她的能力微薄,可她还毅然决然的坚持,是为了本心。 无依无靠,佯装坚强的女子,内心最是渴望帮助,最是脆弱了。 当得知岳凌的身份之后,妙玉便再难捱心绪,痛哭出声。 邢岫烟惊喜的扶着妙玉肩头,为她揩拭着眼泪道:“姐姐不要哭了,这不是大好事吗?有安京侯在,你父亲的冤情已经伸了一半了。” “既然安京侯认为你父亲是冤死的,那接下来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你该心喜才是呀?” 妙玉点点头,抖开邢岫烟的手,伏地叩首谢恩,“民女拜谢安京侯,拜谢陛下。” 岳凌抬手虚扶,“不必这般。我来时,就想早些查明真相,既然有你协助,那更是顺遂。” “且将你知晓的,猜测的一切事,都再细细说来。眼下,我南下之事已经暴露,时间不等人。” 妙玉不疑有他,颔首道:“是……” …… 京杭大运河上, 一艘官船乘风破浪,周遭有众多小船护航。 官船南下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船上打着金色的旗幡,实在太过耀眼,中间还是一个明晃晃的“岳”字。 此乃安京侯之船,果真南下了! 运河之上,各地河道衙门维持着秩序,为安京侯开辟出一条路来,所到之处畅通无阻。 船舱内,一群女孩子们围坐着,皆是簇拥一人,那便是船上的“安京侯”了。 林黛玉瞧着秦可卿为薛宝钗上妆,不禁感叹道:“真有几分相像了,只是宝姐姐的个子和岳大哥差了些,否则真能以假代真。” 秦可卿看着自己的杰作,也是欣喜不已。 便是分离了四年,岳凌的相貌依旧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不曾忘却,这是她的胜利。 环住了薛宝钗的手臂,秦可卿坐来了身旁,道:“个子不碍事的,穿得鞋子垫高些就好了。” “老爷只有画像在外流传,也没人知道老爷到底身长几尺。” 秦可卿自然而然的将头靠在薛宝钗肩头。 环视着周遭的小丫鬟,薛宝钗叹了口气道:“我如今有些能体谅侯爷的心情了?” 秦可卿偏头问道:“什么心情?” 薛宝钗答道:“屋子里女孩子太多,是有些招人烦的。” 房里女孩子们笑倒了一片,薛宝钗一个女儿身,还真体谅起男人来了。 秦可卿轻轻敲了下薛宝钗的手臂,同样笑道:“老爷才不会厌烦我们,你竟说些没来由的话。” 适时,门外传来通报声。 只听声音,便能分辨出是贾芸在喊门。 “林姑娘,两淮巡盐御史林大人送信来了,邀请侯爷去衙门里坐一坐,叙一叙旧情。林大人已经备好了酒宴,只待为侯爷接风洗尘。” 房里的姑娘皆望向林黛玉,默不出声。 就听林黛玉不假思索,自然而然的回道:“给他回信,就说公务第一,先不去拜访了,待日后再说吧。” 众女面面相觑,皆是憋笑。 第25章 林如海的后知后觉 安京侯入京述职,满朝文武皆知是能引起轰动的事,结果却被隆祐帝轻拿轻放。 除了知道安京侯一人入宫,与隆祐帝畅谈许久,旁人皆不知谈论的内容是什么。 而后,安京侯也未有登上早朝。 不出几日,隆祐帝便降下旨意,擢升安京侯为从二品江浙巡抚,掌江南军事,并厘清吏治,察查苏州知府畏罪自杀一案。 不出五六年的时间,从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到当朝超品大员,岳凌的过往经历简直如同神话一样,旁人只有赞叹的份儿。 便是升迁不符合祖制,但也少有御史出来弹劾,毕竟功绩就摆在那里,不升岂不就成陛下寡恩? 隆祐帝并不是刻薄寡恩的皇帝。 在安京侯离京之后,隆祐帝又根据安京侯在沧州做出的成绩,与百官议论,最终商定了另外两项国策,推广京畿之地。 其一,便是再造鱼鳞册,丈量土地。 其二,便是效仿沧州,进行税制的改变。 一时朝中怨声载道…… 运河之上,官船中, 小姑娘们观察着林黛玉的脸色,都不出声,还是薛宝钗费力推开身边难道秦可卿,走到林黛玉身旁,笑问着,“那是你爹爹,是你最亲近的人,总避不开吧?待侯爷料理了江浙的事,再北归还京,可还是要路过扬州的。” 林黛玉苦恼的摇摇头,她怎会不知避不开呢? 事情发展成这个地步,让林黛玉也不知如何面对爹爹。 林黛玉旧时也没想过事情会有转机,但是前一次入宫之后,是为她打开了另一条通路。 当她从皇后口中得知要赐婚她和岳凌时,是又惊又喜又羞,官家钦点鸳鸯谱,婚事便已是定下了。 可当下爹爹还不断的来信,来问她的情况,甚至似还是想要将她留在身边的样子。 这是要抗旨不尊? 林黛玉也想不明白,爹爹一个最尊敬皇家的人,竟会不惜做出这种事来妨碍她。 皇后娘娘又说,还会再去信与爹爹说明,林黛玉便只能寄希望于爹爹能想通了,别再扯她的后腿。 瘪了瘪嘴,林黛玉回道:“时候还早呢,岳大哥在沧州就做了四年官,没准在江南也要呆上四年呢?” 本着能拖一日,就拖一日的精神,林黛玉是不想考虑那么多了。 而且她还没得知岳凌的心意呢,这是她期待南下团圆的重要原因,若是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那还有后面这些苦恼的事了。 全成了她的庸人自扰。 离家时只有六岁,还是唤着叔叔出门的,这遭再归家已是及笄之年,或是唤着郎君就回去了。 别说旁人了,就算是房里的小姑娘们,也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正期待着去扬州府,看林黛玉的乐子呢。 去扬州府对她们其实也有好处,等林黛玉的事真正定下来,才轮得上她们排位置。 房里小姑娘们都喜欢岳凌,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只是众人很少拿出来说而已了。 见小姑娘们个个都在偷笑,林黛玉气恼的挥了挥手,“好了,就不提这琐事了。我们南下,该给岳大哥去递信,商议一下行程,在哪会面。” “紫鹃,去备些纸笔来,我们今日就商议着写完。” “对了,给爹爹回信,也别太敷衍了,还是由我来写吧……” …… 扬州府, 伴随着岳凌赴任江浙的圣旨,还另有一道传到了扬州。 当下,林如海外出剿了一通私盐,才又在家中歇息,与两位姨娘闲坐。 却是从外面传进来一道书信。 下人通禀,是陛下亲笔,信使只放下便走了,林如海又不禁紧张起来。 “若不是宫人来送,在房中畅谈几句,多是陛下对我近来的作为不满意了。” 态度如此疏离,如何能让林如海不惶恐。 可林如海扪心自问,他为官十几载,一直是兢兢业业的。 两淮盐业,又是大昌最大的盐场,事务最为冗杂,他却也能梳理的不错,当是费了极大的心力。 赋税也按时交齐了,这还能有什么让天家不满之事? 见林如海神色忧虑,两位姨娘不由得开口安慰着。 “或许是什么急事交代给老爷,不便让从他人口中透露呢?” “说的不错,老爷还是先拆开看看信里说了什么,莫要自己吓自己的好。” 林如海眉头紧皱,展开书信一观,果然与他料想的如出一辙,是责备之词。 “……君子敬始而慎终,始终如一,是君子之道,礼义之文也。此乃圣人训,你身为探花郎怎能不知?行朝三暮四之举,反复无常,行事如此乖张,令朕心殊为不怿!” “朕承你心意,念两家之好,缔结婚约,却由你在其中阻隔,此非大臣奉公之态,亦违臣子事君之节!” “黛玉,性本纯善,质若幽兰,朕亦怜其才情,方作此佳配之想。卿为其父,当思为其谋长远,全其终身之托。今卿所为,岂不误其芳华,陷朕于不仁不义耶?” “朕今申饬于卿,宜速自省。今年且无需入京见朕,待朕有诏,再入京觐见!” 外派的大臣三五年会入京一回,进行述职或考教,如果政绩斐然会升迁,政绩不错也可回原地为官,政绩有失,便就只能改任或贬官了。 久不入京,除非是陛下极其信重的官员,又或者是林如海如今这种,遭陛下恶嫌了的,断了这载升迁的念头。 林如海捧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 这字每个都极为熟悉,为何连在一块却让他有些读不懂呢? 什么叫他朝三暮四,反复无常,他做了什么了? 再者林黛玉的婚事,为何隆祐帝如此上心,可也没降旨说赐婚于谁呀,他召回家中问询,难道还失礼了? 两位姨娘见林如海脸色颇为难看,不免担忧了起来。 周姨娘斟酌开口道:“冒昧问老爷,信上写的可当真是坏事?” 对于女眷来说,家里的男人是生活稳定的保障,若是林如海真的遭了陛下恶嫌,丢了巡盐御史这肥缺,往后她们的日子,哪还能好过。 林如海一时也没想通是怎么回事,便将信传给了两位姨娘。 “你们看看吧,说是黛玉的婚事上,陛下对我的处置十分不满,可我到底也没做过什么事啊?” 两位姨娘赶忙将信纸接过来,一人扯着一边,一同读了起来。 极速的浏览了一遍,两位姨娘便知晓了是什么事,不由得心下一松,缓缓吐出气来。 见状,林如海问道:“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位姨娘相视一眼,皆是捂嘴偷笑,推说不知。 林如海皱了皱眉,心想连她们都能看透的事,自己竟然看不透,是自己平日对这等事欠缺了考虑? 再将信纸取了过来,通读一遍,林如海越发疑惑了。 按理说,非皇室宗亲的婚事,陛下都不会如此过问的。 然而和陛下交好的几门宗亲中,忠顺亲王,忠勇亲王,府上也都没适婚的男丁,总不能给林黛玉选一桩婚事是去当妾吧? 除此之外,或许也只能有陛下亲近之臣,会有这个待遇了。 亲近之臣? 岳凌? 林如海双眼瞪大,似是将一切事都想通了。 “怎么?岳凌来接林黛玉入京,不是陛下对江南不放心,让林黛玉入京为质子?” 两位姨娘沏茶的沏茶,扇扇的扇扇,完全没搭林如海的话。 “既然没有此事,那在陛下眼中,就是我做主将林黛玉许配给了岳凌,以结两家之好?” 弄清原委的林如海靠在椅子上,良久未能回过神来。 “这……” 隆祐帝认定了这门亲事,好似他再怎么狡辩也无济于事了,更何况他连狡辩的机会都没了,今年已经一不准许入京了。 林如海憋闷了一口气,这口气总要找到抒发的出口,却也一直无处可发。 脸色涨红,却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了信笺。 “老爷,是运河上传递来的信。” 林如海品了口茶,按捺住心绪,拆开信封,上面的字迹有些奇怪,字形像是岳凌写的,可笔迹中略有娟秀婉转之意。 林如海对自己女儿的笔迹怎会分辨不出,这分明就是林黛玉代笔的! “承蒙大人盛情相邀,本应欣然赴约。然今身负皇命,南下江浙赴任巡抚,所经之路,皆关民生政务之要。途经扬州,虽近大人府第,亦不敢有须臾懈怠。” “今蒙圣恩,委以重任,当以公事为先,竭力尽责,方不负君上之托与黎民之望。此刻行程紧迫,诸多事务亟待处置,若因私谊而稍作停留,恐误行程,致使公事积压,有负朝廷所期。” “我深知世叔雅意拳拳,亦念与林家情谊深厚。待我安顿诸要,北上还京之期,必当专程拜望,再叙旧情,聆听教诲。” 林如海愤恨的将信纸拍在桌案上,若不是他教养极好,此时已经恨不得将信纸撕碎了。 “你得陛下信重,就如此轻慢于我?以公务为借口也就罢了,竟还让玉儿为你代笔书信,在与我炫耀你们的感情有多深厚不成?” 第26章 怒不可遏的林如海 林如海腹中一口气是上下翻涌,根本平复不下来。 “让你照顾玉儿,果然照顾的妥帖,连赐婚的圣旨都要降下来了!” 回忆着之前种种,他还曾保举岳凌做事,让隆祐帝不要飞鸟尽良弓藏,埋没了岳凌的才华。 现在想想,林如海只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贱不贱啊,又送女儿,又送官职的,他到底在做什么事? 林如海悔恨不已,当初就不该让岳凌将林黛玉接走。 平白无故的打什么哑谜,直言说清楚了,岂不正好? 见林如海气得厉害,两位姨娘忙打着圆场。 周姨娘开解道:“说来,姑娘在他身边已经有六载了,比老爷只多不少,两人当然亲近。就是不论这份情谊,就算养育之情,也足够厚重了。” “如今又有陛下成人之美,给了两人一个名头,也能不污姑娘的名节呀。” “不然,姑娘从一个男子家中长大,还能寻什么亲事呢?” 听闻此言,林如海完全没被安慰到,再次怒道:“岳凌!你真是打的好算盘!” 白姨娘忙扯开周姨娘,打着圆场道:“便是送去了贾家,怕是也要被老太太乱点鸳鸯谱的,如今有了陛下降婚书,对咱家也是种恩宠呀。” “陛下赐婚,非宗亲,也是颇为罕有的事了。” “再者说,以岳凌的能为,恐怕也再寻不到能与其匹敌的人物了吧?” 林如海倒是钦佩岳凌的能为,作为他的后辈,年纪轻轻能够崭露头角,连番立下不朽之功,于国于民都有利,确实要高看一眼。 就说在沧州的治理,让林如海都着实吃了一惊。 可这与他对岳凌的不满并不冲突,岳凌于他可没利,甚至将他唯一的宝贝女儿都拐走了。 连退请柬,都用他的宝贝女儿来充当刀笔吏。 林如海如今心底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恨”。 “他有本事,又如何?媒妁之命,父母之言,他与玉儿越过我去,将我这个爹爹放在哪里了?若不是陛下来信,我还始终蒙在鼓里呢!” “难怪三番五次的去唤玉儿回来,她偏不回来,原来症结在这!” 见说不动林如海,两位姨娘便也不费力了。 白姨娘拉着周姨娘欲要出门,周姨娘却回过头来,最后道:“有陛下做背书,人家又情谊深厚,如今还共处一处,待玉儿年纪再大些,再归来时,老爷或许都做外公了。” 林如海听得脑中晕眩。 白姨娘颇为无语,忙扯着周姨娘出去避风头。 “我说的不对?谁也左右不了了呀。” 白姨娘欲哭无泪,“正因为你说对,所以你还是别说了。” 出门时还是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才不到齐腰的身高,再回来时已经通人事了,甚至大着肚子。 林如海想一想那景象,就感觉天要塌了。 痛苦的饮了几口茶水,林如海心头的恶气还是难出,情绪完全平稳不下来,怒不可遏叫骂道:“岳凌,你好大的狗胆,我就不信,待你还京之前,会不来见我!” “我定要与你讨个说法!” …… 苏州府, 漕运会馆, 岳凌端坐在案后,整理着近来得到的消息,却是猛地打了几个喷嚏,让他也感觉莫名其妙。 以他的体质,常年来未有疾病,怎会打喷嚏打得这么猛。 “难道是谁在背后讲我的坏话不成?定是江浙的那些贪官污吏,我诅咒他们生孩子没屁眼。” 岳凌暗骂了一句,继续提笔书着字。 连日来与妙玉和邢岫烟两姐妹相处,他大抵将苏州的事都知晓的通透了。 朱知府反对改稻为桑别无他因,是因为杭州在改时,当年就出现了较大的粮食缺口,周遭几县,直至苏州都相帮,才度过难关。 这一点,在岳凌看沈家的账目上,也有体现。 作为江南产粮的两大基地,杭州和苏州若是都改稻为桑,那岂不是就要酿成了《千里饿殍图》的景象。 改稻为桑,不是不能改,但是要循序渐进的改。 可在杭州,一改便是大批的富户进驻,用银两收购百姓的土地,来进行改稻为桑,产蚕丝。 土地兼并可不是好事,但是商人和官府,为了利益可以枉顾百姓的死活,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官员眼里,政绩是第一位,不管有多大的牺牲,人死了多少,他改稻为桑国策推行的成功,便能升官,至于民生之事,是下一任官员来了需要操心的事。 在商人眼中,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便没有什么不能为之事。 如此,两方往往能达成坚固的同盟。 苏州徐家,是本地第一大富户,可堪称世族,曾与甄家一般接驾于苏州,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眼见着杭州改稻为桑,赚得盆满钵满,他作为苏州的第一获益人,也没有不想改的道理。 从岳凌的猜测来看,徐家和官府伪造账目,来陷害阻碍改稻为桑的朱知府,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甚至,那笔从朱知府账目扣下的现银,或许就是官府为徐家提供的启动资金。 这样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停了笔,岳凌将自己想法都落在了纸上,并传递给妙玉和邢岫烟。 “看看,是不是还有纰漏?” 妙玉二人小心的接了过来,坐在一处通读。 在岳凌笔下,描绘出了一个环环相扣的案件。 整个江浙官场的推波助澜,将朱知府逐渐推入了深坑,万劫不复。 妙玉看得又红了眼眶,“依我看,和侯爷推断的应当相差的不多了。只是如今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谁有错。徐家也好,身后是哪个大官在作祟也好。” “便是侯爷弄清了事情原委,也无法将他们定罪,这是他们最狡猾的地方。” 岳凌微微颔首。 “断案,无非人证物证。物证,便是伪造的账目,以及证明朱知府没有贪污公款的凭证,人证,便是内部分化瓦解出一人来,能为佐证。” “既有思路,便可付诸于行动。明日我们去遍寻水渠,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兴修,或者兴修之处有所疏漏。” 邢岫烟不禁问道:“苏州的水渠连绵数十里,我们三个人一段段去看,得看到什么时候?” 岳凌摇头笑笑,“那当然不是了,我们只是查一下临近城池的水渠,其余的自有我安排的人去看。” 妙玉和邢岫烟相视一眼,皆是点头。 岳凌又道:“好了,今日暂且如此。他们的目的无非改稻为桑,接下来肯定还有动作,我们只需见招拆招就好。” “至于定罪,就是另一番事了。你们今日还是在这里歇着吧,明日方便外出,我先回城中去了。” 说罢,岳凌便大步出了房。 两女目送着岳凌远去后,又都慨叹出一口气来。 邢岫烟开口道:“侯爷当真是个好人,若是朝堂上多几个侯爷这样的人就好了。” 妙玉撇撇嘴,回道:“或许所有人,甚至皇帝都是这样想的。” 邢岫烟摇头,“那倒也不是,贪官污吏肯定不这样想。” 妙玉完全没跟邢岫烟斗嘴的心思,往靠椅里一躺,叹道:“你就在我身边是个伶牙俐齿的,当着侯爷的面,又不敢说几句话了。” 邢岫烟撅了噘嘴,不服气妙玉的话,却也没多解释。 毕竟她是从来没见过大官的,更何况是安京侯这种名动朝野的人物,一介女流怎会不拘谨。 “还说我呢,你又比我好多少?对侯爷言听计从的,倒是比你师父的话还中听。” 邢岫烟轻乜了一眼,话锋一转,又道:“话说,旧时你说,若是有人能为你爹爹洗脱冤屈,你愿意以身相许,这话还作不作数了?” 听闻此言,妙玉脸色微红,忙正襟危坐,手拨起念珠来,单手抬起,“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贪恋红尘,情爱与我何干?施主慎言。” 邢岫烟反唇相讥,“出家人还不打妄语呢。” 妙玉充耳不闻,口唇翕动,似是已经念起了清心诀。 邢岫烟也不知妙玉是怎么回事,明明修的是佛法,却偏爱老庄,对于道家之事也有涉猎,真是不知为何有她这么自相矛盾的人。 “念清心诀好,道家入世可以成亲。” 妙玉睁开双眸,狠狠剜了邢岫烟一眼,也不多话,就转去房里了。 妙玉不在身边,邢岫烟的活泼劲又没了,双眸渐渐暗淡下来,沉静如水,心绪又变得内敛。 想来这一切都和自己都无干系,只是她帮着妙玉做事,阴差阳错的掺和进来了。 她自幼缺少关注,甚至已经习惯了旁人看不见她的感觉。 只是在岳凌这里,似是一视同仁般的对待,谈不上亲密,但是让邢岫烟觉得心里舒服的很。 近来,父母又重提旧事。荣国府的大太太邢夫人,也就是她的姑母,想要接她入京,话里话外似是有提亲的意思。 邢岫烟就真的好似飘在山岫之间的云烟一般,左右不了自己的去留。 “你的祈福还真管用,给自己祈来了这么一桩好姻缘,倒是也别忘了妹妹我呀?” 邢岫烟瘪了瘪嘴角,追身去房里寻妙玉躺了…… 第27章 深入角色的香菱 天色已暗,点点繁星挂在夜空,却不见皓月。 庭院中静谧的出奇,只有微风拂过树梢时,才会有叶片沙沙作响,如同谱写乐章。 香菱靠在床沿边,一只手撑着脸颊,痴痴望着窗外,心绪已是渐行渐远了。 岳凌出门了,但是未曾告知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事。 香菱不是个作闹的姑娘,更不会耍小脾气,只是连日都在喊相公,院子里的下人也唤她小姐,唤岳凌姑爷,她就真有些代入角色了。 男人夜不归家,总不是什么好事情。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辰,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倚在床上昏昏欲睡的香菱,当即清醒了过来。 眼见着是岳凌推门而入,香菱心下一松,一双明亮的眸子,便有浓浓秋水逸散出来,嘴角不禁挂起了笑容。 她好似能理解到一点林姑娘的心境了,为何执着于每日都在房里等着岳凌回来。 “相公?怎么去了这么晚?娘亲她们还问了我,你是去哪里了。” 香菱一面说着,一面迎着岳凌进门,并帮他脱去染上尘埃的外衣,当真就像一对小夫妻一样。 将岳凌的衣物打理好,再在桌案边素手沏茶,喂岳凌吃一口暖的。 岳凌饮茶后,深深舒缓出口气,笑着应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香菱陪在身边,双手轻轻揉着岳凌的大腿,如实说道:“就说相公是外出会客了,见旧友,不知什么时候归来。” 岳凌点点头,对香菱的聪慧表示赞赏。 “相公可用了晚膳?我这里还留了些吃食,我拿去热一热吧。” 香菱拾起食盒,正欲端着出门时,却是被岳凌揽了过来,抱在身上。 轻轻摩挲着香菱的脸颊,她如今倒也不害羞了,只是明媚的眸子打量着岳凌,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既有期待,又有害怕。 “你如今相公叫得是越来越顺口了。” 香菱羞涩的偏开了头,没有搭岳凌的话茬。 从心来说,她倒是愿意和岳凌将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可眼前的男人是安京侯,不是普通人。 而她也只不过是岳凌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仅仅是得了些便利,在这里扮演夫妻。 待岳凌正式在江浙走马上任之后,身份一经公布,她又要做起丫鬟来了。 并不是说给安京侯做丫鬟,是委屈的事,可和如今的亲近就相差甚远了。 岳凌身旁的女子太多了,所以香菱倍加珍惜如今的日子。 “侯爷要是不想我这样称呼,我……” 香菱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岳凌一根手指堵住了樱唇,还顺势用沾湿的手指,在她腮凝新荔的脸颊上,轻轻的揩拭了下。 “就这样挺好的。” 柔若无骨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岳凌自然喜欢。 等靠近了些,还能感受到她的局促不安,心跳都快了几分。 双唇贴合,尝了口小姑娘的甘甜,再抬起头,就见香菱眼前已经是雾蒙蒙的一片了。 “我吃过饭了,所以回来喂喂你。” 香菱的俏脸更加红了。 连日来的相处,她自然知道岳凌所说,指代的是何事。 香菱轻轻扶着岳凌的肩头,忍着心底的情动,憋出一句话来,“奴有个小小的请求。” 岳凌眸眼一亮,素日里极为保守的香菱,竟然还先用起情趣的手段来撩拨他了,真是罕见。 “说来听听?” 香菱轻抚了下滚烫的脸颊,让自己稍稍安定些,“明日相公若还要出门的话,倘若方便,可不可以带着我?” 岳凌笑笑道:“怎得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和岳凌缠绵的时间本就不多了,香菱也知道自己是提了个无礼的要求,可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还是会稍稍有些私心的。 “我看爷的脸色,像是在外与些姑娘相处过,回到家里才急着与我予取予求的。” 岳凌惊讶的打量着香菱,不想素来愚钝的她竟然猜的这么准,该说这是女孩子的天赋技能吗?与生俱来? 讪讪一笑,岳凌道:“和些姑娘共事倒是不假,但因为她们来捉弄你,就没有了。明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到时候便带你一同外出走走吧。” 香菱心中暗喜,主动在岳凌脸颊上啄了一口。 这一啄,当即便让岳凌想起了远在北边的林妹妹。 “按日子推算,林妹妹应当已在南下了吧?不知这一路是否顺利,当是没出什么意外吧。” “也不知再见面,该怎么开口啊……” “还有林如海哪里,他向来是个开明的,应当也不会太为难我吧……” 片刻之后,岳凌回转过神,再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正满眼期待的望着她。 岳凌不禁暗暗排揎道:“这……没几个姑娘在身边,时间都不好安排,倘若她们都来了,厚此薄彼的话,更是要不得安宁了。” “总之先宠着林妹妹将事情问清楚了,其余的可卿、紫鹃她们,还是看情况吧……” 端着香菱起身,来到床榻旁,床帏缓缓落下,这一夜又是个不眠夜了。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 苏州知府衙门, 入夜,堂上却是灯火通明。 苏州知府朱怀凛故去,在吏部的任命到达之前,此地正由行中书省推举出的郎中孙逸才代为管理。 孙逸才祖籍河南,是贡士出身,未能考取功名。 时至今日坐到郎中的位子上,全凭借一身账目上的本领。 他在江浙主要负责的便是税赋账目,进出流水,是财政的一把手。 以贡士之身,获此等大权,孙逸才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被万千不得志的读书人视为榜样。 而今日堂上,他居中端坐,身旁却伴了未有官服的中年男人。 孙逸才沉了口气,率先开口道:“京中的任命已经传了出来,不日安京侯就要来到江浙赴任,有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关系在,或许会在扬州停脚,但对于我们来说,时间也不多了。” “过了扬州之后,第一站肯定是苏州。如今盗匪,倭寇并不猖獗,安京侯来江南,除了为朱怀凛的死,恐怕没有第二件事了。” 下首男人面色坦然,捻着蓄起的短须,应道:“此事天衣无缝,等到安京侯赶来,一切都没了痕迹,甚至无从查起。就算安京侯机智近妖,完全没留下任何证据的案子,谁人能断?” 孙逸才眉头皱了皱,“也不算是天衣无缝,总是有迹可循,譬如我们煽动舆情之事,再者你银庄上的账目。” 中年人摆了摆手,“等到安京侯来时,已经无力去查这些东西了。我们如今只欠一场雨,如同诸葛武侯的东风一般,一场雨来,所有事都要有了着落。” 中年人沉吟片刻,又问道:“署衙中,可议论了如何接待侯爷?” 孙逸才叹了口气,“我们遣人在京中打听了安京侯的喜好,丞相言‘投其所好’,不管安京侯落地哪里,都是要大操大办。” “掐着日子来算,安京侯到达苏州,在八月八日左右,正赶上苏州的‘沧浪雅集’” “如此正好在沧浪亭,借着盛会为安京侯接风洗尘,也算是给足了安京侯脸面。” 中年人颔首,“伸手不打笑脸人,安京侯又是在气盛的年纪,排场是要给足了,届时我徐家也会帮孙大人操办的。” 孙逸才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中年人起身还礼,却未见有多少敬意,“不敢,我们说破天不过是一地的富户,要仰仗孙大人和大人们吃饭。讲实话我也是羡慕杭州羡慕的厉害,改稻为桑能有近两百万两的进项,但愿我们苏州也诸事顺利,早点将这桑田改下来。” “待明年此时,蚕丝已是倍产,自不会少不了孙大人的一份。” 中年人拍了拍手,房中走进一名女子,身上只着了一层粉色纱衣,薄如蝉翼,内衬荷花藏鲤,若隐若现。 步伐盈盈,走进堂来便是携着一股香风,直扑人鼻尖。 孙逸才一怔,问道:“徐家主,你这是何意?” 徐家家主徐耀祖微微一笑,“素来知晓孙大人喜爱琴音,此女名唤媚娘,最善音律,今日在下携她前来,与大人附庸风雅,大人切莫推辞。” “媚娘,往后你就跟在孙大人身边,伺候好了孙大人,大人自不会亏待你。” 再拱手行了一礼,徐家家主便先行告退了。 望着往里的美人,轻纱半遮面,只一双眸眼惹人心魄,实在让孙逸才口舌生津,不禁吞咽了几下口水。 是了,苏州这等富饶之地,让他一个贫苦出身的贡生,如何守得住本心。 声色犬马,不是人人都能抵挡住的软刀。 既然已是沉沦,孙逸才也脑中也没太多杂念了,望着媚娘问道:“佳龄何许?” 苏州女子那份柔弱,是江南水乡独有的细腻温婉,嚅嗫着开口,口音更是令人酥筋软骨,“年芳二八。” 当世与扬州瘦马齐名的苏州船妓最善音律,孙逸才终不是举人出身,破落书生,怎会不动心。 “好,上前来吧,先弹奏一曲……” 第28章 人心险恶 江南之地,水网稠密,兴修的水渠错综复杂,将太湖,阳澄湖等水系紧密相连。 因为苏州处于下游地区,地势差不大,每当有黄龙过境之时,汛情在中游等地已经被开闸泄洪了一轮,传到到苏州,汛情并不会太险急了。 由此苏州的堤坝修的并不高大,并不会单单为了应对更险的汛情,而高筑堤。 河道更多的功能,还是航运,堤坝过高也不便于船只运转。 由此,苏州虽然每年都有兴修水利,但是知府衙门和河道衙门,从中中饱私囊却是极大可能会发生的事。 朱知府贪污的证据,在百姓眼里,就更真了。 但岳凌可不是按照他们给出的证据来考虑案情的。 当日,妙玉和邢岫烟各穿了一身常服,虽不是粗布麻衣,但也不过是普通人家常见的衣物,比起香菱身上所穿的绢丝衣裳,还略逊一筹。 若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两人将涓洗发白的衣裳,穿得竟然格外的好看。 素净清丽,皆宛若不惹尘埃的雪花一般。 褪去法袍的妙玉,的确没有从前那般庄重了,但却多了一抹邻家清冷妹妹的感觉,也是十分讨喜。 只是衣服她穿着似是短了一些,俨然是邢岫烟的衣裳,她穿着并不合身了。 “见过侯爷。” 两人齐齐的与岳凌行礼,岳凌抬手道:“不必多礼,今日我们只是来探查一下堤坝的情况。” “若是今年的堤坝修葺过了,那朱知府的冤案就不攻自破。若是堤坝未曾修葺,那事情还会更复杂一些。” “总而言之,谋划者将账目做在河道水渠之上,我以为不是偶然,其中定是大有文章。” “我们沿路小心排查,或许能发觉出些异常来。” 两人皆是点了点头,对岳凌的安排不置可否。 岳凌又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一行一男三女也有些显眼,你们两个往城内的方向寻着,我和香菱往外走走。待今日天黑之前,在城外码头处的漕运会馆碰面。” 两人看了岳凌身旁的香菱一眼,又都收回了目光,与岳凌辞别后离去了。 香菱注视着两个面容如此姣好的女孩子,内心不禁酸楚了几分,又垂下了头。 她内心本就敏感且脆弱,见岳凌整日竟是与这般花容月貌的女子共事,哪会不吃味。 岳凌也察觉到她的小心思了,不禁摸了摸香菱的头,调笑道:“你想什么呢?以为我是什么大汉魅魔吗?能人见人爱啊?我和她们之间可是清清白白,没半点牵扯。” “她们就是我们曾见过的那两位女尼,朱知府的冤情与她们有关,这才带上了她们两个,与你当然不同了。” 香菱呆呆的点了点头,也没吭声。 岳凌皱了皱眉,又道:“唤声相公听听?” 香菱环视周遭,已有不少的过路人了,羞涩道:“这是在外面呀,等到家里的时候再……” 话还没说完,岳凌就要抖开香菱的手了,香菱忙攥住,甜甜喊道:“相公,相公。” 岳凌露出了得逞了的笑脸,牵着香菱的手,往前走着。 香菱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相公,你说的魅魔是什么东西?” 岳凌一怔,停住了脚步,“额,就是种能蛊惑人心,让人见了她就喜欢的恶魔。” 香菱回想着昨晚的雨疏风骤,感觉这个形容,当真和岳凌比较贴切了,不免又一脸担忧的回身望向那两个女孩子。 若是掰着手指头算,如今岳凌房里已经有六个小姑娘了,再算上薛宝钗身边的就是九个,这又多来两个相貌出众的,不知香菱自己能轮到什么位置上了。 岳凌没理会心绪万千的小丫头,留心看着堤坝的情况。 倒不至于说失修,临近城内的各处堤坝,水渠利用的还是不错的。 苏州城的建设,不是一代人之功。 江南之地,是数朝数代的钱袋子,水利这类的民生之计,实在比沧州高出太多了。 “老人家,这田种的真不错呀。” 走出了一段距离,便来到了城外的田庄上,这里阡陌交通,处处都是稻田,劳作之人众多。 临近水渠的,正有人老人歇脚,为田里引水,岳凌与之搭着话。 老翁悠悠然的望过去,见是一少年搭话,也是新奇的很,“今年风调雨顺,还算不错,应当有个好收成。” 岳凌因又问道:“若是今年买田,得多少石一亩?” 老翁本是无事,也不介意与眼前的少年闲谈,“往年丰收的年月,一亩地超五十石,公子若是真有意买田,不如等明年了。” 岳凌颔首,“那若是常年,或是灾年,一亩地值多少?” 老翁摇头叹息,“常年要三十石左右,若有灾年,那田也卖不上价。别说几石了,便是能不饿死,就得卖田了。” “今年这边堤坝可修缮过了?汛期已至,怕是还得好下几场雨呢。” 听岳凌说起洪涝来,老翁都不禁皱起了眉头,“今年是有人来巡查过,可是也没修,不知是做了什么事,往年都是要修一修的。” 岳凌随之叹出一口气来,“既然如此,老人家可要注意防涝了。” 说罢,岳凌悠然离去,留老翁在原地深思。 香菱更是完全跟不上岳凌的思路,疑惑的抬头望过去,问道:“相公,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岳凌又是慨叹了好几遍,“我从不吝以最坏的念头揣度人心。我们这一轮看下来,堤坝水渠的确没有修。便是朱知府死了,接任的人也该在短时间内应对汛期,修缮堤坝,可是并没有。” “要说这是不是他的责任,却也不是。接任的人才接手没多久,或许公务都处理不明呢。” “但就是这个漏洞,若是被扩大,怕是要招致灾祸了。改稻为桑难以推行,不单单是因为曾经有知府这个阻碍,更是因为风调雨顺之下,田价有些过高了。” “人都是守成的,农户不会舍得将稻田改为桑田,桑叶又不能吃,便是有再大的利润,也不会有太多人去冒险。” “但是为了改稻为桑,就要有人进场来改。这个担子就落在了苏州当地的大户身上。嗯,或许还有你的姨父。” “但他们本身与商人无二,是要逐利的,官府需要给予足够的支持,来保证他们的收益。这样,改稻为桑才会有人执行下去。” 香菱听得云里雾里,更是不明白了。 岳凌见得香菱摇头,不禁笑笑,自己是习惯性的将香菱当做林黛玉了。 若是此时林黛玉在身边,或许还能接上两句呢。 “简单来说,恐怕会有人毁堤淹田,蓄意制造人祸,来压低田地的价格,强硬的推行改稻为桑。” 这句话香菱听懂,愕然问道:“太大胆了些,毁堤是杀头的大罪过。” 岳凌叹道:“有一位先贤曾说,如果有一成的利润,资本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两成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有五成的利润,资本就铤而走险;为了十成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三倍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这个资本,就是那些作奸犯科的人,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香菱苦着脸色,若是她的姨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岂不是还要连累她的娘亲? 但如果真的如岳凌所说,那恐怕苏州城数以十万计的百姓,都要因此受灾了。 香菱苦恼道:“既然相公猜到了,要不要派人手时刻去护着堤坝?防止真的有人作乱?” 岳凌无奈摇头,“如何能算中有心作乱的人。苏州各处堤坝连绵数十里,当不是人力能看护的过来的。” “可,可若是真的将田毁了,那怎么办?” 岳凌叹了口气,“我的任命如今还没到苏州,便是我现在亮明身份,阻止事情发生,他们也会不顾一切将我杀了的,再随意安排个倭寇死囚来脱身。因为在旨意之上,我并不在苏州。” “他们就是料定了我来不及做事,所以赶着汛期之间,一锤定音。” 香菱越听越急,她历经的苦难就不少了,也难以正眼去看别人遭受苦难,甚至是有她的亲眷在其中作恶。 “那,相公,我们就没办法了吗?” 岳凌摇摇头,“虽是汛情,但苏州毕竟是下游了,洪涝不会过于严重的。不至于说,冲毁一片片房屋,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又有东西的太湖和阳澄湖两大湖泊蓄水,疏导洪流。情况不会过于险急的。” “对于苏州的田地来说,不费耕,不歇田,水稻的涨势其实已经有些不足了。我们如今要做的是,洪涝的善后,如何处置。” “此事需得未雨绸缪,从长计议了。” “走吧,我们先回漕运衙门,待妙玉姑娘和邢姑娘回来,看她们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香菱垂着头,跟在岳凌身后,完全没了出门时的开心。 一路来到漕运会馆,岳凌的大本营,当即便有人来传信了。 “侯爷,运河上官船的来信。” 第29章 隆祐帝:岳卿,朕已备下重赏! 背靠漕运会馆发展出来的漕帮,俨然成为了岳凌在苏州本地最大的地下势力,以及暗中行事的助力。 各个堂口,几乎全是沧州人在负责维持,对于岳凌来说,是绝对可信之人。 漕运会馆的隐秘性,也正是他暗查苏州的底气。 “侯爷,信在这里。” 递交上书信后,下人自觉回身离去,正待闭紧了房门,就听岳凌又嘱咐道:“一会儿会来两个女子,相貌……都很出众,之前曾与我一道来过。若是她们身后没跟了可疑人,直接引到这里来。” “是。” 香菱在一旁沏起了茶,眼巴巴的望着岳凌。 岳凌深吸了口气,这信封上传来的淡淡香味,已是太过熟悉了。 “见字如晤,兄长南下顺利否?” “自别离后,吾等诸事顺遂,今得圣上旨意再南下寻兄,于运河之上风霜无阻。同行姊妹皆平安无事,特修书告知,切勿忧心。” “与皇后娘娘商议,由宝姐姐装扮兄长模样,伪造在船之证,若南下到江南,吾等在何处相见?” “父亲曾修书一封,邀约兄长做客,吾以公务为由婉言谢绝,若是兄长以为不妥,可另做主张。” “盼早日抵达姑苏,与兄长重逢,共话常事。” “黛玉敬上。” 按着折痕将信纸收好,岳凌缓缓叹了口气,心中默默念道:“兄长啊……” 被林黛玉啄了一口之后,岳凌莫名在意起这称呼来了。 “宝钗扮作了我的样子?这倒是可以再利用一下,让我的身份再藏得久一些。” “林如海邀我去做客吗?去林府做客……” 岳凌不少次往扬州送信,与林如海的确相熟,不知为何,这遭再要去,心里却是有些许忐忑。 按照常理,往京外赴任,途径之地有旧相识,通常会留下做客些时日的。 毕竟在古代交通不发达,通信不发达的时期,老友也未见能见上几面,每一次的相遇都不容易。 以公务为借口,本身就有些不礼貌了。若是再去坦白和林黛玉之间关系的转变,岳凌都有点不敢想林如海会是什么态度了。 岳凌扶额,有些头疼。 大事上他能捋得通顺,偏是些儿女情长的小事,真是让他束手无策。 “诶?不会是林黛玉为我代笔写的辞柬信吧?” “这……这林如海应当不会多想吧。” 适时,方才的下人又推门而入,再传递了一份书信。 “竟然还有?” 来人答道:“这一封是宫中人传下来的,走得是沿运河的信差。” 岳凌颔首,当是隆祐帝有嘱咐了。 展开一看,倒是不出人意料,是有关江浙之地的事。 开篇隆祐帝嘱咐岳凌在苏州要注意自身安危,切勿冒险做事,不要像在沧州时再独身涉险了,毕竟江浙是树大盘深的。 沧州通倭,可能是临时起意,可要是江浙这边搞走私的,那是真的通倭已久了。 又向岳凌阐述了如今朝中的情况,改稻为桑是户部,以及中书省推举的国策,是他们的政绩。 若是江浙有变,对朝堂上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让岳凌定要举实证将罪名厘清。 岳凌紧了紧眉头,“事态竟如此严重,倒有些出人意料了。” 香菱走来身边,为岳凌递上香茗。 岳凌品了口,舒缓出口气来。 信中是结尾了,但是还多出了几张纸,岳凌定睛一看,竟是公事以外的事。 “朕与卿久未相见,然朕之心,皆系于卿身。每念及往昔,卿伴朕左右,护朕之周全,朕便觉事事皆有可倚仗之人。卿先治沧州,不得片歇,再远赴江浙任职巡抚,其间之艰辛,朕心知肚明。” “今天下不安,朕每每忙于案牍之前,常思卿在侧,能为朕分解忧,复当年君臣厚谊。然为江山社稷,解百姓疾苦,朕不得不与卿分离,是为切肤之痛。” “卿之才华,宛若皓月。朕与卿殚精竭虑,所为国事,岂不得天下安乎?” “只待卿归京,朕已备下了重赏,以酬卿之勋劳。此赏必定是卿期盼已久,且心属之物,莫出其右。朕已迫不及待,见到卿之笑颜了。” “朕谕。” 前半段近乎于情书的内容,岳凌看了也颇感牙疼,但君臣之情在此,便是隆祐帝不问候,他也会认真做事。 此情此景之下,让岳凌联想到了雍正和年羹尧。不过,他倒不是年羹尧,会居功自傲,恃宠而骄。 而后半段,是让岳凌看得都愣了神。 “重赏?无出其右?那能是什么东西?” 岳凌是有些无欲无求了,对于财富和权利,都不算太追寻。 对于这种下属,一般的皇帝,或者精于权谋的皇帝,或许会感到十分的难拿捏。 只是在隆祐帝面前,岳凌没必要非得装出有什么偏好,只是实心实意就好。 就算如此,隆祐帝都寻到了他期盼之物? 说实话,岳凌都不知道自己期盼之物是什么。 这不免勾起了岳凌的心思,倒真有些小期待了,不知隆祐帝会拿出什么。 爵位? 侯爵再进一步只有公爵了,可以有十七岁的冠军侯,但也没有二十二岁的国公吧? 钱财? 岳凌如今真是家缠万贯,便是抄家康王府的钱财,都花不完,更有林妹妹在其中勤俭持家,不铺张,银子都未见少去多少。 如今又有丰字号供应一切消耗,是连花银子的地方都少去了大部分。 名声? 岳凌如今好像最不缺的就是名声了。 摇了摇头,岳凌也不再烦恼此事了,接过香菱备好的香茗,缓缓品尝了口。 香菱见岳凌苦恼了一阵,面色才有缓和,便离近了问道:“相公,可是有些难缠的事?” 岳凌淡淡开口,“只是信中的话有些云里雾里,让人琢磨不透。不过,眼下还是专注于料理苏州的事吧。” 未几,两个清丽的女子被请了进来。 轻云出岫,翩若惊鸿,两人裙摆微微荡起,就成了那一幅风景。 妙玉的特点是孤傲清高,气质如兰,眉若柳叶,眸若寒潭,唇瓣小巧淡红,似初绽的梅花,消融了脸颊稍许冰霜。 下颚微微扬起的一抹弧度,倒也不是盛气凌人,而是恰到好处的孤芳自赏,遗世独立。 这样一个女子,却是外冷内热,内心嫉恶如仇,实在让她的形象脱出书中本来的面目,变得更加立体了。 这不是个僧尼,是带发修行,尘缘未断的女子。 邢岫烟在其身旁,也不是衬托红花的绿叶。 若说妙玉是梅花,邢岫烟则淡雅如菊,秀外慧中。 一袭淡雅素衣,虽非绫罗绸缎,却因剪裁合体、亲绣纹饰而显得别具一格。 面容白皙如玉,脸颊棱角分明。眉如远黛,细长而舒展,又带着几分柔和,使得她的相貌愈发温婉。眉下的双眸,正如一泓清泉,澄澈明亮,顾盼之间,是江南水乡的女子独有的娴静。 鼻若玉峰,唇似樱桃,比妙玉更多了些红润,看着更像是能亲近的邻家小妹。 两人齐齐委身福礼,道:“见过侯爷。” 岳凌刚刚还深思着公事,两人入房,愣了片刻才回道:“原是你们回来了,先坐吧,不必拘束。” “香菱,与她们也奉些茶水。” 香菱低眉顺眼的接了过去,嘴角却是微不可查的撇了撇。 她可是在这房里唤相公的,这会儿又在别的姑娘面前,当下人使唤了。 邢岫烟起身,先将茶壶接了过来,“姐姐不必麻烦了,我们自便就是。” 看出香菱和岳凌的关系亲近,邢岫烟也不好坐着坦然享受。 将倒扣的茶盏翻转过来,邢岫烟与自己和妙玉都斟了一盏。 妙玉瞧着淡黄色的茶水,飘着些许茶沫,眉头轻蹙,心里有些厌弃。 抬头一看,邢岫烟忙与她使着眼色,眸中似是说着,“我的好姐姐,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如在寺庙时,摆起身段来,非是融化的雪水不冲茶,非是你的杯盏,你不用呢?” 妙玉能读懂邢岫烟的意思,无奈的叹了口气,用袖袍遮挡,佯装品了口茶,便将杯盏放了下来。 一切小动作,都不能瞒过岳凌的眼睛。 便是岳凌不留意去观察,也能看透其中缘故。 “茶水只是给两位暖暖身子,缓一口气,茶具也都是新的。若是介意,大可不用,在这里没那么多拘束。” 邢岫烟惨笑一下,拉着妙玉起身,又与岳凌行礼致歉。 “姐姐她是有些洁癖的,她天生有缺,自幼爱洁,若非如此,总是会患病。” 岳凌摆手道:“无妨,我不是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 闻言,香菱不但撇了撇嘴,还翻了翻眼睛。 “且说你们沿路可发现了什么?” 邢岫烟和妙玉相视一眼,还是妙玉开口说道:“我们往城里走的时候,见得有几家大户在挖着沟渠,像是护田分流。再往前,就有河道衙门的兵丁在往来巡查了,我们也靠近不了,只能远远的看了下,也瞧不真切。” “挖渠?” 岳凌沉吟片刻。 挖渠真是简单有效的防涝手段,一般在汛期前,都会防患未然,倒是常规。 可赶在这个时候,再根据岳凌的猜测,就显得有些非比寻常了。 一侧的香菱,也听得十分紧张,双手紧攥着裙角,默默望着岳凌。 又过了良久,岳凌便将他的猜想,与妙玉和邢岫烟一同说了。 “毁堤淹田?” 妙玉和邢岫烟脸上皆是愕然。 岳凌点点头,“死人是没办法狡辩的,这时候淹了田,罪责都能推到朱知府的身上。田地被淹,对得利者皆有好处,只有对百姓犹如灭顶之灾。” “田地淹了之后,这一年的收成就没了。而且,百姓自身根本无力对抗洪水过境留下的淹田,清淤不是份轻松的事。处置不善,甚至会导致几年的粮产都无法达到淹田之前的水平。” “在这夏秋之际,农户家中本就少有余粮,不卖田,一家人都活不下去。” 邢岫烟问道:“便是卖田,官府也会定价的,难道还能由他们胡来不成?” 岳凌摇头,“这不是官府能左右的事。官府能定价,但是不能阻止百姓贱卖田地。官府定价,大户就是不按照这个田地购买,而农户那边等着粮食活命,他怎会不降价?” “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事,农户非要降价卖,谁又能管得了。” 妙玉又问:“那一旦生了此事,侯爷作何打算?” 爹爹本就尸骨未寒,这遭又要背上骂名,实在让她痛心不已。 以官府之力赈灾,尚不能足,妙玉是真的想不到岳凌能有什么办法了。 “最重要的还是粮食,我会去信给沧州等地,调拨粮食。关于赈灾,我倒是也想到一个好法子。” “只是这毁堤淹田的事一做出来,他们便已是身入此局了,我们可借此大做文章。” “往后的事,还需得你们两个配合一下。” 妙玉和邢岫烟皆是瞪大了眼睛,疑惑的望着岳凌。 “我们配合?我们两个女子还能做什么事?” 岳凌颔首道:“若有洪水过境,水势未减时,农户只能往高处转移。玄墓山就是苏州的高处,可以预见会接纳大量的百姓。” “苏州寺庙的香火不错,百姓都是信奉佛法的,我们大可伪造出个箴言来,佛祖降下法旨,是有人蓄意毁田。依你们所见,会发生什么事?” 邢岫烟一惊,“这比朱伯伯贪污钱粮的事严重的多,民情比之前只会更加汹涌。” “不错。”岳凌坦然道:“他们利用民情逼迫朱知府陷入两难境地,我们也能借此,让如今的当官者难以下台。” “之后,他们必会调查这事情源头,待查到山寺上来时。” “剩下的事,便由我来做了。” 邢岫烟听得明白,心情有些激动,若是一旦能由此引蛇出洞,抓到涉案之人,实在比寻什么账目有用的多了。 再看妙玉,似是在斟酌着,邢岫烟不禁低声问道:“伪造佛祖的箴言,是不是有违你的教义?” 妙玉摇摇头,“要伪造的是你,你又不信佛。” 邢岫烟:“……” 第30章 毁堤淹田,灾情汹涌 七月,是苏州最后的雨季。 梅雨下了几回,冲去了撒落的烟尘,像是濯在莲花上的清水,让这江南水乡愈发清丽了。 知府府衙, 雨点拍在屋檐之上,淅淅沥沥。 作为苏州的父母官,此刻却在酝酿着伤天害理的阴谋。 堂上,灯火摇曳。 除去代任苏州知府的孙逸才,此地还有徐家家主徐耀祖,以及苏杭织造局监督甄应嘉。 三人聚齐一堂,为的没有别的事,也没有外人,便就直抒胸臆了。 甄应嘉当即问道:“孙郎中,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孙逸才叹了口气,“都交代下去了,只是这口子一开,灾情如何,就不好挟制了,这……” 甄应嘉摇头道:“你放心,此事上面的大人物是知道的,也是他们给的点子,只是轮到你来做罢了。” “而且,罪责不在你身,是那朱怀凛的错。至于灾后的事,自然有显宗兄来一力担之。” “以改兼赈,两难自解呀。” 徐耀祖与甄应嘉举杯相望,示敬饮下一杯茶。 孙逸才内心还是没个着落,贪手贪脚,他的确做了,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毁堤淹田是将苏州两县之地,万户百姓推向绝路,谁能忍心做得出来。 见孙逸才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徐耀祖又宽慰道:“大人,此事便是有错,也是上面的人一力担之。何须大人束手束脚?” “官场之道皆是如此,做事不利者,可难有好下场啊,大人不如想一想朱知府的下场。” “再者,安京侯如今已达东平府。到苏州,不会出一月时间了。” “在这期间,若是大人将善后的事情做好,只有奖没有罚呀。安京侯凭何而知这堤是毁的,不是溃的?” 适时,有差役登堂来报,“大人,吴淞江水涨三尺,每两个时辰还能涨半尺,亟需泄洪。” 甄应嘉和徐耀祖齐齐望向孙逸才。 孙逸才微微颔首,道:“好,本官已知,先下去吧。” 待差役走后,甄应嘉开口道:“今日之雨,来的正是时候。水涨三尺,泄洪过境,足以浸没大部分田地,孙郎中,机不可失了。” “下一场大雨和安京侯,还不知哪个先到苏州呢。” “难不成,你有在安京侯眼皮下做事的把握吗?” “大人物们,会记得你今日的贡献。” 孙逸才攥了攥手中茶盏,艰难开口,“好,我已知晓,这就差人掘开河堤。” …… 吴淞江出太湖,河道贯穿整个吴县。 由于苏州地势平坦,每当雨季太湖水位上涨时,吴淞江就成了天然的泄洪出口,水位会猛涨,严重时便有涝灾。 当下,随着水位不断上涨,各处村庄都开始疏导百姓,防患未然。 这在汛期是常有的事,只是一般水流不会冲垮堤坝,只是临近河道的田会因为泄洪淹上一部分。 天灾如此,并不是难以接受的损失。 而今日,汛情就来得非常急了。 人还没走干净,便能见得河水已经注入了稻田里。 田是没了,但终归命最要紧。 在坑洼地带,临近太湖,吴淞江河道的农田,不多时便被如同猛兽的洪水所吞没。 百姓根本来不及悲伤,携家带口的逃往玄墓山上。 此次洪水的影响遍及了苏州两县,越来越多的农户,开始往山上聚集。 每个人脸上皆是悲痛不已,洪水过境,一年的辛苦也就付诸于东流了。 而洪水带来的泥沙,更是将稻田原本松软的土质改变,若想播种,还得先修田。 除此之外,最令人头疼的事,是洪水所带来的虫卵。 在苏州温湿的环境下,极易发生虫灾,这又非是人力能抵挡的了。 对于农户们来说,未来简直是暗无天日。 玄墓山的石阶上,堆满了上山的人,各个背着幼儿,行囊,衣上沾满了淤泥。 登高能遥遥望见外面的景象时,百姓们才发觉是堤坝决口了,洪水还在源源不断的冲击着稻田,怕是临近城中都难以幸免,要一直漫过数十万亩良田。 今年颗粒无收,过冬怎么办? 惶恐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满眼,当有人绷不住心绪,痛哭出声后,便有越来越多的哀嚎声。 小儿啼声更难止。 玄墓山圣恩寺大开山门,救济难民。 不少人踏过山门时,口中还在咒骂着贪污公款,导致河道未有疏浚,堤坝失修的朱知府。 其中粗鄙之词,不堪入耳。 邢岫烟担忧的望着身旁妙玉,关怀道:“姐姐,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了,侯爷会有办法的。” 妙玉喃喃道:“这些人实在是丧心病狂了,竟真被侯爷言中了。” 法袍中手都不禁暗暗攥紧,妙玉抬手轻念道:“阿弥陀佛,愿侯爷是真的有法子解决当今的难题。” 邢岫烟眸眼转了转,再想岳凌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慨然应道:“毕竟那是安京侯,他会有办法的。” 妙玉疑惑的打量着邢岫烟,邢岫烟也不解的对望着。 “怎么,我说的不对?” 妙玉摇头,“非也,只是你一个丫头这个语气,总感觉其中夹杂着特别的情绪。” 邢岫烟红了半边脸,轻轻嚅嗫着道:“怎得,这还不是你的好姻缘呢,就不许别人说些好话了?你这姊妹真是小气,也难怪藏着佛经不与我学。” 妙玉眉头轻蹙,“你又不入佛门,学那么多佛经做什么?识字了,自去看看别的书。” “再说,我何时说这是我的好姻缘了,我可是修行中人。” 邢岫烟强调道:“带发修行,随时能还俗的。” 妙玉撇撇嘴,不欲再与邢岫烟狡辩了。 也是因为她底气有些不足。 旧时她曾立誓,若真有人能为她父亲昭雪,她便可以身相许。其实她根本没想过有人能做成这件事,心里想的甚至当牛做马都无所谓。 可眼下,安京侯早就暗中查证许久了。 只差拿到强有力的证据,就能为其父亲伸冤了,是真的有希望做成此事,那之前的誓言成什么了? 倒要成她修行的心魔了。 最近打坐诵经,内心总是难以安稳,再想起岳凌的容颜来,更是悸动难止,实在让她都感受不到自己是个出家人了。 旁边小妮子又这般调笑她,更惹得她心乱如麻。 轻抚额头,妙玉叹出口气来,“休要玩闹了,如今寺中来了不少人,该是我们做事的时候了。” 邢岫烟点点头,“好,助侯爷一臂之力,也早日洗脱你父亲的罪名。将这些污言秽语,全都还给那些应得之人!” …… 漕运会馆, 大堂上,岳凌居中端坐,听着下方来人的禀报。 一排人单膝跪地,拱手向上,与岳凌道:“启禀侯爷,沧州军已拨五千人押送粮食南下,足有三十万石。按照侯爷的吩咐,所携牲畜,及沿路搜集,过十万之数。皆由沧州河道总督和漕帮协力南运,风声并未透露。” “可以,做的不错。只是粮食三十万石,实在太多了,沧州城的百姓吃什么?” 下方又回应道:“苏州有田四十余万亩,便是买田一亩十石,都需四百万石粮食,此数目之巨,非一州之力能供给。” “沧州眼下存粮足够支撑百姓秋收,三十万石也是周遭八县共同拼凑出来的。” 岳凌微微颔首,“也好,若是因此连累沧州百姓,我心有愧。你说的也不错,三十万石之于苏州,也是解一时之急罢了。” “还需我另想办法。” 适时,又有人开口,“侯爷,漕帮全力营救受灾难民。最初受灾的几处村庄,我们通报的很早,没有人因洪水死亡。被围困者,如今皆带去了各处的漕运会馆,妥善安置了。” 漕帮在各地发展迅速,算是个民间团体,经常接济难民,在此事上对百姓提供帮助,也并不突兀。 有了这一面旗帜,漕帮也很好做事,积累了不少名声。 一语禀报过后,再有人道:“侯爷,经我们严查,堤坝是掘开的,从临近太湖的上游,到逼近城中的吴淞江,有几处决口,皆人为导致。” “雨中看不分明,但乘马匹离去,见者是官府中人。” 这话通报完,下方众人皆是义愤填膺。 官府掘堤淹自己的百姓,这是什么人神共愤之举,实在枉为人子,恨不得当下就冲了那鸟衙门,给狗官捉出来治罪。 “尸位素餐者,不少有。既有此事,他们也会赈灾。再有我们合力为之,百姓度过这次难关,当不是问题。” “不过,我们赈灾的策略,肯定和官府不同。我们毕竟是民间义社,不能如同官府一般的开仓放粮,否则便会招致官府的怀疑,会被暗中打压。” “他们淹田,为的是低价买田。我们挡了他们生财的路子,他们不会轻易罢休的,日后你们都要小心。” 众人拱手向上,“遵命。” 岳凌再吩咐道:“淹田不是没价值,若是百姓意识到淹田有价值,便不会卖田了。” “接下来如何做,我已写在了纸上,你们各自领字条去做事,切记莫要与官府冲突。” “再有一队人,随我上玄墓山……” 第31章 化腐朽为神奇 苏州府衙, 孙逸才无力的靠坐在大堂上,内心始终无法安定。 他如同一只提线木偶一般,来实现各路人马的目的。 望着身旁陪侍的媚娘,孙逸才自感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大人,洪水过境,庄田淹了六成。大户们好似预先得知的消息一般,今年的沟渠挖的很深,护田的堤坝也垒的很高,损失微乎其微。” 一个年轻的衙役向上禀报着。 孙逸才叹出口气,“好,我知道了。” 应下之后,良久,衙役在下方行着礼,没有要走的意思,孙逸才不禁皱眉问道:“怎么?还有其他的事?” 衙役一忍再忍,还是不禁拱手行礼道:“大人,城中受灾严重。如今您还没下令如何赈灾呢。” “在城外,成群结队的百姓正逃往玄墓山,百姓都在自救。可没有朝廷的赈灾粮,怕是都支撑不了几日。” 孙逸才一怔,道:“对,是该赈灾。如今府库的粮,够赈多久?” “据小人了解,或许只够十余日。” 孙逸才的脑袋恢复了些清醒,酿成了如今这个局面,不是他该继续沉沦的时候了。 “十余日也好,先分发下去。本官会与城中大户沟通,让他们资助一些,度过灾情。” 孙逸才口中赈济灾民的手段,便是一早和徐耀祖等人商定的买田手段,低价收购百姓的田地,只留一年过冬的口粮。 如今正值七月,直到来年冰雪消融,开春之后,一户人家所需的粮食在十石左右,若是再苦一苦百姓,需要挖野菜,下河捞鱼虾充饥,田地的价格可以压到十石一下。 而且,等到第二年,百姓们没了田,成了流民,又只能低价给大户们做短工。 实在是将成本压到了最低,利润无限大。 底层的衙役不知孙逸才等人所图,连连点头,又道:“城外义社,有代官府赈济百姓的一伙人,至于他们……” 对于民间的组织,孙逸才向来不看重,摆摆手道:“百姓自救,无需多理会。” 衙役拱手,“是。” 衙役退出门去,心中是疑惑不已。 如今已是火烧眉头了,代任知府的孙大人竟然还这么淡定,不知是该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还是说太没手段了。 反而是民间义社的赈灾手段,听起来比富户救民,更贴近现实些。 …… 玄墓山脚下,上山百姓的队伍连绵不绝。 而在百姓的队伍之外,竟是搭起了一个小棚子,上面撰写了漕帮两个大字,在分发米粮。 不多,只有三日粮。 但三日粮,也是百姓们生存的希望,由此就吸引了大批的百姓前去领粮。 而在领粮的时候,却又听闻了一个更奇葩的消息。 漕帮要开全鸭宴,但漕帮人数众多,所需鸭子非是少量,却苦于无处寄养。 而百姓们的稻田如今已经被洪水淹没,等到洪水褪去,疏通积水,稻田依旧恢复不了原状,无法再种粮食了,更是时刻面临着虫害的侵袭。 这样的田地,却适合养鸭子。 无论是被冲坏的稻种,还是田里滋生的虫卵,害虫都是鸭子的食物,食物根本不缺。 而且在洪水过后,稻田土壤容易板结,鸭子来回划水又可以使土壤变得疏松,增加土壤的通气性,改善结构。 再者还有鸭子的粪便是天然的肥料,散养在田中,似是稻田天然的卫道士。 如今,在漕帮这里领牌子,一户人家按人口,田地亩数,可领的鸭子或达数百只。 领了鸭子之后,还能领到十石粮食,只待鸭子出栏之后,将鸭子归还,其间鸭子产下的鸭蛋,或孵出了小鸭子漕帮一概不要,皆由百姓自留。 这可谓无本万利的买卖,一经宣布就在灾民之间引爆了。 一传十,十传百,玄墓山比之前更加热闹。 至于官府推出的大户买田政策,也在同一时间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只是人气远不如玄墓山了。 …… 玄墓山上, 众多百姓在此地跪拜佛像祈福。 人们在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便希望能找到心灵的慰藉和寄托。 今世的磨难,是种下来世的善因,来世将有福报。 如此佛寺才是受人推崇。 圣恩寺内,已经无法收容更多的灾民,大殿内外皆是跪满了人。 无处可走的百姓们,便只好顺着羊肠小径,摸着石头上山,去蟠香寺寻找慰藉。 而今日,情况特殊,久不开山门的蟠香寺,也开了山门。 当下,大多数的苏州人,才是第一次见了蟠香寺的模样。 比起山下圣恩寺的香火不绝,这里却是素净的厉害,似能洗涤人心,让人莫名心安。 直到大殿前,处处打扫的干净,也没有原先料想的破败景象。 房梁纵横,未见尘埃,居中的金身佛像,也未有缺失金漆,似是距离上一次粉刷修缮还没过多久。 由着山上的小尼姑引领,一众信徒于蒲团上跪坐,敲起木鱼,轻轻叨念起来。 一片静谧安好的景象。 倏忽之间,佛像金光大盛,放出耀眼的光芒,直刺的人不敢抬头相望,皆府邸不起。 小尼姑也被这景象吓得不轻,跪伏在地,身子颤抖不止。 “小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从未见过有这般的事。” 金光绕体,良久不绝,直至光芒暗淡下去之后,却见从佛像身上,缓缓落下一书了金字的绢帛来。 百姓诚惶诚恐,以为佛祖显灵,是为神迹。 将绢帛取来,寻识字之人辨认,得梵文意译四个词,“毁堤淹田,尸位素餐,人神共愤,万劫不复。” 百姓们看得大惊,不禁议论纷纷。 “什么?堤坝是有人毁掉的,不是水冲垮的?” “尸位素餐说的是官府吧,这是官府做的?” “这都触怒了佛祖了,还能有假?他们必然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轮回!” “小师父,你给我们一个解释,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尼姑看得更是恐惧,眸中泪珠打转,连连摇头。 “旧时没有这样的事。” 众人更是震怒了,蟠香寺久不开山门,这遭开了,佛祖第一次显灵,为的便是点拨苦难的灾民,其中情谊天地可鉴,怎会有假? “难怪官府赈灾赈的这么慢,还不如外面的漕帮,原来就是想毁了我们的田,要我们低价卖田给大户呢!” “妈的,掀了他个鸟衙门!” 众人自以为得了佛祖的旨意,如今是无限强大,当即下山传讯,聚集起人手来,往衙门处讨说法。 而处于殿外,树干上的妙玉和邢岫烟两个,收起了方才用的几面大镜子,看着下方暴动的人群,不禁心底犯怵。 “姐姐,你说这样下去,百姓们岂不是要犯了衙门?若是将人都逼上绝路了,暴动起来如何是好?” 妙玉应道:“侯爷赴任的消息,多半不久就该传到苏州了。大家既然有了上诉的地方,轻易也不会谋反作乱,只是给官府施加了压力,大户买田那边,估计更难了。” “说来,改稻为桑的确是国策,是为了弥补国库亏空的。安京侯如今是两难的境地,既要保下稻民的田,以防大户兼并土地,剥削百姓,又要为国库亏空想办法。” “这真的很难了。” 邢岫烟颇为意外的打量着妙玉,道:“你什么时候还担忧起安京侯的事了?你不该担心你父亲平冤昭雪的事?” “还是你觉得有安京侯在,你父亲一定会昭雪,所以开始考虑如何报答侯爷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姐姐吗?当真要为了安京侯还俗啊?” 妙玉只是脱口而出,未有思索,此刻听了邢岫烟挑理,好似却也有几分道理,不觉面颊发烫,清冷的容颜上,都惹了一抹粉红。 “休……休要胡说。安京侯事事为民,我等为安京侯考虑又有何不可?你好似个管家婆,整日只会嚼人舌根,若是再胡说,我可不轻饶你了。” 妙玉麻利的从梯子爬了下来,作势就要将梯子取走了。 邢岫烟忙道恼,“不了不了,我再不说了,好姐姐,就饶了我这一回。” 没了梯子,邢岫烟可真就要自挂东南枝了。 “今早听消息说你爹娘也上山来了,多半也要找你来了。就先不胡闹了,你回家中瞧瞧吧。” 一提起家中爹娘,邢岫烟神色一暗,完全没了和妙玉在一块时的灵气。 见她的模样,妙玉忍不住问候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邢岫烟摇头,“不了,我家中的事,要姐姐去只能看了笑话。” 妙玉无奈的抿了抿嘴,“咱俩的处境论不清谁比谁好,又怎能笑得出来。” 邢岫烟眉眼低垂,抖了抖裙摆上沾染的灰尘,便拐到寺庙外的屋舍去了。 果然如妙玉所说,当邢岫烟来到小院子的时候,院门已是打开着的了,里面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邢岫烟的身世也并不算太差,只因家道中落,父母还似从前一般的铺张。 二人只育下一女,却又不喜女儿,便在长大后就安排到寺庙来住了。 父母依旧在城中讨生活,少有过来探视过,亲情可谓单薄。 而每次来,总不会是有什么好事。 邢岫烟捏了捏裙角,紧闭双眼,深吸了口气,才迈步走了进去。 第二章晚一点,加更一些字 第32章 孽徒! “真不知赶上了什么天,堤坝也能冲毁,这下好了一年的积蓄到头来全没了,今后怎么过活?” 一荆钗布裙的妇人寻了土坯的碗过来,倒了白水。 男子却是品了口,就吐了出来。 “什么玩意,谁家男人喝白水?” 妇人无奈一笑,“烟儿这,好似也没什么茶叶。” “她人呢?” “我也没见着,也没在房里睡。想来是去寺里了吧,过了晌午,总也该回来了。” “一个姑娘家,成日像小子一般乱跑,她若真是个小子倒省事了。” 妇人讪讪笑着,也不好搭话茬。 门外,邢岫烟叩门的手顿了顿,轻咬嘴唇,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才又敲了三下,抬脚走了进去。 “烟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去了哪?你爹爹来了,说两句话来。” 邢岫烟轻点着头,往桌上行了一礼。 来人却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如今城中遭了大水,我们所剩的家业本就寥寥无几,这遭更是无法过活。我和你娘亲便要打算去京城里投亲戚,你收拾收拾行囊,一块儿走吧。” 邢岫烟和父母并没多少亲情可言,但和妙玉是情谊深厚的,这突然的变故,没想到竟是要将两人扯散了。 “我听说山脚下不是有人在赈灾吗?总也是能过活的吧。岂不闻‘久住令人嫌,贫来亲也疏’的道理。” 男子听得冒火,吹须瞪眼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同那些人一样去养鸭子?不知从哪里读了几本书,还与你老子讲起道理来了。” “实话与你说了,你姑母在荣国府当大太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随便漏一漏指缝,都够我们一家人过活。” “你又是个女儿身,年龄也大了,除了相貌端庄些,也没别个出众的。他们房中的少爷都未有婚娶,若是能看中你了,我和你娘,便打算去结个姻亲。” 邢岫烟紧紧抿着嘴唇,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我不想去。” “你说什么?”男子勃然色变。 妇人忙在一旁安慰,“老爷别恼,烟儿还小,一时还分辨不出是非对错呢。” 再来到邢岫烟身前,妇人苦口婆心的说道:“你不通世事,不知世道之艰,如今想要发家谈何容易。这有一门富贵亲戚,是好事,怎么能不去攀扯?” “荣国府,门楣显贵,更得圣眷。大姑娘在宫里才封了官,往后进封妃嫔也未为不可,这样一来那就是皇亲国戚了。” “在府里能落下脚,自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届时,我等都不用守着如今的清贫日子。” “而且,这也不是你爹爹和我的主意,是你姑母来过信了。贾家人丁不旺,近来又逢多事之秋,想让我们入京过个年,充一充人气,热闹热闹。” “这不,正赶上咱家遭灾,宅子都泡了水了,本也没了去处。若说姻亲,还未见得能攀上你呢。且不知,金陵鼎鼎显赫的甄家,与贾家一直相厚,早就有亲上结亲的意思了。” “这破庙也没甚可待的,难道爹娘入京,你要一人在这不成?往后要出家了?” 邢岫烟沉默不言,攀附权贵,哪是什么正路。 “去吧,你也别傻站着了。收拾些衣裳,随我们去码头买船票。今个遭灾,晚了可就不好走了。” 对于父母的话,邢岫烟是以为极不可理喻的。 就算是攀附,如今眼前还有大昌鼎鼎有名的安京侯在,何须去投他门。 但邢岫烟毕竟是个女子,她很难左右自己的命运。 眼下,她也不能暴露岳凌的身份,否则便是犯下大错了。 她亦不愿麻烦妙玉,只是有些惋惜,看不到妙玉为父雪刷冤屈的那一日了,也看不到那个如朝阳一般的安京侯如何扭转局势了。 嘴唇翕动,邢岫烟心下一沉,轻声道:“好,我随你们去。” …… 民情,远比岳凌设想的更加汹涌。 当人们得知了蟠香寺的旨意之后,一个个愤慨不已,冒着还未停的大雨,齐齐入城里讨要说法。 局势完全倒转,本来是往玄墓山上避祸的人流,竟然去往了城中,这让才外出的衙役都十分摸不着头脑。 直到从旁敲侧击打听到只言片语之后,无不一不是惊愕当场,速速往府衙报信。 自从掘堤之后,孙逸才一直惴惴不安,毕竟是做了亏心事,他又不是完全的良心磨灭之人,实在难以平静。 也就只有身旁美姬相伴,能稍稍抚平他内心的惶恐。 不论徐耀祖也好,甄应嘉也好,他们将未来描绘的天花乱坠,说计谋天衣无缝,可要是真落下罪名来,他定跑不掉的。 到时候,再有荣华富贵,又怎样呢? 可他已经乘上这艘船了,没有下船的机会。 “过来。” 衙堂上,孙逸才向着媚娘摆了摆手。 媚娘轻轻颔首,靠了过来,却是见孙逸才正解着她的腰带,她惶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老爷,这还是白日呢,又在衙堂上,不该……” 啪的一声,孙逸才当即扇了个耳光过去。 “贱人,你是什么良家子?你不过是徐耀祖送过来的家妓罢了,在这里给本官装什么清高?” “你攀上了高枝,能改变你出身卑微的事实?不将我伺候好了,你休想好过!” 孙逸才瞪眼过去,将媚娘吓得不轻。 媚娘捂着被扇红的脸颊,也不敢哭泣,只得往前凑了两步,任孙逸才作为。 孙逸才却一把将其推开,怒道:“扫兴,什么东西!你若真有几分矜持,我倒还敬重你些,没骨气的贱人,滚!” 孙逸才看这个媚娘,就好似看自己一样。 即便他身着着绯红色的官服,可也不过是那些顶层人物的玩物罢了,他顶多欲拒还迎,人家要他怎么做,他就得怎么做。 与媚娘一个妓子何其相似。 念及此,就更让孙逸才盛怒,将无数释放的怒火,全部撒在了可怜女子的身上。 当媚娘哭着跑出去后,又有衙役仓储入门。 “大人,不好了,百姓们聚集到府衙门前,撞着大门,与我们打了起来,正要讨说法呢。” 孙逸才起身整理了下官袍,瞪眼道:“一群刁民,要什么说法?” 衙役慌张道:“说是玄墓山上蟠香寺,有佛祖显灵,降下箴言,‘毁堤淹田,尸位素餐,人神共愤,万劫不复’!” 孙逸才一怔,呆愣愣的坐进了靠椅中,双眼不自然的瞪大。 衙役也是看呆了,愕然道:“大人,难道这是真的不成?” “一派胡言!” 孙逸才猛地回过神来,当即道:“将人都拦住了,唤两位千户带兵来,将这府衙护住。” 衙役苦着脸道:“大人,您是没见外面的景象,街上乌压压的全是人,便是兵也难进来呀。” “大人岂不闻前任知府之事,这次比那次严重多了。” 前一次所谓的百姓闹事,便引起了行中书省的注意,并派人来查。 人们皆知,闹就有效,闹得越大越好,传到杭州是这样,若是传到京城里,岂不是京城里来大官查? 有了前车之鉴,百姓们闹得就更厉害了。 “大人,您慎重啊,这次是真的弹压不住!” 进退维谷之间,孙逸才思忖一阵后,才道:“先安抚百姓,不日就会开仓放粮。有关溃堤之事,待雨停疏浚河道之后,我会派人去查,到时候再给百姓一个说法。” “是。” 衙役正要走,却是又被孙逸才唤了住。 “等等,你是哪里的胥吏?” 衙役禀报道:“是刑房的。” “今早来报的也是你?” 衙役连连点头,“正是,常给大人传信的几个,都出去忙了,这遭我来顶班。” 孙逸才再吩咐道:“刚好,你是刑房里的,去查一查那蟠香寺内是不是有奸人作祟,欲要陷害本官。” 衙役拱手接下差遣,“是。” …… 玄墓山, 岳凌修饰面容,携一行人上山布局。 饵已经放了出去,接下来就看能钓到多大的鱼了。 “头儿,我们赈灾的消息传得很广,目前已经放出十万石粮了,超过万户从中受益,粗滤估算,已经救了超五万人。” 岳凌目不偏视,眼中满满是百姓受苦受难的景象,眉间微微隆起。 “苏州城受灾如何?” “受灾颇重,约有六成的稻田被淹,预估受损人家在三十万以上,直到来年开春的赈灾粮需以百万计。” “城中呢,官府有什么动向?” “百姓们去冲击了府衙,府衙有官员出面,要开仓放粮,但根据粮仓胥吏的说法,苏州的粮也就只够支撑十几日。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在大户低价买田,以此作为百姓的口粮。而且城中如今已经在宣扬卖田之事了,他们着实是迫不及待。” “无碍,有我们这边阻拦,没有人会愿意贱卖自己的祖产。” 岳凌一步步登上石阶,心情就又沉重了一分。 如今他是能领会到什么叫政治机器了。 或许受灾人数,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数字罢了,仅起到计算所需口粮的作用。 而百姓疾苦,整日锦衣玉食、身居高位的他们是完全不能体会的,他们也看不见,甚至视而不见。 “该杀,都该杀。” 岳凌沉下一口气,往小径的入口处走了上去。 不远处,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似心有所感,猛地抬起了头,往岳凌的方向望了过去。 却只见得相貌与岳凌有七八分相似的人,转身走进了深林中。 “那不是侯爷吗?应该是的,我不会认错。” 邢岫烟痴痴望着,一时都忘了挪动脚步。 人群在她左右川流,只她孤零零的站在其中,仿佛一座孤岛。 “傻丫头,瞧什么呢?” 荆钗布裙的妇人回过身来,扯住了邢岫烟的手臂,将她往前拉着,生怕她又改了主意。 邢岫烟的手向前探了探,想要摸到那一束光,却已看不见了。 邢岫烟被扯得跌了个趔趄,转过心神来,内心悲痛不已,因为她意识到,或许她就是这样与自己被扭转的命运失之交臂了。 “傻丫头,怎得越发木讷了?看什么呢?” 邢岫烟复又低下了头,晃了晃道:“没看什么,走吧。” …… 蟠香寺, 小院中妙玉侍奉在师父病榻前,悉心照料着。 再喂了药汤之后,便听师父虚弱开口,“前几日夜里没回寺庙,是去哪里了?” 妙玉将汤碗放去了一旁,道:“下山做了法事,夜里深了,就在别人家借住了一晚。” 师父眉间微皱,嗔道:“胡说!你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你有没有说谎我还能看不出来?” “你近来心不静,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听师父问起这个来,妙玉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老尼愈发不满,沉下一口气捱下肝火,严厉的说道:“你半僧半俗,师父也从未非要你皈依佛门,断了尘世,你有你的缘法。但,你不能因此误入了歧途,为了你父亲的事,用上下作的手段。” 妙玉一怔,明白师父是错意她了,忙道:“师父,弟子没有用什么下作的手段。” “那你的心为何不静?到底是惹了什么红尘?” 念起岳凌身份保密,妙玉不能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师父。 偏开了的头,妙玉羞涩道:“师父,我不能说。” 不是没有,而是不能说,老尼粗喘了几口气,而后就是一阵重咳。 “你竟也有事瞒着你师父了,好,好啊。” 妙玉心里为难的很,“师父,此事牵扯了别人,我不能说,您就体谅下弟子,待过上段时日就能解释了。” 老尼皱眉道:“你,喜欢他?” 妙玉涨红着脸,摇摇头。 与她的动作相比,少女的脸色已经是答案了。 老尼闭紧了眼睛,又问道:“为何不能说?师父也不能?” 妙玉点点头,“不能说,他身份特殊。” 老尼长叹一口气,耐心叮嘱道:“师父也是女人,也不是自幼就出家。情如魔,难自抑。师父只怕你深陷其中,被人愚弄后抛弃,男人大多如此,山盟海誓,不过过眼云烟。” “师父也有过喜欢的人?他是谁?” “他已经死了,死的还很痛苦,不提也罢。” 妙玉微微颔首,“果真是恶有恶报。师父只是遇人不淑罢了,我遇见的人,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 老尼不屑嗤笑,道:“一等一?难道你也遇到了皇家?” 妙玉连连摇头,“我说的是品质,非是权利,地位,财富,当然这些身外之物,他也不差。” 老尼抄起身边的拂尘,便抽在妙玉的肩头,“为师是编的,你下山几次,还真就有了倾心的男子,你个孽徒!!!” 第33章 暗子 当岳凌到达蟠香寺时,入眼就见得山门前,妙玉正红着脸四处寻找着什么。 “妙玉?这是在找什么?” 妙玉回过神来,见打招呼的是岳凌,又忙垂下了头。 “我在找邢妹妹。” 岳凌皱眉道:“她不见了?” 妙玉颔首道:“不过,她房里换洗的衣物,常用的器皿,随手的书卷也都不见了。” “今日她爹娘上山来了,可能是随她爹娘一起下山了吧。” 岳凌疑惑问道:“你曾说,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她临走都不与你说一声?” 妙玉哀叹了口气,邢岫烟的离开,她是最失落的那个人。 她性格高冷孤辟,除了师父都少有人说话,邢岫烟算是唯二的人了。 “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她曾与我说过,她的父母起过北上去投亲戚的念头。” “依照她的性子,是肯定不想寄人篱下的。而且,她父母势利眼的厉害,兴许还会更加为难于她,用她讨一门好婚事,来加深和高门大户的关系。” 又是一个命途多舛的小姑娘,而且还怕麻烦他人,走了竟也不作道别。 至于妙玉所言,攀附权贵,岳凌却持不同看法。 邢岫烟固然相貌出众,但是身世实在差太多了。 贾家又都是自视甚高的,尤其贾母,对邢夫人的小家子气本就不满了,怎会再让邢家的女儿嫁进来。 说起,攀附权贵,结姻亲,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既然只是入京了,往后还有相见的时候。眼下你爹爹的事,该再进一步了。百姓已经去衙门闹事,不多时便该有人来寺里查了。” “我就等候在偏殿,若是有人来问话,你直接将他引到这里来。” 妙玉揩拭了下眼角,缓缓点了点头。 …… 年轻的衙役名唤苏四,苏州本地人氏。 家中世代为胥吏,他也是子承父业,在刑房中任职。 这遭还是头一回受重用,得了大人的差遣,往蟠香寺里查探情况。 点了几个平日相交甚厚的兄弟,三五人便立即往蟠香寺去了。 说来佛祖降下箴言的事,实在是玄而又玄,大多数的饱学之士,都是难相信的。 也就是情绪翻涌的百姓们,会将此真的当做神迹,奉为圭臬。 这事在他看来,都大有猫腻。 可是他一时也无法想到,到底是谁在背后害孙大人,又出于什么目的,非要将苏州府的水搅浑? “要说这佛祖显灵,降下箴言,也不一定是假的吧。前朝不是总有什么天书之事,来歌功颂德的?” “别说,我也看了那方锦帛,是用梵文写的,质地似是绢,和海青衣相似。” 苏四皱了皱眉,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海青衣?难道就是寺院里的人伪造的?” 苏四心中警惕心大起,与周遭几个兄弟道:“这回是孙大人的大事,怠慢不得。贼人有心害孙大人,那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一会还是小心的好。” “入山门后,我带两人先进去。留两人在外看守,若是里间有奇怪的动静,你们看情况进来支援,又或者赶快下山去寻人手来帮忙。” 身旁一人摇头道:“苏哥,你也太谨慎了些。一个寺庙能藏什么厉害的人,我看倒像是什么邪教,借着灾祸的缘由,来宣传教义,再供奉个什么真佛出来。” “从前,可没少有这样的事。” “先去看看再说吧,大意不得。” 苏四携着一行人来到山门前,见得蟠香寺的山门已经关了。 自有箴言的事发生后,越来越多的人要上山朝拜,但蟠香寺终究是个小寺,承载不住这么多人,便就关了山门。 苏四上前拍动木门,喊道:“知府府衙来人,恳请寺中住持解惑。” 不多时,门就打开了一条缝,里面一个女子打量着他们,似是颇不放心。 “师父不必担忧,我等正是官府中人,有腰牌在此。” 苏四接下腰牌,晃了晃,表明身份。 里间女子低声道:“阿弥陀佛,随小尼来吧。” 苏四回身与几个兄弟使了个眼神,留了两人在外看守,便阔步的走向殿内。 当他前脚才进了大殿,后脚已有两人摸到了看守人的身后,抬起手刀将其敲晕,而后便拖去了寺庙后门。 “师父,这寺院的住持不在吗?” 妙玉垂头答道:“师父她病了,如今还不能起身,还请官爷不要见怪。” 苏四也抬手行礼,“是我失礼了。小师父也可与我们说说,这佛祖显圣,降下箴言是怎么回事。我们皆是道听途说,坊间传闻实在太过夸张,让人难以置信。” “有说祖师佛像动了,口吐锦帛;还有说锦帛为天外来物,砸穿了寺庙的房顶。” 苏四抬头望望,无奈摇头,“眼看着寺庙里倒是正常的多了。” 妙玉点头,引三人往偏殿走去。 “官爷们这边请。当时小尼正在殿中,也吓得不轻……” 又一道木门推开,三名官差率先走了进去。 苏四回头一望,却不见小尼姑跟着走进来,顿时心底大骇。 见那女尼相貌太过出众,语气又轻柔,竟放下了来时的防备,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再看偏殿里,只有一人居中,正背对着他们,盘坐在蒲团上。 “什么人!” 立即有衙役拔刀上前,护在苏四面前。 苏四将好兄弟拦下,拱手上前道:“不知阁下是哪路的大能,故意在此地等候我等,是有话要说?” 岳凌微微颔首,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起身抖了抖衣袍,抬头望去,只见是个胥吏的装扮,品阶不高,让岳凌稍有些失望。 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用处,岳凌斟酌着改变了计划。 “江浙巡抚,岳凌。” “什么?安京侯?” 方才拔出刀的人,手上一松,朴刀掉落在地,噼啪作响。 苏四心底大骇,一时间脑袋也有些宕机,大名鼎鼎的安京侯为何在这小寺庙里,而且还是陷害知府的始作俑者? 府衙中确实在盛传安京侯南下的消息,可那官船还在运河上啊,怎得就在他面前,还在苏州搅风搅雨起来了。 已知,名动大昌的安京侯不可能是贼人,那…… “你凭什么说你是安京侯?” 如何证明我是我,这还真是个哲学问题。 别说,有个身份证或许方便许多。 “陛下任命我来江浙查朱知府畏罪自杀一案,结果却遭遇了苏州的洪水。漕运会馆一力赈灾,你以为是谁的主意,谁能调动的了几十万石的粮食?” “是不是不在其位,将事情都想的太轻巧了?” 苏四还真没意识到其中的缘由,毕竟那是漕运的地方,来往交通发达,能运粮三十万石,好似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想想,这粮食来的太过凑巧了,怎会苏州一闹灾,这粮食就凭空出现,来救百姓于水火。 还有给灾民的鸭子,简直赈灾的手段似天马行空。 这真像是那位不同寻常的侯爷,会走的路数。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了,皆看向苏四拿个主意。 “我给你们腰牌,你们又未见能识得,非要不信,那本侯也可以展现一下武力来自证?” 衙役们被唬了一跳,后退了好几步,背靠在墙上。 “信,这有什么不信的。侯爷莫要打我们,我们不过是听从孙大人的差遣来寺里查案的。” “苏哥,来句话吧?这侯爷多好啊,能有假的?” 苏四也信面前气度非凡的青年人是安京侯,只是他还未想通安京侯利用舆情,冲击府衙的原因。 “下官,见过安京侯。” 众人齐齐行礼,岳凌颔首道:“京城的任命,也该传到苏州来了。我的身份毋庸置疑,倒是如今代任苏州知府的人,问题很大。” “我在苏州城,已经有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四处也都走得差不多了。那河堤,根本不到被冲毁的程度。” “而且为何洪水之前,大户都挖沟渠护田,只将贫苦人家的田淹了,是不是太巧合了?” 苏四更是如遭雷击。 这么一说,自己效命的上司,才是个罪官。 “这……” 岳凌的话还没完,“百姓不去府衙闹,府衙竟也迟迟不提赈灾之事,任由大户在城中买田,这是官府的应有之义?” 苏四也对早上孙逸才的态度颇感疑惑,又看到从他衙堂里走出了衣冠不整的女子,当不是什么清正的做派。 此刻对于岳凌的话,哪还会有怀疑了。 苏四跪伏于地,行礼道:“我等不欲与孙逸才同流合污,请侯爷为我等指条明路。” 岳凌微微颔首,“聪明。” “我南下的官船,第一站是到苏州,苏州原定是如何接待我的?”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品阶不高,对于这等大事就知之甚少了。 但还是苏四拱手道:“近来在翻新沧浪亭,沧浪亭是城中的古迹,每年八月八日会在其中开诗词盛会。” “除了盛会以外,恐怕无处更适合接待侯爷了。” 岳凌沉吟片刻,颔首道:“八月八日,与船只抵达苏州的时间相差不多,合理。” “你们先回去衙门,我会差手下与尔等保持联系,日后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 第34章 普信的火龙烧仓 苏州城,沈家, 沈家作为吴县颇有名望的乡绅,在灾情来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施舍粮米,助乡邻度难了。 在院门外搭设了粥棚,左邻右舍也聚集起了不少的人。 众人歌颂沈逸书功德的同时,又对他的远见赞不绝口。 “我们要是如沈家主这般高瞻远瞩,早些将护田的沟渠挖好,堤坝再垒的高些,或许就也能少些损失了。” 沈逸书安慰着道:“你们种一亩田,就是一亩田的辛苦,我家中有余财能才能再请人开凿沟渠,错怎在你们身上。” “倒是我将事情想得简单了,应当将沟渠挖的更多些,也多少帮帮你们。” “沈家主大德,今日城中粮价飞涨,能给我们一口粥喝就已经十分感激了。” 沈逸书摇头苦笑,见得乡亲们受灾的模样,似是颇为不忍。 “如今房倒屋塌,田地也被泡了,你们往后该如何?” 沈逸书不禁为众人日后担忧起来。 众人哪有什么主意,一时都在摇头。 倏忽之间,人群中突然有人问道:“沈家主,您见多识广,不如给乡亲们指条活路。” 有人牵头,当即便有人附和,“对,说的对,沈家主您说说看。” 沈逸书面上颇为为难,沉思许久才道:“倒也不是没办法,只是有些难为你们了?” “如今活都快活不下去了,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饭呢,还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了?” 沈逸书颔首道:“既然如此,我说一条路,大家且听听看。如今大家的淹田,几年也处理不了,无法复耕,不如就先卖出去,换得一份口粮。” “如今城中的徐家,出粮食买田,而且是十石,足够你们支撑到过冬。” 此言一出,当即便有了反对声,“沈老爷,这不对吧,才十石,洪水之前至少能卖五十石呀?” 沈逸书摇头道:“你也说了,那是洪水之前,还有收成。这淹田处理起来就非常不易了,更何况要耽搁几年的收成,十石已经不少了。” “而且,徐家的粮食有数,城中淹田,没有百万亩,也得有个大几十万亩吧,等到别人将田都换成了粮食,我们守着淹田如何过日子?” 又有人问道:“沈老爷,田是我们的命根子啊,这田卖出去了,我们来年如何过活?十石的粮食吃完了,那不就只能沿街乞讨了?” 沈逸书连连摇头,“此话差矣,徐家也不是什么恶人,诸位将田卖了,来年可以去他们那里做工,也可赚一份口粮讨生活。” 话说的轻巧,但从农户光荣的转变成了佃户,还是让大家一时难以接受。 只是如今好似没别的路能走了。 “按照沈老爷的话,那便宜都让我们占了,徐家不是亏得厉害了?” 沈逸书继续解释道:“徐家要在稻田上种桑树,一亩地能翻几倍的利润,怎会真亏了去。而且有桑树,就要养蚕,还要抽丝剥茧,织丝,这需要的短工就多了去了,到那时诸位都能有一份差事养活自己。” 宏伟蓝图规划的不错,气氛也是正好,左邻右舍的乡亲们,见有素日待人不错的沈逸书作为担保,也愿意冒这个险了。 正当众人要开始签字卖田契的时候,打河道上乘船来了一伙人。 铜锣一声震天响,就听船夫吆喝道:“城外玄墓山山下,漕帮赈济灾民,可免费领一年口粮,先到者得!” “什么,免费领粮?快走快走,去看看。” 聚集在沈逸书周围的人群,眨眼间就消散了,平地起风,卷起一片落叶,吹过沈逸书的眼前,略显凄凉。 碗筷被扔了一地,如今的沈家大门前,颇为狼狈。 粥棚后,厨子颤声问道:“老爷,这粥棚我们还设吗?” “设个狗屁!” 沈逸书出离愤怒了,眼看着事情就要达成,他也要在徐家那分一杯羹了,竟是被漕帮给搅合了。 “来人,将今日之事,快马去与徐家主知晓。以改兼赈,已经不成了!” …… 苏州的局势瞬息万变,清早的时候,还是溃堤冲毁了稻田,数十万百姓受灾,流离失所。 而得到了夜间,洪水稍减,大部分人已经得到了安置,甚至得到了口粮,开始尝试回到家中,收拢被水浸泡过的家具,准备再修房屋。 更是有一片鸭鸭大军来到了苏州城,让城中到处都充满了“嘎嘎”的声音,直听得衙门堂上几人心烦。 行中书省郎中孙逸才,当地豪族徐家家主徐耀祖,还有苏杭织造局监督甄应嘉,此时又聚在了堂上。 原本天衣无缝以改兼赈,一拳挥出似是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没多少效果。 徐耀祖拍案起身,“如今到底怎么办?百姓们有了粮食,怎么可能会卖地?更有那可恨的鸭子,淹田里竟能养鸭!” “要不然,派人去拆漕帮的摊子?” 孙逸才忙道:“不可不可,如今衙门已经声名狼藉了,若是再去阻挠漕帮,怕是真要让暴民冲进来将我打死了!” “那你说,该如何?” 孙逸才沉吟了半晌,才道:“要不然我们设法将那些鸭子都毒杀了?没了鸭子,百姓就得将田地抵给漕帮,但是百姓肯定不愿承担损失,肯定更愿意得到粮食来卖田。” “到时候,就是织造局或者徐家主,与漕帮去协商了。” 甄应嘉摇头道:“太难,我们要的田,若是毒了鸭子,那些鸭子散养在田中,岂不是田中水里也要有了毒,如何种桑树?” “而且,漕帮虽然是个没多少年头的小义社,可背靠的是沧州,是安京侯,谁也不好与他们理论。” 孙逸才愕然,“难道安京侯要来苏州了,漕帮正是在为其铺路?” 甄应嘉颔首,“极有可能。” 徐耀祖根本放不下这口气,将茶水端起又放下,嗔怒道:“那该怎么办?我徐家攒下的粮食如今都已经到了,只等着买田了。若是没田可买,这么多粮食全烂在我徐家不成?” 孙逸才又道:“不然,徐家主将这粮食卖了出手,多少挽回些损失。” 徐耀祖愤愤道:“我们是来改桑田的,不是来倒腾粮食的!沧州那几个倒腾粮食的还不够惨吗?你想安京侯一来就盯上我徐家不成?” 甄应嘉叹道:“如今只能抬高些价格,买田了。漕帮一己之力转移不来那么多粮食,如今城中受灾甚广,能受他们接济的也就是三成。” “三成就是五十万石粮食,如何拿的出更多?” “如今是不能大赚一笔了,只能少赚些了。” 徐耀祖闭目长叹,“甄大人,我敬重金陵甄家,但我也不得不说,这改稻为桑也不是我一家赚。” “我徐家多说不过个做事的,上到丞相,下到我家都得要赚。还得分一部分送往国库,田地和用工的本钱都提高了,其中的亏空,用谁的来补。” “谁愿意割肉来补这个空缺?” 甄应嘉皱眉道:“那你来说,怎么办?” “火龙烧仓!” 徐耀祖面色极为阴鸷的吐出了这四个字。 孙逸才心头一颤,嘴唇也跟着颤动,“烧漕帮的仓?” 徐耀祖颔首道:“没错,漕帮对外说,如今码头有五十万石粮食。今日就算是发了一整日,也不可能发了超过半数。大部分定然还在仓中,我们去一把火烧了,没了粮食,能卖的田就更多。” “甚至可以先用高价买,先卖者一亩五十石,原价买田。后来者三十石,二十石,十石,能买的田绝对会翻几倍。” 甄应嘉微微颔首,倒觉得有几分可行。 毕竟这是苏州的主场,官府想要做这等事,简直轻而易举,甚至不好直接怀疑到官府身上来。 “若是如此,行事定要谨慎,若是被人落了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徐耀祖沉了口气,“还得孙大人帮帮忙,给行个方便。” 孙逸才沉默不言,甚至没发表看法,因为他虽然官阶最大,在此时的表态却无足轻重。 徐耀祖背后是行中书省的高官,甄应嘉的背后是宫里。 望向甄应嘉,徐耀祖又道:“甄二爷,还有一事,需要您抬一手。” 甄应嘉颇为淡定的刮着茶沫,轻抿了口,道:“说吧,就别卖关子了。” 徐耀祖道:“这田,不能全寄在我名号下。我可以出粮,但田得分一步到织造局名下,毕竟改稻为桑是国策,若是被我们世家都吃了去,安京侯会怀疑。” 织造局本身就是有桑田的,产蚕丝,只是如今纺车多,蚕丝不足,才不断在外采购。 当然,像是供给皇家之类的绢丝绸缎,还是要他们自生自产的。 土地置于织造局名下,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行,此事我做主,答应你了。” 徐耀祖内心狂喜,面上却不改颜色。 甄应嘉舒出口气来,道:“别太过担心,自乱了阵脚,安京侯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过,招待他,我们定然要用心,不能先被他恶嫌了。” 徐耀祖胸有成竹,“二爷放心,我已经花了大价钱,近三万两银子,在城内选了最好的伶人清倌。” 一面说着,徐耀祖一面比划道:“一十二个人,年纪皆幼,皆为处子。” 甄应嘉放心的点了点头。 第35章 林妹妹来啦 在外奔波了一整日,临近夕阳,岳凌还是赶回了沈家。 晨时的瓢泼大雨,如今早已停了,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 稻田被浸泡,积水难消,沿街到处都有衣衫褴褛的百姓,或是挖沟排水,或是在捞着洪水中冲出来的物件。 岳凌看得真是心痛,曾几何时他到沧州城时,就是满目疮痍,经过几载的努力,才让沧州有了今日的兴盛,成了京城南下第一府,是为京畿的南大门。 而如今初到苏州,又经历了这等事,更是让人难办。 今年苏州的收成没了,灾情能遏制住已是难得,可耽搁了一年甚至几年的赋税,实在也难以交差。 岳凌暗叹口气后,继续快马扬鞭,赶往城内。 入了沈家宅院,就见其中往来护院比平日更加频繁,似是在站岗放哨一样,防备外人。 这立即让岳凌警觉起来,不由得多往堂上望了几眼,暗暗道:“沈家来了什么人?” 护院头子见是岳凌走了回来,主动迎上前问候道:“今日家主在堂上待客,还望柳兄弟莫要在院里随意走动,否则吾等也不好交差。” 说着,护院头子就要来接马缰。 岳凌没有打草惊蛇的多嘴问是谁来,默默点了点头,但也没将马缰递过去。 “你要在这里看守,我自送去马厩就好。” 护院头子拱了拱手,“柳兄弟能体谅吾等,实在感激不尽。” 再不多话,岳凌牵着马匹离开,靠近马厩的时候,便见得一匹枣红色的宝马,四蹄乌黑发亮,俨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坐骑。 对来客的身份,岳凌心里已有了几分怀疑,但还是先回到了他同香菱居住的小院内。 “相公你回来了?” 见到进门来的岳凌,香菱忙上前为其解着身上避雨的斗笠,面上稍有了些喜色。 岳凌却一眼看出了香菱眉间的阴郁,小丫头的心事不好藏。 “怎么了,今日遇见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香菱眉眼一耷,轻抿了下嘴角道:“都被相公料中了,姨父他果真是在为徐家做事。不过,因为城外有漕帮在赈济,田也没卖出去多少。” 香菱心地纯善,得知自己的亲族竟在助纣为虐,心里颇不好受,就好似那些坏事是她自己做的一样。 再看盘子里的糕点蜜饯,如同夹在着别人的骨血一样,让她无法下咽。 如此一来,香菱怎还会有好脸色。 香菱轻叹了口气,与岳凌道:“相公,你带我走吧,我不想继续住在这里了。” 岳凌有些讶异,问道:“近来你和你娘亲相处的不是不错吗?就这么走了,你舍得吗?” 香菱哽咽道:“娘亲她不会愿意跟我走的,而且,我还得仰仗相公过活呢,再带着娘亲,那就更不像话了。” “若是如此,还不知房里的姊妹会如何看待我。” 岳凌倒是不介意香菱的母亲也来投奔,几番相处,那妇人也是如同香菱的性子一样,柔柔弱弱的没个主见。 要是像香菱姨母的那个性格,岳凌当然不会容忍出现在他的府邸上。 “眼下倒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在苏州还要再待一段时间,未见得会比在沧州短多少。你既然不愿居住在沈家了,那我们便先搬出城里住。” “待我的身份能见光之后,再接你母亲来团聚。等到那时,你母亲的去留,就让她自己来定吧。” 香菱内心大为感动,她知道岳凌对她好,却没想过对她这样好,事事都为她考虑的周全。 香菱扑在岳凌的怀中,仰着头,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望着岳凌,一时却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遂涨红了脸。 岳凌揉了揉香菱的脑袋,安抚道:“好好,不在这一时的。当下近夜了,我们先出城再说。” 听了岳凌的话,反倒是轮到香菱惊讶了,“今晚就走?” 岳凌颔首道:“沈家如今来人,我看来的除了徐家的人也不会有别人了。以改兼赈的法子推行不下去,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肯定还会想别的诡计。” “不单单是为了你,我也有些担心外面的事。” 香菱心里的暖意不减,乖巧的从岳凌怀里挣脱出来,往一旁收拾起行李来。 “听相公的,我们今晚就走。” …… 沈家正堂上, 正如岳凌所料,沈逸书接待的非是旁人,正是徐耀祖的儿子徐浪。 来人衣冠楚楚,相貌非凡,一袭月白色的长衫用银线勾勒纹饰十分华贵,皮肤白皙,是整日养尊处优才有的娇贵。 “徐家大少,不知今日造访是何事?” 沈逸书对少年十分客气,屈尊降贵,将少年迎到堂上来居中正坐。 徐浪面上笑着,如同一只笑面虎,与他的老子如出一辙,“沈伯父客道了,今日我不过做个传声的。” 沈逸书神色一凛,当知是徐耀祖又有差遣了。 “请讲。” 徐浪叹道:“想必伯父已经料到了,就是为了购买这吴县稻田的事。原本计划的周密,却不想突然出了漕帮这个变数。” “几位大人商讨过之后,一致决定不可半途而废,谁挡路了,便要再除掉谁。” “伯父,咱们都没有回头路能走了。” 沈逸书眉间微挑,心下更是有些慌乱。 年纪轻轻的徐浪,竟然还给他做起了心理铺垫,这该要说出多么骇人的计划来。 “如今挡路的只有漕帮,莫不是要将漕帮……” 沈逸书试探着猜测着,就见徐浪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既然伯父心里清楚就好。需咱们的人配合着官府的人一同将漕帮的粮烧了,这样他们没了粮,我们的事自然成了。” 纵火烧仓的罪名可不轻,更有漕帮数以万计的粮食,一经发现,量刑到斩首是必然的事。 若让沈逸书单独操持此事,他是万万不敢的,只是如今官府也是自己的人,谁人会来查罪名呢? 沈逸书沉吟良久,按捺住发颤的手臂,最终沉沉叹出口气来。 徐浪继续道:“伯父,待事成之后,可以打着织造局的名义买田,如此乡亲们也更放心。” 沈逸书还沉浸在“火龙烧仓”的震撼当中,未理会徐浪后面的话,场上一时沉寂。 片刻之后,有护院在外叩门道:“老爷,出了些小事。” 沈逸书正理了下衣衫,正襟危坐起来,“进来说吧。” 护院进门,先与徐浪行了一礼,再与上方的沈逸书说道:“在小院独居的柳公子和甄姑娘收拾行囊出城去了。说是苏州遭灾,便也不在此地给主家添麻烦,日后再来叨扰,如今先往西走去寻甄姑娘的父亲了。” 沈逸书眉头微皱,“怎得这个时辰了还出城,沈家再如何能欠了他们两人的吃穿不成?” 这不辞而别的作风,让沈逸书略有不喜,但人已走了又无可奈何。 “将事情和房里的太太,姨太太知会一声吧。” “是。” 徐浪饶有兴致的接口道:“近来常听贤弟提起,他的表妹甄姑娘是个相貌极佳的,远胜过寻常女子,今未能得见是有些可惜了。” 沈逸书听出他话里有话,解释道:“莲儿如今已为人妇,那柳公子还是四王八公的背景,只是喜欢浪迹江湖,有些不妥当了。” “大少爷莫听那孽障胡说,相貌也就是江南女子一般的长相。” 徐浪眯了眯眼,似是将沈逸书的话听了进去,又好像没有,拾起茶盏饮了一口,“伯父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今晚大人们都等一个结果呢。” 沈逸书愕然道:“今日才下了雨,地上还都未干,若是想火龙烧仓是不是太难了些?” “今日去烧,更像是人为之事了,不如放置一天等明日夜里,最早明日清晨再行事。” 徐浪思忖着道:“此事我也拿不准主意,待我回禀父亲,让他来做决断吧。” 说着徐浪便起身离位,与沈逸书行礼道别。 …… 苏州城外,天色渐暗。 岳凌载着香菱快马奔在官道之上往漕运会馆赶着路。 香菱老老实实的躲在岳凌的怀里,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皆有心事。 只是香菱想得是,离开沈家两人就不必再扮演夫妻了,她也不必再唤相公了,两人亲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原本是要等林姑娘她们南下时,才不必如此的,如今却是自己提前将好日子了结了,香菱心里怅然若失。 而岳凌脑中并没思虑着儿女长情,还是有关于正事。 既然他们改稻为桑的计划没推行下去,接下来就可能预谋更加凶戾的手段了。 毕竟连知府也能陷害,而漕帮不过是一个民间新兴的义社,根本没多大能量,在他们眼中更该是不值一提的了。 如此,岳凌以为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来陷害,苏州局势的主动权要牢牢的掌控在他的手里。 一路沉思,直到来到了漕运会馆门前,见得靠近船坞的地方,还有水手和力工在忙碌着,岳凌不由得拦住一人问着。 “近夜了,这里还在忙着什么事?” “便是入夜也不行呀,这是新到的粮食,得先转到仓里。明日还得赈济苏州府的灾民呢。” 夜里漆黑,漕工没认出岳凌来,但岳凌听了他的话,再望了望远处的粮仓,顿时心生一计。 “这些粮食先不要放到粮仓里,能送回船上的送回船,船里装不下的先送进地窖储存一夜,让你们此地堂口的管事来房里见我。” 漕工此时才分辨出来人是安京侯,赶忙拜了拜,忙不迭的去传话做事了。 径直入了他在漕运会馆预留的住处,岳凌才留意起身边一直不吭声的香菱,眉间难掩悲色,如同一朵娇弱的小花,惹人怜惜。 岳凌将其揽在怀里,又关怀问道:“怎么了?还是舍不得?没事,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能让你和母亲再团聚了。” 香菱轻轻点了点头,她本来纯洁无垢的内心,一下子装进了好多事,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擦了擦眼角的泪滴,香菱脆生生问道:“在这里还能叫相公吗?” 岳凌先是一怔,后又噗嗤笑了一声。 香菱臊了个大红脸,忙垂下头,“侯爷莫要取笑我。” 岳凌叹道:“原来你是在纠结这件事,你喜欢你便就叫吧,等林妹妹她们来时你也这样叫。” 香菱连忙摆手,“那我可不敢。” 岳凌轻抚着她的脑袋道:“傻丫头,别装那么多心事,你就已经够不易的了,你还能有什么错?” 香菱轻轻的点了点头,再顺势靠进了岳凌怀里,这份牢靠和温暖,简直是让她痴迷了。 不多时,门口就传来了叩门声。 香菱忙从心乱情迷中回过神来,挣扎起身子,转到内房里拾掇床铺去了。 冒冒失失的小丫头,又惹得岳凌撇嘴笑了笑,“进来吧。” “侯爷,您唤我。” 走进一位布衣中年人,和漕工的着装如出一辙。 岳凌一改方才面上的柔情,又变得严肃起来,“你去将粮仓烧了。” 中年人一时没回过神来,嘴巴张大似是能吞鹅蛋了,“侯爷,小的方才好似没听清您说了什么,劳烦您再说一遍?” “你去将粮仓烧了。” 岳凌又重复道。 中年人此时是听清了,并不是自己听错了,面上显出苦涩来,忍不住问道:“我出身沧州南皮,是看着侯爷一点点将沧州变好的。若是没有侯爷,我一家老小十几口人,怕是都要在那灾年死了,我对侯爷忠心无二,怎敢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 岳凌被他的忠心所打动,但也对他的理解力有些无奈。 “我之前已经传话将粮仓的粮食先挪出来,让你烧的是粮仓,不是粮食。” 中年人再愚钝,也是个管事,此时领悟了些许深意。 “侯爷的意思是,会有人来烧粮仓,我们先烧了?” 岳凌摇头,“我并未得知确切的消息,但是我们自己烧了粮仓,能保证损失,更便于将脏水泼出去。” “而且粮食在我们手中本就存不了多久,还是要发出去的,损失一个粮仓无关痛痒。” “去吧,三更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将火点起来。最好多烧一会儿,将粮仓烧干净,别留下痕迹。” “是。” …… 夜深人静, 岳凌好生安慰了几遍香菱,已让香菱忘了忧愁,乖巧的靠在他怀里,紧闭双眸,轻轻喘着气。 双手环在岳凌的身上,搂着不松,修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真是恬静美好的女孩子。 岳凌随手轻抚着她的脸颊,静静候着夜更深些。 窗外已经是乌黑一片了,便是廊檐下挂的灯笼,也烧得火光微弱的许多。 三更天到,漕运会馆的粮仓中,顿时火光大作,从几处同时烧了起来。 昏昏欲睡的打更人忽然嗅得焦糊味儿,忙挣扎着起身,再往味道源头望去,却见是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哪里遏制得住这火势,一时惊得困意全失。 “快来人,走水了!走水了!” 铜锣敲响,众多漕工从梦中惊醒。 这漕运会馆不但是他们的家,粮食更是城中百姓的救命粮,若是付之一炬,岂不是要出了大祸事? 不多时,院内就聚集了许多人,甚至临近的村庄,都来了许多人帮忙。 可毕竟灭火的工具实在匮乏,而且火势太大,非是一瓢水,一桶水能浇灭的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势将整个粮仓覆盖,最后轰然倒塌。 好在粮仓是个单独的屋舍,没有牵连到别的房屋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睡得香甜的香菱从梦中惊醒,正要起身,却是又被岳凌搂了过来。 “别慌张,这不是意外。” 香菱听得外面大呼小叫,但岳凌在眼前就让她莫名安心,即便是外面走水了。 香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乖巧靠近岳凌的怀里,双手搂得更紧了些。 小丫头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岳凌轻轻拍打着安慰,就听门外又来人通报道:“侯爷?” “醒着,你说。” “粮仓已经烧毁了,没有牵连到其他屋舍,粮仓内的兄弟我们提早唤走了,也没人员损伤,有些人磕了碰了,倒是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外面不明所以的兄弟们,和来救火的灾民,在院子里正辱骂着烧仓的人,直接问候祖宗了,十分难听,我要不要打发他们走了?” 岳凌无所谓道:“虽然是我出的主意,但仓是你烧的,你看着办。” 管事脚上一软,好悬没栽在门上,苦笑摇头道:“好,我知道了,侯爷先休息。” 香菱一双眸眼瞪大,疑惑的打量着岳凌,问道:“是相公要烧粮仓?为什么烧了,这不是在浪费?” 岳凌点了点她眉间的胭脂痣,“和你一时也说不明白,先睡了吧,时候也不早了。” 见岳凌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样,香菱自问自己了解的清楚也没什么用,她也不是林姑娘,能帮衬几句话,索性便也抛在脑后,倚靠在岳凌怀里闭了眼。 岳凌内心暗道:“再怎么查这粮仓也是有人纵火,是够官府喝一壶的了。” 约莫五更天,再有一个时辰天就放亮了,漕运会馆周围钻进了一伙行迹十分诡异的人。 众人脚步极轻,口中衔枚,交流竟全不说话,只打着手势,摸黑往前。 这一伙人的目的无他,直奔漕运会馆的粮仓。 一路越过多重的阻隔,在没人看守的院内落了脚,却见到面前的粮仓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众人才从手中取出了火折子,内心一片茫然。 到处是浓浓的焦糊味,粮仓内剩的只有断壁残垣。 众人愕然当场,嘴里衔的枚都吐了出来,“不对吧,这怎么已经烧了?难不成除了我们,徐家保险起见,又找了一队人来?” 领头人皱眉打量着周围,片刻后摇头道:“应该没有。” “头儿,我们这算是完成了吗?” “这,也不好说,回去如实禀报吧。” 领头人内心隐隐不安,先率队撤去了。 就在会馆客房高处,岳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些许弧度,又翻身回去房中了。 放了这些人一马,不是岳凌仁慈,而是证据不确凿的案件,是让有心者脱开关系也难了,犹如黄泥巴掉裤裆。 …… “大人,不好了!” 孙逸才正搂着媚娘在房中安睡,门外却是衙役在猛烈的拍着房门。 媚娘惊吓得瞬间醒来,赶忙推着身边酣睡的孙逸才道:“老爷,外面出事了,正找你呢。” 孙逸才眉间隆起,嗔怒道:“能有什么事?这帮没用的东西!” 媚娘快手快脚的为其穿戴起来,总算是披挂上能见人的外衣,将通报的衙役引了进来。 被扰了清梦的孙逸才,面上十分不悦,坐临了桌案边,皱眉问道:“怎么了?不就是烧仓吗,还能是火折子没点着不成?” 衙役颤抖道:“不是,大人,我们去的时候,那粮仓已经烧完了!” “烧完了?你们和徐家的人是分开走的?” 衙役摇头道:“没有,我们是一同去的,他们进院里放火,而我们在外放风。” “在外面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儿,不一会儿他们回来说,那粮仓已经烧过了。” “起初小的也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回来这一路才想明白,这粮仓烧了,最大的嫌疑就是想借机卖田的大户们,甚至知府大人您都有可能,因为您赈灾不比漕帮啊。” “大人的风评已经不好了,这仓烧完,明日百姓会如何?小的,小的,真的不敢想了啊。” 衙役声泪俱下的诉说着,孙逸才也回过神来了,顿时困意全无,在暖煦的房中,都不禁打起了寒颤。 粮仓烧了多是纵火,官府查案,如何给百姓交代? 甚至火烧粮仓如果就是漕帮自己操办的,那故意在现场残留下些许痕迹,不是想让犯人是谁,就是谁了吗? 局面大大超乎了孙逸才的预料,让他一时都不知如何下手。 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孙逸才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许久都无法回神。 “写,写信,给行中书省和京中去急信,问问大人们,当下到底该如何……” …… “姑娘,我们已经过了扬州哦,已经在镇江了,姑娘可以放心,老爷他不会追来了。” 雪雁从外面飞回来,笑嘻嘻的凑来了林黛玉身边。 扬州府的家当然好,但她也不想回去,毕竟在岳凌身边才是真的快乐呢。 林黛玉松了口气道:“再怎么说这也是官船,爹爹也不能来拦官船吧?” “镇江到苏州,倒也用不了几日了。” 主仆二人正畅想着和岳凌见面之后,会如何时,又见紫鹃归来道:“姑娘有信,是老爷传回来的。” 紫鹃口中的老爷,就不是林如海了,当然是岳凌。 林黛玉眸光一亮,喜色便上了眉梢。 用手帕擦了擦手,欣喜的接过来,还未拆封,林黛玉便先安排道:“劳烦紫鹃姐姐了,将可儿姐姐,宝姐姐她们都唤过来吧,应当是岳大哥又有什么事交代了。” 紫鹃笑笑道:“好,我去唤她们来。” 不多时,姑娘们又聚在一处,皆围在林黛玉周边。 秦可卿急切的上前来,当先坐在身旁,问道:“姑娘,信里写了什么?” 林黛玉环视周遭,笑盈盈道:“我还没看,只等你们一同来看。” 说着,展开信纸,速速浏览了遍,便将其传阅下去了。 “依照岳大哥的意思,总共是两件事,一是近来苏州城要办‘沧浪雅集’是江南才子一年一度的文会,介时场面盛大,会用此文会来迎接岳大哥。二是,既有宝姐姐扮作岳大哥的样子,便由我们先去参加这集会,岳大哥要隐匿身份,再处理一些事。” “岳大哥是方便了,倒是丢给了我们一个难题。我们只在房里扮一扮还好,若是出门了,被人看穿了怎么办?” “而且出门,就免不了要应承,等到一说话时,还能不露馅的?” 秦可卿在旁边思虑着道:“相貌倒是还能做的更像一些,确实声音无法伪装啊。” 林黛玉斟酌片刻问道:“若是说岳大哥水土不服,嗓子干哑不便说话,然后我陪在宝姐姐身边,应承一些交际上的事呢?” “有我们两个在,应当还更好处理一些。” 秦可卿担忧道:“姑娘要外出抛头露面?这不大好吧?” 林黛玉眉眼一弯,道:“遮面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秦可卿似是瞧出了林黛玉的心思,“难不成是听说有盛会,你也想去看看?” 林黛玉吐吐舌头,“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帮岳大哥的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传着话,将薛宝钗晾到了一边,可明明她才是要去扮演的那一个。 薛宝钗拿着信纸,通读一遍,颇为无奈的说道:“你们就这么商量好了,都没问过我的意见?” 两人齐齐望向薛宝钗,故作惊疑道:“宝姐姐难道不想帮岳大哥的忙?” 薛宝钗撇撇嘴,“我又没这样说。” 林黛玉和秦可卿相视一眼,皆是捂嘴笑了起来。 秦可卿起身,扯着薛宝钗道:“走吧,我们再去上妆看看?近来船上是不是吃得太清淡了,看着宝姑娘都有些清减了。” 清减反而不是好事了? 薛宝钗内心更是无语,“我看你就是对侯爷一往情深,将我装扮成侯爷的样子,还得在我身边撒起娇来。” 再看着林黛玉,薛宝钗皱眉道:“这样的痴儿放在侯爷身边,你也能安心?” 林黛玉微微红了脸颊,面上笑着教训道:“可儿姐姐,你该和宝姐姐学一学,如何做到内心激动不已,外表却波澜不惊。” “这样,她就不会再挤兑你啦。” 房里姑娘们皆听得生笑,只是薛宝钗和秦可卿都臊了个红脸,便一同出门去了。 走了众多的小姑娘,又只剩下了紫鹃,雪雁她们三人,房里归于静谧。 离别后重逢,每个人其实心里都颇为激动。 体现在她们身上,是比往日更加闹腾了。 林黛玉也不能例外,毕竟上一次分别时曾发生过的事,如今还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梦里千转百回,好似各种场景都出现过了,只是不知再见面,她和岳大哥第一句开口会回诉什么话。 来到窗边,林黛玉眺望远处。 阳光明媚,水波不兴,正是好时节。 从袖口中取出了一方小册,上面还记录着皇后娘娘给她出的主意。 林黛玉像是复习功课一般,又通读了遍。 在心中,已经想到了各种说辞,来解释当时自己越界的行为。 再有皇后娘娘给的主意,她肯定不能落入了下风。 当然一别月余,她真的有很多话想和岳凌说。 和岳凌生活了六年有余,有他在身边,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岳大哥一切安好就好,我要来啦。” 合章了,将近八千字,一更兽了 第36章 还是苦一苦林大人吧 杭州行中书省署衙, 丞相赵德庸拿着苏州的急报,眉头紧皱,面上阴郁可怖,全无平日里的半点和气。 下方参知政事钱仕渊与赵德庸配合行事,在江浙官场纵横多年,最是了解他的心性。 当赵德庸没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状态,那已然是出了大事。 “苏州怎么了?以改兼赈的法子还不行?” “你来看看吧。” 当钱仕渊接过了急报之后,面上也不能淡定了。 “毁堤淹田的灾情竟然让人止住了,他们欲要火龙烧仓,也被人料中了,反其道而行。这……这漕帮背后有高人呐。” 钱仕渊神色一凛道:“莫不是安京侯对苏州一切事都了如指掌,早已经有了准备?” 赵德庸眉间隐隐显出一个川字道:“安京侯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若身不在苏州,如何做到对苏州的一切事了如指掌?” “他若身在苏州,那此刻船上的人是谁,要迎接的人是谁?” 钱仕渊苦涩摇头,“那我想不出还有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些事。以改兼赈,是我们临时想的法子,并不是原本的计划。便是如此,淹田之后,都能被迅速安稳下来,甚至有粮恰好就在码头。” “这份能为,谁人会相信就是一个小小的漕帮能做出来的?” 深深吸了几口气,钱仕渊又道:“如今再有这火龙烧仓的事,百姓们对官府都极不信任了,更不会卖田了。百姓们只等安京侯来主持公道,可若是等安京侯来了,顺藤摸瓜的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钱仕渊无法在椅上稳坐,在堂中来回踱着步子,额头都冒出些许汗珠来。 有朱知府遗留的问题,洪水冲破堤坝也有人能栽赃,再以改兼赈,计划堪称周密。 在岳凌还未到达苏州的时候,改稻为桑就已经改完了。 至于岳凌所擅长除了领兵作战以外,还擅长赈灾,等他来了帮忙赈济一下粮食有缺的灾民,也是给他分了一份政绩。 这下各方都有收益,堪称皆大欢喜。 而眼下,形势完全扭转了,岳凌就快抵达苏州。 他是领着皇命出发的,可以预见的会在赴任江浙官场之后大动干戈,如今洗白江浙官场的事迫在眉睫。 “只能壮士断腕了。” 赵德庸徐徐吐出口气来,“拿了孙逸才,再让徐家供出一马前卒来,坐实孙逸才与其合谋之事,赶在安京侯抵达苏州之前,将罪名坐实。” “毕竟孙逸才之前是做账的,利欲熏心之下,陷害朱知府也说的过去。” “此事,就由你亲自去操办吧,切勿有所疏漏。” 钱仕渊无奈叹气,“也只好如此了。” “今年没能改田,江浙上下的油水都缺了,往京中,宫中的孝敬也没了。再杀了几个为我们做事的人,往后下面人的忠心与否都难说了。” 赵德庸皱眉道:“原本安京侯一来,就要老老实实的过一段日子,要怪也怪不到老夫头上。” “宫里和京里的孝敬不能缺,苦也只能苦一苦下面的人。” “将这个瘟神送走了,一切都好说。” …… 苏州, 经过烧仓的事情之后,才平息不久的民愤又被点燃了。 日日都有百姓去府衙门前闹事,但为了避免重蹈前任的覆辙,孙逸才是连门也不开,整日闭门不出,龟缩在衙门当中。 外面只留些胥吏应对,告知百姓会彻查粮仓起火一事。 如今,便是说粮仓是监管不慎,偶然起火,百姓们也不会同意,必须要推出个替罪羊来,以解民愤了。 可孙逸才是个外乡人,在苏州本地也没多少根基,更无死忠之人,哪有这般人选。 一切都得等杭州的回信,再做决断。 而漕运会馆那边,赈灾依旧是如火如荼。 火龙烧仓对漕帮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原本百姓们所担心的赈灾粮,在第二日又不间断的开始分发了。 甚至为了更方便领取粮食,在除了玄墓山之外的地方,又多设了几个提粮点,反而事情更加顺利。 而漕运会馆被毁的粮仓,也在周遭受过漕帮恩惠的百姓,自发前来修缮,不出几日便扫清了废墟,搭起了地桩。 众人一边干活,一边骂起孙逸才,干活就更有劲了。 砸木桩的时候,像是把贪官污吏撼进了地里。 “侯爷,如今粮食已有不足。储存的粮食,应当不够再发两天的了。” 漕运会馆的管事,入室来与岳凌通报着。 如今还未到秋收之时,各府余粮都是见底,眼下是岳凌最难捱的时候了。 但也并不是走投无路,还有破局之法。 苏州府仓廪应当还未用尽,而且苏州富户众多,在洪水过后,许多大户并未受到多重的影响,徐家为了买田手上本就有着大量的粮食,若是能将他们的粮食取出来,赈济灾民,当下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然而,岳凌此刻还不能查案,不能掌控府衙,不能与大户交涉,这一条路暂且还得放一放。 别的路数,就还是在借粮上了。 沧州已无粮可用,江南其他数府数镇岳凌也不熟悉,好似最熟悉的只有在扬州的林如海了。 而且,扬州和苏州也并不算远,走水路运粮很是便利。 “看来只能再找林大人救济救济了。”岳凌幽幽叹道。 之前林如海给找了一批盐户和精于盐法的官吏,如今在沧州盐运司都安置的很好,也算岳凌承了林如海的情,给了他些许交代。 如今再开口,想必林如海也不能拒绝吧。 扬州作为天下通衢,南北要冲,因兴衰不随朝代而罔替的盐商,筑成了时下第一大城。 论起扬州的粮食储备,以及巡盐御史在当地的份量,想必借出个十万多石粮食以解燃眉,不算什么大事。 待岳凌走马上任,多还他些就是了。 扪心自问,岳凌将林黛玉照顾的这么好,往来舟车都无病无恙,岂不是大功一件? 林如海为何不承情? 想通此事之后,岳凌便打定了主意。 “缺粮的事我已有眉目,你且下去忙吧。” 坐于桌案之后,岳凌便提笔书起信来。 好似之前与林如海的公事往来,也是通过林黛玉代书,曾经林如海都没多说什么。 至于上一次林妹妹代书辞柬,想必林如海也不会多想了。 “兄长如晤:闻兄长在扬州施政有方,政通人和,吾伴君左右,圣上亦对兄长颇有赞词,实为吾辈楷模。” “今弟欲效仿之,巡抚苏州,整饬地方。不意未至,便逢汛情汹汹,江河漫溢,天灾人祸,犹未可知,百姓却已疲敝,庐舍倾颓。” “弟夙夜难眠,食不知味。今斗胆向兄长借粮十万石,赈济灾民。扬州物阜民丰,兄长心怀苍生,此数目非重,还望兄长莫要坐视不理。” “兄长若能慷慨相助,弟必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黛玉于弟左右,身子安养得体。弟日后定再悉心照料,以报兄长之恩。” “恭叩佳音。” 将信纸折好,岳凌眉头微微轻挑。 对林如海称呼着兄长,是秦王府的应有之义,只是凭他和林黛玉的亲密,叫兄长还是奇怪了些。 不过,这些事林如海都是未知。不称呼兄长,才是怪了。 “侯爷有个自称苏四的人来求见,说是侯爷的旧相识。” 听到通禀声,岳凌心知是之前埋下的暗子发挥作用了。 如今的苏州城,让岳凌最为在意的还是知府衙门,其内的情况如何,岳凌都有针对其不同的计划。 放下了纸笔,岳凌唤道:“引进来吧。” 不多时,便有管事带着一个身着粗布麻衣,似是灾民的人走了进来。 岳凌道:“你倒是够机警的,来之前,还乔装打扮下,是个有前途的。” 苏四尴尬笑笑,“谢侯爷夸奖,比起侯爷来,这都是小聪明罢了。” 胥吏的生存本能,拍马屁触发了,岳凌摆了摆手道:“说正事吧,冒着风险来这里寻我是有什么能交差的事?” 岳凌与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便递上了一碗水,与苏四用了。 苏四提着袖子擦了擦嘴,应道:“近来孙逸才都在府中龟居不出,他没甚根基,眼下名声又不好,想来多半也是要被清走了,更差用不动府丞几位大人,只能让我们去办事。” “侯爷不曾说,要与这孙大人见上一面吗?” “如今他整日沉迷声色犬马,整个人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我倒觉得这是侯爷去见他的最好时机了。” 岳凌微微颔首,“正是如此。取一身胥吏的衣裳来吧,我随你乔装进府衙。” …… 京城,乾清宫, 隆祐帝如旧忙于案牍之上,处理这四方寄来的奏折。 每逢汛期,也是皇帝最忙的时候,风调雨顺,过个好年,百姓能殷实富足,国库也不用拨款赈灾,是为好事。 可若是偏逢灾年,本就空虚的国库又不得不拨银,朝廷的处境自然艰辛。 前不久,杭州的改稻为桑,卖出了五十万匹丝绸,国库收入增加了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的银子,在如今隆祐帝的眼里,已经是难得的财富了,毕竟国库如今也拿不出几个百万两。 一般皇帝登基便要修葺自己的陵园了,隆祐帝的却还没动工,无他,国库没银子,内帑也没银子了。 “非是所需,朕真不想打仗。虽说朕是弓马起家,南征北讨,可蛮人都打去了,最后落得个大地千疮百孔,实是不知如何缝补啊。” 夏守忠一旁应道:“陛下身边有这么多贤能之臣,在外还有安京侯为砥柱,定然能将国家治理一新。” 隆祐帝颔首,“四年时间,岳凌便治理的沧州焕然一新,再无沉疴旧疾,实属不易。朕听闻沧州今年参加科举的人数,又创新高?” 夏守忠连连点头,“四年前,参加乡试者不足百人,今年已有千人之众。武举在沧州就更多了,还是科举的数倍。” 隆祐帝感叹道:“兴学办得不错,只是不知之后的会试能有几人登榜,也让朕看看,从岳凌治下走出的孩子,能有什么成色。” “便是有岳凌几分的能为,分派到地方去,新法也该有所成了。” 正在隆祐帝抒发感慨之际,有小黄门走进了房里。 夏守忠阔步走了过去,问清缘由,复又归来了隆祐帝身边。 “陛下,甄家往皇城里来送礼了。” 隆祐帝皱眉道:“甄家入京来,是做什么的?” “应是来悼念贾家的两位,又入宫来与陛下请安。” “人呢?” “在外面听宣。” 隆祐帝道:“传进来吧。” “传甄家甄应翰入宫面圣!” 未几,一个身着儒袍的中年人,气度温润又有几分清逸,于殿前作揖行礼,道:“草民甄应翰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隆祐帝抬手道:“不必多礼,你也是个秀才出身,就免了大礼,上前来说话吧。” “多谢陛下。” 随着甄应翰进来的,还有几箱礼物,就摆在堂上。 甄应翰上前几步,拱手道:“甄家蒙陛下洪恩庇佑,才有今日荣华。今特备些微物,皆为四方珍奇。江南绸缎,质软色艳;海外奇香,可宁神静气;古玩玉器,皆为能工巧匠心血所成。此皆甄家上下一片赤诚之心,恭呈陛下,愿陛下龙体康泰,江山永固,圣泽绵延万世。” 隆祐帝打量着下方装满珍宝和奢物的木箱,倏忽问道:“这些在市面上大约值多少银子?” 甄应翰被问得一怔,心里不禁纳闷道:“难道说,陛下与先帝不同,不喜这些稀奇物事,只喜黄白之物?” “那也不对呀,二弟可不少给了宫里银两才对。” 甄应翰一时失了计较,但在圣颜面前,总不能欺君,还是如实道:“这些价格的确不菲,也只有如此,才配得上入宫呈给陛下。大多数物件都是有市无价,真核算银两,应当也有个超万两之数。” 隆祐帝又道:“那这入京一遭,甄家的开销可不小吧。见朕要送一份,贾家要送一份,还有母后那,也得有一份吧?” 甄应翰摸不准新皇帝的脾气,又道:“不比给陛下的贵重,倒也没多大的开销。” 果然,一试探就知,甄家去拜访过深宫中的孙太后了。 隆祐帝眼神微眯,夏守忠则是在一旁为甄家捏了把汗。 这远离朝堂的家族,的确有很多皇家秘史难知,隆祐帝和孙太后的关系可有不睦。 在隆祐帝登基之后,非但没缓和,还有些愈演愈烈了。 如今隆祐帝晨昏定省,也是在慈宁宫外做做样子,两人全然不再相见,这甄家还上杆子来触隆祐帝的霉头。 隆祐帝收拢了面色,转而问道:“甄应嘉他如今在江南做的如何?他与朕说,今年织造局能送上两百万两。朕不会把这笔银子截留放进内帑,如今朕还等着造战舰,荡平沿海的匪患呢。” “没了沿海的匪患,海外行商不就更容易些?” 甄应翰来时,也与甄应嘉论过此事,当时他是胸有成竹的说,此事不会有纰漏,今日面圣,甄应翰便也就这般说着。 “草民来时与二弟议论过,说是一切无恙,今年最少也能达成与陛下所说之数。” 听闻此言,隆祐帝面上才有了笑意。 “好啊,甄家做的好事,都是忠臣,都是忠臣呐。你舟车劳顿,且下去歇了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置。” “夏总管,送送他。” 甄应翰总算松了口气,“谢陛下。” 甄应翰走出宫殿,内心还是惶惶不安,他还是第一次面见这个新皇帝,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似是脊背发寒,脖颈生风。 从怀中取出个红封来,甄应翰塞在夏守忠手里道:“初次见了公公,未备多少贺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夏守忠掂了掂颇有分量的红封,面上也露出了笑意,脸颊的肉都随之颤了颤,“甄大爷这是何必呢。杂家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 甄应翰讪讪笑着,“还请公公示下,今日我这一行,陛下是否满意?” 夏守忠笑道:“满意,自然满意。甄家替天家在东南做事,每年孝敬的银子如流水,忠心天地可鉴呀,怎会不满?” “杂家陪在陛下身边已有了不少年头,陛下喜欢的是老实本分做事的人。” 甄应翰点点头道:“好,那就好,多谢公公指点。” 待送走了甄应翰,夏守忠转身回到殿上,将红封当即呈给了隆祐帝。 隆祐帝眉头紧皱,拆开一观,竟全是通汇银号的银票,而且每个面值都是百两,足有三十张。 给夏守忠的礼金都有三千两,给皇帝的能只有几万两? 隆祐帝将红封拍在桌案上,怒道:“朕连陵园都拿不出银子来修,整日节衣缩食,内宫都缩减了开支。连朕的皇后,都同宫女一起做了女红,你们一出手就是万两,十万两的送礼。出手如此阔绰,这江山,怎像是你们在坐,朕在为你们做事呢?” 平心静气,隆祐帝闭目缓了许久,才慨叹道:“国之蠹虫,合该一并清杀了!” 感冒了x_x,偷一点懒,少码点 第37章 老太太,您不知道赐婚的事? 面对新政,朝中逐渐分显出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其一,便是以左相安景钟为首的前朝老臣,固成守旧,对隆祐帝所提出的新政表达了极大的抗拒。 其二,便是由秦王府旧臣东方治为首的新派,一力推行隆祐帝的政策。 两伙人常常在朝堂上打擂台,吵个不可开交。 而隆祐帝心向新法,却在朝堂上也不好过于偏颇。 如今相权颇重,安景钟又是树大盘深,六部都有其门生。虽然他本人是个城府极深,颇为内敛的人,但耐不住他下面的人并不是个个安分。 朝堂攻伐拉锯,弄得隆祐帝也是身心俱疲。 对于国库亏空,新党旧党都有了自己的法子,新党治内,要厘清土地税制,旧党以改稻为桑为国策,要开源。 然而,当下改稻为桑却出了乱子,隆祐帝便只能寄希望于岳凌,能够查出些事端了。 其中金陵甄家,在先帝时期便极受恩宠。 先帝南巡之时,甄家便多次接驾,金山银海不知用去多少。 而后,甄家便得了同比盐业的织造局,这个肥缺,也算是先帝不曾亏待了他们。 甄家也就成了金陵四大家族之外的显赫门第。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先帝如此,对于隆祐帝就难说了。 京城,荣国府, 两位老太爷风光大葬后,贾府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贾赦,贾政,贾珍,都要去服丧,贾宝玉的好日子又来了,再无人督促他进学,只有房里的女眷个顶个的宠溺着他。 眼下,甄家女眷甄应翰之妻胡氏在荣庆堂上拜会贾母,他也在一旁旁听,受着众人的夸赞之词。 “宝玉的面相,还真与老国公年轻时有几分相像,怪不得讨老夫人的喜。” 王夫人接口道:“他呀,哪比得上老太爷。整日里和个混世魔王一样,只知吟诗弄月当不算什么能为,若能赶得上老太爷一分,我等还能放心了呢。” 胡氏又笑道:“竟有此事?那咱两家还真是有渊源,我们府上还有个哥儿,也唤宝玉,叫甄宝玉,与你们府里的这个宝玉性情是一个模样,整日在女儿堆里寻乐趣儿。” “还非得是没嫁人的姑娘家,若是嫁了人的他便称之为死鱼眼了。” 宝玉听得拍手叫绝,“竟有这么懂我的哥儿,真真恨不得见上一面了。‘死鱼眼’三个字,真真绝妙,再恰当不过了。” 胡氏奇怪问道:“我们皆不知这个‘死鱼眼’是何含义,宝玉却一听就通?不如与我解释解释。” 宝玉摆手道:“与你们说不大通,全是浪费口舌了。” 胡氏不急不恼,又是生笑,“果然,与我家那个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也是如此说的。” 宝玉兴致颇高,笑问道:“那他可有玉没有?” 宝玉将缠着五色彩绳的宝玉从胸口中扯出,与那胡氏展示着。 胡氏定神一看,便见得玉的不凡,夸赞道:“你有衔玉而诞,他却没有,这遭看下来,你倒是‘真宝玉’,他是‘假宝玉’了。” 被胡氏这一哄,满堂哄笑不止。 贾母也颇为受用,笑着道:“什么真假,都是一家。待你下次再来京城,也带那宝玉来与老婆子我稀罕稀罕。” “好好,下次定然带来与老婆子见见。我们出门时,他还吵着闹着要来京城见见宝玉呢,只是二弟他不许,怕他冲撞了老夫人,还是留在了家里。” 听得没玉,贾宝玉倍感惋惜。 与自己这般心意相通的兄弟,竟然也都没玉,顿时有些兴致寥寥了。 好生攀扯了一会儿,堂上气氛正妙,胡氏又问道:“侄妇今日,倒是还有一事想问。” 贾母心情不错,颔首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卖关子?” 胡氏斟酌一二,才开口问询道:“听闻老国公生前与安京侯情谊颇厚,老国公的命甚至都是安京侯救回来的。宁国府的那位,还是与安京侯一同立功,才得以保住爵位。” “如此说来,贾家和安京侯的关系应该十分紧密吧?如今宫里更是传出陛下要给安京侯赐婚的消息,往后贾家和安京侯的情谊要更上一层楼了。” “有安京侯在,贾家的富贵还不止百年呀。不知能不能为我家引荐一下,也沾些光。” 胡氏慨叹口气道:“老夫人您定然知晓,陛下登基,最不能安心的就是咱们些老人。若是能搭上安京侯这根绳,当属再好不过了。” “眼下安京侯去的又是江浙任巡抚,正管着金陵呀。” 这一席话说完,堂上原本不错的氛围,一瞬间便就降到了冰点。 众多贾家的女眷不知所措的望着贾母,却见贾母也是手上微微颤抖,扶的拐杖都不稳了。 胡氏大感困惑。 难道她说错了什么事不成? 安京侯对贾家如此有恩,而且眼下更是亲上加亲,难道两家关系还不好? 贾母沉住口气,先问道:“赐婚?我们倒是没听闻赐婚的事,这与我贾家何干?” 胡氏道:“怎会无关?赐婚的就是老夫人的外孙女呀。” “什么?” 堂上之人尽皆惊诧,贾母也愕然当场。 “黛玉?” “没错,就是林御史的爱女呀,都跟在安京侯身边多久了,总得有个名分。就算是不成亲,也得定亲了呀。” 贾母张了张嘴,竟也不知说什么话好了。 周遭的小姑娘,三春,史湘云听得也是愣了愣,好似她们上个月才与林黛玉见过面,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怎得再听闻她的消息,都要嫁为人妇了。 在众女眼里,这简直就是遥遥领先呀。 堂上还有一人,面若死灰,那就是宝玉了。 原本圆若银盆的脸颊,如今像是装了土,目中更是无神,口中叨念着,“不可能,不可能!林妹妹是将他当叔叔看的,怎会嫁给他呢?其中定是有什么事情传错了。” 宝玉呆愣愣的起身,虽然林黛玉对他万般厌恶,但也不妨碍林黛玉在他眼中,是如同仙子一般的姑娘。 仙子,怎会惹尘埃呢?还惹得是那么一个粗鄙之人。 宝玉大怒开口训斥道:“你可切莫要传一些胡话来污了林妹妹的名节!” 说了这一句,堂上人都似是如梦初醒。 王夫人忙示意堂上的大丫鬟,七手八脚的将宝玉扯了出去,又上前与胡氏道恼,“您莫怪,他呀就是有些痴症。听不得自家妹妹与外人成亲的事。” 胡氏讪讪笑着,心里念道:“这宝玉怎得比自家的还顽劣些,竟这么不知礼数,似如泥猪癞狗,不成体统,也就一副皮囊好些。” 当面,胡氏礼数周道,回着,“罢了罢了,我家那个也是个性情不定的。” 王夫人歉意的行了遭礼,再回归原位,众人便只等贾母的话了。 可贾母却一时脑中恍惚。 贾敏是她的大姑娘,是她最宠爱的女儿,而贾敏的女儿,同样相貌才情出众的林黛玉,如今却要嫁给了别人。 而且好死不死,非要嫁给岳凌,还是皇家指定的,便是她也无力说什么反对的话。 若是岳凌强娶,她或许能用这一品诰命妇人的身份闹一闹,可眼下并不是这回事。 浑身上下流淌着一股无力感,贾母合上了双眼,吐起了粗气。 胡氏不知所谓,又赶紧再问着,不然前面讨的欢心全都白费了。 “老夫人真不能帮甄家引荐引荐?贾家还有一十二房人在金陵呢,与咱家通婚的不在少数,咱两家也属近亲呀。” 贾母稳住心绪,徐徐开口道:“今日老婆子我有些累了,改日再叙吧,年纪大了,就是有些不中用了。” “二太太,送一下客。” 鸳鸯,琥珀几个搀扶着贾母回房,王夫人起身,迎上了胡氏。 胡氏颇为无奈,她北上京城就领了这么一个差事,竟然还没办成。 “安京侯和贾家的关系难道不好?是我说错了什么?” 王夫人宽慰着道:“也不能说是不好,只是安京侯这个人脾气怪的很,与我们不同,不认情分,只认事理。” “若是你们想增进下感情,通过他能行个方便,多半大不能成事了。” 胡氏慨叹口气,摇头不止。 …… “阿嚏,阿嚏。” 走在大街上的岳凌,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岳凌皱起眉来,近来好似喷嚏打的越来越频繁了,肯定又是有人在背后讲他的坏话。 毕竟自己近来在苏州的动作不小,那些藏在幕后的大官,应当急坏了吧。 “没种的东西,只会和妇人一样在背后嚼舌根,你们的孩子以后也没屁眼。” 岳凌轻哼了声,继续随着苏四往府衙走着。 “这府衙大门,每天都有百姓在闹事,你们平日里怎么进出?” 苏四应道:“在这巷子里临时开了个小门,方便我们进出。少于十数个,我们也不敢从大门走,只怕是挨一顿打。” 岳凌颔首道:“走吧。” 苏四一路将岳凌引到了孙逸才的班房外,自己先上前叩门,“孙大人,是我,刑房的苏四。”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慵慵懒懒的声音,“什么事?” “孙大人之前让小的查的佛像显灵一案,如今终于有进展了,我已经查到了可能是谁在陷害大人!” 听得此言,房内孙逸才的声音高亢了几分,“快快进来!” 查到了是谁在传官府的坏话,又可以将纵火一事一并推脱,孙逸才一瞬间好似想到了破局之法。 将这两桩案子坐实了,都出自一人之手,用这人来平民愤,他的位置不还是牢固? 待苏四进门后,却见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也是一身胥吏的官服,只是相貌堂堂,眉间有些英武之色,令孙逸才不喜。 一个胥吏,卑贱的地位,生得这么好的皮囊做什么? “你后面这位是?” 苏四拱手答道:“是小的的同乡,随着小的一同跑上跑下查案的弟兄。” 孙逸才微微点了点头,睥睨了眼,又收回了目光。 “说罢,到底是何人在背后作祟,意图谋害本官?” 苏四应道:“在蟠香寺查出,有一男子前不久上山拜访过,后来便不知踪迹。那人,曾与前任知府朱知府有些许渊源,或许对大人有所不满,故生此事,只是人潜逃出去了,我们还没抓到。” “哦?竟有这回事?那纵火烧仓,也很可能是这人做的了?” 苏四一怔,还是应道:“或许是吧。我们已经记下了那人的相貌,可以放海捕文书,缉捕此人。” 孙逸才松了口气,笑道:“不必麻烦,这点事还用本官教你不成?在牢中找个曾与前任知府有渊源的人,本官承诺善待其家人,让他先出来将罪责顶了,再缉捕再逃的同伙也不迟。” 苏四愕然道:“这,大人,这不符合规矩呀。” “规矩?在苏州府,我说的话便是规矩!去做!” 见得一场大戏,岳凌不禁嗤笑出声,“尔这狗官,好大的狗胆!你的官威,可比得上你的作为?你以为你的官权是哪里来的?捏造是非,愚弄百姓,真是蠢而不自知。” 孙逸才被骂的一愣,他是这苏州城的一把手,向来只有他骂别人,哪有别人骂他的道理。 “你一个小小胥吏,也敢教训本官?!来……” 人字还没说出来,却是被岳凌上前一掌,扇得倒飞了出去,口中已含血沫。 孙逸才砸在了椅子上,浑身如同散架了一样,双眼瞪大不可置信的望着岳凌,“殴打上官?真乃闻所未闻之事,你已有死相!” 岳凌不动声色的将腰牌丢了过去,正砸在孙逸才的鼻梁上。 孙逸才更是一懵,拾起落地的玉牌,摸着质地细腻,非属凡品,可仔细看了那上镂刻的字,更是大书“安京侯”,登时变了面色。 “你是安京侯?不可能!安京侯还未抵达苏州呢!” 岳凌嗤笑道:“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信。但你在苏州毁堤淹田,火龙烧仓之事,已够株连三族。” “你当你愚弄百姓之事,能愚弄的了本侯吗?本侯看你是要将你自己也愚弄了,且不知你的前任为何而死!” 岳凌抬脚撩起倒在地上的靠椅,落地刚好正过来,而后大马金刀的坐了上去。 “本侯心善,今日给你这狗官解释下,你接下来如何重入朱知府的末路。” 孙逸才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传着粗气,一脸不可置信的眼光,正望着岳凌。 苏四小心翼翼的退到一旁,心里默然道:“这就是安京侯,敢一巴掌打在高品大员的脸上,还让人老老实实的听道理。比起孙大人,我可精明太多了……” 感冒还没好,争取明天日万把欠下的字数补回来,最近变天了,大伙也记得保暖 第38章 岳大哥的心头好?难道不是我? 府衙中,出现了很奇特的一幕。 作为代任的知府孙逸才,跪伏于地,因为痛楚身上颤抖不止。 而至今他仍旧不知身份的人,端坐在官椅上,似打量罪犯一般,冷眼注视着他。 “步入朱怀凛的后尘?真是大放厥词,我岂会与他同路?” 岳凌目视着一身绯红官袍的孙逸才,心里有种莫名的荒诞感。 作为一府知府所考虑的不是如何造福一方百姓,竟是损民来挣自己的业绩,更是不惜与豪族为伍,将前任知府推上绝路,甚至如今他还不自知。 竟然以为这些事都是正当的,他只是在执行上官委托之事。 真可谓是政治机器,冷血无情,对于这种人,岳凌奉行的便是让他感受到恐惧和绝望。 “为何不同路?他不执行改稻为桑,挡了江浙官场的财路,故有此祸。而你,今日也未能改稻为桑,还捅出了天大的篓子来,处境甚至还不如他,你为何觉得你能够全身而退?” “毁堤淹田,你任上天灾人祸,谁能保得住你?旧时或许有这行中书省来给你隐瞒,但是别忘了,本侯此行的目的!” 岳凌眯了眯眼,语气更冷了几分。 “你代任知府,官未至四品,本侯可是能当即扒了你的官皮,取了你的狗命!” 孙逸才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这次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内心有了些许动摇,脑袋也逐渐垂了下去,不敢与岳凌对视。 岳凌皱眉继续道:“你一个贡生出身,能做到今日的地步,也实属不易,多少学子还曾以你为楷模。本应是衣锦还乡,享受亲人的赞誉,却是受不住诱惑,而沾染一身污浊。” “若是你牵扯大案,株连三族的名声传扬出去,真不知你有何面目,再见家中高堂,再见家乡父老?” 孙逸才的头又低了几分,甚至额头都快触碰到地面了。 身子虽然恢复了些,足以自己站立起来,可眼下似是被什么物事压弯了腰,孙逸才却不敢起来了。 岳凌停顿了下,与一旁的苏四使个眼色。 苏四倒也伶俐,上前将玉牌取在手上,在孙逸才耳边低声道:“孙大人,这是真安京侯,我用画像比对过。否则,我怎敢听命于他来闯衙堂,我真没那么多脑袋可以砍。” “您打拼多年,混到如今这个地位实属不易。却要因此,牵扯到父母儿女的性命,您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他们考虑下吧?” 说罢,苏四便起身用袖袍擦拭着玉牌上沾染的尘土,又双手递回给了岳凌。 适时,孙逸才颤声问道:“不知安京侯来苏州几日了?” 岳凌应道:“我并未回京,直下苏州,在苏州已有月余了。” 孙逸才愕然抬头,连身旁侍立的苏四也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孙逸才惨笑两声,却是又哭了出来。 任谁能想到,安京侯非但是声东击西,而且连天家都配合安京侯来演这一出戏,他一个小小的郎中,如何能与之为敌? 可笑他还在执行着些自以为周密的计划,以为上面的大人物能够算无遗珠,其实早就被陛下和安京侯联手给欺骗过去了。 既有今日安京侯能找上门来,那手里肯定是已有了足够的证据来定下他的罪名,他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了。 “下官再多嘴问一句,朱怀凛的案子,侯爷查的如何了?” 孙逸才再无之前的桀骜,自称起下官来,慢声轻语。 思量是孙逸才还在考察自己的身份,岳凌不吝多说道:“吴县的沈家,受徐家的指使,没少在其中出力。” 孙逸才心头一紧,冷汗直流,不敢言语。 “徐家作为改稻为桑的主力,苏州的织造大户,又是在他家的银庄上查出的脏银,你们倒是做得一手好栽赃。” “这银子是都用来借给他家买粮了?如今竟还在打着织造局的名号,看来甄家的底子也不干净。” “不瞒你说,我已找到了朱知府遗落在外的孩子。其中是非曲直,只待我细究追查,平冤昭雪是必然之事。” “等到那时,你以为是谁该来顶罪?” 孙逸才的内心彻底被摧垮了,眼下除了他来顶罪,的确再无旁人。 而若是毁堤淹田、火龙烧仓诸事,全都落在他身上,怕是三族都不够杀了。 “侯爷,下官,下官能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孙逸才声音颤抖,内心惶恐不已。 岳凌道:“你犯下的罪过,株连三族也不算重。不过若是听我的差事,我可保你家人无恙,你可知其中不易?” 孙逸才苦涩着点头,“知道,谢侯爷。不知,我要为侯爷做些什么事。” 岳凌冷笑道:“做事?你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火龙过后,你是不是送信去求助了?” 孙逸才连连颔首,“侯爷所言没错,京城和杭州,下官都有信送去,这难道不对?” 岳凌道:“这是你的催命符!眼下本侯的官船不出几日就要到达苏州,若是将这些事都安定下来,你以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孙逸才面上一怔,愕然抬头道:“是,是要了我的命?” 岳凌淡淡应道:“死人无法为自己辩解,如朱知府故事。你死了,你的双亲,妻子儿女还能幸免于难吗?” 孙逸才心头巨震,他上有高堂,下有儿女一双,若是因他被连累的惨死菜市口,他于心何忍。 跪着爬到岳凌身边,孙逸才叩首道:“请侯爷示下。” 岳凌颔首道:“倘若你再执迷不悟,我不惜今日就将你斩之,既然你已意识到现如今的处境了,便起身来,听我的安排吧。” 苏四上前搀扶着孙逸才起身,随着孙逸才不约而同的吞咽了下喉咙。 “带上你手头所有能指认你幕后指使者的证据,随我出府衙。” 孙逸才纠结道:“出府衙?那这里?” 岳凌冷笑道:“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来顶你的班了。” 想起刚刚才说的送信之事,孙逸才缄住了口,再不多言,往房中去收拾了。 恰在此时,门外却响起了清脆的叩门声,令房中气氛为之一静。 岳凌与孙逸才撇了撇眼色,孙逸才沉下一口气,呼唤道:“什么事?” 而后一道女声传了过来,“大爷,外面传讯说,参知政事钱大人来了,如今已至城北的码头。” 孙逸才面色一凛,回头看向岳凌,只见岳凌微微颔首,全都是被其料中了。 孙逸才轻咳一声,又回道:“好,本官知道了,这便出去迎接。” 待媚娘离去,孙逸才又重回岳凌身旁,见岳凌似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望着他道:“如何,要不要等钱参知到府衙处置公务,你才能死心?” 孙逸才颤声应道:“下官不敢。下官这里都收拾好了,侯爷请吧。” …… 城北码头,因苏州民情汹涌,被迫前来阵场的钱仕渊行色匆匆。 此行,他非但要将过去的事都要了结的干净,而且要将迎接安京侯的事做得漂亮,不能让其查出些许端倪来。 安京侯秉承圣意,如陛下亲临,江浙官场谁人敢怠慢。 安京侯不可能在江南扎根,只要将这一尊瘟神伺候走了,江浙就还是他们的江浙,利益还是牢牢的攥在他们的手里。 走下甲板,钱仕渊遥望远处,见得遍地灾民在田野间疏浚挖沟,不由得叹出一口气来。 “没成想往日富饶的苏州,竟是沦落到这一幅景象,真是孙逸才做的好事啊。” 环视左右,钱仕渊又问道:“孙逸才他人呢,为何不来迎接本官?” 问询赶来的苏州知府府丞,通判等人皆是一怔,不知其中缘故。 “听府衙的差役说,他一早就出门去了,我们以为他近来焦头烂额,想要快一点见到钱大人呢。” “什么?” 钱仕渊的眉间渐渐隆起,脸颊上的赘肉都随之轻颤起来。 这异常的情况发生,不由得不让钱仕渊多想,“难道,他看出了我此行的目的,先潜逃了?” 钱仕渊又暗暗摇头,“若是他有这份清醒的头脑,就不该着急寄信来才对,何故在我到达之前,畏罪潜逃?” 沉住口气,钱仕渊道:“走吧,先回府衙。或是近来公务缠身,他一时忘了呢?” 钱仕渊转身乘上马车,打起窗帘,又向外面问道:“迎接安京侯的事,打理的如何了?” 上前一名身材中等,相貌平平的中年人,与钱仕渊道:“下官苏州府丞范鹏程,迎接安京侯的事,一直是由孙大人和操办沧浪雅集的徐家家主徐耀祖主持。” 钱仕渊目光一转,“哦?徐耀祖也没来?” “来了,来了。” 徐家家主徐耀祖,近来是真的忙得焦头烂额。 田地少有人出手,用尽了手段,加价,打着织造局的旗号都不行,又有那用来买田的一百船粮食需要安置,实在让他忙得不轻,心情还不佳。 此刻,面上挤出些许笑脸,拍马在侧,接话道:“见过钱参知。” 钱仕渊瞧了眼徐耀祖,便见得他面上憔悴,心里也猜着了七八分,“本官知晓你的不易,但眼下再不易,也得将迎接侯爷的事办得漂亮,不知你筹备的如何了?” 徐耀祖拱了拱手,道:“一切都已妥当。今年因为安京侯抵达江南的事,沧浪雅集比往年更加盛大了,请帖如今是千金难求。” “与往年一般,只有盛名才子,名家大儒,高官豪族,以及颇有威望的高僧才可凭请帖入场,其他人都只能通过园林大门外的三道考试,才能有进门的机会。” 钱仕渊颔首道:“那安京侯那边?” “也往船上传信了,待入城之后,就先在城南沧浪亭旁的驿站下榻。吾等也投其所好的准备了不少,钱参知大可放心。” “那就好,安京侯既有这番癖好,未必不是我辈中人,不必太过拘谨了,反而落了下乘。” “大人叮嘱的是。” 钱仕渊转而问道:“你家中长子也到了进学的年纪了吧?是送去国子监读书,还是就在当地?” 徐耀祖笑答,“劳大人挂念,犬子是到了进学的年纪。在这次雅集上,我也想让犬子能施展些才华,若是能入一位名家之眼,拜入师门,是再好不过了。” “国子监……就先不考虑了,其中情形大人也知悉。” 名家多是自命清高之辈,便是徐家坐拥苏州最多的财富,却也只是和他们表面客气,并未有深交。 说到底还是洗不清商贾出身,被文人所轻贱。要跻身上流,不再做奴才,还需得名师传道从科举一途,有功名傍身。 不然,有再多的财富,也只能靠金钱贿赂来维系关系,真正临了大事,怕还是要被人杀鸡取卵。 徐耀祖寄希望于儿子能改变家族的现状,不惜多年赔本举办沧浪雅集,来提高自己的威望。 钱仕渊听得明白,又道:“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若是能入安京侯之眼,举荐陛下身旁做差,那更是一劳永逸了。” 这群人虽然明面对安京侯客气,可本质上与岳凌并不是一路人,而是对立。 江浙作为世族的大本营,是保守派牢牢占据的地方。 而岳凌是新政的提出者和推行者,朝堂上新旧两派可是势如水火。 钱仕渊言中有警告之意,警告徐耀祖不要在诗会上掺了小心思,改换门庭。 徐耀祖也听得明白,讪讪笑道:“钱大人说笑了。此沧浪雅集由我徐家操办已有十余载了,总不能十余载前,我便料定了有今日安京侯南巡。” “中书里对徐家有提携之恩的大人们,在下没齿难忘。” 钱仕渊摆手笑道:“这说的,倒像是本官难为你了。罢了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先去府衙看看孙知府在做什么吧。” 说罢,钱仕渊眸中闪出一道阴翳,令人不寒而栗。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府衙门前,衙役出动全员,将欲要拦车上书的百姓们隔绝开来。 但在人墙之外,还是不停有百姓在叫嚷着。 “钱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钱大人,孙知府枉为人子,竟然毁堤淹田,又烧粮仓!” “钱大人,孙知府已经触怒了佛祖,您不杀他,苏州来年也不会风调雨顺的!” 隔着轿门,听得外面吵吵嚷嚷,钱仕渊心头不悦,“瞧瞧这苏州,成了什么样子,扯起一杆子人来,真是要造反的架势了。” 整理了下衣襟,钱仕渊由仆人搀扶着,掀开轿帘,面向场外的诸多百姓,“苏州的父老乡亲们,本官乃江浙行省的参知政事钱仕渊,今遭受赵相托付,来苏州处置灾情,你们所言,本官皆已知晓,会给你们个交代的。” 高官露面,民情更是汹涌,不断冲击着衙役堆积的人墙,口中呼喊声不止。 钱仕渊却已不再理会,摆手示意后,便往府衙中去。 才一回头,便听得有人扯着破锣嗓子,大喊道:“钱大人,传言说安京侯不日就要抵达苏州了,是真是假?” 钱仕渊心头愈发不悦,可回头,面上还是嬉笑道:“消息倒是传得挺快,安京侯是要抵达苏州了。便是安京侯不来,本官也不会怠慢了公事。” 说罢,钱仕渊便入了府衙正门。 迎面赶来的胥吏列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同行道木一般站着。 “孙知府在何处?” 钱仕渊皱眉问着,却是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 钱仕渊腹中积压的怒火,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只有一人向前道:“孙大人不在府衙呢,外出还未归。” “什么?” 钱仕渊径直来到了孙逸才的班房内,推门只见其中案牍之上,砚台的墨迹还未干,似是才在此处办公,离去不久的模样。 “这么个大活人,还能没了不成?去找,若是他畏罪潜逃,能寻到便是大功一件!” “畏罪潜逃?” 衙役们听得一惊,这是什么风向? 钱仕渊怒道:“今日苏州之祸,与孙逸才脱不开干系,他竟敢擅离职守,岂不是尸位素餐的罪人?速速寻人回来!” “是!” 衙役们作鸟兽散,往各处寻人,钱仕渊却是心头巨震。 若是孙逸才怕了,逃了也好,就不怕他将掌握的事泄露出去。可若不是这般,钱仕渊一时都不敢想会有多险恶的情况出现。 重重坐进靠椅里,钱仕渊没想到竟是初入苏州就如此的不顺利。回忆过往种种,这苏州就好似一处泥潭,越是挣扎,就越陷越深…… …… 玄墓山,蟠香寺, 岳凌过了山门,便见得在其中一身素白的法袍,篦头结发的妙玉,提着笤帚漫无目的的打扫着。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妙玉微微抬头望着,见得岳凌归来,眸中多了几分光彩。 “侯爷,您来了?事情可还顺利?” 岳凌颔首,“走,入殿再说。” 此时妙玉才发觉,跟在岳凌身后的,竟是还有一人,只是一身粗布麻衣,面上也有些污泥,似是灾民一般。 引至偏殿,妙玉便去煮茶。 素手勾着炉火时,妙玉又犯了难。 “我这里的茶具只有两个,除了师父用的,就是我用的,从来没有待客用的。这……这要不然还是给侯爷用我的吧。” 寺中供给给香客的东西,妙玉自以为成色太差了,会怠慢了岳凌。 便就取自己珍藏的水和茶,以及自己用的茶杯来招待岳凌。 端着托盘再入偏殿中,便听得里面岳凌言辞犀利的问着话道:“从设计谋害朱知府的事开始,毁堤淹田,以及后来欲要往漕帮烧仓之事,都是何人主事?” 门后,妙玉闻声娇躯一颤,差点就打翻了茶具。 在妙玉眼中,衣衫褴褛的那人开口道:“谋害朱知府,是赵相点头的,这恐怕京城里也知道。至于毁堤淹田,也是他们的谋划,我来执行。再有火龙烧仓,是徐家的计划,当时就我和甄应嘉在场。” “此事是计划之外的,所以出了状况,下官才去信问了行省署衙。” “你该知道,需有物证。” “下官知道,下官所擅长的便是账目,有关朱知府的账目,就是下官做的,账目就在下官身上。” 岳凌又道:“这还不足够,你要咬定是上官指派你来做事。若是人反咬你一口,是你一己私欲,你如何反驳?” 孙逸才愣了片刻,“这,下官就算贪财,也不敢做这么大的事呀。而且,让朱知府冤死暗中,可不是下官之力就可办到的事。” 岳凌皱眉,“空口无凭,否则,随意出现一个人栽赃陷害都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了。” “这……这……” 孙逸才一时哑口无言,门外妙玉走了进来,瞪眼看着孙逸才,恨不得上前当场将其抽筋剥骨。 将这个残害父亲的凶手,置于死地。 但在岳凌面前,妙玉不敢那么放肆,还是端着茶盘,在岳凌身边奉了茶水。 岳凌目无遗漏,见到妙玉眼中的怒气,便低声安慰道:“他与我有用,亦是能为你父亲平冤昭雪的重要人物。待此事之后,他也逃不了死命。” 耳边忽然被岳凌吹了几口气,妙玉的心绪便有些不稳了,揉了揉发烫的耳根,妙玉连连颔首,“全听侯爷的安排。” 孙逸才愁眉苦脸,思索着如何指认上官。 岳凌品了口茶,后开口提点道:“便是你没有留存往来书信,你们之间也该有经济往来吧?你难道没行贿过?改稻为桑改的就是个银子,其中分成又是如何来算的?” 孙逸才恍然大悟,“确有其事,有关黄白之物的一般是由徐家来操持。那挪用出来,记在朱知府头上的赃款,就是给了徐家来买粮,供给以改兼赈的法子,这个很好查证,只要查到徐家的头上便可以了。” “还有其中油水的分成,陛下三成,甄家两成,徐家一成,赵相和钱参知各一成半,其余一成就是各级衙门的油水了。” 岳凌一怔,“陛下才分三成?三成去年就是一百两?” 孙逸才连连颔首,“是下官过手的账目,其中错不了的。而且账本就在这里,侯爷若是不信可核实下。” 岳凌不禁苦笑道:“这还需什么证据了,便是此事坐实,也能治他们的罪过了。哪有陛下分一百两,你们分两百两的事,真的太过胆大妄为了。” 岳凌取过孙逸才手中的账目,来回翻阅了遍,当知晓孙逸才口中皆为实言,便按下账目道:“行了,这段日子你先在寺庙中住着。这里不会有人寻到的。想吃些什么,就和漕帮的兄弟们说,临行前,本侯好歹也管你个酒足饭饱。” 孙逸才忙不迭的叩着头。 随后,岳凌转身出了门。 望着岳凌的背影,妙玉却是又回转过头来,眼中恶狠狠的剜了孙逸才一眼,令孙逸才身子都不禁一颤。 “小师傅,往后多关照下。” “哼,奸佞之辈!” 妙玉冷哼了声,完全没有好气,偏过头再将目光移到方才岳凌用过的杯盏上,红着脸收入怀中,带了出去。 “妙玉,这几日你将他看管住了,他还有些用处,不能有事。酒食中,下些能令人安眠的药最好了。” 妙玉追上岳凌的脚步,在身旁轻点着头,“侯爷放心,我有分寸。” 手中掌握了巨量证据,岳凌便也能往京城寄信,给隆祐帝一个说法了。 只是不知隆祐帝得知,他一道国策下去,营收只分三成,会是什么表情。 往妙玉的小庐一坐,用起桌上的笔墨,岳凌便书起了信笺。 妙玉自觉的在旁边红袖添香,为其研墨,一双美眸盯着岳凌的侧颜,渐渐看得入神了。 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上天赐福降给她的,本是无望为父报仇的事,眼下却都是水到渠成,让她心境如何能平呢? “对了,还有一事。” “呀!” 妙玉一失手,将砚台打翻在自己身上。 素白的法袍染了一身黑,就如同泼墨作画一般,而且还因为打湿了衣裳,显出了身上的曲折轮廓。 岳凌第一眼脑中冒出了个念头,“原来,带发修行的女尼,是不束胸的吗?” 妙玉一脸娇羞,忙去房里去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出来,至于身上沾染的墨迹,还来不及清洗,让素来洁癖的她心里别扭的很,但也只能先来听岳凌所说的事。 “侯爷还有什么差遣?” 见得往日清高的女师父,也有今日冒冒失失,似小姑娘的模样,岳凌不禁生笑道:“也没别的事,正是这个沧浪雅集,我们该一同去看看。” 妙玉蹙眉道:“我的确还不知侯爷在此处,那他们迎接的人是谁呢。” 岳凌颔首道:“待那日揭露身份,看看苏州各路妖魔,到底都是什么成色。” …… 运河上, 官船行出镇江,眼见着一日便抵达苏州,船上的女孩子们便更加难安分了。 这家中的主心骨便是岳凌,都是围着他转的,一别月余,怎会不让她们不想念。 年龄最小的林黛玉,却要主持着此间的秩序,“都别太跳脱了,待入了苏州,合上门了再与岳大哥欢喜,别在外面丢人。” 林黛玉只怕这群小丫头一见到岳凌就往他怀里扑,也不分个场合。 若是那般,在旁人眼中该是多轻浮,浪荡之举,不知道的还以为侯爷家中养的全是风尘女子呢。 “知道啦,哪有那么没眼力的人呢?便是沦落风尘的姑娘,也做不出当众亲昵男人的事吧?” 小姑娘在房里碎碎念,又聚在一起玩闹着。 林黛玉便打起了些窗子,往远处眺望着。 目光所至,苏州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繁华,如今江面上望来船只不多,而岸边,多有百姓在赶鸭子,算是一道风景。 自小在扬州长大的林黛玉,祖籍却是在苏州,更有母亲就葬在祖地,让她对此地有天然的亲近。 以为至少能比得上扬州的繁华,眼中却是满地疮痍,实在令林黛玉费解的很。 “难道这就是岳大哥要来苏州的原因?” 心中还在为岳凌担忧着,外间又来了传信,由紫鹃将信取了进来,原来是苏州当地人的传讯。 前边尽是些恭维,歌颂岳凌的话,林黛玉先是看得心头窃喜,夸奖岳凌似是在夸奖她一样,让她与有荣焉。而最后的几句,一下映在了林黛玉的脑海中,让聪慧的她,脑中似是都断了一根弦。 “三年一度的‘沧浪雅集’恭候侯爷,为侯爷心头之好,吾等已备上上佳之选,供侯爷品鉴赏玩……” “……恭候侯爷宝驾。” 林黛玉放下信纸,不禁皱眉思索道:“岳大哥的心头好?我怎得从未听闻过还有此物?” “岳大哥各方各面都有所涉猎,可就算我在他身边一同生活了六年了,也未曾听说过岳大哥有什么偏好呀?” “若说偏爱之物,难道不是我?我倒以为,岳大哥对我最是体贴入微了,远胜常物。” 林黛玉嘴角微撇,可是她在船上啊?那这心头所好是什么东西。 此信一至,让林黛玉对诗会的期待,都小于一见岳大哥心头之好的期待了。 “奇哉怪哉,让我明天去看看,岳大哥的心头到底好是什么。” 第39章 林如海:欺人太甚! 扬州巡盐御史府, 堂上,两淮有头有面的盐商分坐两侧,态度恭谨有加。 林如海居中端坐,沉声道:“今苏州涝灾,盐价时有起伏,本御史责令诸位,该明晰首要,以平稳盐价为本。此乃商道良心,亦是为朝廷分忧。” 下首盐业巨擘,八大盐商之首江家家主江春应道:“御史大人所言甚是。苏州灾情紧急,我等一时也缺少了应对,这遭去苏州的货船已经增加了。” 紧接着,江春又问道:“听说如今京畿之地在大行新法,一时正是动荡的厉害。不知这新法对我们两淮盐商,可有新规没有?” “长芦盐的官商合办,对我等的冲击已经不小了,若是还有新规,御史大人能早与我等知会一声,让我等早做准备也好。” 林如海作为隆祐帝在江南的代言人,明眼人皆知,只要隆祐帝下定决心要变法整饬,这火就不可能不烧到盐税上来。 林如海神色自若,如同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此事,陛下还未有旨意。不过,我等也相处了数十年了,可谓知根知底。” “眼下的盐税本就有些弊端,私盐又是成风,往后改也是往好处改,未见的就是盘剥你们的家财了,不必忧心。” 众人微微颔首,但也没被安慰到。 适时,林家管家韩大登堂而来,行色匆匆的走近林如海身边,躬身低声道:“老爷,有安京侯送来的信。” 林如海面上显露不悦,皱眉道:“他还敢送信来,要做什么?” “没说,老爷您看信上说了什么。” 不知所谓的盐商们见得林如海面上有变,都不禁正襟危坐起来,只怕是才谈起盐法,真有宫里的旨意到了。 林如海并未急着拆开,而是前后打量了遍信的落款,心里暗自揣摩道:“果然是从苏州寄来的,算日子他也是该到苏州了。” 信笺一拆,见得信纸头四个字,“兄长如晤”,林如海的眉头皱的愈发深了。 “这货竟还好意思这么说,你可真将我当兄长了没有?” 堂上还有其他人,林如海忍着一口气并未发作,又见岳凌恭维的几句,“圣上赞词”、“吾辈楷模”,心里又是一股火起。 “炫耀圣恩,还炫耀到我头上来了。岳凌,你真是做得好事。” 林如海咬牙切齿,继续翻阅着,见得便是苏州府受灾之事,岳凌欲要借粮赈济。 大是大非之前,林如海还是拎得十分清楚,私情再是不愿,关乎民生福祉,粮还是要借的,但这口恶气真是难出。 “……黛玉于弟左右,身子安养得体。弟日后定再悉心照料,以报兄长之恩。” 最后的这一句,真是将林如海的怒火点燃了,狠狠将信纸揉成一团,怒喝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韩大退后了半步,才欲要奉上茶水,险些被林如海给打翻了。 堂下的盐商们更是色变,面面相觑,不知林如海这是遇见了什么大事。 盐业在两淮当属首重之事,便是坐镇江浙的丞相,都得给巡盐御史衙门几分颜面。 而在这扬州府,巡盐御史衙门更是比知府还特立独行,巡盐衙门还有盐兵呢,谁人能欺负到林如海头上来? 要说能让林如海吃亏受委屈的,除了隆祐帝也再无旁人了吧。 可若真是当今圣上,林如海这般稳重之人,怎会如此大怒。 众盐商额头直冒冷汗,唯恐是自家出了祸事,传到了林如海耳中。 八大盐商之一的鲍家家主鲍志道起身问道:“御史大人,不知是何事惹得您不悦?若是能差用上我家的地方,您尽可开口。” 本来脑中已经在想,许久未见的女儿林黛玉同岳凌已经双宿双飞了,听了盐商的话,林如海堪堪回过神来。 “无碍无碍,是些家事罢了。” 众人大松了一口气。 只是众人还是疑惑非常,都听闻林如海膝下只有一女,也并未有孽子,一个女孩子何至于将林如海气成这副模样? 韩大适时递上茶水,林如海接过润喉,粗喘了几口气,稳住心神。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粮我要借,还得受着你信里的耀武扬威,气还得受?” 林如海堪为怒不可遏,心里又腹诽道:“你且等你北归之时,我必定要将林黛玉拦下,不与你通路,非不称了你们二人的心意!” 面向下方盐商,林如海努力挤出些许笑容,道:“本官真就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诸位能协助。” “大人之请,我等未敢有辞。” 林如海颔首道:“诸位皆知,如今苏州受灾不轻,缺衣少粮。今安京侯下江南,亦是我……我的友人,于公于私都不得不帮……” 场面话说了,林如海却越是气恼了。 江春接口道:“既然如此,我等便筹备些粮食,与盐一同送去。” 林如海叹了口气,“苏州人口稠密,与扬州府不相上下,至少这一回也得送去三十万石粮食才能救急。” 鲍志道又起身道:“三十万石怕是还不够,怎么也得五十万石吧。我八家出五十万石粮食,资助安京侯赈灾,也是结个善缘。” “人都传言我两淮盐商,富可敌国了,我们自知没那个本事,但一出手也不能太被天下商号小觑了。” “怎么样?五十万石粮食,也就是不到一百万两银子,我们八家出不出得?” 众人附和道:“出得出得。” 林如海捱住口气,微笑着向众人拱手道:“那我就替安京侯谢谢各位了。” 只是看在盐商们眼里,这笑容怎得还咬牙切齿的,似是仍有不满。 大伙都是做商贾的,最懂得察言观色,一时都在斟酌,该如何让林如海更满意些。 只有将巡盐御史伺候好了,多放些盐引,日后大家的日子也才能好过。 适时,林如海又道:“这些粮食都是由安京侯个人名义来借的,定会如期奉还,若是他不还,本官会替你们讨要。” 众人忙摆手,“不必不必,这点粮食算不得什么。往年我们出银造桥,兴修水利,所花费的银子,比这个还多着呢。” 又有人道:“极是极是,只要两淮安稳,我等的生意也好做。安京侯能创出长芦盐,若是在盐业上点拨我们两句,那真是比万金还贵重。” 林如海愕然道:“为何不要?有借有还,这是天理,岂有借了不还的道理?” “御史大人说哪里话,这不是借是我们自愿献上粮食。” 林如海拍案道:“凭什么自愿献粮,你们必须要回来。盐业虽然富饶,可你们也不是没家要养,刚还说了难处,为何如此大手笔给他五十万石粮食?” 盐商们大为感动,哭诉道:“御史大人能体谅我等的不易,我等便心满意足了。这粮定是自愿捐出,无需安京侯归还。” “只是待安京侯来扬州时,让我们有机会招待他一番就好。” “还要招待他?” 林如海心里更是不平了,心烦的摆摆手道:“算了,你们先走吧。粮食之事要紧,灾民还等着呢。” “是。” 盐商们各自退场,毕恭毕敬的与林如海行着礼。 人走得干净,林如海又拍案而起,大怒道:“凭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这群卑贱商贾,怎得听了安京侯一个名头,就无需归还了?” 韩大看着被怒火冲昏头脑的自己老爷,也只是摇头不语。 …… 晨雾初散,苏州城北的运河码头,早已是人头攒动、旌旗飘飘。 暖色的日光透过云层缝隙,洒落在粼粼波光的河面之上,仿佛铺就了一层苏锦。 一艘官船由众多小船护航,乘风破浪,缓缓驶进码头。其船上打着的旗帜上,大书金色的“岳”字,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万千百姓翘首以盼,大昌柱石之臣,岳凌到了。 甲板上的随行士卒身姿愈发挺拔,手中的兵戈,身上的甲胄,在白光的照耀下更为耀眼。随着船身渐近,岸边气氛愈发高涨,人群攒动之中,非但有身着官服、神色恭谨的各级官员,也有身着布衣草履、满脸质朴的苏州百姓。 在众人之前是如今治理苏州的参知政事钱仕渊,身着绯红官袍,头戴乌纱,胸前绣的是神雀,是为正三品官衔。 其身后府丞、通判、推官等一众苏州府的僚属,亦是无不到场。个个正容肃立,手中捧着各类簿册、礼单,预备呈递,彰显着对安京侯到来的敬意。 在官员队列之后,还有来参加“沧浪雅集”的文人墨客,各家名流,也都在此地等候迎接。 今年的雅集正好赶上安京侯南下,便让雅集更添了颜色。 这个享誉大昌的人物,在沧州沉淀了四年,便能将沧州治理的焕然一新,今日众人也期盼着一睹安京侯的真容。 最外围的百姓们,也是人数最多的人。不少人是刚从水患的影响中脱身而出,也期盼着安京侯的到来,能给苏州几桩悬而未决的大案,定下帷幕,还百姓们一个公道。 “来了,来了!”人群中高喊一声。 霎时间,原本的低语嘈杂化作一片屏息凝神。官船稳稳停靠在码头,踏板放下,却只见几顶轿子排排而出。 一手持兵戈的人上前,与当先的人喊话道:“安京侯一路疾行南下,未有停留,因水土不服而染病,不便在人群聚集之处见人。哪一位是孙知府?” 钱仕渊上前两步拱手道:“在下参知政事钱仕渊,暂领苏州之职。孙知府畏罪潜逃,如今还在缉捕,其中颇有缘由,还需当面与安京侯澄清。” 士兵也不多询问,只是道:“既然如此,还请钱大人早些安排安京侯下榻之处,待病情好转,再与诸位会见。” 钱仕渊内心略有疑惑,但还是侧开身子,与后面的人唤道:“侯爷身体不适,打理出通路来,往驿站先去送安京侯。” 再回过头来,钱仕渊又问道:“不知侯爷的身子能否参加今日的集会?” “可以。” 得到正面的回复,一应人等皆松了口气。 轿子缓缓落地,由跟随而来的三千京营精锐,护送左右,一路由官道去往城中。 沿路百姓皆是跪地,高呼冤情。 适时轿帘掀起,露出一方侧颜来,与众人挥手安抚着。其中面色如玉,容貌俊美,幸得见者都不禁夸赞起安京侯的相貌来。 “我还以为安京侯纵横疆场是个黝黑的武将呢,容貌竟如此俊美?” “什么?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就是前面打头的轿子,方才掀了轿帘了。” “真是出人意料,今年的雅集有得看了,都说侯爷文武双全,未必不会留下墨宝,塑成我大昌的佳话呀。” 此时此刻,在轿内的姑娘们,则是紧张的不行。 一个个都是久在闺阁的姑娘,这般大场面之下,心里如何能安稳。 “姑娘,你快把轿帘放下来吧,这外面人也忒多了。” 莺儿偷偷的向外打量着,只见外面乌泱泱的全是人,眼望去就如同潮水一样连成一片。 若不是有官兵在沿路阻拦,似是要将轿子都掀翻了。 薛宝钗心底也是紧张的厉害,开口还是道:“都没出去见面,至少也得与百姓有所示意,不然坊间就要传侯爷居功自傲的流言了。” “我们为侯爷做事,总不能让侯爷因为我们背上些污名吧?” 同一顶轿子内,是秦可卿在陪着,时不时给薛宝钗补些妆容。 如今对于岳凌的仿妆,秦可卿是颇为得心应手了,便是见过岳凌的人,一时半刻,怕是也反应不出来。 只是薛宝钗的身体太易热了,总是不断的出着汗,妆容打湿了,便得一直补。 “宝妹妹,你身上这么大的香气,到时候该如何遮掩呀?就你身上出汗出得这般厉害,怕是不一会儿,满堂都是你身上的味道。” 薛宝钗无奈道:“这男子的衣服太厚了,再着甲,那就更热了,怎能怪我。再说我身上的味道,也没至于有那么大,到时候堂上肯定有些婢女舞女,再不济还有林妹妹陪着我呢,总没那么容易暴露。” 秦可卿一听,也以为很有道理,默默点点头,继续为薛宝钗补着妆容。 再后面的轿子内,便是林黛玉和紫鹃,雪雁三人。 三人也是掀起了轿帘的缝隙,往外探视着。 紫鹃道:“这人数之众,恐怕能与当时在沧州码头送老爷时相比,老爷的威望完全不减呀。” 雪雁与她一同看着,“真的诶,岳将军还是太厉害啦。” 林黛玉也往远方眺望着,见得灾民颇多,喊冤者无数,情绪都不禁由此低落下来。 她本就怜贫惜弱,内心善良,在沧州见得百姓之艰,黎民之苦,便愈发能够对此感同身受了。 临到岳大哥上任,苏州竟出了这般的乱子,说背后没有故事,是连林黛玉都不会相信。 “不知岳大哥如今在哪,早到的这一个多月里,都查的如何了。‘沧浪雅集’岳大哥让我们去代为参加,应当也会在这场合中与我们相见吧?” “毕竟这么盛大的集会,各界名流都有到场,我们多半瞒不过所有人的眼睛。” 林黛玉平心静气,放下了轿帘,“等到今日晌午,便能见得岳大哥。” …… 玄墓山,蟠香寺, 草庐中,一身法衣的妙玉,正推着岳凌来到铜镜前,为他盘起头髻来。 岳凌无奈道:“你为自己修容过了也罢,为何连带着我也要一同改了。” 妙玉却振振有词道:“当然要改。我们的身份是受邀的蟠香寺高僧,若是不将你装扮成佛家子弟,如何过那门槛。” “难道你要去闯那三道题不成?” 岳凌偏头,“对于我来说,便是三道题考教,也未见得有多难。” 妙玉摇头道:“还是走这个方便的路子吧。师父有请柬,今年我下山做法事,在城中也小有名气,也被邀前往。正好师父病卧,她的请柬我用,我的请柬你用,我们便一道进门了。” “只是将你的发髻盘起来,别的也不碍事。” “也罢,你说的不无道理。” 听岳凌松了口,妙玉便上手来解了岳凌的发带,为其篦起头来。 发丝缠绕在指尖,妙玉的心思有些飘飘然。 除了邢岫烟,妙玉还未曾摸过第二个人的头发,是连师父也没有,而这第二个人竟是个男子,而且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去摸,妙玉从前是做梦也不敢想。 细心的一条条梳理着,岳凌也倍感舒适,以为这妙玉的手法很是柔和,有种过去做头疗的感觉,若是能再按一按就更恰当了。 当然这要求就有些太过分了,只是目前,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为俗家之人梳理发根,想必佛祖见了都得说有辱门风吧。 岳凌心里颇为怪异,总感觉近来相处之中,两人比以前真是亲近了不少。 转移着思绪,岳凌问道:“你总说你师父病卧在床,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可寻郎中瞧过?” 妙玉提着梳子,注意力都只在岳凌的发间,随口应答道:“其实是老毛病了,请过几个郎中都说是消渴症,只能控制饮食,静养在床,身体虚弱的很。” “原来是消渴症。” 岳凌也暗暗叹了口气。 消渴症也就是糖尿病,在现代医学的条件下都不是好治疗的病症,更不论当下了。 这也没有测量血糖的仪器,也没有胰岛素来缓解症状。 消渴症会刺激人多饮、多食,而多摄入糖类,就加重了病症,实在是难以控制。 不过,作为修行中的女尼,餐食清淡,病症应当也不会太过严重了。 “那你拿了你师父的请柬,可与她说了?” 妙玉坦然道:“师父她从来不去那场合,甚至很少下山。若是我说了,她不会让我去的。所以,她连请柬也没见到,完全不知道此事。待我们拾掇好了后,下山便是了。” “额,这样好吗?你下山不必告知你师父?” 妙玉道:“我师父是个老古板,说了她不会同意我下山的。” “那你师父有什么特征没有,长什么模样?” “模样?” 妙玉不知岳凌为何问起这个,一面垂头理着岳凌的鬓发,一面思索着答道:“若论起相貌,其实早年间师父收养我的时候,还不算年老呢。只是我不知师父多大的年纪了,或许当时有四十岁左右?但看面相也不错呢,也就比我差一点吧。” 两人混得熟了,同岳凌说起话来,就如同和邢岫烟的语气一般。 “只是如今年老色衰,面黄肌瘦,怕是由此也不想下山吧。皮肤虽不精致了,但五官还在呢,便是今日也能看出她丹凤眼,翘鼻梁,年轻时定是削肩膀,水蛇腰的美人。” “丹凤眼,翘鼻梁?”岳凌嚅嗫着道:“那你看这个是不是你师父?” 岳凌又指了指铜镜里面。 妙玉猛然一惊,慢慢转过头,果然是师父正立在她身后。 妙玉似是撞到鬼了一样,惊叫着跳开了脚,躲到了床榻边,蜷缩起身子来。 老尼嘴角抽了抽,道:“在你眼里,师父就是那般模样?” 妙玉惨淡一笑,“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我也说了,您年轻的时候是大美人呢。” 老尼咽下口气,问道:“佛门中人,看什么皮囊?且说你为何要下山?” 妙玉望向岳凌,一脸苦色,“师父,你身子无恙了?” 老尼咳了几声,“怎会无恙?你也别看这位少年,就说你下山做什么事?” 妙玉不知如何开口,还是岳凌打圆场道:“这位师父,是我请她下山的。今日是沧浪雅集,是将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揭露事实的好机会。我作为江浙巡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你,江浙巡抚,你是安京侯?”老尼问道。 岳凌颇感意外,老尼也知晓外面的事。 “是,我是安京侯。” 老尼问道:“戴权那老家伙还活着吗?” 岳凌愕然道:“活着,前不久陛下还曾召他入宫,不入宫的时候在清扫皇陵。” 岳凌喉咙微动,又问道:“师太,您认得戴总管?” 老尼笑笑不答,“你这孩子,比那孽障懂些人情世故。罢了,你们下山去吧。” 最后老尼指向一旁呆坐的妙玉道:“你若不回来,我便下山去打断你的腿带回来,休要以为我管教不了你了!” “没出息的东西,你以为你是他的发妻吗?就篦起头来了。” 妙玉脸颊上似火烧,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岳凌也颇为尴尬的偏开了头。 第40章 林黛玉:岳大哥就喜欢这个? “手不要再抖了呀,你又不出门,你紧张什么?” 房内,梳妆台前,薛宝钗蹙着眉头,望着面前的秦可卿,心情颇为无语。 自回到了驿馆之后,秦可卿就好似不正常了一样,总是在东张西望的看着,做什么也心不在焉。 等到补起妆来,手又开始发抖了,薛宝钗真是想不通她脑子里装了什么。 秦可卿讪讪一笑,道:“宝妹妹,你说老爷会不会来驿馆先与我们见一面呀。与你们商议一下一会儿要做的事,然后在驿馆待上个盏茶功夫?” 薛宝钗撇嘴道:“不会,侯爷给林妹妹写过信了,会在诗会上见面,其余的都让我们两个看着操持。” 言罢,薛宝钗话锋一转,“我清楚你思念侯爷,晚上就能见到了,先别误了侯爷的大事。” 秦可卿叹出一口气,心里略感失望,又垂下了头道:“哎,那好吧。” 薛宝钗微微翻着白眼,容秦可卿在自己白皙的脸颊上,画上几条黑线,再晕开颜色,使得五官更加有棱角,更像男子。 外衣换上高领的袍子,将脖颈也都遮住,再从椅子上起身,薛宝钗俨然已是个男子的相貌了。 秦可卿惋惜道:“只可惜,宝妹妹的个头,还有眉间的英武气还差老爷许多,不然……” 薛宝钗斜睨了秦可卿一眼,追问道:“不然什么?” 秦可卿将要说的话吞了下去,打了个哈哈道:“没什么,你快出去吧,林姑娘还等着你呢。” 适时,外面莺儿走了进来道:“姑娘,快来了,外面来人接你去雅集了。” 薛宝钗心下一沉,手心捏了把汗,又开口问道:“林妹妹呢?” “她们也都准备好了。” “那好,我们也走吧。” 出了房门,便见得厅堂上,林黛玉着了一身月白银竹纹的小袄,一条月白色的马面裙,颇为清新淡雅。 面上遮着淡绿色的轻纱,只一双含情目露出来,眸眼眨眨却似是精灵一般。 薛宝钗凑近了些,低声道:“倒羡慕你,能穿的轻快一些。” 林黛玉将手指比在嘴唇前,小声道:“后面宝姐姐可就不要说话了,只看我的意思,点头摇头就好,且不要穿帮了,坏了岳大哥的事。” 薛宝钗无奈点头,“好,知道了。” 说着,林黛玉又将一方折扇放在薛宝钗手里,“给,公子哥必备的饰物,你若是不舒服了,也能拿此物来遮一下面。” 薛宝钗的嘴角,这才有了些许笑意,“还是林妹妹想得周道。” 林黛玉欢心的挎上了薛宝钗的手臂,两人便一同往院外走去。 院外等候接待安京侯的人,是府丞范鹏程,一身石青色官袍,躬身立在轿旁。 见房门打开,从中走出了一双人,范鹏程便立即垂下头来,作揖行礼道:“属下苏州府丞范鹏程,见过安京侯。” 未听得回应,却是一道明亮的女声,说道:“范大人请起。” 范鹏程疑惑的抬头望去,见是安京侯身旁的小姑娘在回话,疑惑的望向安京侯,问道:“安京侯,这位是?” 安京侯并未答应,而是小姑娘回道:“小女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此番是陪同安京侯下江南的。安京侯喉咙不适,才用了药,如今还不能言语,便是我来传达侯爷的意思了。” 范鹏程试探着问道:“安京侯不说话,你也能清楚他的意思?” 林黛玉落落大方的点着头,阐述着什么大道理似得,“我与安京侯相处的久了,早是能心有灵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若是说错了,他总也会摇头纠正我嘛。” 范鹏程听得以为有几分道理,但还是很是别扭。 但就见安京侯摇着折扇,微微颔首,这不置可否的模样,也容不得他多怀疑。 官场上,深谙和光同尘的道理。 范鹏程也不细究,免得落了安京侯的颜面。瞥见小姑娘扶着安京侯的手臂,还抓得牢牢的,当知晓两人关系相厚,心里不禁默念道:“安京侯的传言果然不虚,看来他们预先的准备,定然能讨得安京侯的欢心了,也不枉白白花费了三万两白银。” “等等,这是林如海的女儿?” 范鹏程瞪大了些眼睛,望向林黛玉。 他和林如海同在一片官场之下,可不是生人。 “好家伙,这他们讨好侯爷也只是花银两去外面买一些姑娘来,这林如海竟舍得让自己的女儿亲自上阵,还相处的久了?甚至过家门也不回去,还跟来苏州?” “往日相处,我还以为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呢。果然,能简在帝心者,都是有长处啊。” “真当不拘小节,我该对其另眼相待了。” 脑中一阵天人交战,又听林黛玉在前问道:“范大人?” 听得声音,范鹏程才回过神来,搔了搔头道:“哦哦哦,你方才说提到林御史,我便想起他的事来了。旧时我曾去巡盐御史府做客,见你还是在襁褓之中呢,不曾想一转眼已是这般大了。” 林黛玉轻轻福了一礼。 范鹏程拱手还礼,也不托大,请道:“来上轿吧,诗会那边大人们也都等了许久了。” 薛宝钗微微颔首,便走在了前面,当先登了轿,林黛玉紧随其后同乘了一顶。 原本范鹏程还计划与安京侯同坐一顶轿内,探一探口风,却不想多了林黛玉这个变数。 见两人关系如此身后,他又不能做个碍事的,往轿子里钻,便只好再寻了一匹马来,跟在轿子旁。 犹豫半响,范鹏程还是开口道:“不知安京侯来此地,首要之事是……” 林黛玉打起轿帘,应道:“侯爷来此地,先是要整顿边防。如今国策改稻为桑,其实关键不在改,还是在开海。若是猖獗的海盗能够平定,才好做成事呀。” “只是眼下苏州好似涝灾严重,首要之事怕是要放在赈济灾民上了。” 得益于在沧州时日日与岳凌商讨政事,冰雪聪明的林黛玉也对政务有了一定的认知,根据岳凌书信中留下的只言片语,她便能说出她的论调来,还颇为合理,让供职府丞的范鹏程都吃了一惊。 “林姑娘的天资聪颖,本官倒有所耳闻,今日一见竟如此不凡,女儿之身,对政务都如此熟悉。今日沧浪雅集是整个江南,乃至半个大昌的文人才子都会聚集而来的盛会,林姑娘大可也留下自己的墨宝。” 林黛玉微微点头,谦逊道:“政务之事,都是安京侯传授,这是侯爷的意思,不是小女的见解。” 范鹏程拱手,“便是如此,也已是不凡了。” 听得林黛玉的答案,范鹏程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安京侯下江南,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最为主要的还是为了解决国库空虚的事。 近来苏州城中生了许多大事,若是安京侯有兴趣查查,必定牵扯甚广,到时候这江浙的官场,谁还能将自己摘的干净了? 范鹏程思忖着道:“有关孙逸才孙知府的事,是近来城中生了溃堤和烧仓两件事,有证据指向是他与本地豪族所共谋,图得还是钱财。” “如今他人畏罪潜逃,钱参知是来主理此事的,想必不久后就能有结果了。” 不多时,轿帘又掀起,林黛玉回道:“大人们为苏州殚精竭虑,都是好的父母官。只是苏州的知府接二连三的出事,真是太奇怪了些,为了之后侯爷的差事能顺利,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尽快安顿下来。” 范鹏程颔首应下,“请侯爷放心,苏州上下,必然全力配合侯爷成事,不负圣恩……” 驿馆本就里沧浪亭没多远,只闲谈了数句,便已进了以亭命名的园林内。 沧浪亭是北宋年间庆历君子一员的苏舜钦所修筑,晚年其削官为民后,买下此地,筑亭自居,寄情于山水。 后便成为了苏州的名胜,依托沧浪亭修建了园林。 园林正门外便有一块石碑,是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文豪欧阳修所提的七言律诗,赞美沧浪亭的风景。 过了洞门,只见其间佳木茏葱,奇花闪灼,荒湾野水气象复古,独特非常。 汉白玉栏杆的石拱桥,连接着通往正堂上的路。 遥遥望着,便见得正堂似有五间屋舍大小,其上皆是细雕,但修容并不豪奢,不以朱红为漆,淡雅令林黛玉欢喜。 再看堂外,一带清流,隐入山坳之间。 范鹏程与林黛玉介绍道:“这正殿是最后用作比试文采的地方,诗会是在亭上开,还得再往里面,湖水中央方有亭。” 轿子再往前,便见得路两旁假石嶙峋,环抱池沿。石桥为港,需摇船通往湖心亭,更是别有一番意境。 “眼下诗会还未启,大多数人还在赶来的路上,侯爷请随我先往后堂上去。” 范鹏程将薛宝钗和黛玉送进了后堂中,一进门便听得房里丝竹悦耳,是有一班身着清凉的小丫头,正在堂上吹奏。 范鹏程请着安京侯上座,又作揖道:“听闻侯爷要来江南的消息,下官们连夜打探了安京侯的喜好,当知晓安京侯偏爱之物,才寻来了这一戏班。” “她们皆是处子之身,技艺乃是绝佳,还兼有才情。曾有京中大户,携两万两白银要将她们购入,养在府中。但还是被徐家主出三万两截留下来了,送给侯爷,侯爷定能喜欢。” 范鹏程抬头望向安京侯,不由得多嘴问道:“安京侯身子不适,可还需要她们伺候?” 薛宝钗看向林黛玉,林黛玉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岳大哥有这么喜欢听戏听曲,我怎么不知道?” 想着只是个戏班子,还是人家花大价钱请的,总不能不承了这份情。 林黛玉颔首道:“让她们留下来吧,反正这堂上也没别的趣味了。” 范鹏程大喜过望,心头暗道:“果然正中了安京侯的心头之好。” 轻咳了声,范鹏程恢复了些许面色,道:“那好,那下官就不扰了安京侯的雅兴了。” 说罢,范鹏程再行了一礼,而后看向一旁林黛玉问道:“林姑娘,你还要跟在侯爷身边?” 只是听曲,她为何听不得? 林黛玉仰头道:“那是自然。” 范鹏程心底骇然,“竟要时刻相伴左右,行房之时也不能离去?我还是小瞧了林如海了。” 摇头叹息一声,范鹏程转身离了去。 林黛玉未曾留意范鹏程的离去,而是将目光全都放在了下面的小戏班子身上。 这些小丫头,看起来似是比林黛玉她自己还要小,个个四肢纤细柔弱,如细柳扶风。 林黛玉蹙眉道:“我怎从未听闻过岳大哥喜欢这个?” 房里没了别人,小伶人们离得又远着,薛宝钗用折扇遮脸,低声道:“林妹妹,你想什么呢?” 林黛玉凑近了些,说道:“刚才那范大人说,这里的就是岳大哥的心头之好,之前的请柬里也是这样说,我怎得不曾见过岳大哥喜欢这些?” 始终处理着坊间事的薛宝钗,怎会不知一些坊间传闻,薛宝钗微红着脸颊道:“是他们打听错了消息,以为侯爷是喜欢这些小姑娘呢。” 林黛玉眉头皱的更深了,“怎么回事,原来不是听曲,意在她们的人?” 薛宝钗微微颔首。 林黛玉心底升起了些许怒气,正为岳凌的清白被毁,而感到愤愤不平,“岳大哥怎会是这样的人?他在外从未有过风流韵事,到底如何会有如此风评?” 薛宝钗盯着林黛玉,上下打量起她来。 林黛玉登时会意,臊了个大红脸,抬手指着自己问道:“难,难道,是因为我?” 薛宝钗撇了撇嘴,“不然呢?” 林黛玉捂着眼睛,根本不好意思看下面已经开始翩翩起舞的小姑娘们了。 “这,这,不成体统!我和岳大哥还是清清白白的呢!” 适时,小姑娘们走出了一个人,往前凑了几步,面上显出十分凄凉悲苦的表情,缓缓开口道:“见过安京侯,请问您要我们如何侍奉?” 林黛玉一只手还在挡着脸颊,另一只手向她们摆了摆,脆生生道:“你们快别跳了,安京侯他不喜欢这个!” 父亲生病了,今天带父亲去医院看病,加更又得延后了。具体要几天后加更也说不好,得看我父亲病的重不重,先尽量做到不请假 第41章 此事须让林大人知晓! 出了后堂,来到抄手游廊之间,范鹏程一眼便见得负手而立的钱仕渊,遂上前问候:“参知大人。” 钱仕渊转过身来,问道:“如何?安京侯对吾等的安排可还满意?” 范鹏程犹豫了下,微微点头,“应当是满意的吧。安京侯身边有林如海之女陪伴,之前坊间的传言应当非虚,而且那些女孩子们已经留在堂上了。” 钱仕渊皱眉道:“本官也以为着实奇怪,林如海之女怎得陪在了安京侯身边?” 范鹏程斟酌一番道:“下官也一直以为林如海是个行事循规蹈矩的古板人物,眼下看好似也并不是这回事。” 钱仕渊颔首,“在江浙官场,他也算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了,我们谁也不敢去招惹,也不好攀交。这遭看来,是之前太过小心了,林如海应当也是个深谙官场之道的人,未必不能和光同尘。” 范鹏程应道:“林如海之女,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有传言四岁能读经文,五岁可吟诗词。此次诗会,下官也邀请了她来作诗,若是真有真才实学,在诗会上扬些名气,也算是我们对林如海示好了。” 钱仕渊颇为同意此言,点着头道:“让下面的人将一会儿诗会所生之事,所作之词编辑成册,不但要在苏州城周边贩卖,还要装订几本精美的,送到扬州巡盐御史衙门。” “有关林如海之女和安京侯的内容,定然要记录详细,不可有所缺漏。既然有他女儿展露才华的机会,若不让他知晓,我等岂不是白做了?” “当然若是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便就不记录的好,帮着修缮一二。” 范鹏程摆手叫好,“我竟忘记了这回事。我看林如海之女和安京侯关系十分亲昵,诗会向来是不许女子参加且吟诗的,既有林如海之女来吟诗,必然赚得满堂之人的目光。” “而且,这遭我们开了先河,不但是给林如海颜面,也是给了安京侯颜面,实在是一石二鸟之举。” “再将此事传回扬州,更能让林如海知悉,在安京侯身边,他爱女是如何受到优待,也是在林如海面前,给安京侯挣了面子。” “两家都是秦王府的旧臣,想必最后是要结为姻亲的,我们在此助推一把,岂不是成人之美?” “安京侯日后亦会对我等投桃报李。” 钱仕渊沉吟片刻,颔首道:“说的不错,速速安排人去做吧。” …… 临近晌午,沧浪亭外的人聚集的越发多了。 正门之外,人头攒动,其中有请柬者是在少数,大多数还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解开门前的这三道题目,获得进园的许可。 沧浪雅集,是整个江南最大的文人集会,若是在其中能与一些大人物攀交上,日后都是受益匪浅,如此时人趋之若鹜,门前人多如过江之鲫。 但从清早至今,还未有能解开第一道题目的,普通人进场谈何容易。 一伙锦衣公子,各个衣着绫罗,光鲜亮丽,其中还簇拥着一人,似是他们之间身份最为尊贵者。 “徐公子,您父亲大办沧浪雅集数次,之前每次你都未曾参加过,这次你也来作诗,是不是也想在这次诗会上出一出风头?” 众人嬉笑笑闹着,与徐浪打趣道。 徐浪一收折扇,坦然告知,“之前修习不足,今学有所成,当然要来一展才情。” 科举一途,江南学子登榜者十之五、六,占天下大半。而沧浪雅集,囊括了江南的名家才俊。若是能在此盛会中成为佼佼者,便是傲视年轻一辈的读书人。 此地之人,莫有不想自己名动天下的。 而沧浪雅集的举办者徐耀祖,为了家族正对徐浪寄予厚望,想的便是凭此一朝得名。 若是能在雅集上被哪位名家看中,收为弟子,对往后仕途一道还多有助力。 家中有从政的跟脚,家业才不容易轻颓了去。 为此,徐耀祖已经暗中布置好了。 今日八月八,正当以秋为题来赋诗。 秋是非常常见的题目了,前人悲春伤秋有过太多绝唱,一时之间,定然难有什么佳句出现。 而徐耀祖早就花了重金,为他儿子买了一首诗,让其熟背于心,在雅集书写下来,名动众人。 所谓真才实学,一个商贾家的纨绔子弟,想想也很难沾边,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不过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平日里,徐家也经常为徐浪造势,编造些小故事来,将他烘托成一个才子,以至于如今苏州城中传扬的名声中,徐浪还是个饱读诗书,腹有才华的人。 徐浪对于父亲的安排是颇有自信,此刻更是傲然昂首,与周围人谈论着,“今日前来赴会,恐怕有数万人之多,竟然至今还未有人解开门前的第一题,看来我江南也是文风有失了。” 旁人笑道:“有才学者,大多已领了请柬。这三道题,只是为了测试下外面是否有遗珠,遗珠如沧海一粟,怎会好寻?” “说来,今年来参加雅集的人真是远超前几次。听闻请柬比过去每一届分发的都要多,而赶来苏州试题的,就多更多了。” 有人接口道:“无非是为了见一见那安京侯了,都是为了安京侯的名声而来的。” “听闻安京侯手下还未有幕僚臣属,若是能在诗会上被其看重,在其身边做事,也是一朝得道的捷径呀。徐公子是不是也有此番考虑?” 徐浪内心暗道:“我家当然是想讨好安京侯,这么一尊大佛立在这江南不知要多少光景,若不攀交好了,往后的生意如何做。更何况,安京侯是掌兵的,在沿海自然要打击走私,那我徐家的商货还要不要卖了?” “父亲已送了三万两白银投其所好,我若是在场中拔得头魁,更是能被安京侯另眼相待,徐家的日子才能安稳。” 面上,徐浪笑得淡然,轻拍着折扇道:“在大昌,没有人能比安京侯的名声更盛了,谁人不想一睹安京侯的风采。若是能见得安京侯赋诗,更是不虚此行了。” “至于你们说的被安京侯看重,成为手下幕僚臣属,哈哈哈,不是我给诸位仁兄泼冷水,安京侯作为天下一顶一的人物,除了此间诗魁,恐怕未有能入侯爷眼者了。” “一会入园比试,诸位还需努力呀。” 众人笑道:“有徐公子这一座大山横亘在前,看来侯爷若是选才,也是非徐公子莫属了。” 恭维声不绝于耳,适时又有身旁小厮来到徐浪近前,耳语道:“大少爷,沈家的那位来了。” 徐浪皱眉道:“爹爹也给了他们请柬来参加雅集?不是说,要随着孙逸才一同下入大牢,充当了马前卒?” 小厮应道:“应当是有的,孙逸才如今还没能捉到,往后如何还不好说呢。为了安沈家的心,总不能不让他们参加。” 徐浪颔首道:“也罢,将我那许久未见的沈兄弟引过来吧。我入园时也多担待着他些,免得被看出了破绽。” “是。” 少顷,一个衣着大红毛毡斗篷,身上素白箭袖,面容不俗的少年走了过来。 “徐大哥,真是许久未见了,你还是这般英俊潇洒。” 徐浪笑道:“你也不差呀。” 搂着沈家少年的肩头,徐浪介绍道:“这位诸位可能见过,也有可能不相识,我介绍一下,他是吴县沈家的大公子,沈瑛。” 沈瑛拱手道:“见过各位兄台。” “见过沈公子,沈家在吴县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呀。此次涝灾,沈家可是救下了不少人,听闻官府都又往家中送来匾额,不愧是‘积善之家’。” 沈瑛讪讪笑着应对,就听一旁徐浪问道:“上次我去你家拜访时,只听沈伯伯说,你患病在床了,不便我去探望,到底怎么回事?” “你向来能跑能跳的,怎得突然就染病了?这会儿可好得利落?” 沈瑛一面摇头叹息,一面揉着自己曾被岳凌卸下的肩膀,道:“多谢兄长关心,此事……不提也罢。” 见沈瑛似有难言之隐,徐浪却又追问道:“怎么回事?与兄长也说不得?” 沈瑛道:“也不是说不得,是说出来也丢了面子。前不久有个亲戚来我家中借住,因我与那表妹攀谈几句,却是被妹夫以为登徒子打了一顿。” 徐浪愕然,“家中那么多护院也没护住你?竟不是病了,而是遭了一番毒打?” 沈瑛更是叹气,“那妹夫是个厉害的,听说是什么四王八公家的旁支,护院哪里敢动手,只是我被人卸了一条手臂,得亏老郎中医术高明,否则我如今就只剩一条手臂了。” 徐浪听得生了些火气,虽然沈家只是他徐家的一条狗,但打狗也得看主人,这也完全没将徐家放在眼里。 四王八公的旁支,那多半还不如荣宁两府留在金陵的贾家十房。 试问,那十房贾家子弟,也不少有来攀交徐家的想谋些个生路,徐浪都不以为意。 这所谓四王八公家的子弟,竟敢打着名头,在主人家里对主人行凶? 徐浪微微皱眉,问道:“那人呢,如今在何处?” 见得徐浪冒出了几分真火,沈瑛感动不已,扯了扯徐浪的手臂道:“兄长莫急,他人已经出苏州城了。早几日的时候,我便听娘亲说,已经带着妹妹走了,是往外寻……” 正在说话间,沈瑛望着不远处一对打着幡的僧人愣了愣神。 “寻什么?我们去哪里寻?贤弟怎得不说清楚了?” 沈瑛吞咽了下口水,指着远处道:“好似那个就是我妹夫。” …… “这人这么多,我们还是绕到一旁的小门去,送请柬进门吧。” 岳凌和妙玉下了山,却也没着急参加诗会,往驿站先走了一遭,寻贾芸安排了些事。 等来到沧浪亭的大门外,已经是人挤人,走路都有些困难了。 但如此盛会之下,岳凌倒也想看看,这门前的三道题到底是什么,能难住这么多的人。 第一道就挂在第一处门牌楼下,是一副对子,上联: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 同字异音的对联,的确难度十分之大。 调有两个读音,一为动词,二为名词,此联一、三、八四个“调”字是动词意,其余为名词。 若是想将这个工整对上,考虑的就颇多了。 岳凌盯着对联沉思着,就听妙玉在身边问着,“您还真要在这闯关进门呀。我们的身份,不适合闹得太招摇了吧?” 岳凌笑笑道:“没,就闲着无事凑个热闹。这守门的规矩也忒小气,就一道题露在外面,也不给看看后面是什么,有些可惜。” 妙玉听出岳凌的言外之意,读了几遍题目,才将这同字异音认清,皱了皱眉头道:“侯爷已有了下联?” 岳凌轻笑道:“当然,这对联也没那么难。” “大言不惭!” 一声呼喝,就见岳凌近处已经空出了一片白地,一行公子几人,三步并两步来到了岳凌面前。 “你这厮,出家人不打妄语,竟还在这大言炎炎,说此对简单?简单能难住万千江南学子,此举当视你为藐视江南读书人!” 岳凌皱了皱眉头,不知这是哪来的蠢物。 就见一温润如玉,动若春风的公子将人推开,拱手行了一礼问道:“不知阁下可是理国公家子弟柳湘莲?” 妙玉愕然当场,不知所谓的看着岳凌。 岳凌也是微微一怔,又见得那公子身边的沈家儿郎,当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岳凌颔首回道:“正是,你是哪位?” 徐浪一展折扇,轻轻摇了三下,笑道:“在下徐家徐浪。” 听得此言,周围一片轰然。 “这位就是苏州城第一公子徐浪?徐家在苏州可是第一富户,是为织造局做事的。” “对面也不俗呀,四王八公家子弟!这下有好戏看了。” 众人围了一圈,只等着场间的变化。 岳凌眉头轻挑,内心暗道:“原来这就是徐家的人,这衣着绫罗,似是比陛下赐给我的锦缎还不遑多让,真是富户。” “若是将徐家抄家了,应当能弥补上国库的亏空吧?” 对面的目光照在身上,徐浪却颇为不适。 徐浪作为苏州城的第一公子,在城中是呼风唤雨,未有敢冒犯者,官府都得给他几分颜面。 怎得这一个照面,对面似是打量猎物一样打量着他? “这人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想动武将我绑了,去父亲那诓骗银子?” 亏欠的字数,后面加更 第42章 终得重逢 江南学子赶来苏州本就是来凑热闹的,如今进不去门,更添苏州闹灾,荒野遍地没多少景致可看,这遭门前吵闹起来,莫有不留意者。 众人绕成了一个半圆,就将场上吵嘴的一伙公子哥和一对僧人围在中间。 两拨人的身后,是一张大长条案,供书生作答入门的第一道试题,其上皆备有笔墨纸砚。 不少宣纸上,已经被人留了墨迹,只不过勾勾画画全都对不出工整的下联来。 众人一时了无头绪,本就恼火,这遭听了吵闹,那僧人说简单,理所应当的站在了本是寻衅的公子哥这边。 文人相轻是常有之事,今日文人却被僧人看低,那就更遭人妒忌了,皆瞪眼瞧着岳凌,等着看笑话。 听得吵闹,案牍之后忙来了一伙人,清一色穿着黑色的袍子,手持短棍。 他们的职责就是维持场间秩序,可一看人群中簇拥着的是徐家大公子徐浪,便也就避退在后,不予理睬了。 因有人撑腰做主,沈瑛的腰杆挺拔了几分,上前问道:“你这厮,都有了我表妹做妻,怎得如今又随女师父皈依佛门了?难道是贪图这女师父的美貌?原来你这柳二郎在江湖上是个采花贼,对女子皆是始乱终弃!” 比起僧人,文人更看轻混江湖的武人,更何况是江湖人都最鄙夷的采花贼。 此言一出,便引得场上一片唾弃声。 “女师父见得眼熟,应当是近来在吴县多做好事的妙玉师父吧?您怎得和这厮混在了一起,可莫要被他诓骗了!他不辞而别,带着我貌若天仙的表妹离了去,如今却来与您混着雅集的入场,还不能证明他的品性有多差吗?” 妙玉十分茫然的看着场间,嘴唇翕动,轻声道:“他不会是坏人的。” 岳凌抬起了手臂,与身后的妙玉示意,让其不必多言。 从袖口见得显出青筋的手腕,徐浪意识到眼前这个,可能真不是什么简单的练家子,而且方才看他们的眼神,似是在看猎物,而如今却像是在看死人,令徐浪心头一凛。 沈瑛曾说,当着沈家众多的护院,都将他的胳膊卸去了一条,而眼下徐浪只是来参加雅集的,身边本就没跟着几个护卫,若是真在此地争执起来,怕是还要吃亏。 将沈瑛推到身后,徐浪笑意不减,“柳兄弟,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就不评判了。只不过你方才说这对子简单,可眼下这一个对子,就将所有人拒之门外,你若不对出来,总得给被你看轻的江南学子们一个交代吧?” “若只是在门前夸口来讨女师父的欢心,你怕是难走出这人群了。” 围观众人也都气愤填膺,怒目紧盯着岳凌。 沈瑛气恼道:“兄长,不能轻易的放过他,他可是卸掉过我的手臂,最差,也要卸掉他一条手臂!” 徐浪竖起折扇,止住了沈瑛的话。 而后展开扇子遮面,低声道:“今日兄长有要事在身,还要赚得安京侯的青睐,若是在这里出了意外,如何与我的父亲交代?” “且看他能不能对出这对子来,教训人不用非得动粗。” 徐浪说得十分在理,沈瑛只好咽下一口气,颔首应下。 见状,岳凌在心中叹道:“携大势压人,倒是比泼脏水的戏码更精明些,看来,这徐浪比沈家的儿子要更聪慧些。” 岳凌不由得露出了些青睐的目光,想着教养出如此子弟的家族,恐怕家中底蕴也不会太少。 众人步步紧逼,可岳凌是无动于衷,也不应声,处变自若,反而是跟在身后的妙玉有些着急。 再仔细打量了一遍上联,妙玉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对出下联,给不了岳凌助力,让妙玉内心愈发担忧了。 “你真的对得出下联吗?” 望着岳凌的背影,妙玉重复问着。 岳凌大声道:“我从不夸口。” 徐浪身边的公子哥忍不住笑道:“不过一个采花贼,怎好意思在这边狺狺狂吠?你怕不是连这个对联还没读明白呢吧?我好心提醒你一声,这‘调’字是个多音字,你若对也得对一个多音字才行。” 听闻此言,周遭之人哄笑一片。 可再定神一看,却也没在岳凌脸上看见吃惊的表情,便让他们意兴阑珊了。 眼前这人识得这幅对联? “别硬撑着了,若是对不出来,就向这沧浪亭外的学子们,磕头道歉,然后滚出苏州城!” 人群中突然有人怒喝了一句,引得周围人纷纷附和。 岳凌却提振了口气,与那发声之人,怒而对视,“若是我对出来,你们所有人都对我下跪道歉不成?” “那是自然!” 众人皆是认为岳凌不可能对出这么难的对联,便继续跟着纷纷附和。 只见岳凌挥袖转身,掠过妙玉的身边,来到案牍之前,提笔沾墨,而后如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只是转瞬之间,毛笔又归于笔架之上,赢得众人侧目。 妙玉离得最近,只在岳凌身旁,略微感叹了下岳凌书得一手好字,在心中也默默叨念起这下联来:“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绝妙,侯爷果然对上了!” 妙玉本就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更是能为邢岫烟之师,今见岳凌不但运筹帷幄,而且还有兼有才情,原本隐藏在心底的一抹未知的情愫,此刻却在眼眸中化开了。 案牍之后的考教官,见得岳凌书下了下联,便忙拾了过来,凑到一齐评判。 种也是同字异音,一为动词播种,二为名词种目,正对了调字。 而且调琴映射着此次盛会,而种花也映照了沧浪亭中随处可见的花圃,堪为应景。 见考教官们真的认真的评判起岳凌的下联来,除了妙玉,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淡定了。 “到底对的什么?这厮真能对出来?” 公子哥一行人凑到前面来,各个面色焦急的等待着。 这结果若是不顺了他们的意,不但是打了他们的脸,还要连累了在场的所有人。 沧浪雅集如此热闹,其间所发生的趣事,也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若一论起他们就是糗事的话,平日里还怎么出门了? 徐浪摇着折扇的手,此刻也停了,盯着前方议论的考教官们。 片刻之后,从中走出一人,来到岳凌面前,道:“这位师父,您对的这个对联是今日最佳,也堪为最工整的下联了,比我们所准备的下联,立意还要出众,这第一关,算是您过了。” 听得此言,妙玉忍住欢呼雀跃的心,轻轻挥舞了下手臂,一脸赞赏的看着岳凌。 岳凌则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看起来更让别人着恼了。 只是一旁的公子哥们,各个如同遭了天雷,这会儿还在发愣。 考教官来到徐浪身边,又将岳凌方才写的下联递了过去,“徐公子,这位是有真才实学的,的确对出了下联,您着眼一看。” 徐浪木讷讷的接过了纸,品读了下,先分辨了片刻的读音,才又抬头看起门牌楼的上联。 上联: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 下联: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这……” 徐浪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对联对上了便做不得假,他便是想狡辩什么此刻也都无济于事了。 “算是绝对,之前的事怠慢了,还望兄台见谅。” 徐浪拱手一礼,也递上一个台阶。 当岳凌的下联传扬出去的时候,更多看热闹的书生都禁不住惊叹,看待岳凌的眼光都有了些许转变。 岳凌却没给他们面子,对着方才在人群中鼓动情绪的几人道:“既然我对出来了,怎得还不与我下跪道歉?” 众人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愿染指这个话题。 而方才鼓动之人,也尽皆垂下了头,不应岳凌的话,权当没听见。 大庭广众之下,给人下跪,实在是太屈辱了些。 徐浪又在一旁充当好人道:“柳兄弟,你行走江湖也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这一次是我们看贬了你,是我们的不是,我代为道歉,但你也别太得理不饶人了,最后伤的还是你自己。” 沈瑛此刻也回过神来了,忙上前帮腔道:“没错,我们虽然有错,但抛开那对子不谈,你轻视江南读书人难道就没错吗?” 岳凌听得忍不住撇了撇嘴,甚至想给这两位鼓掌,还真是搬弄是非的行家。 但岳凌也没回应,而是看向周遭看热闹的人,大声问道:“你们同他们两人是一个意思?” 场上不再嘈杂,尽皆沉寂了下来,但也没人应岳凌的话。 岳凌冷哼了声道:“愿赌服输,我还当你们是有骨气的。输了还耍赖,我看此地的文人风气也不过尔尔。” “左右不过是个跪,今日不跪,你们以后想跪还争不上呢。” 岳凌没心思和一群书生较劲,那也太自降身段了些,回身唤妙玉道:“走,我们进去吧。” 听岳凌唤起了自己,妙玉才收回了灼灼目光,从怀中取出了请柬,递给了门前查验之人。 “妙玉师父请进。” 待岳凌两人进了园,此地的沉寂才被打破。 沈瑛难以咽下这口气,又不停叫骂起来,“这厮真是小人得志,他明明有请柬在身,非要来考题,故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炫耀,将我等都当了陪衬了。” “还左右不过是个跪,今日不跪以后还跪不上,他当他是谁?安京侯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围在徐浪等人周边的看客,这遭也被殃及了池鱼,在散开前还不忘朝着他们啐上一口。 拦在众人面前的第一道题如今已经有答案了,本以为入园无望的人,此刻都振作起精神去答第二道题,这对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前方考教官呼喝道:“之后的两道题,作答后不可与旁人知会答案,若完全雷同,则不予入园!” 众人蜂拥上前,赶往了第二道门牌楼下,等待揭榜做题。 而此时徐浪才堪堪转回些神来。 “今日本该是我大出风头的日子,怎得初来乍到还没进园,就如此不顺,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兄长,兄长?我们也进园吧?我们手中有请柬,没必要去凑做题的热闹了。” 被沈瑛在身边呼唤了几声,徐浪目光聚集了过来,瞧着沈瑛颓败的样子,就感觉他是个晦气的。 若是没他这茬,自己还不会先失一阵。 左右是徐家的弃物,徐浪心情不佳,也不欲做戏了,登时沉下些脸面来。 “我去寻我父亲,你们自去逛园吧。” 说罢,便也大步进了沧浪亭,留得簇拥者一片茫然。 见徐浪对自己不满,沈瑛气得直拍大腿,“柳湘莲这个风流浪货,背着如花似玉的表妹在外面乱搞也就算了,竟还来坏我的好事。一会,我必要在父亲面前告他一状,让父亲将表妹接回来!” 一想起那貌美,额前还有一点胭脂记的乖巧表妹,沈瑛不由得食指大动,心情都随之恢复了不少。 “各位兄台,我们也进去吧?” …… 沧浪亭,后堂, 范鹏程在屋檐下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叩响了房门。 “侯爷,下官范鹏程求见。”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林黛玉清脆的声音,“范大人请进。” 入门,范鹏程左右环顾了一遭,却没见那一十二个小姑娘,只有林黛玉陪在安京侯身边在饮茶,而安京侯的额头上只有些许细汗,神色都与一个多时辰前没什么变化。 范鹏程内心暗暗诧异,面上还是问道:“侯爷,您可歇息好了?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各界名流如今都已到亭,只待与侯爷相见了。” 林黛玉代为开口答道:“歇息好了的,还麻烦范大人带路。” 范鹏程微微颔首,又忍不住多嘴问道:“那一十二个人,侯爷可还满意,如今她们在何处?” 想起方才薛宝钗所言之事,林黛玉脸颊微微泛红,只是轻纱遮面,没有被人察觉。 薛宝钗望着林黛玉,眉眼有些生笑。 林黛玉喉咙微动,只答道:“她们如今还在房里歇息。” 范鹏程一怔,忍不住暗暗腹诽道:“安京侯的体力竟然这么好,一十二个只是稍微有些出汗?这……传言黄帝夜御三千女,羽化而飞仙,看来侯爷也有上佳的房中术呀。” 轻轻抚了下自己的老腰,再想起年轻时作孽多娶的几房姨太太,如今都已是力不从心了。 “要不要和侯爷请教一下,如何保养呢?” 但见一旁的小姑娘林黛玉在场,范鹏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侯爷身板如此强横,林如海竟也舍得将独女放在身边陪侍,真是……不知如何说了。” 见范鹏程久久没有动弹,林黛玉问道:“范大人?我们还不出去吗?” 范鹏程忙回过神来,“对对对,去亭上要紧。” 沧浪亭坐落在湖中心,需要在岸边的小码头乘船,摆渡到亭上。 说是亭,更像是一座在水中的孤岛,在这孤岛的最中央,建了一座高亭。 眼下,高亭的周围皆是摆满了席位,由远及近皆有名号在座位上对应。 想来也是根据身份尊卑,排了次序。 不过眼见岸上也就十丈左右的地方,如此盛会之下,席位也不算多。而湖面上的船只就更多了,每一艘船的船舱外还摆了小桌,自成了一张席面。 这景致倒是让林黛玉以为新奇的很。 “范大人,侯爷的席位在哪?” 范鹏程接口道:“那自然是在亭内了” 范鹏程一路将林黛玉和薛宝钗带到了沧浪亭内,而亭内的位置就更少了,入眼只见了八席,更像是此次雅会的评委。 其余七席都坐了人,只有居中一位尚有空缺,不必多说那定是她们的座位了。 又有人登入亭来,一下便吸引了还在闲谈众人的目光。 见范鹏程在前引路,皆知晓是安京侯来了,便也都起身相迎。 来到亭间,范鹏程一个个介绍着,“这位是苏州徐家的家主徐耀祖,操办沧浪雅集十数年了,此间准备皆是徐家主所作。” 这句话还隐含了那小戏班子也是这人的手笔,林黛玉听得明白,便不禁多看了此人两眼。 “就是这个人在污岳大哥的名声,我得记下来,等见到岳大哥的时候再告诉他。” 就在林黛玉暗自寻思着,徐耀祖已经满脸堆笑,趋步向前,拱手作揖。 “侯爷大驾,实乃蓬荜生辉!草民不才,操持这沧浪雅集已有些年头,往昔虽说也有几分热闹,可根本比不得今日盛况。各家名门望族的贤达高士,竟是悉数莅临,座无虚席。馆舍外头,往来求知的年轻士子,也似过江之鲫,把门前道路都堵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借了侯爷您的威名与恩泽,哪能聚起这般阵仗,引得这四方才俊云集? 林黛玉委身一礼,淡淡应道:“过誉了,还是徐家主操办的周到。” 见是安京侯身旁的小女回话,徐耀祖不解其意。 范鹏程上前解释道:“侯爷水土不服,喉咙感不适,不便说话。这位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代侯爷言说。” 薛宝钗也十分应景的点了点头。 听得是林如海的女儿,又见安京侯表态,徐耀祖也不怠慢,复给林黛玉行了一礼。 范鹏程携着二人继续往前走,介绍着紧挨着的一位,“这位是金陵甄家二爷,苏杭织造局监督甄应嘉。” 甄应嘉方才就打量了来人的面容,虽然说面貌颇为俊俏,不入凡俗,但比他所预想的安京侯总差了些阳刚英武之气,他倒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便也是作揖行礼。 “织造局是为宫里做事,安京侯此番南下也是为陛下做事,日后还望安京侯能够照拂一二。” 薛宝钗再度颔首示意,林黛玉同样福身回礼。 “这位是当朝左相安丞相家中子弟,安倍。” “见过侯爷。” “这位是钱参知,侯爷下船时便见过了。” “这位是苏州城有名的大儒,桃李遍地,施正谊施老夫子。” “这位是上清派宗师司马道长。” “……” 人介绍了一轮,范鹏程便将两人引到了最中央的位置坐下,复开口道:“本官的名声不足以落座在这亭内,便先下去了,侯爷若有事,随意就近使唤谁人皆可。” 林黛玉轻轻颔首,“有劳范大人。” 落了座,林黛玉便开始四处张望了起来。 按照岳凌书信中所言,沧浪雅集上便是他们重逢之地,只是此刻林黛玉还未找寻见岳凌的身影。 亭外的席间,也近乎于坐满了人,是连湖面的船舱中,都坐了不少的人。 尽管如此,林黛玉也没看见想看的人。 正在她心中稍有失落之际,便感受到身旁的薛宝钗扯了扯她。 林黛玉猛地回过神来,就听身旁的钱仕渊正攀谈道:“侯爷才处置了沧州诸事,不停歇的便又往苏州而来,实在辛苦,本官敬侯爷一杯,祝愿日后侯爷所谋之事,诸事顺遂。” 林黛玉颔首谢道:“多谢钱大人,侯爷喉咙不适,不便饮酒,以茶代酒可好?” 钱仕渊摆摆手道:“无妨无妨,侯爷自便。” 薛宝钗忍着不翘起手指,只捏起茶盏来,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尽量少的做动作,以免被人察觉出破绽来。 又听身旁钱仕渊道:“今日沧浪雅集,本是见证年轻一代的才俊,也不谈国事,诸位随意闲谈不必介怀。” “本官还以为是要留在杭州,不想却幸得此番经历,远在杭州的赵相还真就没个好运了。” 众人相视,听得皆是捧腹。 场间,没有官身的两位老者,大儒施夫子和司马道长,两人座位相近,也相识许多年了,正是旧友。 二人旧时都曾收到过沧浪雅集的请柬,但从未出面过,今日却不约而同的都在此处,相视也是会心一笑。 见了安京侯本人,施夫子与司马道长低声问道:“老道,可看出些端倪来?” 司马道长一抖拂尘,捻了捻胡须,道:“这侯爷是女子假扮的。” 施夫子笑道:“你这牛鼻子,是有些眼力在身。老夫素闻安京侯做事天马行空,不尊常理,今日或许当真是没白来?” 司马道长微微颔首。 两人低声谈论,并未有旁人听闻,而林黛玉和薛宝钗也都以为自己装扮的很好,没有扰乱原本的计划。 没人搭话以后,林黛玉便继续眺望起远处来,脑袋转了一大圈,终于在东北角岸边的席末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岳大哥。 林黛玉眸眼一亮,内心不禁跳得更快了些。 等到眸光一发散,却迅速暗淡了下来,再转为凌厉,“岳大哥身边,有女人!” 第43章 脊背发寒 自入园之后,一切便都顺利了许多。 眼下还未有能全部通过门前三道考试的人,只要身处园中,皆是有请柬在身。 能够获得请柬的,大多是江南之地的名家,在园中也都受人尊敬。 直到泛舟过水,来到中心的沧浪亭,岳凌才见到这宴席是怎样的布置。 里外围了好几圈桌案,而最中心的亭内还有身份地位最高贵的几人。 “妙玉师父,这边请。” 被引路至东北最外圈的席案上坐下,陪侍的人便就离了去。 岳凌看着这一张席案,还要同坐两个人,不禁皱眉道:“还真是小气,摆这么小的席案让人坐,两个人都快坐不开了。” 挨着岳凌坐下,妙玉的心情却是正好。 她还从未与岳凌坐得这般贴近,只要身子微微晃动一下,就能感受到手臂的触碰,不由得垂头暗暗笑了下。 “师父以前从来不会下山,多半人家都没想过我们会来参加,所以席位就是在最外面了。” “看起来是越靠近中心的席面要越好,湖上泛舟的,都只有一方小案呢。” “近来我只是下山做过一些善事,名声还不显,只因是苏州本地,所以被优待了些。若是让您不快了,您别介意。” 岳凌摇头,思忖着道:“你师父每一次都会被邀请吗?为什么你的师父这么有名?” 因前面的席位来了人坐,岳凌脑袋凑近了几分,与妙玉低声说着话。 岳凌的脸凑得有些近了,妙玉下意识想躲避,可又被自己硬控住了,就当面接岳凌的话道:“这我倒是不太清楚,自我小的时候,师父就很少下山了,也没提起过以前的事。” 岳凌皱眉点了点头,便也没再多问。 倏忽之间,却感身后一寒,岳凌猛地抬头往前望去,也没发现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人。 岳凌暗自思忖道:“怎么回事,方才竟有股浓浓的杀意。这不是雅集吗?难道还能有刺客不成?” 岳凌随之摇了摇头,除非刺客是佯装的非常好的死士,否则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杀一个人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而且,岳凌的身份也没暴露,不至于来对柳湘莲不利。 “呵,真是冤家路窄。” 前方席位的人转过头来,竟然就是在门前起了口角的沈瑛。 “爹爹,你看看这厮,不知将表妹诓骗到哪里去了,出来和这个女师父你侬我侬的,成什么体统?” 又一中年人转过身来,自是沈家家主沈逸书了。 沈逸书十分有涵养,先是与柳湘莲颔首示意,而后开口问道:“不知柳少侠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你带着英莲离去了,总也要好好待她,我作为她的长辈,怎能不过问此事?” 岳凌应道:“她如今很好,正在客栈歇息。这位小师父与我有旧,便由我来护送她雅会此行,沈家主不必多念。” “不必多念?爹爹你是不知,这厮怀揣着请柬,方才还在门前试题。口吐一句狂言,藐视在场的所有学子,只为挣得这女师父的欢心。” 妙玉听得垂下了头,心里念着,“若真是这般,那就好了。” 沈逸书听了儿子的愤愤之言,先是一怔,“柳湘莲身为四王八公家的子弟,多年行走江湖不曾归家,只是武艺不错,也没听闻过还通文采呀?” 沈逸书不禁皱起了眉,面上还是将儿子扯了回来,“休要再胡言乱语,扰乱雅集的秩序了。” 沈瑛冷哼了一声,最后向岳凌道:“你进来也好,看一看我徐兄是如何在大比中夺魁的,看一看徐兄是如何赚得堂堂安京侯的青睐。” “安京侯的青睐?安京侯会青睐赌约都没胆量兑现的小人?” “你!” 沈逸书瞪眼道:“还没完了吗?” 见父亲真的生气,沈瑛便也不再搭话了,啐了口,便回过了身。 身旁妙玉凑近来,与岳凌方才如出一辙,“侯爷,您打算什么时候表露自己的身份?” 岳凌端正坐着,等到妙玉凑过来,方才知晓这动作有多暧昧。 本来两人坐得就挨近,再凑近了些身子,脸颊就离得不远了。 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入鼻息,清香淡雅,如同梅花。 一抹皓白的头颈露了出来,连带着宽大的法袍抖动了下,便能窥见胸前深邃的一角。 妙玉心有所感,用手捂了下衣襟,再抬头望岳凌,眸光闪闪等着岳凌的答案。 妙玉的相貌是真的出众,更搭配上这海青衣的法袍,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也多了别样的味道。 试想一个外人面前冷若冰霜的女师父,在自己面前有如此小女人态,是个男性可能都无法抵挡。 可能这就是职业加成? 岳凌并不是个榆木脑袋,两人如此亲近,便已知晓些心意了。 只是还没开始多想,脊背又是一寒,令岳凌不禁正襟危坐,往四周打量了一遍。 “毕竟是盛会,当场打搅了不好。且看下文风比试,谁能夺魁,在最热烈之时,我已安排了人来。” 还是没看到异常,岳凌沉住口气,与妙玉低声回应着。 妙玉轻轻点了点头,面颊已经有些染红了。 不知是不是方才沈瑛的话,戳中了她的内心,才让她有如此大胆的行径。 要知道在邢岫烟面前,姊妹之间,如此轻挑的动作,她都不常做的,如今却在一个男人面前…… “真有能为你做成事的人,你愿不愿意以身相许?” 邢岫烟的话回荡在心间,妙玉低垂着头,再偷偷的瞄了一眼在吃茶的岳凌,心里好似有了答案。 …… 砰的一声,林黛玉将茶盏拍在了案上,一双罥烟眉紧皱着,面上看着是气愤不已。 薛宝钗暗自皱眉,以折扇遮面,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黛玉凑到薛宝钗耳边道:“我看到了岳大哥了。” “那你不应该开心吗?” “岳大哥身边有女人,还跟他卿卿我我的!” 薛宝钗闻言一怔,再低声回应,“你怕不是看错了,侯爷不是风流浪荡的人,怎会月余就与别家的女子攀扯上,而且雅会上不是不让女子来参加的吗?” “这这……那女子,我看着像是带发修行的女尼。” 薛宝钗又宽慰道:“带发修行也是修行,林妹妹还是不要多心了,免得被人看出了破绽,误了大事。” 林黛玉忍住了一口气,再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 当下林黛玉便想到了皇后所言之事,若是有一天岳凌遇到了一个十分主动的女子,她该怎么办? 林黛玉当时还不信,会有这样的女子,眼下却不得不信了。 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竟然也往岳大哥的身子里钻! 脑中迅速回顾了一下皇后的嘱托,林黛玉轻吐了口气,内心暗道:“等见面了再算账!” 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人的小动作,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就好似是林黛玉等得不耐烦了,而安京侯在小声安慰着一般。 如此交颈亲密之举,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惹得众人避嫌,扭转过头,佯装未见。 但心里,一个个未看出端倪的人,不由得暗叹道:“林如海之女与安京侯关系竟然如此紧密,看来林如海往后仕途,定然顺畅无阻了。我等在之前,怎得就没遇到这么好的机会。” “看来徐家主的三万两白银收效甚微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徐耀祖,而徐耀祖却处变自若,嘴角挂着笑意。 他内心如明镜,知晓众人都在想着什么,而他自己却以为稳操胜券。 毕竟他刚在范鹏程口中得知,安京侯一连幸了一十二女,甚至只是微微出汗。 徐耀祖唯一后悔的事,便是没能再多找些,让安京侯更满意些。 适时,有家仆入内,于徐耀祖耳边低声絮叨了几句。 徐耀祖闻声皱眉,低声吩咐道:“那就去岸边也摆些座椅,只供些茶水糕点就是了。” 似是雅会有变,钱仕渊只怕怠慢了安京侯,便询问道:“徐家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耀祖起身拱手道:“不是什么大事。沧浪亭外为了筛选人才设立了三道题,答对可不凭请柬得到入园的资格。” “只是今年准备的这三道题,只有第一道最难,借此一劳永逸的将绝大部分人都拒之门外,却不想出了变故,被人解开了。后面的题难度不大,导致眼下入园的人有些多了。” 围绕在孤岛外围的船舫都不够了,便只能在岸上远远的看个热闹了。 钱仕渊打着圆场道:“入园的人多了,倒也不是坏事。” 再冲着安京侯颔首示意,薛宝钗也是随之点了点头。 见安京侯态度如常,钱仕渊又问向徐耀祖道:“解开第一题的学子是哪位?” 徐耀祖道:“听下人说,是理国公家子弟柳湘莲,只是不知为何如今正盘发修行,似是要皈依佛门了。” 钱仕渊一怔,问甄应嘉道:“理国公家的子弟,甄家二爷可还熟悉?” 甄应嘉微微颔首,“倒是有些印象,这柳湘莲是个游侠,不以家族出身为荣,总是浪荡于江湖。曾在康王府与安京侯比过剑,后来沧州也有他的身影,似是为侯爷做过事?” 众人目光集中于薛宝钗的身上,薛宝钗则是听得皱眉,低声与林黛玉问道:“柳湘莲,是那个在沧州查到贩卖人口的那位?” 林黛玉则是嘴角噙着笑意,道:“哪有什么柳湘莲,那是岳大哥假扮的。” 薛宝钗一怔,问道:“那怎么办?” 林黛玉往东北方向翻了眼,道:“看我的吧。” 林黛玉回应着众人的目光,应答道:“此人是与安京侯府颇有渊源,我也曾在侯爷口中听闻过此人。在康王府上,侯爷欣赏其才华,对其手下留情,在沧州又见到他行侠仗义,便曾收留在身边做过事。” “只是他生性放荡,不肯久居人下,不想今日在此处重逢了。” 钱仕渊颔首道:“既然如此,必然也是奔侯爷而来,不如就请到亭上来如何?” 林黛玉应道:“多谢钱大人的好意,如今亭内也不好再多加一张席案,而他的身份也不足以与各位同处,待一会儿雅会开场,再唤他入内叙旧两句也不迟。” 钱仕渊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良辰已至,亭外落满了人,更有泛舟湖上,人皆满仓,再后来入园的人,便围坐在岸边,远远望着亭上的热闹。 入园参会者,已有数千人之多,实乃历届雅会之最。 雅会举办多年,其流程也被人所熟知,总共是四项,文辩、书画、楹联、赋诗。 不包括中间休息,文人们互赠手札,伴礼等小活动,最为人瞩目的便是这四项比赛。 文辩,便是效仿古人,对经义古籍的不同学说进行思辨,探讨学术。 书画和楹联就比较简单了,作画和对对子,也是比拼文采。 最后,以及最重要的便是赋诗了,诗词第一名,便是雅会的诗魁,曾夺得这一名誉的无不是江南之地有名的才子。 而赋诗中的佳作也会被人编辑成册,流传天下,一文登榜,便可借此去到京城里拜访达官显贵,也算是不错的履历了。 所以最受人瞩目的,还是这最后赋诗的环节。 当然,对林黛玉来说,她最喜欢的当然也是赋诗。 讨论古文经义,她只是略有涉猎,字画她多是画人物,比名家的山水图实在略逊一筹立意,楹联更多是偏娱乐。 雅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直到来到了赋诗的环节,林黛玉的面前也被摆上了文房。 钱仕渊请着林黛玉道:“今日是才子争魁,但林家小女也素有才名,岂可不留下自己的佳作?” “若是林姑娘能夺魁,也算是留下雅会‘一敏冠诸雄’的美谈了。” 林黛玉还礼道:“多谢钱大人。” 林黛玉提笔沾墨,开始构思了起来。 她当然要写,而且还要夺魁,让岳大哥身边的女孩子知道,什么才叫才情,为什么岳大哥会喜欢她! 林黛玉要将所有人都比下去,她自恃有这个能为。 再往东北向恶狠狠的盯了一眼,林黛玉便落下了笔。 虽也以秋为题,但林黛玉书下的题材,与一般诗赋还所有不同…… 第44章 黛目前犯 “老爷,少爷那边都准备好了。” 亭内,一仆从来到徐耀祖身边,低声传着话。 为了达到凭此雅会一举成名的目的,当下是来到了最要紧的时刻。 徐耀祖望向对侧端坐着的安京侯,微微颔首,回道:“再嘱咐一声,切不可出了纰漏,倘若赢得安京侯的青睐,往后几年徐家都有一步登天之势。叫他一会上台前,留心一下。” “是。” 诗会夺诗魁,限两炷香的时间,以秋为题赋诗一首。 成诗之后,先统一将所作之诗交给考教官团队来进行初审。 脱颖而出的诗词便能呈入亭中,供几位上位者来评审,此时或是说出评语,或是提问作诗者些问题,最终综合排出个一二三等。 由于亭中除饱学之士,便是地位崇高之人,如此也极有说服力。 只是从考教官开始,就都已经被徐家打点好了。 连亭上的几位,也知道徐耀祖办这雅会多年,最终是为了什么。 也都默许,给徐家子弟一个出名的机会。 钱仕渊见一旁林黛玉停了笔,便问道:“林姑娘可是写好了?” 林黛玉落下了挽着的袖口,微微点头,“是做好了。” 钱仕渊笑着道:“那好,待一会儿参赛者的诗词都送来,将林姑娘的诗词与之一同评鉴。” 林黛玉颔首之间,诗词便被一旁的侍从收了去。 再抬头望向东北向远处,林黛玉微不可查的撇了下嘴。 薛宝钗亦是才女,看林黛玉写了诗,她也有些技痒,只是碍于眼下的场合,不适合她来做。 适时,甄应嘉客气问道:“如此盛会之下,侯爷若是能够留下笔墨,也是一桩美谈啊。” 男子和女子的诗词,一般立意不同。 像是男子能写出女子幽怨气质的诗或许有之,但女子吟出男子的豪迈,还是太难了。 薛宝钗通诗词一道,所作的也仅仅是以闺阁之情为主,这遭若是作诗定是要被人看出端倪了。 林黛玉打着圆场道:“侯爷不善此道,就不在此处献丑了。” 薛宝钗打着折扇,配合着微微点头。 甄应嘉叹道:“是在下孟浪了,敬侯爷一杯。” …… 亭外,岳凌饮茶静静等着,却是沈瑛转过头来,又来招惹。 见岳凌手上没笔,纸上无墨,沈瑛戏谑道:“见你素日猖狂,今日诗会如此雅事,竟连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看来那对子多半也是碰巧见过的而已。” 岳凌等得是贾芸,等得是京营的精锐,听这沈瑛回过神来扰他的清闲,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了他的大作。 “秋来风紧日头黄,果落枝头满院香。 雀鸟争食叽叽叫,俺家仓廪谷盈仓。 庄户忙忙收割罢,雇工喝酒闹嚷嚷。 夜里披裘寻乐子,管他明日事几桩。” 读完之后,岳凌不禁笑道:“你这诗,有一种‘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的美感。” 沈瑛叫道:“你说得什么鬼话?你那也叫诗?” 岳凌摊手道:“你也就这个水准。” 沈逸书偏过头来,喝道:“别在此处添乱了。” 沈瑛顿时收住了叫骂的心思,转而道:“徐大哥才是真的天骄,等一会儿瞧他的大作如何闪瞎你的眼睛,让你知道自己的渺小,竟敢藐视江南学子。” 岳凌撇撇嘴,“江南人杰地灵,不是说没有才俊,我只是单单藐视你们罢了。” 迫于沈逸书的怒气,沈瑛也不再斗嘴,冷哼一声便就转了回去。 妙玉在一旁听得捂嘴笑了笑,问道:“你当真不作一首诗?” 岳凌反问道:“我倒想问你呢,眼下没什么事,你为何不作?” 妙玉的心思完全不在作诗上,又晃动了下身子,与岳凌贴得更近了些,便于听清岳凌的话,也便于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不作了,只等着一会儿能帮到侯爷一些。” 岳凌微微点头,便也不再提及此事。 忽得,人群中爆发起了喝彩声,岳凌循声望去,见是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徐家公子徐浪从人群中起身,正被人往亭内引着。 沈瑛又转过来道:“看见了吗?徐大哥的诗词已经被亭内的大人物们看中了,诗魁势在必得,之后必能夺得安京侯的青睐。” 岳凌接过妙玉斟好的茶水,轻啜了口,淡淡道:“安京侯可不会青睐这种人。” 沈瑛皱眉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和安京侯很熟不成?” 岳凌摆摆手,“几个照面而已,也不算熟。” 沈瑛冷哼道:“那你还在此处大言不惭,日后定有你哭的时候。” 岳凌颔首,“这句话,我也送还给你。” …… “窈窕沧波寺,玲珑水上扉。 绿窗云竹净,朱户露花晞。 鱼逸晴偏跃,鸥闲昼不飞。 东邻精舍近,无虑戴星归。” “徐公子的大作,堪为精妙,竟是描绘了沧浪亭,句中虽然无秋,但以‘云竹净’、‘露花晞’写出了秋日之感,绝妙,绝妙。” 左相安景钟家中子弟,安倍抚掌叫绝道。 徐浪身长七尺有余,中等身材,面上也颇为斯文清秀,但却多了不少傲气,立于亭内与各方大人物行礼。 “见过安京侯,见过钱大人……” 见儿子这幅模样,徐耀祖脸上也是有光,开口道:“诸位不必因在下是操办者就偏心,雅会还是以文采最佳者为头名,否则诗册传扬出去,也是叫天下人耻笑江南无才俊。” 安倍颔首道:“徐家主太过自谦了,此诗堪为头名,诸位意下如何?” 施夫子苍声应着,“徐家后辈这首诗,的确不错,两炷香不到的时间,能拟成如此佳作,也当得起才思敏捷。眼下还有一些诗篇未曾看完,待全都看完后再定也不迟。” 听得此言,徐耀祖面上也多了几分淡定。 他最怕的就是搞不定这些名士,名士有名声在外,也不理世俗之事,不求钱财,和商贾最不是一路人了。 买一篇好诗,就是给他们评鉴的,经他们之口,将荣誉按在他的儿子身上。 而当下施夫子的话,已然是成功了一半。 父子相视一笑,皆是胸有成竹。 “嗯,这篇不错。” 施夫子身旁的上清派宗师司马道长捋着颚下的山羊胡,连声赞叹道:“这篇当属佳篇。” 施夫子顿时来了兴趣,能被牛鼻子老道称赞的诗句,定然非属凡类,他脾气比自己还古怪,少有能看入眼的。 “哦,给老夫也看一看。” 司马道长抬手递了过去,“你也来评判下,是不是堪为诗魁。” 听得此言,便立即吸引了亭中众人的目光。 尤其是徐家父子,最为紧张。 两炷香之内,竟然有人的诗词能够达到他们早先就准备好的水平? 妙手偶得,若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写出比他们预先准备的诗词还要高上一筹的诗词,真难想这等人物是如何大才了。 可是今日入园,也未听闻有多么超绝的才俊来到此处参会。 而且若是真有大才,早该在考教官那,就排除在外了。 一时之间,让徐家父子都陷入了疑惑。 徐耀祖虽然面上捏了把汗,但毕竟名士只有两位,而其余的还有六位,就算不算上安京侯,他们还有五个人,优势在我。 便是最后投票选出诗魁,那也非他儿子徐浪莫属。 薛宝钗望着那诗篇,字数颇多,一眼便分辨出了是林黛玉所写,不由得面上生出笑意来,偏头看向林黛玉。 而林黛玉的心思完全不在亭内,对于她能一诗力压群雄的事,她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 林黛玉微微仰着头,望向亭外的东北向,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薛宝钗心底浅笑,微微摇了摇头。 接过佳作,施夫子便迫不及待的读了起来,“秋窗风雨夕?竟还是乐府诗,难得,难得。”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拟《春江花月夜》之格,成《秋窗风雨夕》,韵律朗朗上口,一十五个秋字,全然写出了秋日肃杀颓败之景,好诗好诗。” 施夫子拍案叫绝,再展开下面的署名见写了“林如海之女于沧浪亭上作”,由此笑道:“原来是林小女的手笔,难怪用了这么多闺阁之词,才情真堪一绝。” 林黛玉福礼感谢赞词。 徐耀祖闻声一怔,再看向林黛玉,未成想这雅会竟有这等变数。 亭内看着是有八个人,可若是安京侯拍定哪个是第一,谁敢反对? 可若是让林如海之女将这头名抢去了,这些年的辛苦劳苦都是为了什么?成人之美? 徐耀祖面色立即暗淡了下来,徐浪也是急得额头冒汗,就在众人传阅之际,忙找补道:“学生斗胆一句,这诗词虽然韵律精妙,只是描绘的太不符合当下之景。” “雅会原本是一等一的盛会,若是选了如此颓意之诗,这……” 司马道长开口道:“老道一路入城,见得百姓疾苦,民生之艰,苏州今年遇此大灾,还要操办如此盛会铺张,是令老道我也没料到之事。” 指着案上他一口未动的佳肴,司马道长继续贬斥道:“真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林家丫头这首诗,必是沿路见过了这凄苦场景,才拟出一个女子见悲无力的形象来,审阅事实,有何不应景的?” “只一味歌颂盛世,才是浮华。” 这一席话便惹得众人不悦了。 钱仕渊皱眉道:“司马道长此言差矣,此会每三年举办,旧规已有上百年了,从未荒废,早在盛会还未筹办之时,便有路途遥远之学子,赶路来参加了,怎能不办?” “而且今日也是借此迎安京侯,怎算得上铺张?” 有了钱仕渊的话,众人也纷纷点头。 徐家父子也松了口气。 施夫子连连给老道使着眼色,司马道长才收起了方才的凌厉,问向薛宝钗道:“安京侯认为这两首词哪一篇可为第一?” 明眼人皆能看出这两篇的差距,不说林黛玉所写的乐府诗难度多大,就论前一首,是不是徐浪所作,都有待商榷。 薛宝钗也看出了这场会,只不过是徐家的一场戏而已,顿时心生了些厌恶。 薛家丰字号作为如今屈指可数的商业巨擘,也知晓苏州徐家的根脚,也曾有些合作,眼下薛宝钗是要好好考虑之后的选择了。 折扇遮面,薛宝钗与林黛玉低声道:“你自己拿主意吧。” 林黛玉冰雪聪明,薛宝钗看出的端倪,她同样看得到。 林黛玉事事争先,今日更是有不能落了下乘的理由,点点头,起身便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再由各位出一道题,现场再拟一篇加赛,如何?” 事情完全偏离了徐家父子原定的计划,两人相互对视,竟没想到一个好办法。 徐家作为织造大户和织造局的关系最为亲密,甄家甄应嘉起身道:“林姑娘是与侯爷受邀前来,当不属于这雅会参会之人,这诗魁的名号,需得是参会的才子才行。不过,林姑娘才思敏捷,我也钦佩,不如就将诗册的首页上顶替诗魁之作,印林姑娘的佳作如何?” 说到底还是轻视林黛玉的女儿身,世事如此。只是林黛玉在房中被岳凌保护的太好了,根本没受过委屈,这遭听了刁难,眼眶就有些印红了。 身边的并不是岳凌,而是薛宝钗,一时间也无法站出来为林黛玉站台。 林黛玉便就委身坐了下来,偏开了头。 “林姑娘,抱歉了。雅会参会的条件也写的明确,规矩如此。你与贾家是为亲戚,甄家亦是贾家多世旧交,日后还望能来甄家做客。” 林黛玉置之不理,甄应嘉便向薛宝钗再敬了一回酒,来表达歉意。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自是徐家父子狂喜,有甄应嘉这个为宫中做事的人站台,诗魁之位已然是了定数。 而且安京侯并未表达出多少不满来,看来也可以将其忽略不计了。 然而,下一刻,突然远处传来了一股骚动。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从入园处过石桥的地方,传来了哄闹声。 徐耀祖眉头一皱,唤身边人问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多时,便见得仆从匆匆来报,“家主,不好了,来了一伙兵丁,好似是安京侯的随行侍卫。” “什么?” 徐耀祖一愣,“不过是个诗魁,怎得还派兵来争,这……这要不是还是让林姑娘来做吧。” …… 沧浪亭的地形,非常雅致,可是按照兵家来看待,这四周环水没有通路,亭上的人好似瓮中之鳖。 披甲持戈,打着旌旗的京营精锐入内,迅速环着岸边包围了起来。 朴刀明晃晃的出鞘,书生们根本不敢过问是生了何事,尽皆躲避到椅子下,惶恐的望着远处。 雅会秩序的维持者,那一伙披着黑衣的护卫,眼看着来的是兵,也缩了脑袋,避在了一旁大树下乘凉。 霎时间,京营精锐再抢舟涉水,行了百余人,来到湖中心的孤岛上。 而湖面上的船只,此时皆被清场。 这般阵仗,将亭下的人吓得不轻,惶恐的张望着。 亭内众人也是大吃一惊,满面疑惑的望着薛宝钗问道:“安京侯,您这是?” 两女子都未有回应,只是满心欢喜的望着东北向,众人也遵循二女的目光望去,却见这伙官兵的统领,携着一个管家装束的人来到了东北向最靠外的一张席面旁,躬身拱手。 “参见安京侯!” “老爷,京营官兵已到,孙逸才也已带到。” 岳凌大笑一声,起身一把扯掉身上法衣,展露出二品飞鱼服,是为巡抚之职的官袍,在午后的辉光下,更是绚烂夺目。 扭头转过来的沈瑛,见得这一场面,顿时大惊失色,跌落到地上,“你,你,你,你是安京侯?” 沈逸书也愣了神,柳家二郎柳湘莲摇身一变成了大昌安京侯,一时他也难以接受现状。 可官袍在身怎会有假,谁的脑袋那么多,胆敢伪造官袍? 再想起儿子之前的冒犯,沈逸书立即伏地,携着儿子一同叩拜道:“安京侯大人大量,莫与我等小民计较,您看在英莲的面子上,能不能宽恕我等的罪过?” 岳凌置之不理,与看路边的野狗无异,向一旁的妙玉道:“妙玉,随我入亭,见一见你的杀父仇人。” 妙玉眸光闪动,再转为坚毅,毅然起身,跟在了岳凌的身后。 一行人缓慢来到亭上,每路过一处席面,便有人跪下叩首,为安京侯请安。 亭上之人见得此番景象,当先那人英武非凡,星目剑眉,鼻若悬胆,一身宽大的飞鱼服,都遮掩不住的横练身板,当知晓这才是真正的安京侯。 而眼下亭内的冒牌货,众人都来不及细究了。 一步步迈上石阶,众人的心都随之提了起来。 原来安京侯的压迫感是如此之大,不是从女子身上待得太久了,所以有一身异香。 岳凌龙行虎步的来到亭内,环视周遭,与林黛玉相视一眼后,便见其眸中泛红,忍不住皱起了眉。 “岳大哥。” 林黛玉揉了揉眼睛起身,眉眼盈盈的望着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只是余光瞥见了一个碍事的人,不忍又嘟了嘟嘴。 见林黛玉不喜,岳凌上前几步问道:“这是怎得了?难道还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薛宝钗终于能说话了,缓出了一口气,道:“雅会比赛诗魁,明明是林妹妹的诗词更好,他们却不欲将诗魁的名号给林妹妹,只因林妹妹是个女儿身。” 林黛玉捂住薛宝钗的嘴,道:“这事没那么紧要,岳大哥还是先做正事吧。” 听得林黛玉咬了“正事”两个字,钱仕渊一下慌了神,忙起身行礼。 如今的这个安京侯才是真的,岂不是之前的所有判断皆有误? 钱仕渊已经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斗大的汗珠落了下来。 按照常理,钱仕渊官职三品,便是岳凌也奈何他不得。 在高品大员的位置上,上下不是属官,统归皇帝所管,但是如今面对安京侯的威压,他亦是有些慌乱。 “江浙行省参知政事钱仕渊,拜见安京侯。方才此女所说之事,还未有定论,只是苏杭织造局监督甄应嘉的一家之见。” 祸水东引,甄应嘉不由得在心底暗骂一句。 如今安京侯带着兵来的,定然不是个好相与的,甄应嘉当面也只得先认怂,“见过安京侯,我只是鉴于雅会的规矩给个建议,诗魁要亭内八人共同推举,我一家之见做不得数。” 岳凌微微颔首,环视周遭,沉声道:“林如海之女夺得此次诗魁,反对者可以起身。” 听闻此言,方才站立的钱仕渊和甄应嘉都结结实实的坐了回去。 方才立于场中的徐浪,此刻见得安京侯就是门前那个对对子的人,自己还找过他的麻烦,也忙抱头蹲去了一旁,唯恐被岳凌认出来。 “所以,此次雅会诗魁定为林如海之女,可还有异议?” 林黛玉破涕为笑,道:“岳大哥莫要再提此事了,我本是靠本领挣得诗魁的,如今更像是迫于岳大哥的威慑了。” 适时,施夫子开口道:“林家丫头的诗词,当为第一,只是方才有人搅局,来不及表态罢了。便是投票,老夫也是要选林家丫头的。” 岳凌轻轻颔首,替林黛玉表达谢意。 而林黛玉安安稳稳的坐了回去,目光扫视着岳大哥身后的女尼,“嘶,好漂亮的女师父。哼,不过没用,岳大哥对我才是最好的。” 岳凌负手而立,再扫过亭内众人,朗声开口,第一句便将众人震了胆寒。 “本侯这月余在苏州见得太多乱象。奉陛下之命,本侯是来整饬,所有作奸犯科者,本侯绝不姑息。” “在苏州月余?”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愕然。 岳凌一挥手,身后两位近卫将孙逸才抬了上来,更是让众人面色大变,如纸般色彩。 “孙逸才?” 孙逸才气色不错,只是在这等场合下,也紧张得厉害,上亭之后,便跪伏在岳凌的脚边,叩首道:“下官叩见安京侯。” 岳凌淡淡道:“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下官不敢忘。” “那就将你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吧。” 孙逸才轻吐一口气,道:“下官知晓。” 而后抬起头,孙逸才望着这些曾经的同僚,在他们惊恐万分的目光下,惨然一笑,道:“起初是杭州改稻为桑大赚了一笔银子,苏州官府也有些眼热,尤其本地的大户徐家。” “织造局亦是监管苏州,杭州两地,桑田越多,能给朝中的供奉越多,所以二者一拍即合。” 甄应嘉和徐耀祖面色惊变,怒而起身,异口同声道:“孙逸才,你当知道你在说什么!” 岳凌冷言一望,便有近卫上前,将两人重新按进了座椅里。 “继续说!” 孙逸才点点头,“但改稻为桑,不可避免的要缺少粮食。但前一年的粮食已经支援给了扬州,所以苏州仓廪不足,前任知府朱怀凛不欲改田。” “或许是织造局在陛下面前夸口,或许是赵相曾上书过改稻为桑的好处,这些下官都不得而知,只是今年目标的进项比去年更多,是不争的事实。” “遂苏州改稻为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而第一重阻碍便是朱知府。” “赵相和钱参知派下官来到苏州,明为视察工作,实际是改了苏州的账目,将一部分没拨的公款,划归到了朱知府的账目上,再有徐家银庄的配合,坐实了这桩冤案。” 妙玉在一旁听得微微抽泣,岳凌欲要安慰一句,但见得林黛玉目光炯炯,终是没开口。 孙逸才继续讲述着,“朱知府死后,改稻为桑畅通无阻,只是苏州连年丰年,田价太高,均价都超过五十石一亩。一亩田超过五十两银子,第一年肯定是赚不到钱的,所以由徐耀祖提出,甄应嘉同意,执行了毁堤淹田的昏招。” “毁田低价并购灾民土地,再改为桑田,将灾民用作廉价的短工,是他们二人的谋划。” “但是又出现了漕帮来搅局,导致一时之间未能收购淹田。遂二人又拟一法,火龙烧仓,烧掉漕帮的粮食,然而去时,漕帮的粮仓已经被烧过,之后便奈何不得了。” “后来官府赈灾也不积极,只是在和漕帮拉锯,看漕帮究竟能运来多少粮食。粮食有数,耗尽之后,还是要有很多人卖田,他们打得便是这个主意。” 岳凌微微点头,再望向场间众人,冷声道:“你们,可还有什么争辩的?” 钱仕渊当即起身,道:“侯爷,你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 甄应嘉也起身反驳道:“侯爷,他本是罪臣之身,他的话只是攀咬想要拉我们下水,好减轻自己的罪名。” 其中地位最低的徐耀祖,也忍不住道:“侯爷,我便是再大胆,也不能干出这等枉为人伦之事,还望大人明察。” “你们当我没查吗?” 岳凌让出一步,显露出妙玉的身影来。 “她便是朱知府的遗女,终日养在蟠香寺,所以你们不得而知,朱知府能往京城送去饿殍图,真以为不会留下别的线索?” 众人神色大变,一脸惶恐的望向妙玉。 妙玉清冷的容颜,此刻更是冷若冰霜,恨不得当场将一旁近卫的佩刀抽出来,将几人抹杀掉。 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做不出这等事来,还得凭借岳凌。 妙玉抿了抿嘴唇,泪光闪闪的望向岳凌,委身福礼道:“还望侯爷为小女做主。” 岳凌微微颔首,声音又冷了几分,扫视场间众人,“我早在一月之前就抵达了苏州,你们当我这一个月是白待的?实话说,漕帮赈灾之事,便是由我授意去做的。本侯若是想栽赃,一个火龙烧仓,就能让你们所有人的官袍都扒掉,抄家!” 特意的走来甄应嘉面前,岳凌冷眼望着,怒道:“其中有你最为可恶。毁堤淹田之后,再用织造局的名头买田。织造局在外,就是皇家的颜面,你打着陛下的幌子来兼并田亩,是想让陛下失于民心?” “狼子野心,不杀之,不能心快!” 岳凌抽出佩剑,剑锋指在甄应嘉的肩头。 甄应嘉今日才见得了大名鼎鼎安京侯的风头,面上如丧考妣,呆愣愣的坐了回去,再不敢说什么了。 “今日费这一番口舌,本侯只是看你们有没有悔改之意,看来也没有,那就也没什么好说的。” “来人,将他们尽数羁押,关入大牢,日夜看守,不得人探望。待本侯修书一封,去往京城请天子剑,回来便斩尽你们这些国贼禄鬼!” 近卫立即出列,在岳凌的示意下将堂上有牵扯的几人尽数押了下去。 上一刻还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眼下却被士兵押着如同罪囚,这一幕是将亭外众人惊得尽皆说不出话来了。 闲杂人等皆被清退,施夫子和司马道长也同时起身,向岳凌拱手。 “我们二人,来此就是想来见一见侯爷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侯爷赤诚肝胆,是为国士无双。” 施夫子说罢,司马道长也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有安京侯为百姓做主,是百姓之福。” 两人互相搀扶着,就往亭外走。 亭内,就只剩了三个女子和岳凌在场。 见到心心念念的岳凌,久别重逢的悸动,让林黛玉有些无法自持了。 方才更有岳凌为她出头,是每时每刻都在护着她的岳大哥,她内心感动不已。 从席后绕了出来,曾经在皇后那打的无数腹稿,此刻都好似抛到了脑后,林黛玉只想扑进岳凌怀里,倚靠着,依靠着。 可才迈出几步,林黛玉就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距离岳凌更近的妙玉,冲在了前面,踮起脚尖,便在岳凌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而后便匆匆跑走了…… 岳凌的眸光也聚焦在林黛玉身上,当下同样猝不及防,来不及闪躲,等脸颊挂上了一抹湿润,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向妙玉落荒而逃的背影。 “岳大哥!她!” 第45章 她是在做什么呀! 跟在岳凌身边,妙玉本来是充当人证的,只因为孙逸才这个人证做的实在太好了,滴水不漏,反而没了她表现的机会。 在场上,一个个弑父仇人,被岳凌震慑得不敢妄动。 岳凌讲清了他们的罪状,便也证明了她的父亲是含冤而死。 当这群贼人身死,也是她父亲昭雪之日了,妙玉感动不已,眼睛早就泛红了。 父亲的夙愿完成了,妙玉心中的执念也了却了。 曾与好姊妹邢岫烟探讨说,若真有一日父亲大仇得报,她便了却了红尘,真正剃发出家了。 可眼下,心里好似又多了一道执念。 在面对那群她需要像高山一样仰望的大官,岳凌却是如猫戏老鼠般随意拿捏,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妙玉的眸光根本离不开岳凌,他就好似在那里发着耀眼的光,是上天赐予她的英雄。 小小的种子早就在之前扎进了心田,在这一刻是彻底破土发芽了,妙玉情难自抑的踮起脚尖,在岳凌脸颊上偷袭得手。 触感很真实,心脏跳的更快,一切都不是梦。 而后,妙玉不等岳凌回过神来,就抚着如小鹿乱撞的胸口,落荒而逃了。 女子献吻,本就是极为逾越之事了,更何况她还是个带发修行的女尼。 这一吻过后,恐怕她再也做不到遁入空门了。 乘舟泛在湖面之上,妙玉回头望着亭内,考虑的还不是她自己。 “没给侯爷添麻烦吧……” …… “岳大哥!她是在做什么呀!” 岳凌还没回过神来,却是林黛玉立即奔跑了过来,掏出袖中的手帕,便在岳凌的脸上用力的擦拭着,想要将那一抹痕迹,立即清除掉。 “呜呜呜,这本来是该我做的,她到底是谁?!” 岳凌被林黛玉摆弄的不知如何开口,嘴角都被她带的歪斜了。一旁的薛宝钗卸掉戴着的官帽,擦拭掉脸上的妆容,笑着走到两人之间,问道:“本该是你做的?林妹妹,你做了什么?” 将岳凌的脸颊彻底擦干净了,林黛玉的内心才稍稍的宽慰了些,收回了托着岳凌面颊的手。 听得薛宝钗的话,又惹得她脸颊酡红,双靥生花。 薛宝钗是知道林黛玉在沧州离别的时候,偷偷亲了岳凌,就与方才如出一辙,而林黛玉又时刻以关系清白,自己十分自持来自居,眼下一股气,全被薛宝钗打散了。 林黛玉撇撇嘴,小声道:“哼,不检点的女尼!可恶的女人!” 薛宝钗笑道:“那人方才侯爷也介绍了,是之前知府冤死案中,朱知府的遗孤,想必是因为侯爷将其父案情处理之后,使其父沉冤得雪,故此才会激动不已吧?” 薛宝钗向岳凌眨了眨眼,岳凌忙道:“是,正是如此,我们的关系不算亲近,只是因此共事而已。” 林黛玉皱眉道:“真是这样?真没有别的关系?不是岳大哥以貌取人,看上了人家的相貌?” 岳凌立即举起手来,“我发誓,若……” 话还没说,就被林黛玉将手臂扯了下来,跺了跺脚,急道:“不许发毒誓!” 岳凌坦然一笑,摊开了手,林黛玉瞪着的眼睛,也慢慢淡开了,转为了思念之情,倚靠进了岳凌的怀里。 “岳大哥,我好想你。” “我也是……” 林黛玉牢牢的环着岳凌的腰,似是害怕被人抢走一般,久久都不松手。 …… “好了,亭子外面还有人呢,这毕竟是雅会,不是在家里,你们多少留意一下呀?” 薛宝钗真是被这两人气得生笑了,就算是久别重逢,也得分清场合吧? 一手戳着岳凌的肩头,一手戳着林黛玉的肩头,薛宝钗好心提醒着。 林黛玉此刻才是如梦初醒,望向亭外,果然有许多人都在往这边张望着。 林黛玉迅速从岳凌的身上弹开,躲到了薛宝钗的身后,连连点头,“对对对,宝姐姐说的极是,这雅会生了这么大的变数,还得有岳大哥来主持结束呢。” 岳凌放下了手,又望见一旁的众人所作的诗词,便大步来到桌案前,盘腿坐下,提起了笔。 两个姑娘眸眼一亮,欢喜的凑来了岳凌身旁。 林黛玉为岳凌研墨,问道:“岳大哥也想留一首诗?” 岳凌微微颔首,“那是自然,毕竟是雅会嘛,借此也宣传一下,我已经到江浙了,所有宵小,该留意下自身的安危。” 说着,岳凌挽袖提笔,在如雪般白净的宣纸上,留下了他的墨迹。 随着一个个字落了下来,一旁的两个小姑娘,还随着读了出来。 “侯封京口镇吴淞,赴任惊逢宦海重。 不见孟尝高洁士,尽多当道虎狼凶。 吞金饕餮仓廪瘦,泣血黔黎赋税痈。 今日狂歌书檄语,要将清气换污风。” 薛宝钗拍手叫好道:“好一个‘今日狂歌书檄语,要将清气换污风’,我是写不出这么大气的诗来,若是方才我作了,准保露馅。” 岳凌收了笔,笑着道:“那倒不然,‘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也很大气,像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所作,怎像一个姑娘家的诗作?” 林黛玉皱眉问道:“宝姐姐,你还做过这首词,我怎得没见过?” 薛宝钗被岳凌说得一怔,没想到在闺阁所作的诗词,岳凌都知晓,他到底对自己了解到什么程度啊…… 薛宝钗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衣襟,讪讪一笑道:“就是往日里随手一作,倒是还没给林妹妹看过,待回去之后,我给你书下来。” 林黛玉点点头,狐疑的看了看岳凌,再看了看薛宝钗。 岳凌起身,笑道:“好了,今日雅集也该画上个句号了,我们走吧。” 出亭,便见石阶下贾芸在等候着。 许久未见,小姑娘们能够无病无灾的抵达苏州,也有贾芸的一份功劳在。 上前拍了拍贾芸的肩头,岳凌赞道:“做得不错,差不多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贾芸躬身行礼,“皆是为老爷做事,不敢邀功。” 转回身望着满场等候的参会人,贾芸又小声道:“依老爷之意,这雅会如何收场?” 岳凌微微颔首,沉下一口气,如同洪钟的声音,便在湖心的孤岛上飘扬,“前任知府朱怀凛,为人设计陷害,冤死狱中。苏州七月涝灾,也非是天灾而是人祸,本侯悉数查清内幕,将在此雅会上,将所有作奸犯科者一网打尽!” “若与江浙行省参知政事钱仕渊、苏州知府孙逸才、苏杭制造监督甄应嘉,徐家徐耀祖等人有利益牵扯者,更有关改稻为桑的利益,自己站出来,等候审讯。” “主动认错,本侯会争取宽大处理,若隐瞒不报,等本侯审讯了他们,一并从重处置!” 不多时,便有寥寥几人站了起来,又是京营的将士上前,将其一并带走。 岳凌再与贾芸问道:“此间的记录官呢?” 贾芸回身去寻,又带了一伙文弱书生过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册书卷,用来记录雅会上所发生过的事。 只待雅会结束后,将所记录过的内容编修成册,传扬出去。 岳凌只翻看了其中几人所记录的事,便吩咐道:“此间亭上之事,不必记录详细,只将最后的结果记录下来便可。亭上还有参会之人所作诗集,皆为评审之人所挑选的佳作,可以装订成册。” “诗魁为《秋窗风雨夕》,另有本侯留的一首诗,也一并收留进册。” 几名书生连连应下。 将事情都交代完毕后,岳凌便携着两女,欲要先打道回驿馆。 等途经了沈家父子席旁,却见两人依旧是跪地不起。 岳凌皱眉道:“你们沈家和徐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陷害朱知府一案上,你沈家亦有牵扯,为何还不投案自首?” 沈逸书老泪纵横,叩首道:“侯爷,您看在英莲的面子上,能不能放沈家一马?” 沈瑛也一改方才的猖狂,磕头不止,哽咽道:“侯爷,您大人大量,莫与我这宵小一般计较,您只当我是路边的野狗一脚踢开就行。” 岳凌凝眉不开口,沈瑛指着自己的老爹又道:“侯爷明鉴,沈家所有犯下的错,都是这老家伙做的事,我从来都没参与过,侯爷,侯爷您就饶了我吧!” 沈逸书看着儿子求饶的模样,叹出一口气,道:“是,是我所作,侯爷您饶他一命,将我捉去吧。” 沈瑛听之狂喜,匍匐着来到岳凌的脚边,脸上谄媚之色,溢于言表。 “侯爷,他都认罪了,能不能放过我?” 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戏,看得岳凌是频频皱眉,身后两个小姑娘看得也是厌恶的紧。 岳凌淡淡开口道:“是非曲直,在衙门内定夺,来人,一并带走!” 两人被生拉硬拽的拖走,沈瑛还在大叫不止,“侯爷,侯爷!我们是亲眷呀,您要了英莲,怎得弃我们如敝履?” 林黛玉蹙眉道:“英莲又是谁?” 岳凌原本冷酷的表情,又被林黛玉问得一滞,正待开口,薛宝钗接过话来道:“英莲就是我身边的香菱呀,随着侯爷南下的那个丫鬟。看来,侯爷是找到她的父母,只可惜看来这亲族也不是什么好人。” 想起是那个身世凄惨的小姑娘,林黛玉的嘴唇瘪了瘪,虽然有预想过,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但真得知消息了,心里还是有点吃味。 “我还当那个小姑娘是个老实的,平日里也不会多讲话,如今看来,一个赛一个的狐媚子!” 林黛玉内心暗暗腹诽,又想到了皇后的叮嘱。 若是这些人都主动的凑到岳凌身边,那她怎么办? 林黛玉懊恼的厉害,瞪了岳凌一眼,冷哼一声偏过了头。 只是月余不见,竟然又多了两个女子喜欢上了岳大哥,若是一载不见,岂不是要多出二十四个? 往后林黛玉再也不会与他分开了,林黛玉内心打定了主意。 岳凌讪讪笑着,携两个小姑娘登舟过水,来到岸边。 这里聚集了更多的读书人,大多是苦寒出身,为了在雅会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与大人物攀交。 而其中的不少人,也受过岳凌的恩惠。 只因起初无人能过沧浪亭的大门,第一道题有些太难了,而在岳凌解开之后,后面两道做出来的人,便不在少数。 等到岳凌登岸之后,众人看清楚相貌,便都愕然当场。 这竟然是他们曾聚众看过热闹的那位,不由得皆跪地行起礼来。 岳凌也不再留意此间之事,与贾芸嘱咐了几句,携着林黛玉,薛宝钗一路出了园。 而伏地行礼的众人,脑中又回荡起了晌午门前,这位安京侯所说的话。 “今日不跪,你们以后想跪还争不上呢!” 果然是所言非虚,不久前的话,正在当下印证了。 好不容易参会,却早就得罪了此次雅会最大的人物,任谁心中都是五味杂陈,已不知如何是好。 沧浪亭上, 除去来客被士兵们盘问着是否与之前的大案有关,作最后的审查,还剩下的一伙人,便是留下记录沧浪雅集要事的书生。 众人围在一起,却都不知如何动笔。 毕竟是为安京侯做事,他们内心都有些惶恐。 “该怎么写?是如实记述,还是将侯爷的形象再修容些?” 有人提出问题,众人便商讨着。 “这样如何?侯爷隐匿行踪的事暂且不提,此事侯爷看起来,也不想让人知晓。干脆就写,侯爷携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一同参会,出入成双,是为郎才女貌,林才女一首《秋窗风雨夕》技惊四座,拔得头筹。” “就在大会最热烈之时,侯爷讲了今日参会的目的,将所有涉案之人一同缉拿,随后诗兴大发,留下名篇,如何?” 众人纷纷附和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又有人提出疑问道:“只是先前徐家家主曾安排说,要将此册精装几本,送往扬州巡盐御史府,此事还要不要做了?” “做,当然要做,不仅要做,还要立即做好。你们想,此事虽是那几个贪官操办,但本意是为侯爷好。林才女在诗会夺魁,除了侯爷面上有光,欢心的便是远在扬州的林大人了。” “见得两人如此恩爱,还兼有才情,林大人难道会不欢喜?侯爷既然没去扬州,在苏州隐匿了踪迹,必然是没去扬州拜访林大人的。” “这遭若能看到女儿和侯爷感情深厚,林大人岂不就安心了?” 这一席话说出,众人似恍然大悟。 为官之道,便是多做多想,办上官之不能办,办上官之不好办,如此才能专美于前呀。 “此事做好,必然少不了我们的好处,侯爷从来不是个吝啬的人,我们以沧州为鉴,便能窥见一二。若是往后能在侯爷手下做事,岂不是一朝得道?” “是极是极!” 众人兴致勃勃,撸起袖子登上了沧浪亭,费尽心机描绘起来。 …… “岳大哥,我要审你!” 一行人回到了驿馆,得到消息的秦可卿等人也都迎了出来,可却见林黛玉的面上脸色一点也不好看,便都被薛宝钗拉着去到旁边的屋子里了。 看着是在旁边的屋子,只是都脑袋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林黛玉端坐在椅子上,岳凌则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下面,无奈的笑,配合着她,“好,还请林妹妹给我一个宽宏处置。” 林黛玉一双罥烟眉紧蹙着,“那个女尼,到底都和岳大哥做过什么事?!” “做过什么事?” 林黛玉脸颊微红,“就是做过什么亲密的事!” “比不得同林妹妹一起做的事。” “呸呸呸。”林黛玉连啐了几口,道:“怎得又攀扯上我了呢,我和岳大哥是清清白白着呢,何来亲密的事?她一个出家人,敢青天白日的就亲你,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做过更出格的事!” 林黛玉虽嘴上不饶人,可眉间不见冷意,尤其当岳凌说比妙玉没有和她亲近时,更是眉梢挂了些许小得意。 小姑娘的心思都在脸上,岳凌也看得清楚,随后便伏低凑来了林黛玉身边,问道:“林妹妹有话问我,我也有话问林妹妹。” 林妹妹内心一颤,曾在脑海里上演过无数次的当面对峙好似就要来了。 可若是岳凌细究起那一吻来,她还真不知如何解释。 却听岳凌问道:“你们回京之后,第一站应当去的是荣国府,可有被刁难过?” 林黛玉微微一怔,而后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紧张也不见了,平平淡淡道:“倒是没被刁难,我们好生刁难了一下那混世魔王,在许多家女眷面前,让他出糗。而且,我在荣国府没待上多久,就有宫里的宦官将我接走了。” “去见了皇后娘娘?” 林黛玉微微点头。 岳凌颇感意外,总以为林黛玉和皇后的关系,有些过分的好了,在沧州时,就听闻两人总有书信往来。 “见皇后,都说了什么?” 林黛玉撅起嘴来,偏头道:“我当然有要藏在心里的事了,岳大哥都有事瞒着我呢。” 伏在林黛玉的腿旁,岳凌又是笑了笑,“那林妹妹在分别的时候,为何亲了我一下?” 闻言,林黛玉偏开的头,又慢慢转了回来,望着眼前思念的人,冲着她盈盈的笑,林黛玉脸颊又染红了。 本是冰雪聪明的林黛玉,也预先想过各种答复了,可真正面临这一刻,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应。 两人就在堂上四目相对,愣了良久。 隔壁,在门口听音的众多姑娘们,已是急不可耐了。 “可卿姐姐听到没有,姑娘和老爷到底摊牌没有?” “没有呢,后面就没动静了。” 雪雁挤不进去,便就坐在众女之后的小兀凳上,托着腮道:“房里的这些个丫鬟,都叫老爷,就我得叫岳将军,再不济还得叫侯爷,这也太生疏了些吧?” “姑娘你可得加加油呀,我也想改改口呢。” 紫鹃诧异的回过头来,问雪雁道:“你也知道姑娘喜欢老爷呀?我还以为你不通人事呢。” 雪雁嘟着嘴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岳将军这么好,就算姑娘不喜欢,我也喜欢呀。” “你们呢,你们谁不喜欢?” 雪雁往房内众女身上扫视着,众女皆是羞臊的垂下了头。 是了,在这房里的,谁会说自己不喜欢岳凌呢?那不是太矫揉造作了些。 良久听不到堂内的动静,众女又将门开了个小缝,望了过去。 只见岳凌蹲在林黛玉的身旁,正抬头望着她。 林黛玉脸色臊得通红,避又避不开,也没办法像妙玉那样夺路而逃了。 眸光一闪,想起方才的女尼,林黛玉的底气一下足了十分,“那个女尼都能亲岳大哥,岳大哥说与她没有我亲近,那我为何不能亲?” “我偏要亲,而且我才是第一个!” 林黛玉捧着岳凌的脸颊,却是没胆量再亲下去了。 随后啐了口,道:“呸,被别人亲过了,太脏,不亲了。” 丢开岳凌的头,林黛玉作势要起身,却是一侧的门被打开,小丫鬟们堆叠在一块,倒了出来。 “诶呦,好痛。” 小丫鬟们摞成了一个肉山,最苗条纤细的两个小丫鬟,被压在了最下面。 瑞珠抱怨道:“雪雁你一定是胖了,太重了快下去。” 在众女之上的雪雁,望着林黛玉急问道:“姑娘,你快亲呀,为什么不亲呢?” 自己与岳大哥说些私密话,竟然有这么多人旁听,实在惹得林黛玉脸颊滚烫,不由得啐了一口,道:“你说什么呢?一点也不检点,去去去,将这里打扫了去。” 众女一脸羞涩的起了身,抖了抖衣上沾染的灰尘。 听墙角被人发现了,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林黛玉和岳凌相视了一眼,尽皆笑了出来。 恰在此时,众人都在堂上,从外面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一推门,便探头进来问道:“相公,你在哪?” 众女循声望去,定睛一看,是许久未见的香菱,可这称呼…… 众女的眼神都犀利起来,七手八脚的将香菱扯进了房。 “你方才叫的什么?” “抢不过姑娘,还治不了你了?” 第46章 我倒是个不知趣的了 在被接来的途中,香菱听说了沧浪雅集上发生了大变故,自然而然的担忧起岳凌的安危来。 一入门,情急之下,“相公”两个叫得熟练的字就脱口而出了。 等到看见堂上还有这么多人的时候,香菱也是愣在了当场。 便是她转得不算快的小脑袋瓜来想,也知道当下是坏事了,更兼有小姑娘们愤怒的眼神,似豺狼虎豹一般,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香菱不由得收回了悬在门槛上的脚,想要再退出房门去。 此情此景之下,哪里还由得她了。 众女立即回过神来,跑来香菱身边,将其一把抓住,而后就脚不沾地的被小姑娘们扯走了。 本身她就是个软软糯糯的性子,这遭是自己的不是,更加不敢挣扎了。 任由着她们拉扯着自己,只是双眼雾蒙蒙的看向还伏在林黛玉身边的岳凌,还想向岳凌求求情,免得被她们教训惨了。 只是还没开口,就被好姊妹莺儿捂住了嘴。 “你还真的长本事了,都当你是个木讷的,偷跑比谁人都快,快进房里来老实交代,近来你都偷偷摸摸的做了什么事!” 要论亲近关系,香菱是要排在莺儿之后的,毕竟香菱是后来的,还是薛蟠花银子买回来的,并不算是薛家的丫鬟,只是当做丫鬟来用。 可如今眼看着自家姑娘都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都只能在一旁陪衬,而香菱,就已经捷足先登了。 实在领先了太多了。 小姑娘们将她一推进了里屋,就扔到床上去,将其团团围住。 左边坐着莺儿,一脸怒气的望着,右边是紫鹃也帮莺儿按着香菱的手臂。 下面还有瑞珠,宝珠帮忙按腿的,不管熟不熟悉,反正狐媚子,是人人得而诛之。 至于这个狐媚子轮到自己做的时候,那就另当别论了。 薛宝钗与这些小姑娘们相距颇远,独自在茶案边饮着茶,时不时再为自己扇着风,无奈的笑着。 但小姑娘们可是义愤填膺,莺儿更是一面搔着香菱的痒处,一面威胁道:“说不说?赶快老实交代!” 香菱被七手八脚的按在床榻上,当下就有些惨了。 衣衫也被扯得乱七八糟,扣子也崩掉了一颗,头髻也散落开了,长发就凌乱的散在肩头,算是遮住了肩头露出的粉嫩。 非但如此,当下四肢还动弹不得,只一双琥珀似的眸子微微闪着些光亮,口中支吾着想要解释些什么。 “莺儿,你先放手呀,还捂着嘴呢。” 听了紫鹃的话,莺儿恍然大悟,落下了手,但还是掐着香菱的脸颊,逼问道:“快说!” 粉雕玉砌的脸颊,似有婴儿肥一般,一掐都嫩得快出水了,莺儿心里羡慕的同时,还不忘暗暗排揎道:“这身段,这相貌,真就是个做狐媚子的料子!” 香菱猛吸了几口气,环视众人,可怜巴巴道:“方才,是我叫错了……” …… 林黛玉才稍微好些的脸色,被香菱这一叫,小眉头又皱了起来,冷哼了一声,偏开了脑袋。 “哼,才月余不见,都‘相公’这般唤得热络了,我倒还不知趣的在这堂上坐着呢。既然你与香菱姐姐情深义重,何时才肯给她个名分,风风光光迎她入门呀?” “到时候,我便将暂住的正房腾挪出来,也好成全你们。我只寻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自个儿清净便是,省得碍了你们的‘好事’!” 林黛玉虽然句句说的体贴,可在她嘴里完全不是这话的本意。 这就是林黛玉文学,绵里藏针,岳凌是切切实实感受到这威力了。 只是岳凌也不着急去哄,讪讪一笑道:“那倒不至于让出来,成亲不都是住在一间房里的吗?你还住在你那间,也不碍事。” 林黛玉震惊的转过了头,瞪大眼睛盯着岳凌。 没想到岳凌竟然真不哄她,还顺着她的话来说,实在是让林黛玉愈发气恼了,抬起手想要锤岳凌一下,但又碍于颜面收回了手。 林黛玉白了岳凌一眼,起身就要走。 林黛玉越是气恼,便越是在乎自己,岳凌深知此理。 便也不犹豫,一把握住了林黛玉的手腕,迅速解释道:“说笑,说笑的。之前是为了遮掩身份,又是调查与徐家有牵扯的沈家,而那沈家是香菱的姨夫家,这才与香菱佯装夫妇。” “虽然我已过了及冠之年,也是说亲的时候了,但林妹妹不点头,我自然不能让其进门了,毕竟林妹妹也是我重要的家人嘛。” 岳凌也不绕弯子,便就坦白的说了。 感情之事最怕兜圈子,若是被曲解了含义,就免不了争吵苦闹,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听了岳凌的话,林黛玉也想到皇后所言赐婚之事,脸颊微微泛红,这“家人”两个字,好似还有另一层含义。 而且,如今有天家做背书,就算有别人来,肯定也没办法站到她前面去。 这么一想,林黛玉便也没什么好气恼的了。 毕竟都是丫鬟而已,身份的差别还是在的,爹爹对娘亲也是爱得深沉,也不耽搁还有两个姨娘在家呢。 在这方面,对于年龄略长、通晓了男女之情的林黛玉来说,林如海实在做了个好榜样,也给岳凌留了些余地。 停住了脚,林黛玉抬起小拇指,与岳凌比划道:“那就说好了,你不许变心。” 岳凌也伸出小拇指,与林黛玉勾在了一起,“说好了。” 手指牵在一起,慢慢摇晃着。 两人四目相对,眸底都是对方的影子,内心的想法却也出奇的一致。 一吻定情之后,岳凌也彻底的感受到林黛玉对他的情感变化,再审视自身,岳凌也清楚的知道他一辈子都不会放得下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再舍不得她离开自己身边。 只可惜眼下,她的年龄还太小了。 而林黛玉,看着有人比自己先陪在了岳凌身边,虽然有些吃味,但也是束手无策,她自知年龄太小,很多事情都没办法给予。 而且她作为侯府千金,总不能同丫鬟一样,无名无份的就在一起了,一切都得等到明媒正娶之后,眼下亲吻脸颊已经是她能做出最逾礼之事了。 但爱意不仅仅于此,她的感情也是。 内心暗叹了口气,林黛玉思忖着,“哎,岳大哥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武将出身,总不能因为我就什么都不碰吧。要是有紫鹃和香菱两个知根知底的就还好,别人,尤其那个女尼!是万万要不得的!” 两人互相搀扶着,再坐在茶案两边,虽然久不相见了,但旧时的习惯仍是不变。 林黛玉素手为岳凌沏着茶,又撇了撇嘴道:“只是紫鹃,香菱她们就还好啦,她们都是房里的姊妹,本就相处的久了,我也知道她们的心意,而且都没什么坏心眼。” “只是,那些外人,是绝对不许岳大哥亲近的,尤其今天的那个……” 林黛玉刚想说不知羞的女尼,却又想起来,自己也干过类似的事情,便也说不出来了。 岳凌通晓她的意思,颔首应道:“知道了,她倒也是个身世凄惨的可怜人。自小因病被养在寺庙,不能在父母膝前享有亲情,致使她内心寡淡,而略有书信往来,维系世俗之情的父亲又被奸佞害死,冤死牢中。” 林黛玉撇撇嘴道:“她,内心寡淡?” 寡淡能大庭广众之下,向一个男人献吻?那可真是太寡淡了。 林黛玉虽然没说,但内心就是这个意思,岳凌也领悟到了。 摸了下鼻尖,岳凌尴尬一笑,“应当就是因为我为她的父亲平反,所以她情绪激动之下,才会做出那逾礼之举来。” “她……她和我之间,是真的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 林黛玉越听越是怀疑,感觉这解释十分苍白无力。 岳凌心虚的饮着茶水,而房内的斗争,竟然还如烈火烹油。 在众人的威压之下,香菱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 从她同岳凌一起南下,路上途径了哪里,在苏州城外,岳凌曾为她擦拭伤口,再到于沈家时表明心意,彻底过上了夫妻生活。 已经人事的小姑娘,听得咬牙切齿,羡慕不已。还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小丫鬟们,便似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脸颊红彤彤的,更是不好意思去看香菱了。 香菱还不是府上的丫鬟呢,和侯爷就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来,而她们本就是侯府上的人,岂不是早晚也都会有这一日? 小姑娘们个个精明得很,便都羞臊的不说话了。 秦可卿倚在床沿边,手上紧紧攥着床帏,将故事全听了下来,真是恨不得自己去代替香菱去吃这个苦。 眸眼泛红,但是是眼红的。 继紫鹃之后,竟然还有个小丫鬟走到了自己的前头,而且还没与岳凌相识多久。 再看香菱的相貌,怎么看,怎么是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就连性情也有些像,这就更让她想入非非了。 “老爷肯定是将她当做我一样对待了,不行,这四年里耽搁了太多事,我必须得尽快找补回来!” 只是岳凌和林黛玉久别重逢,多半要腻上一阵子,而秦可卿就得寻到好机会才能偷跑了。 众女将香菱扶起来,还奉上了茶水。 此时此刻,香菱倒不像是个狐媚子了,更像是这伙人的先驱者,是老师,瑞珠宝珠还不忘问,房中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都是隐秘的事,香菱的脸颊早就红的滴血了,等到两个小丫鬟问起这事来,更不好意思回答。 一双眼瞟到身旁的紫鹃身上,紫鹃顿时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想阻止却也来不及了,就听香菱嚅嗫着道:“这个,我说不好,不如问紫鹃姐姐,她做的比较多。” “什么?” 众女皆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紫鹃,尤其两双求知的眼睛,瑞珠宝珠,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紫鹃。 没成想,房里隐藏最深的人,竟然是看着最人畜无害的紫鹃。 瑞珠宝珠素日也只当她是个温柔大姐姐,结果紫鹃是真的将她们当孩子看。 没想到看戏看着看着,却看到了自己身上,紫鹃忙起身,捂着脸颊支吾道:“香菱,你休要倒打一耙,今日可不是来问我的事的。” “想逃!” 才起身的紫鹃,又被姑娘们也按在了床上,和香菱排排坐,复制了方才香菱的待遇。 秦可卿问道:“将你的故事也讲讲吧?房里的姊妹们,都没什么好隐瞒的。” 紫鹃真是欲哭无泪,早知道会引火烧身,不如去那边给老爷收拾床铺呢,就不来凑热闹了。 “说不说,你也要我们‘动刑’不成?” 紫鹃也很怕痒,而且对于相熟的她,瑞珠宝珠更不含糊了,已经将绣鞋和罗袜都脱掉,露出一双洁白无瑕的小脚来。 只待她推诿一句,便就搔她的脚心。 此等大刑,紫鹃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住的,粗喘了几口气,便求饶道:“说,我也说……” 房里小姑娘们闹得厉害,但也有一个另类。 本来还坐在小兀凳上的雪雁,许是肚子有些饿了,便坐来了薛宝钗的身边,享用托盘里的茶点,似是云淡风轻的看着这一切。 薛宝钗倒是略知道些雪雁的脾性,只是她态度有些太安然了,也不禁问道:“你怎得不去听她们说话?难道,你对侯爷的事,也没什么兴趣?” 雪雁摇摇脑袋,嘴里还不停咀嚼着,待全吞咽了下去,舔了舔手指才道:“她们呀,都是想要在岳将军那里争宠,好赚一个姨娘的位子。但我是姑娘的贴身丫鬟,早就有这个位子了。” “而且,她们说的那些臊人的事,我又不能在姑娘成婚前去做,对我就也无用呀。对我最有用的,便是姑娘能积极一些,他们两个若是进展的飞快,何须我做什么事呢?” “眼下,我最大的阻碍就是老爷了,老爷好似不太同意姑娘与岳将军成婚的样子。” 薛宝钗微微颔首,没想到雪雁竟然也有些伶俐在身,将事情也看得通透,而后转而问道:“林御史不喜欢侯爷?” 雪雁也是疑惑,道:“起初,将姑娘交给岳将军的就是老爷呀,也不知为何眼下却百般阻挠了。我只担心姑娘回去扬州,被老爷所不许,就回不到岳将军身边了,要是这样我也惨啦。” “再也吃不到侯爷做的菜了。” 薛宝钗笑着道:“林御史是精明强干之人,当通晓其中利弊,而且林妹妹同皇后娘娘情意深重,我看皇家早就有赐婚的打算了吧,连头面首饰都曾赏赐了不少。” “你的担心就有些多余了,到时候都不会有事的。” “只是,你知道紫鹃在房里和侯爷亲近?” 雪雁瘪了瘪嘴,道:“起初是不知道的,今天一说,便也就知道了。有好几次我撞见她的时候,她的腿都是这样。” 雪雁起身,一面说着,还一面学着那动作,双膝向外,似是合不拢腿的模样,实在滑稽可笑。 “就是这样,走路都虚浮的厉害。而且,紫鹃姐姐时不时就要懒床,但她平日里可是勤快了,看来每次懒床的时候,肯定都做了坏事。” 回想一下,有次她与紫鹃同住,竟然第二天紫鹃都懒床了,看来是夜里等她睡熟了的时候,紫鹃还偷偷摸摸的去找了岳凌。按照姑娘的话说,真是不检点。 雪雁撇了撇嘴,又捏起了一块糕点。 雪雁比划的动作,薛宝钗看得脸颊微微泛红,暗暗点头道:“不愧是侯爷,身子倒是强横的很。” 适时,一直在吵闹的小丫鬟们,却是突然静了下来,转为了窃窃私语。 不知是说起了什么事,薛宝钗也提起几分精神,认真听着,只怕有漏。 而后,便从香菱口中得到了让她羞涩难堪的话。 “我也不懂这些的,侯爷问我为什么有些熟练,我就坦白说,是在姑娘的书柜中看到的。” 众女面面相觑,皆是震惊,“薛姑娘的书柜?薛姑娘是未出阁的姑娘呀,怎会有这种书?这种书,不都是什么风流浪荡子弟才会看的吗?” 莺儿回忆着道:“好似还真有,待我回去翻翻看。” 薛宝钗粗喘了几口气,羞愤道:“香菱!莺儿!你们竟然敢背地里讲我的坏话!香菱,你还是讲给侯爷听的,你!” 薛宝钗已经出离愤怒了,一时竟被气得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好。 而后,房中的打闹就因为薛宝钗的加入,更上了一层楼。 屋外,堂上的林黛玉和岳凌是能听到些许动静的,但两人也浑不在意,小姑娘之间吵闹是常有的事了,她们的精力无处发泄,又是初见,闹一闹实属正常。 恰在此时,门外贾芸叩门通传道:“老爷,有扬州府的来信,是林姑娘的父亲林大人的。” “好好,呈上来吧。” 本不知说什么话的两人,正好有这封书信,调解了尴尬的气氛,还得多亏林如海来得恰到好处。 贾芸进了门,将信呈交上去,又道:“探听得知,近来苏州涝灾,盐价略有抬头,林大人调配了盐商来抑制盐价上涨,随着盐商商船到来的,还有五十万石粮食,如今正在送往府库。” “五十万石?我起初只想借十万石救急,不愧是林大人呀。” 岳凌大喜,林如海做事还是十分靠谱的,忙将信接了过来。 林黛玉听得面上也是与有荣焉,不管爹爹怎么阻碍她同岳大哥在一处,但真做出正事来也不含糊,公私分明。 “爹爹真是做的好事,待我回去之后,定然好好夸赞爹爹一番。” 林黛玉还在思虑的时候,就见一旁翻看着书信的岳凌,脸上笑容却慢慢淡了许多。 林黛玉疑惑问道:“岳大哥,信上写了什么不好的事?” “呃,倒没什么不好的事,是读起来有些奇怪。话虽没问题,但怎么总给我一种夹枪带棒的感觉?” “夹枪带棒?” 林黛玉凑来岳凌身边,轻撩了下发丝别到耳后,与他肩并着肩,一同看着书信,随着岳凌手指的地方读了起来。 “……此番借粮为的是苏州百姓,非是私情。你与玉儿感情相厚,当是好事,待你安定江浙,北上还京时,途径扬州,定要来扬州做客,我必然好生招待你。” “可你若是不来,休要怪我枉顾情谊,去河道上拦你。” “还有,玉儿还小,性本纯挚,你需得以身作则,教导她做些符合礼法之事……” “……” “来扬州前,记得早些通告,为兄做得这个东道,你切不可推诿。为兄盼你来府,更胜盼女儿归!” 林黛玉眨了眨眼,倒没看出有哪里不对,“爹爹都说了,盼你去做客,比盼我回去还更胜一筹,难道还不好?” “呃。”岳凌嚅嗫着道:“总感觉是有哪里不对,难道……难道林大人知道我们……。” “呸呸呸。” 林黛玉迅速起身,余光往堂下一瞥,见得贾芸个懂事的早就走了,还将门也关好,便提振了些口气,掐腰理直气壮道:“我们怎么了?我们清清白白!爹爹他能知道什么?定然是岳大哥你心里有鬼,所以才觉得不对劲。” 岳凌无奈笑笑,“是……这样吗?总感觉林大人他,旧时说话不是这样的。” 林黛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就是岳大哥做贼心虚,爹爹说的没错,你要以身作则,休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只会将我也带坏了。” “哼,一点也不懂得自持的女人,瞧瞧她放浪形骸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良家!” 才将林黛玉哄好了,这遭又转到这个话头上,岳凌只好应下来,“好好,或许就是我的多心了。话说,你也有六年没回去过了,待我将这边的事安置好后,就带你回去看看。” “林家祖宅就在苏州,我也差人去寻过路径了,不如择日我们去看看你娘亲吧。” 林黛玉心尖一颤,方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一下全收回去了,而后盈盈一笑,眸中脉脉含情,“好,都听岳大哥的安排。” 这就是她喜欢的岳大哥,会想她所想,通晓她的所有心意。 眸光投在岳凌的身上,久久都未有偏移…… 新的一个月啦,有月票的小伙伴,赏一赏啦 第47章 全是狐媚子! 苏州富庶甲天下,就连供给当官人居住的驿馆都有十余处。 留给岳凌等人下榻的,自然是其中最出众的一处,坐落在临近西门,沧浪亭外的枫桥驿。 如江南园林般构造,此处并不是一间间的小房,而是有着三进的院落。 也有外帏的正堂,供给待客,抄手游廊相连的内帏为下榻居所。 又引活水入园,修有亭台水榭,美不胜收。 管理驿馆的驿丞、驿卒,如今都暂时换成了岳凌的自己人。 论起房间内的装饰,就不算豪奢了,毕竟是官家驿馆,除了有零零散散的屏风,挂画为点缀,便也见不得太多奢物。 林黛玉与岳凌好生论了一番是非,心思便也稍有通达,只是按照皇后娘娘所说,不能一时就全部原谅了他,还得再好生拿捏一阵。 直到夕阳西下,在房中打闹的小姑娘们都走出来,才见得她们是各个面红耳赤,就连薛宝钗也没能例外。 见着几人稍有些褶皱的衣襟,林黛玉疑惑问道:“你们这是在房里说了什么事,怎得宝姐姐也跟着她们胡闹上了。” 众女望着薛宝钗,又见薛宝钗天生晕红的脸颊,颜色愈发重了。 平稳了下呼吸,偷偷瞥了眼似是不曾留意的岳凌,薛宝钗才不自然的回答道:“也没论起什么事,就是聊了聊香菱和紫鹃的事。” 岳凌闻言,饮茶的动作一滞。 再偏过头望去,就见心思灵巧的林黛玉已然会意了薛宝钗在说什么事,便一双眼在岳凌身上来来回回的剜着。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小姑娘垂着头,也不敢说薛宝钗卑鄙,先将她们两个卖出来了,毕竟人家是小姐的身份。 如今只有岳凌能打圆场,林黛玉都羞于开口。 “许久未见,见你们都生龙活虎的,我便放心了。久别重逢也少不了宴席,今日我差人去酒楼中订了一桌餐食,或许算不上丰盛吧,毕竟当下苏州的处境也不算好,先就委屈一下。” 众女连连摇头,一路过来也见得苏州外的乡镇受灾,田野间到处是疏通积水的,数以十万计的百姓还靠粮救济,岳凌作为江浙巡抚,兼管民政与军事,更有司法执法之权,陛下钦差,当做得起表率,她们更不会奢求铺张了。 尤其和岳凌一同到过沧州的紫鹃,莺儿几个,本就是过了一段简朴的日子。 而秦可卿,瑞珠,宝珠本来在旧时秦宅就是生性最为节俭的几个,将这风气都带到了如今岳府里,更不会有怨言。 众女都忙说着自己的不介意,体谅着岳凌的辛苦,一个个倒是乖巧懂事的很。 林黛玉略有担忧的问道:“岳大哥一下抓了许多人,会不会让外面动荡的厉害?若是岳大哥公务很忙的话,也不必今晚非要陪着我们。” 众女也是点头,皆望着岳凌。 岳凌摇头笑笑,习惯性的揉了揉林黛玉的脑袋,她的发髻已经能盘成垂鬟髻了,分出的两缕头发如同燕尾一样,顶在脑袋上,实在是清丽雅致,颇衬她的更有出挑的容貌。 “今天的确是生了一桩大事。” 听岳凌一开口,小姑娘们的心都随之提了起来。 虽然她们都很认同林黛玉的话,但毕竟是初到苏州,能够让岳凌多陪陪她们那自然是好事了。 属于道理上认同,情理上又有她们的偏好。 岳凌灿然一笑道:“只是大事也需要发酵一下,让事情流传出去,看一看那些藏在深处的人要怎么做。” “不法之人都羁押在牢,已派人严加看管了,要审也是得等两天再审,今日且先陪着你们了。” 小姑娘们欢心雀跃,岳凌与林黛玉相视一笑,房中气氛正是融洽。 林黛玉低着头,凑近了些问道:“那灾民那边呢?是不是岳大哥还有的忙。” 岳凌微微颔首,“林大人的粮送了来,下一阶段的赈灾也得开始了。疏浚河道之后,便是将田亩厘清,再用在沧州的法子做好规划了。” “改稻为桑,是为国策,也不是一日之功,还需徐徐图之。” 林黛玉如今也不是只通闺阁之事的小姑娘了,旁听了不少政务,而且初时在亭上,从那些身居高位者口中,也听了不少消息。 “按岳大哥所说,改稻为桑是好事,怎得还落得了如今这个局面?” 见林黛玉对此有兴趣,岳凌便也与其详细分辨着。 取过了桌上的一块糕点来,岳凌比划着道:“就论此物来说,丝织海贸只赚了这一块糕点。商贾要分一份,官府要分一份,桑农要分一份,国库又要分一份,甚至宫中也要分。” “但这个时候,每个人分多少,都是有数的,事情便也能运转的下去。” “而现在,改稻为桑所产的生丝比之前多的多,绢帛绸缎卖出去的也多了,这块糕点换成了这块大的。” “这时候再按照过去的比例来分,就有人不愿意了。因为分糕点的人,不是都知道这糕点到底做到了多大。” “首先桑民就是完全的不知情,他们只管卖桑丝,他们能产的桑丝有数,产了多少就卖多少。交归国库,充入宫中,更是不知其中详细。” “江浙距京三千里,便是快马也得走上六七日,如何能时时得知苏州的动向。由此,便有人滋生出贪心了。” “从地方官府,到商贾,织造局沆瀣一气,欺上瞒下,将所有做大的部分都收归他们所有。而将甜头分去了宫中,让宫中始终支持改稻为桑,他们就能继续赚更多的钱。” “毁堤淹田,更是将成本压到了最低,桑丝都不用你桑户来产了,又少了分糕点的人。” 林黛玉微微颔首,似有所悟,又有些担忧的问道:“所以岳大哥就是来戳破这个骗局的人?那岳大哥的敌人岂不是有很多?” 岳凌坦然一笑,“官场中讲一个和光同尘,为什么讲这个,就是每个进入官场的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利益团体,不去招惹任何事,保全自身,甚至能时不时与别人行方便之门,便是和光同尘。” “可若是都和光同尘了,那如今腐烂的官场该当如何?无处申冤,如同今日受灾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总有人要站出来,试图改变些什么,而今日我有这个能为,便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国贼禄鬼不少有,骂是骂不绝的,唯有以身入局,才能改变些事。” 林黛玉听得是甜甜一笑,眉眼都随着弯了起来。 岳凌也随林黛玉笑着,“你以为我是太理想主义了?” 林黛玉摇头,“理想主义?我倒是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我曾问过岳大哥为何做官,不知岳大哥还记不记得?” 听林黛玉问询起来,岳凌也随之思虑起来。 见岳凌搜肠刮肚的想着,林黛玉更是笑了,“这六年来,岳大哥经历的事情颇多了,或许有些遗忘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见到岳大哥,岳大哥不知自己为何要做官。” “而如今,岳大哥已经有了抱负,是真正为了安天下,为黎明苍生。我倒觉得,这样不错,甚至有些庆幸,能够在岳大哥身边见证这一切了。” “幸好,幸好那日你将我从巡盐御史府接走了。不然,或许我还在房中,对着月洞窗默默流泪,独自凄苦呢。” “我入睡后总会做类似这样的梦,一个人坐在桌边默默流泪,孤苦无依,可等醒来时,却发觉完全不是那回事,便就忍不住笑了。” 岳凌手掌向下,捏了捏林黛玉的脸颊,肌肤滑嫩紧致,实在是让人爱不释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怎会舍得你孤苦无依呢?” 两人相视,又是笑,而堂间玩闹的小姑娘们,都见得多了,完全是视而不见,因为那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待遇。 而后,岳凌转而言道:“只是,日后肯定还得带你回去扬州。你离家已经许久了,苏州离扬州又这么近,不能不带你回去看看林大人。” “这……” 林黛玉眸光熠熠,望着岳凌,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问道:“岳大哥担心什么事?是见我爹爹心虚了?还是怕我爹爹不让我再随着岳大哥走了?” 想想在外叱咤风云的岳大哥,竟然也有为难的事,林黛玉就止不住的想笑。 岳凌认真想了下,诚恳的点了点头,“两者都有。” 这么直球,反倒是林黛玉的心脏跳的更快了。 轻抚了下脸颊,缓缓垂下了头,“没事……还有许久呢,到时候会有办法的。” 岳凌也是点头。 毕竟林如海掌管两淮盐业,这也是极为繁重的差事,要和万千盐商斗智斗勇,还有剿不完的私盐,没事肯定不会来苏州只为了看他的女儿。 而且,自己将林黛玉养得这样好,也不似当时弱不禁风,以药作饭了,难道不得感谢他? 生恩哪比得上养恩。 再抬起头,岳凌一扫心中雾霾,与下方的小姑娘们唤道:“去问一下,饭菜还要多久?” “好嘞,岳将军我去!” 等在堂上的雪雁,好似就是在等这句话,岳凌无奈笑笑,“瑞珠,宝珠,你们跟着她去,别让她偷吃。” …… 各类珍馐摆满了一桌,虽用料不算珍贵,但色香味俱全,让人见了也颇有食欲。 苏菜是传统菜系,清鲜平和,本就适合平日闲散的小姑娘们食用,更兼林黛玉还是姑苏出身,淮扬菜皆是一脉相承,让她也颇有些兴致。 只是如今房内人太多了,除去岳凌的三个丫鬟,秦可卿,瑞珠,宝珠,林黛玉的两个,紫鹃,雪雁,还有薛宝钗带来的两个,总计十个人,一时间驿馆都还没有这么大的桌面。 只好将菜品都分为了两盘,将十个人分了两桌就坐。 岳凌和林黛玉自然是坐在一起了,随着两人坐的还有薛宝钗,秦可卿和紫鹃。 其余的小姑娘,便就坐到了不远处的小桌上。 房里大家都相熟,也没有太多客道,岳凌一再给林黛玉夹着菜,想要她多吃些,养好了身体,恢复些精神。 毕竟舟车劳顿,对她来说,还是颇为辛苦的。 两人亲密的举动,又让同桌的人看得吃味,感觉原本的菜都不香了。 桌上气氛怪怪的,知晓冷暖的林黛玉捂嘴偷笑了下,戳了戳岳凌的手臂,悄悄道:“她们一路来,也出了不少力呀。宝姐姐扮成你的样子很是辛苦,她本身就怕热的,还要在暑天穿着厚重的衣服,中暑了好几次。可儿姐姐一直在为宝姐姐补妆,陪在她身边。” “你也关照她们一下。” 岳凌意外的看着林黛玉,好似她性情不是这样的吧,犹记得在书中,贾宝玉和其余姊妹相交的多了,她都会吃醋,好似一个小醋坛子,可如今却是将他的好意往外推,是为什么有如此自信的? 当然,岳凌还不知赐婚的事,只是愣在了那。 林黛玉眨眨眼,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嘛?” 岳凌颔首,“听见了……那好吧。” 岳凌再拾起筷子,往秦可卿的碗中,夹了一块桂鱼,桂鱼肉质细腻,酸甜口感,做工也很精致,是桌上数一数二的美食了。 “这桂鱼的味道不错,你多吃些。这些年你也辛苦了,留你在京城看家,管教着那一大家的事,船上还少不了你出力。” 四年未见,秦可卿已经从那个初见二八芳华,略显稚嫩的姑娘,脱胎换骨,更为妩媚妖娆了。 比起别人的稚气,秦可卿是真的媚骨天成,腰肢不盈一握,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媚气,再加她是房中最会化妆的人,精心的妆容下更将她的优点放的无限大。 有这样相貌的丫鬟,倒是岳凌的福气了。 本来垂着头的秦可卿,见得岳凌关照,真是意料之喜,笑盈盈的看过来,连连道谢:“谢谢老爷,我是老爷的丫鬟,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事。说来,我还要还老爷银子呢,我有在好好攒钱哦。” 岳凌笑笑道:“这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我怎会要你的钱。” 秦可卿将鱼肉放在嘴里,还含着筷子不松口,似是细细品味着。听了岳凌的话,眨了个媚眼道:“哦,难道老爷只想要我的人嘛?” 林黛玉原本还在笑着的脸,笑容却是一滞,桌下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头,暗暗在岳凌腿上敲了一下。 岳凌嘴角一抽,也没搭话,只好讪讪笑着。 秦可卿瞥了林黛玉有些变寒的脸色,立即见好就收,也不再说话了。 岳凌再提起筷子,往对向薛宝钗的碗中夹了块虾,三虾豆腐,口味清淡,有了豆腐的衬托,更显出虾原本的鲜味来。 “这一路上让你受苦了,只是能配合林妹妹做事的,一时也选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薛宝钗抬手接了过来,摇头道:“为侯爷做事,也是我薛家的本分。薛家丰字号能有今日,入京和各大商号叫板,也是多亏了侯爷提携,我自是无以为报……” 这话听得太熟悉了,好似在话本中,无以为报下一句,不是做牛做马,就是以身相许了。 林黛玉忍不住轻咳了下。 薛宝钗暗暗一笑,学着秦可卿的语气道:“若是侯爷以后再有差遣,我倒是想和香菱能换一换。” 岳凌支吾着不知如何应对,却感受到桌下又被林黛玉掐了一下。 岳凌回头看过去,颇为无奈,只能讪讪笑着,内心不禁腹诽道:“是你让我给她们夹菜的,若是不夹菜,不就没这回事了吗?这怎得还暗暗在桌下教训我呢?” 但事情已经做到这里了,再无视紫鹃就不好了,岳凌还是给紫鹃夹了块三套鸭,是炖鸭肉,味道更醇香一些,是桌上口味略重的菜了。 没等岳凌开口,紫鹃先道:“谢谢老爷,我正是最爱吃这道菜。老爷将我们的喜好都记得清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爷。” 林黛玉气得直翻白眼,秦可卿,薛宝钗也就罢了,连紫鹃也来凑这个热闹。 早知道,就不该松口,让岳凌去关照她们。 “好,好啊,一个个都是狐媚子!我一定要将岳大哥看管好了,否则,还不知要让她们闹出什么事来!” 林黛玉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这是她在岳凌身边最大的烦恼了。 外面有可恨的女尼,家里还有这么多偷腥猫! 几人之下,小姑娘们落座的桌上,便就和平多了。 时不时看着桌上的热闹,与她们关系还远一些,只是边看边笑。 莺儿却为香菱鸣不平道:“香菱,你也是与侯爷有过夫妻之实的了,怎得不去坐那里?” 香菱才吃了口菜,被莺儿突然的一句,噎了半天,是瑞珠递上了水,还舒缓些。 “我,我怎有那个脸面去……” 莺儿翻了眼道:“没本事的小妮子,只敢偷偷摸摸的,我要是你,我早就去了,名正言顺。” 香菱羞红着脸,根本不敢搭这个话茬。 瑞珠,宝珠相视一眼,也是生笑,在船上相处了许久,她们也知道了莺儿就是个嘴上厉害的,实际比谁都胆小。 本是五个小姑娘排排坐,桌上的菜品少的速度确实比岳凌坐的那桌还要快。 雪雁的碗中摞起了一座小山,不多时便就夷为平地,而后再摞起一座。 回到家乡,也是雪雁的主场,菜品更是合她的胃口了,便是少油少盐,也丝毫不影响她吃的多少。 上面还没吃完,就已经被雪雁清盘了,靠坐在椅子上,抚着圆滚滚的肚子,长长喘着粗气。 “还是跟在岳将军身边才好啊,船上都没吃到太好吃的菜。姑娘可千万别回去扬州府,府里的姨娘,嬷嬷,肯定不许我吃这么多的。” 第48章 这么巧,你也来夜袭呀 一开始,想着众人一路上都出了不少力,而岳凌又专宠她一个,始终只往她的碗中夹菜,闹得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林黛玉便让岳凌也关照其他人一下,她也不算难为情了。 只是,这佯装大度的后果却远出她的预料。 岳凌给了别个女孩子好脸色,她们立即就贴身上来,意图和岳凌亲近亲近,当面就说些讨巧的话,让林黛玉气愤不已。 秦可卿就差将“色诱”两个字,写到脸上了。 除了在桌下用小动作表达自己的不满,她也没别的办法,脸埋在碗前,却吃不下东西了,真是气都要气饱了。 “真是一群狐媚子,以后就不能松口!” 林黛玉捏得筷子吱吱作响,再偏头狠狠的剜了岳凌一眼。 “我吃好了。” 林黛玉靠在椅子上,抱肩坐着,撇了撇嘴。 许是方才头低的太深了,也是林黛玉留意着桌上的动作,没在意自己,让脸上罕见的挂起了一颗米粒。 岳凌偏头看过去,微微笑着,伸着手将林黛玉嘴边的米粒取了下来,放在了自己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吃好了,就喝点水吧?待一会都用完了,再拾掇下去。” 众女怔怔的看着岳凌的动作,却都没留意岳凌说了什么,随着岳凌的喉咙一动,咽下去了,她们也不禁随着做了下吞咽的动作。 再看向林黛玉时,哪还有方才的小脾气了,脸颊上亦不是白中透粉,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 作为大家闺秀,这脸上沾米粒的事,就已经很有损形象了,而且,还被岳凌捏过去吃了…… 林黛玉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又忙垂下了头,心中的羞耻感到达了顶峰,完全忘记了方才是为了什么而气恼了,手都不自然的垂了下来,好想藏进桌底。 “呃,怎么了?” 岳凌一脸茫然的望着众人,方才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又都不吱声了。 “我刚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是将脸颊上的米粒取了下来,应当也没有什么非分之举吧,在前世岳凌的父母也经常是这样的呀。 众女偷偷瞥着林黛玉,又都不好开口了。 在礼教束缚的环境下长大的她们,哪见得这个。 但不知怎得,她们虽然知道这样不符合礼教,却莫名的羡慕,好想岳凌也这样对待她们。 众女自问不是个风流孟浪的,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思,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见众女呆愣愣的不回应,也不动筷子了,岳凌无奈笑笑,“那好吧,既然都不吃了,那就先撤下去吧。” 房里的女孩子太多,倒也不是没好处,打理房间这里就十分迅速。待岳凌一声吩咐后,小丫鬟们就各自起身,将碗筷全都拾掇去了,又分了几个人留下打扫。 岳凌与在茶案边,还没回过神的林黛玉和薛宝钗道:“这里的屋子也不少,你们瞧瞧如何分配,我就住这堂上里面的一间,左右厢房你们自己选吧。” 这驿馆的屋子,和之前住的都不同。 正堂上厅堂比较大,内里只有一间屋子,外罩了个耳房,耳房和正堂还不连通,只有对外开着的小门,看来也是少有人居住过。 厅堂内间的私密性比较好,可能也是考虑到是为官者在此地居住的原因。 耳房,除了给秦可卿她们居住,倒是也没别人能合情合理的住进去了。 只不过,既然耳房与正房不连通,让林黛玉还能放心些这狐媚子。 “那我就住左边吧,宝姐姐住右边。” “我都可以。” 左右厢房各有五间,包括仓房,浣洗房等等。 分好了房间,两个女孩子便也携着自己的小丫鬟,往那边去拾掇住下了。 此时天色近夜,夕阳都已消散了,也是到歇息的时候。 原本她们乘船而来就没休息好,这遭闹了一场也累都得不轻了。 待送着两女离去,岳凌自顾自的往房里走着,才褪下衣袍,便见得秦可卿打一桶水,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老爷?我进来了哦。” 见了她的样子,岳凌不禁笑道:“你们一路上也很是辛苦,早些回去歇息,我自己洗洗就好了。” 秦可卿摇头道:“我也没跟着去外面,今天清早到了苏州,已经歇了许久了。照顾老爷的事是我的本分,我都许多年没尽自己的本分了,老爷还要赶我走嘛?” 一双眸子若秋水一般,盈盈望着岳凌,这样撒娇岳凌也受不住,只好应下来,“好好,麻烦你了。” “才不麻烦。” 秦可卿轻快的将水桶放在椅子前,又扶着岳凌过来坐,便脱起他脚底的朝靴来。 这可是她能与岳凌独处的时机,秦可卿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 拆解开岳凌的绑腿,便一双手扶着他的双脚,放进了木桶里,用心揉捏起来。 “老爷,水温可还好?” “刚刚好。” “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这么照顾老爷?” “你没在,一般是紫鹃来伺候的。” 秦可卿撇撇嘴,将这话记在心底,以后她是要独占这时机的,将其他的小妮子拒之门外。 揉捏了一番,将水桶中再添了些热水,秦可卿便揉捏起岳凌的小腿来,为他疏松些筋骨。 “老爷,今晚可要奴家暖床?” “呃……” 还记得在京城时,暖床秦可卿都十分窘迫,今日却这般主动。 而且再看她的穿着打扮,一席淡粉色的轻纱衣裙,只是略遮了身型,内里的荷塘藏鲤若隐若现,有种一扯腰带衣裙就会尽数落地的感觉。头上也只有一个素钗,拔掉钗子,及腰的长发便会如瀑般落下来。 比起小姑娘,秦可卿确实才是自己的同龄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刚刚好。 只是这种自荐枕席的行为,岳凌还是保持了些警惕心。 毕竟,今晚是抵达苏州的第一夜,或许林黛玉会照旧来找他说说话,留得晚一点再去睡了。 若是一登门,就见得秦可卿已经脱光光躺在床上了,多半要气得不轻。 岳凌讪讪一笑,“一会儿没准林妹妹还要来呢,就先不用了。” 秦可卿迅速找到岳凌话中的漏洞,捏着小腿的手,也慢慢上移,捏到了大腿处,嘤声问道:“老爷的意思是,只要林姑娘没来,就都可以喽?” 这种诱惑摆在面前,岳凌都不禁绷紧了些身子,别让秦可卿看出端倪,再得寸进尺了。 无奈的偏开头,岳凌又道:“方才说的不是暖床吗?你说的又……” 话还没说完,却见秦可卿已经跨坐在他身上了,双手环着他的脖颈,眼中也带着一道氤氲,“老爷,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为何还将我拒之门外呢?紫鹃,甚至香菱都可以,我又差在哪里了。” 说着秦可卿还顺手解着自己的腰带,一副要虞姬硬上霸王的景象。 片刻,秦可卿顺手摸了下去,脸色一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道:“老爷嘴上说不行,身子倒是诚实的很。” 岳凌紧闭着双眼,心里早就恨不得将这狐狸精生吞活剥了,但今日真不是好时候。 “别闹了,先下去,乖乖,听话。” 秦可卿轻轻扶上了岳凌的脸颊,在岳凌耳边轻轻吹着气,道:“若是老爷不想,怎得都不敢睁开眼睛看我了?” 便在此时,外间的门果然被叩响了。 岳凌长舒了一口气,暗道救星来了。 “快,先下去,多半是林妹妹来了。” 没办法,在这房里就是有个座次顺位的,秦可卿在这方面能逼迫的岳凌动弹不得,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在林黛玉面前就做起这般事来。 嘟了嘟嘴,秦可卿乖乖的从岳凌身上爬了下来,又系紧了些腰带,才端着水桶往外走。 “是谁呀?” “是我,我的声音还听不出来吗?” 林黛玉站在门外等着,过了阵还没人开门,心底有些不满,有些怀疑房里在做什么事。 “哦,来了。” 秦可卿将门拉开,提着水桶往外走,路过林黛玉的身边,还讪讪一笑“让林姑娘等久了,方才在给老爷洗脚来着,现在老爷正在房里坐着呢,林姑娘去找吧。” 林黛玉仔细观察了下秦可卿的面色和衣着,的确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暗暗点了下头,“还好,若是来得晚了,多半要又让这些狐媚子得逞了。” 撇了撇嘴,林黛玉便迈进房间了。 入门,就见岳凌躬着身子,更换着贴身的衣物。 余光瞥到岳凌健硕的身躯,林黛玉又红着脸退出来道:“岳大哥,你都知道我来了,怎得不将衣服穿好!” 岳凌颇为无奈,林黛玉的鼻子比小狗的还灵,若是不换一件衣服,保准要被她闻出来。 “我没想林妹妹来得这么快,这会儿已经换好了,林妹妹进来吧。” 林黛玉扶着胸口,尽量遏制着跳的有些快的心脏,望去了床榻旁。 入眼就见岳凌佝偻着身子,脸颊挤出几分笑容来,正望着她。 林黛玉不解其意,走近了些,低头问道:“岳大哥,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佝偻着身子?要不然,我去寻个郎中来?” 岳凌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林黛玉轻轻哦了声,便也没多说什么,就坐到了岳凌的身边。 两人肩并肩坐着,一时之间也没什么话,但就这份静谧,让林黛玉心底十分安心。 千里南下,她所经历的辛苦也不少。 但念到自己回京后可能就要被赐婚了,林黛玉又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便在回京之前,林黛玉更要严防死守了。 踢掉绣鞋,摆在床榻下,林黛玉便钻进了床帏里。 岳凌此时也恢复过来,转过头问躲在被子里的林黛玉,笑问道:“这是怎得了,你若是累了,可以回去歇息一晚,待明日再来。” 林黛玉摇摇头,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来,拍一拍她外面的位子。 岳凌宠溺的看了林黛玉一眼,摇摇头,便也顺势倒了过去,就枕在林黛玉身边。 床上只一床被子,是给岳凌睡的,没有给林黛玉准备,而此时只有林黛玉盖着。 偏过头,林黛玉问道:“岳大哥冷不冷,我将这被子分给你一点。” 岳凌道:“还好吧……你盖着,天气也不算冷。” 林黛玉轻轻哦了一声,随后说道:“我今天不想和岳大哥聊诗词歌赋,也不想聊政治要务,就想静静的和岳大哥待一会儿,岳大哥会不会觉得我太任性了?” 林黛玉在岳凌身边生活了这么久,心底早就有了依赖,久别重逢之后,只有在岳凌身边多待一待,才能补足她之前所缺失的能量。 岳凌也是微微颔首,“好,我一直陪着林妹妹。” 两人不言语,就这样静静的躺着,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林黛玉眉开眼笑的看着岳凌,岳凌平躺望着床顶。 林黛玉轻轻吸了口气,有一点点岳凌身上的味道,是她形容不出来的味道,只是闻了会安心,没有多余的胭脂水粉味,林黛玉十分满意。 而后她也慢慢平躺过来,开始追忆这些年所发生的事,似如梦如幻,精彩非常。 若是她六岁的时候,吵闹着不离开,或者后来没随岳凌走,而是留在了荣国府,那会是怎样的景象? 林黛玉想象不出来,只是她知道,她也只能做个闺阁小姐,见不到外面的世界,就好似束缚在笼中的鸟。 她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也无法轻易表达自己的喜好,只有在岳凌身边时,任何任性都会被包容。 “若是……若是爹爹果真不同意我和岳大哥再回京城怎么办?要不要,写一封信去宫里求助呢?” 不知不觉,林黛玉已经将许多年未曾谋面的爹爹,当做了她和岳凌共同的敌人了。 不过想想家事不能总麻烦宫里的人,而且上一次就引得陛下降旨责怪爹爹,怕是再写信去宫里,爹爹就真的难过了。 林黛玉暗暗攥了下小拳头,她也不是旧时的她了,她会捍卫她所珍惜的一切。 许是真的累了,或许是百感交集之后的通达,林黛玉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得身旁微微的喘息声,岳凌坐起身来,只见恬静美好的女孩子,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好似没再做噩梦了。 岳凌情不自禁的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开,为其梳理了下,而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下床要去抱一床新被子给自己盖。 可等他才踩上鞋,要走时。 却是突然被林黛玉抓住了手腕,另一只手揉了揉惺忪睡眼,林黛玉疑惑问道:“岳大哥,你去哪?” “我看你睡得正香,就不想打扰你了,再抱一床被子来睡觉。” 林黛玉微微红了脸颊,她还是个闺阁小姐呢,再喜欢岳凌,也不能在清醒的时候就留宿过夜,虽然之前有过,但那都是误打误撞,是意外,做不得数的。 家教如此,林黛玉撑起了身子道:“还是算了,岳大哥来睡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林黛玉便又披上了床边挂的外衣,独自穿好了衣衫往外走。 一面倒退走着,还一面说着,“岳大哥也辛苦一整日了,好好歇着吧,不用顾及我的。” 走到门口,林黛玉摆摆手,大声道:“晚安啦,岳大哥我回去了。” 这般懂事的小姑娘,也让岳凌的内心柔情似水,随着招招手,“好,晚安。” 林黛玉是离去了,只是她身上的味道已经充满了整个床帏,和这一床还温热着的被褥。 岳凌吹熄了灯烛,嘴角微微撇了撇,总感觉自己这样想是不是有些猥琐了,但还是顺应心意没抱一床新的被褥,就躺进了林黛玉暖好的被窝里。 这股沁人心脾的淡香,真是令人酥筋软骨,只躺进来,岳凌就感觉全身莫名的放松。 轻轻吐了口气,岳凌正享受着这份安逸,才没过多久,门口就响起了吱呀一声。 岳凌顿时警觉的坐起身,问道:“谁?” 却是一个娇小的身影,摸了进来,还用手捂住了岳凌的嘴。 一见是林黛玉去而复返,岳凌也怔了怔。 林黛玉在自己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低声与岳凌道:“我不放心,所以佯装走了之后,再回来等等。” 岳凌抽了抽嘴角,“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黛玉不敢直说是因为久别重逢的第一日想要多与岳凌呆在一起,只好嘴硬道:“这一日她们嘴里的话,就没少过岳大哥,当然是不放心她们了。” 林黛玉推了推岳凌的肩膀,让岳凌让出了个位置,她睡在了外面,和岳凌同披了一床被子。 岳凌颇感无奈,“今日大家都很累了,怎还会来我这胡闹呢,林妹妹你是多疑心了。” 林黛玉撇嘴道:“岳大哥熟读兵法,岂不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道理?往往就是都以为不可能的事,反其道而行之,才会有成效。岳大哥不也是夜袭劫营过?” 岳凌汗颜扶额,心道,林黛玉的兵书还真没白看。 两人就这样静静躺着,直到近三更天,都昏昏欲睡了,门口竟然真有了响动。 随口应付一句,竟真应验了,林黛玉立即振作了精神,瞪大了眼睛往外偷瞄了下,见是哪个狐媚子先走进来。 不多时,就有一个身影摸黑走了进来,等到了床帏外面,似是又羞臊了,不敢进来,只立在外面轻轻唤着。 “老爷,可睡下了?” 林黛玉一听便分辨出是紫鹃的声音,没想到素日安分守己,浓眉大眼的紫鹃,却是头一个,气得林黛玉是牙痒痒。 手肘怼了怼里面躺着的岳凌,林黛玉低声道:“回话呀。” 岳凌无奈,只能配合着林黛玉演戏,“嗯,还没睡下,你有什么事?林妹妹还没睡下吗?” 为了小姑娘之间少起些矛盾,岳凌只能提醒到这里了。 可紫鹃完全没听出岳凌话里的含义,还解释道:“我和姑娘住了一处厢房,倒不是同一间,之前姑娘回去了,这会儿房里的灯台也熄了,应当是睡下了的。” 岳凌又问,“不是同一间?雪雁和林妹妹同住的一间?” 紫鹃应道:“是的,我好似惹姑娘不开心了,便被排挤出去了。” 林黛玉直翻白眼,不开心还不是因为她在饭桌上作妖来着,林黛玉原意是先凉薄她一天,待之后再唤回去,毕竟林黛玉也不舍得真惩罚她。 不料,却给她行了方便。 岳凌忍着笑意,道:“好,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紫鹃又凑近了些床榻,道:“这一整日,我都没几次和老爷说话的机会,所以……所以我看别人都走了,就来暖床……” 只是房中没掌灯,若是点了灯烛,必然能看到此刻紫鹃已经臊红了脸。 林黛玉恶狠狠的盯着床帏外面,又转过头低声与岳凌道:“让她进来!” 岳凌沉了口气,道:“那你进来吧。” 听闻此言,紫鹃欢喜的掀开帷帐。帷帐内比外面更黑了,月光都照不到。 紫鹃摸黑进来,却先摸到一条瘦小的手臂,怎么摸都不可能是岳凌的。 再定神望过去,就见一双倒映月光的明亮眸子正望着她。 紫鹃惊呼出声,“啊。” 正要逃,又被林黛玉反手抓住了,“去哪?你不是来暖床的吗?过来!” 紫鹃不敢违逆,只好老老实实的又走过来,羞涩的垂下了头,“姑娘。” 林黛玉冷哼了声,“真没想到,你是最不安分的!上床榻上来,蹲到里面去!” 紫鹃愕然的望着林黛玉,岳凌对林黛玉的这个安排也颇感不解,“这……你要怎么罚她?” 林黛玉嘟着嘴道:“素日老实的紫鹃,都这么急不可耐,我倒不信还没有其他人来了!” 没办法,房中事就算岳凌说得也不算,一切以林黛玉为大。 紫鹃只好脱掉了绣鞋,正欲上床,林黛玉还不忘提醒道:“将鞋子藏好了再上床!” 紫鹃便又将自己的绣鞋往床榻里面送了送,再上榻从二人脚边走过,蹲到了床榻里面,背靠着墙面。 林黛玉指着她道:“不要出声,就老老实实蹲在那。” 紫鹃欲哭无泪,“哦,我知道了。” 房中沉寂下来之后,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门口果然又有响声。 岳凌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又被林黛玉眼神警告,不许出声。 “相……侯爷,我有话想说,您睡了吗?” 今早被姑娘们好生折磨了一顿的香菱,一想将所有的事都交代出去了,就感觉有些不妥,夜里久久难眠,便来问问岳凌的意见。 岳凌在随口应道:“没,你有什么事?” 香菱叹了口气道:“今早我和她们交代和侯爷南下的事,全都交代了,是不是有些不好?” 岳凌道:“是香菱呀,那没什么的,房里的她们也没什么坏心眼,说了也就说了。” 见岳凌态度温和,香菱又提振了些信心,凑近了床榻,低问道:“那……那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侯爷,我能不能再称呼相公?” 林黛玉手指着岳凌,低声道:“让她上来!” 岳凌无奈扶额,“那你上来说罢。” 香菱满心欢喜的拉开帷帐,却见里面三双眼睛明晃晃的盯着她,顿时臊了个大红脸。 林黛玉嘴角一抽,道:“这么巧,你也来夜袭呀?” 第49章 难怪没摸到那个 “我,我……” 见到这幅场景,香菱当即就傻了眼。 想了许久的知心话,也是鼓足最大的勇气来说了,可她做梦也没想到听众竟然这么多。 香菱此刻已是无地自容了,人虽然还能喘气,但心好像死了一遍。 香菱的脖子慢慢缩了起来,也不敢往床上望,只等着林黛玉会如何惩治她这狐媚子的行为。 林黛玉冷哼了声,道:“上来,蹲到里面去。” “啊?” “怎么,没听清楚?” 香菱连连点头,“听清楚了。” 说着,便脱掉了绣鞋,便跪伏着往榻里来。 “鞋藏的深一点,别露出来。” “哦……” 待香菱再上床时,便挨着紫鹃一同蹲在了床尾。 林黛玉冷眼一望,又道:“蹲到紫鹃身后去,净说些个甜言蜜语来哄岳大哥,你罪加一等,离远一点。” 香菱不敢违逆,只能乖乖服从,可怜的又绕到紫鹃身后去,蹲在最靠近床脚的位置。 岳凌有些哭笑不得道:“好了,如今也快过三更天了,怎么会再有人来呢?林妹妹不如也早些回去歇息了,舟车劳顿,你的身子受不住的。” 林黛玉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再躺回了榻里,抱着手臂道:“哼,我就看看这房里有多少只狐媚子,若不今日一同立下了规矩,日后……” “日后?” 林黛玉望着床尾蹲着的两个小丫鬟,自己的脸反而发烫了,“日后只会更不知羞了!” 没办法,岳凌也只好陪着林黛玉继续等着。 可三更天,过了已是凌晨,夜深人静的怎会再有人出入? 就这么干等着,再过些许时辰,躺在床榻上的岳凌和林黛玉已是昏昏欲睡。 榻尾蹲着的两个小姑娘,也早就蹲不住了,抱成一团取暖。 岳凌想为两女取个毯子来披在身上,才挣扎着起身,便将林黛玉也带醒了。 “岳大哥,你做什么?” 两个小姑娘也抬头望来,岳凌为她们求情道:“这晚秋后半夜还是有些冷的,我去寻个毯子为她们盖了,也免得她们受凉。” 林黛玉不是完全不通情达理的人,正要点头应下来,却听到门口真的又有了动静,拉着岳凌赶忙又躺下了。 “嘘,都不许出声。” 帷帐内沉寂下来,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慢慢的接近了床榻旁。 来人却也不搭话,先在靠近床帏的小兀凳上拾起岳凌方才换下的衣物,猛吸了一口,精神就愈发振奋了。 “是老爷的味道,嘻嘻。” “赶我走,又有什么嘛,这遭没有林姑娘在了吧?老爷本也是想做的,我若不为老爷解忧,憋了这夜怎能好受?” “待我用那个手段,将老爷唤醒,这一夜……嘻嘻都是我的了。” 一面低声叨念着,一面在床榻旁就脱起了绣鞋,丝毫没注意到,床底下已经有许多双鞋子了。 掀开帷帐,她也不往里面看,而是忙将帷帐又拉上,倒坐在床沿,便就脱起了自己披挂的外衣。 摸黑往里坐了坐,又用了根发带将披在肩上的散发束起,似是做着什么准备。 一切都就绪,她当即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呀!” 来的人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往里钻,林黛玉也没想到。 还想分辨一下是谁,结果进了床帏,就直接往被子里钻,将林黛玉吓了一跳,惊叫着赶忙往外踢了下腿。 秦可卿被踢的一懵,再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才留意了此时床榻的情况。 讪讪的朝着众人笑着,秦可卿颤声道:“原……原来是林姑娘啊,我说怎么没摸到呢……” “什么什么!你要摸什么了!你个不知羞的狐媚子!” 林黛玉被她骚扰的面颊滚烫,登时就发怒道:“这么晚了,你还偷偷来房里打扰岳大哥,你是什么居心?” 秦可卿自知理亏,也只能跪在床沿边,暗暗叹着气,听着林黛玉的教诲。 “你老实交代,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秦可卿和林黛玉相处的时间也不少,秦可卿也知道林黛玉的脾性,所以也不隐瞒,就实话道:“想来的晚点,就能在这房里一直待到天亮了,倒没想过我前面还有这么多人……” 两个瞧热闹的小丫鬟脑袋一低,又暗暗瞥向了林黛玉,只怕又将事端烧到她们身上。 林黛玉只对着秦可卿这个最大的狐媚子,冷声教训道:“你不知岳大哥的公事有多重吗?岳大哥挤出些时间陪陪我们实属不易,你竟还来打搅岳大哥休息。” “而且,你是个姑娘家,虽然都已经是侯府上的人,但也得懂得姑娘家的自持。” 束紧了些衣襟,林黛玉红着脸又道:“上来就动手动脚的,真是,真是太不知羞了!你这般轻贱自己,还指望岳大哥高看你不成?” 秦可卿又没想和林黛玉争位子,姨娘的位子,就讲究一个先到先得,前面都有紫鹃和香菱,秦可卿怎么能不急。 所以才能出此下下之策,来自荐枕席。 秦可卿也知道这样不对,可后发之势,已经逼迫的她不得不这样做了。 当着林黛玉的面,秦可卿也不敢这样说,毕竟这是以后房里的大妇,还是不能得罪的。 “林姑娘说的是,我们都要向林姑娘学习自持……” 见秦可卿乖乖听话,林黛玉掐起腰来,眉角有了些小得意,“正是这样,我和岳大哥相处的久了,也还是清清白白的,哪里像你们,着魔了一样往榻里钻,真是不成体统,让我们家成了什么家风?” “日后,你们都不许夜里来岳大哥房里,为了防止你们再偷偷摸摸的过来,我就陪着岳大哥同住。” “啊?” 不单单是三个姑娘惊愕了,连岳凌也愕然道:“同住?林妹妹要和我一起睡吗?” 这好像和方才说的自持有些不大一样。 林黛玉红着脸,心虚道:“只是时不时来监督一下,也不是日日来这边睡。可儿姐姐,你去抱一床被子来,今日我就先睡在这边了。” 房里的事,确实是林黛玉说了算,为了让她开心,岳凌也没多说什么话。 直到被子抱来,林黛玉依依不舍的从岳凌的被子中挪动出来,又与岳凌约法三章道:“事先声明,我是来监督她们的,不是我愿意来这边的。我来了之后,必须要盖两床被子不许靠得太近,不许有肢体上的接触,也不许交谈一些私情之事。” “岳大哥,你记住没有?” 岳凌无奈点头,“记住了。” 林黛玉轻哼了声,说不好是不高兴还是高兴,再看向床榻上的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时候不早,今夜也不再惩治你们了,以后你们若是再让我看到了,到时候我可不轻饶了。” 一听林黛玉以后就要在岳凌身旁睡了,时时监督,她们哪里开心的起来。 本来就没多少能和岳凌接触的时间,这遭更好,直接杜绝了晚上私会,岳凌便是想宠她们都没机会。 三人垂头丧气的走了下了床榻,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的无可奈何。 谁让这房里连岳凌都得听林黛玉的呢,她们也只能听从了。 但她们也不能放弃,毕竟在岳凌身边,讨岳凌的欢心就是她们最重要的工作。 既然晚上陪睡这一条路行不通,只能平日找别的时段偷袭了,就比如紫鹃曾经干过的鸳鸯浴。 众女各自怀揣着心思出门,林黛玉松了口气,扯紧小被子,将自己完完全全的装了进去。 再偏头瞧了眼岳凌,林黛玉心底略有些羞涩,但还是强撑着道:“看什么?岳大哥你怎得还不睡?若是舍不得她们,我再去将她们叫回来。” 岳凌摇摇头道:“没,只是林妹妹睡在身边,有些不习惯……” 林黛玉冷哼了声,侧过身体背朝着岳凌,嘟囔道:“以后就习惯了。时候不早我要睡了,你老老实实睡觉,不许碰到我!” 岳凌无奈点头,也侧过身转到床榻的里侧。 事情虽然落下帷幕,可真正决定要同岳凌共睡一张床榻还是林黛玉临时起意,此刻心脏也是怦怦直跳,根本平复不下来。 “清清白白,清清白白,只是躺在一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又有什么的?只坚持这几日,我便回去,只是为了防着这些狐媚子……” …… 是夜,四更天,凌晨清冷的厉害。 右厢房里的莺儿许是在筵席上喝水喝的多了,夜里又起夜了。 摸摸索索穿起衣裳,揉了揉惺忪睡眼却见枕边的香菱已经不见了。 “诶?香菱去哪里了,她是出去净手了吗?” 睡得脑中晕眩莺儿也没多想,踩上绣鞋才想到初来乍到,又忘记准备溺盆了,便也只好出去净手。 待她恍恍惚惚的走到门前,将门推开了一个缝隙,却猛地发现外面有人。 当即将莺儿吓破了胆,捂着嘴不敢出声,还以为是深更半夜牛头马面来锁人呢。 “怎……怎么回事?” 完全清醒了的莺儿,再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香菱的身影,正垂头丧气的往这边走着。 “什么嘛,原来是香菱,这死妮子,真是怪吓人的。等等,她为什么是从侯爷的房里走出来的,难道她?” 莺儿顿时心底暗恨不已,“这个死妮子,白日里装的多纯良,结果晚上偷偷的跑去侯爷房里自荐枕席!真是个内媚的狐狸精!” “想当初在沧州的时候,我们两个还是去见证奸情的那个,没想到一转眼,她都加入进去了。” 莺儿是又羡慕又嫉妒,可薛宝钗都没什么进展呢,她作为一个贴身丫鬟,还能先帮主子探探路啊? 心里暗暗排揎的时候,却见对面房里又走出来一人。 这个也眼熟的很,正是紫鹃,也往东厢房走着。 莺儿看得一愣,粗通房中事的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这……两女共事一人?香菱,没想到你都已经玩得这么花里胡哨了吗?” 还没来得及为好姊妹痛心疾首,却见从岳凌房中,又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也不陌生,是莺儿以为相貌出奇好看的秦可卿。 那容颜和身段,真的是要比房中这些还欠缺发育的小姑娘们高太多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还开了脸,已经是较为成熟的妆容了。 听说是之前成过亲,所以开过脸,也不知为何误打误撞的就来到这里了,莺儿也没细究。 当下,莺儿只得感叹道:“侯爷,太淫靡了。一夜睡觉就得三个人陪,这……这太不成体统了。难道高门大户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就只有侯爷这样?” “也不知道姑娘能不能接受的了,要是我的话和姑娘或者香菱一起,我应当能接受,若是再有别人那是绝对不行了。” 正思索间,香菱已经要走到面前了,莺儿只好退了回去,迅速钻进了被子里。 香菱蹑手蹑脚的开了门,又轻轻的落下了门闩,唯恐将莺儿惊醒了。 坐来了床沿,暗暗叹着气道:“哎,那么羞人的话都说了,往后怎么见人?” 莺儿的眉头轻轻一颤,只是在黑夜间,香菱根本不会察觉得到。 “果然,果然香菱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在那个时候什么羞耻的话都说的出口!香菱,你真的太不检点了,你个狐狸精!” “太脏了太脏了,你都不去洗洗,就来我身边睡觉?” 微微眯起眼睛,就见到香菱已经钻进被子里,枕在她身边了。 莺儿拱了拱鼻子,好似能闻到那一股旖旎气息一样,不禁夹紧了双腿。 “哎,可怎么办啊,以后见侯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什么?安京侯对你还不太满意,以后见的机会要少了?安京侯对这种事要求这么高的……我,我好像没什么身段啊。” 莺儿偷偷瞄着香菱略有隆起的身段,再摸了摸自己身上还是有待开发的平原,心底暗叹不已。 只是一想起姑娘的丰腴,又高兴了几分,“既然如此,姑娘一定会受侯爷喜欢的,今晚也算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香菱被帷帐内羞臊的事,弄得翻来覆去睡不下,而莺儿也只敢佯装睡着,用力夹紧双腿,听着香菱碎碎念。 时间过得久了,小姑娘们便就都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今天朋友婚礼,少码了点,下次补上 第50章 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杭州行省署衙, 一早醒来,赵德庸内心隐隐有些不安,眼皮总是跳个不止,不知是个什么预兆。 穿戴完毕,坐临了茶案旁,吃着西湖龙井的明前茶。 所谓明前茶,就是清明前,春季茶树只长了嫩芽的第一批可采摘的茶叶。 因为原料鲜嫩,营养丰富,明前茶价比黄金。 “昨日的大事,也就只有安京侯抵达苏州一件,难道说,是迎接安京侯的事出了什么变故?” 一念及此,赵德庸就愈发不安了,将茶盏也随手放了下来。 江浙行省像是大昌的印钞机,不断为大昌国库提供着大量的资产,而在这繁华背后,也有当地署衙和世家大族的通力协作,能够维持稳定,让各方各面都有银子赚。 而现如今,京城有了更大的缺口,隆祐帝要弄劳什子新法,需要更多的银两,却又不愿意加税。 原意或许是想苦一苦商户,毕竟江浙之地商户遍地,而且对于有地耕种靠天吃饭的百姓来说,商户更要靠衙门吃饭。在这方面,衙门的安稳也是商户的意愿。 可当地世族和行省大员一合计,一个改稻为桑的国策,竟然还能有利于他们自己,这便显露出獠牙了。 以经验来度之,若是行省中还是原班人马,江浙之地无论怎样黑暗,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都能够遮掩下去。 只是如今引来了安京侯,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中,扔进了一颗巨石,搅得水浪狂涌。 安京侯的影响太剧烈,宦海沉浮数十载的赵德庸,都不得不谨慎对待,保证一开始就不要出现纰漏,还将参知政事钱仕渊派去主事。 “老爷,坏事了!” 赵德庸还在思虑之时,却是外面气喘吁吁跑来的下人,让他心中陡然一颤,立即起身问道:“怎么了?” 下人哭丧着脸道:“苏州那边传来消息了,安京侯一出现在沧浪雅集上,便让随行官兵将钱大人,甄老爷,徐老爷都抓了,直接打入了大牢里,等候发落了!” “什么?” 赵德庸重重的坐回了原位,双目无神的望着远处,错愕的神色写了一脸,甚至深深的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怎会如此?他们是何等的罪名,安京侯就当面缉拿?钱仕渊可是三品,没有诏令,他便是安京侯也不得缉拿才对。” 见主子惊怒交加,下人也是身子颤抖的跪在了堂上,“这,这我们也没打听到。当时沧浪亭中封锁了消息,只知道坐船来的那个安京侯,其实并不是安京侯,真正的安京侯走出来之后,登亭便将一众人都抓了。” “后来官府放出的消息是,要给苏州百姓一个说法,今日之祸,皆为人祸。” 听得下人这样说,赵德庸有了些许猜测,若坐船来的不是安京侯,而真正的安京侯已经在苏州城蛰伏许久,岂不是一切的糟烂事,他皆已知晓,甚至手上或许有他们等人的罪证,所以才敢违反程序抓人。 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无法扭转的地步,赵德庸都始料未及。 再没有了往日的气定神闲,赵德庸连连拍着扶手,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对策,这是一条绝境,他九族都要随着他上路的绝境。 下人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机,哭腔问道:“老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德庸紧闭双目,厉声道:“怎么办?你问我,我又问谁?” 片刻之后,赵德庸沉住了一口气,只因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如今苏州动荡,海疆有倭寇虎视眈眈,若是他这个稳坐东南十数载的丞相被拿下,定会引得时局混乱,当有轻颓之危。 只要他能在此岗位上,继续发挥着作用,还是能够苟活一阵的。 毕竟对于皇帝而言,贪不贪不重要,对于皇帝有没有用才重要。 老皇帝便是如此。 “等。” 赵德庸徐徐吐出了一个字,“等京城里左相的回信,再决定怎么做。” 下人叩头道:“老爷,沧浪雅集的事,如今已经传扬出来了,杭州城里都知道里面生了变故。今日已经有许多家登门拜见了,不知老爷是见与不见?” 赵德庸脱掉了自己穿着的官服顶戴,视若珍宝一般折叠放在锦盘中。 而后稳稳迈了几步回到了内房,只口中说道:“说我病了,见不得外客。” …… “莺儿,你羞不羞呀,多大的人了还能尿床?” “姑娘,这不能怪我啊,都怪香菱。” “怪香菱什么?又不是她尿的。” “就怪她,反正就怪她,不是她我也不能做那样的梦……” “什么梦?” 一大早,院子里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小姑娘们的精神倒是很足。 岳凌眉间微颤,渐渐清醒过来,却意外的感觉身上有些重。 捏了捏眉心,低头看下来,却见林黛玉就钻在他的被子里,一条手臂还搭在了他身上,头靠着岳凌的肩头,睡得正是香甜。 娴静时如娇花照水,林黛玉在熟睡时,也就乖乖巧巧的,有着与她年龄相符的可爱。 只不过,昨夜才约法了三章,才过了一夜,就已经破了一条了。 看来林黛玉的睡相,也未见得有多好。 “林妹妹?该起来。” 岳凌轻轻拍了下林黛玉的手臂,握着她的手腕,想要将手臂拿开。 应是昨晚睡得太晚了,清早林黛玉还没什么精神,等到被岳凌抓住了手腕,睫毛微微颤着,才缓缓清醒过来。 待偏头往上一瞧,实在唬了林黛玉一跳,她竟然整个身子都是在贴着岳凌的。 “这,你……” 手指扶在岳凌的胸膛上,就好似触电了一样,林黛玉立即抽回了手臂。 才要责怪岳凌为什么和自己睡在一床被子下,却发觉是自己钻进了岳凌的被子里,顿时红霞飞了满脸,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岳凌笑笑道:“许是晚上有点冷了,你就往这边钻过来了,明晚要不点个暖炉?” 林黛玉连忙顺着台阶下,“应当是这样,岳大哥你可别多想,这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林黛玉羞臊着起身,先一步往床榻外面去了,只是外衣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狼狈,似是落荒而逃。 在庭院内,由秦可卿主导着,本该在打扫房间的小姑娘们,此刻也聚在亭下分坐在石墩上开会。 只是众女得知昨晚林黛玉的严防死守,此时都有些垂头丧气。 房里的事,林黛玉的话是绝对的,如果说她不让众女与岳凌亲近,那谁也都没办法。 在院后晾晒被子的薛宝钗一行人忙完之后,见得她们在庭院里聚坐着,也不禁走过来问着。 “这个时辰了,侯爷也该起来了,你们不去房里等着伺候,都坐在外面干什么?” 秦可卿向着她们三人也招了招手,道:“你们也来听听吧,出个主意也是好的。” 薛宝钗疑惑的走过来,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可莺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薛宝钗的手臂,连连摇头道:“姑娘你不能去,还太早了!” 薛宝钗摸了摸莺儿的额头,无奈笑道:“你怎得了,一大早上就犯癔症不成?昨晚还尿了床,我看你是傻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什么呢,今天回去好生歇着,待用膳了我再让香菱唤你去。” 莺儿依旧振振有词道:“姑娘,你不知道其中的是非,你听我一句劝,你接受不了的。” 薛宝钗望了望亭内坐着,还在向她招手的秦可卿,再看了看眼前的莺儿,抖开了手臂道:“只是去亭中坐坐,这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我们也不是才相识,可卿姐姐有哪里不好?” 在莺儿眼里,那凉亭,就好似淫窟,走进去了就好似陷入了无底洞。 昨夜的情景历历在目,香菱,紫鹃都是偏老实的性子,只有秦可卿看起来似是能水性杨花的内媚性格,若是此事要成,主导的定然是秦可卿。 没想到她不知羞的第二日还在这里“招兵买马”,想要更多的人加入进去。 “太淫乱了!” 莺儿死命拉着薛宝钗,不想她跳进这个深坑里。 大家闺秀,没名没分的就和别的男子睡在一张床上,那还要不要名节了,就算是林姑娘与安京侯关系如此深厚,也未见的如此吧? 适时,莺儿一转身,便见得林黛玉披着外衣从岳凌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看那样子,贴身的都是睡觉的内衣,顿时脑中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 “什么?她们同林姑娘是一起的?林姑娘也在场旁观,而且还留宿了?” 林黛玉瞧见人都在外面,便羞赧的唤了声道:“雪雁,过来帮我梳洗下。” “哦,我来了。” 林黛玉脸上的那一份羞涩看在莺儿眼里,更加让她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脑袋有些过载了,一时间无法想象当时是什么景象。 见莺儿傻傻的模样,薛宝钗颇感无奈的抖开了她的手臂,道:“你就回去好生歇一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何时对你刻薄了?” 随后便携着香菱,一同加入到了姊妹的茶话会上。 莺儿愣愣的转过身,慢慢往右厢房移动着脚步,口中喃喃道:“原来……我才是那个最不合群的吗?” 莺儿脑中如何想的,薛宝钗和香菱都不清楚,秦可卿更不清楚。 都住在一块了,竟然当真有不喜欢老爷的,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少一个人,少一份竞争。 薛宝钗提了下裙摆,走上石阶,来到亭内,与秦可卿对坐着了,不禁问道:“到底是有什么事了,这么神神秘秘的?” 秦可卿低声道:“大事,以后林姑娘都要陪着老爷睡了,就和今日一样,直到白天,那往后我们这些暖床丫鬟,该何去何从了?” 一听是这回事,薛宝钗脸颊微红,便起身要走,“这是你们的事,不是我能听得的,我就先回去了。” 秦可卿又忙将她按了下来,好言相劝道:“宝妹妹足智多谋,是房里的智多星呀,聪慧完全不输林姑娘。且不说往后我们会不会一直是住在一处园子的姊妹,就是今日你也得顾念着姊妹情,为我们出出主意吧。” 薛宝钗羞赧着问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事?” 秦可卿松开了薛宝钗的肩头,与她同坐了一处,拉着她的手道:“是这么回事,林姑娘对我等是严防死守呀,总得一起想想对策,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我们也想念侯爷呀……” 见秦可卿说得扭捏,薛宝钗当知晓是说的什么事,她本不该对这种发表看法,但环顾四周都是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的,她也很难拒绝,只好开口道:“林姑娘,不会日日都守在侯爷床头的,你们不必多做什么准备。只要老实本分的将该侍奉的事都侍奉好了,林姑娘怎会不让你们靠近侯爷呢?” “只是立个规矩罢了,真要那个的话,谁能看得住你们?” “而且以林妹妹的脾性,她难道真能惩罚你们呀?” 众女听得是有几分道理,可秦可卿还是道:“宝妹妹你昨晚没来,当不知道林姑娘她态度有多坚决,是坚决的不许我们去了。” 薛宝钗诧异道:“昨晚?昨晚你们都去了?” 紫鹃,秦可卿都羞臊着垂下了头,再回身看香菱,也垂头不语。 薛宝钗无奈扶额道:“你们就算是急不可耐,总也得分时候吧,这第一晚的时间,怎么说也是林妹妹的。” “她去蹲守你们只是个借口罢了,你们还真不知先后,去送林妹妹一个立规矩的由头。” 众人听得此言,顿时恍然大悟。 林黛玉要是真生气她们靠近岳凌,早就该因为紫鹃,香菱的事生气了,何至于昨晚才生气。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规矩已经立下了,此刻众女想要的,是转圜的机会。 秦可卿又走来薛宝钗背后,揉着薛宝钗肩头,讨好道:“宝妹妹,你说说看,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是要去讨好林姑娘?” 薛宝钗道:“我方才也说了,林妹妹不会日夜都守在侯爷身边的,往后肯定有你们的机会。只是当下既然已经立下了规矩,那也没办法,讨好林妹妹,她也不会松口的。” 众女纷纷颔首,以为薛宝钗说的十分有理。 再怎样,林姑娘也不会日日陪着老爷睡下的,要是那样岂不是就如同成亲了? 林姑娘每日说着自持,总不能是这样的自持法吧? 所以只要耐心来等,早晚会有她们在身边侍奉的机会。 只是秦可卿的领悟力更深,好似体会到了薛宝钗话中深意。 “对呀,讨好不了林姑娘,那就讨好老爷呀。昨晚我都就快成事了,只可惜林姑娘来了,我才不得不出去。” “若是事情已经成了,我还如何出得去了,林姑娘总不能代替我来吧?” 望着薛宝钗,秦可卿的眼中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你们怎得都坐在外面,早膳有准备了吗?” 众女循声望去,见得是岳凌走了出来,便都起身迎了过去。 “好了老爷,来用膳吧。” …… 今日的早膳,气氛竟然比昨晚晚宴还要奇怪。 还是如同昨晚晚宴的座次,可众女都羞涩的垂着头吃饭,只将头埋在碗里,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 这让雪雁如临大敌,头一次大家都这么认认真真的吃饭,她不得不更加快速的吃了起来。 岳凌随意往下望着,就见莺儿正一脸意味难明的表情看着自己,好似他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一样。 岳凌真感觉莫名其妙。 再看身旁的林黛玉,双靥粉中透红,不吭声,也始终不好意思看过来,似是还在留意今早的事。 林黛玉心里知道她和岳大哥清清白白,但同住一张床榻,一早上还那般亲近,这与成婚还有什么区别?若是让爹爹知道这房里的事,岂不是要气得说不出话? 林黛玉不敢多想。 她默默暗示着自己道:“都是为了岳大哥,不能沉迷其中,我只是看守罢了,对,为了岳大哥。” 瞧着林黛玉窘迫的样子,岳凌也只觉好笑。 不得不说,有林黛玉陪在身边睡觉,他内心也十分安稳,这一晚睡得出奇的好。 若是真跟三个小姑娘胡闹一个晚上,今早还能不能正常上衙,去主持工作真是难说了。 “林妹妹要真是夜夜都来,那也不错,只怕她这般羞赧,今晚就不来了。” 心里还思忖着,却是感觉到大腿竟被人轻轻摩挲了下。 岳凌瞪大了眼睛,手上的筷子一顿,偏头看着身边已经吃好了的秦可卿,双手都放在桌下,正媚眼如丝的正望着他。 岳凌吞咽了下嘴里的饭菜,继续专心吃着。 可秦可卿在桌下的手根本不安分,就肆无忌惮的抚摸着,甚至摸到最里面。 林黛玉就在身边,她就敢这样大胆,岳凌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皱着眉头忍耐着。 岳凌皱眉望着,心道:“这个小妮子也太不安分了吧。” 林黛玉抬起头,见岳凌面色不悦,问道:“岳大哥,你身子不舒服?” 毕竟岳凌是热血方刚的年纪,总不能真的抱着林黛玉再清清白白的睡几年吧? 那恐怕是只有方丈才能忍得住。 秦可卿似是得胜了一样,眉眼弯弯的望着岳凌。 岳凌低下头,悄悄瞪了秦可卿一眼,开口道:“没事。” 果然偷偷调戏老爷,他也只能隐瞒不说,而这种当着林黛玉的面做这种行为,更让秦可卿动心不已,实在是太刺激了,心脏都跳得更剧烈了。 原来真的做偷腥猫,有这么快乐。 这一刻秦可卿似是找到了进一步拉近她与老爷关系的办法,不由得一脸感激的望着薛宝钗。 薛宝钗心有所感,见到秦可卿灼灼目光,面上自是一头雾水。 但这份眼神上的交互,还是被岳凌看了个完全。 “昨晚秦可卿才就被林妹妹警告过,今天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胆大妄为,原来是薛宝钗在背后出着主意,难怪见她们今早不在屋里,在外面闲聊!” 岳凌忍不住又瞪了薛宝钗一眼。 薛宝钗:“?” 第51章 林如海:无耻之徒! 扬州巡盐御史府, 一大早,内堂里,两位姨娘持着一册装订精美的书册,看得津津有味。 “竟还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有趣,只是没能亲眼看见姑娘作诗的样子,当真有些可惜了。” 白姨娘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周姨娘在一旁接话道:“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安京侯连诗会都将姑娘带在身边,还助其夺得诗魁,名动江南。江南自有文会开始,哪有女子夺魁的先例?安京侯真是太宠姑娘了,他们好恩爱哦。” 白姨娘也是点头,十分同意周姨娘的看法,“安京侯待姑娘是着实好的,也难怪姑娘不愿意回来。这出入成双,才子佳人的,当真是一桩美谈了。老爷还想将二人分开,我看是没机会了。” 周姨娘回道:“安京侯这么出色,是打着灯笼都寻不来的好夫婿。结为姻亲对老爷仕途都是好事,怎会分开,老爷只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而已。毕竟姑娘只在家里住了六年,素日也是奶奶看管的多,这遭都在安京侯府上住了六年了,连婚事都绕过老爷去了,将老爷放在哪里了?” “你们在看什么?” 林如海风尘仆仆的从外间归来,近来他的事务可不算轻快。 苏州今年受灾,赋税定然受到影响,改稻为桑的事破产了,也没能给国库补充,反倒造成了损失,这下缺口定然要从别的地方找补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最富庶的盐务定然是首当其冲。 在两淮为官多年的林如海,这点政治嗅觉还是有的,这些天往来剿灭私盐的同时,也去官办的盐场多看了看,是不是走明账的盐引还是大多数,免得在这种关头被下面的人上了眼药。 离府五日,算着时间,岳凌也该到苏州了,所以林如海也期待着回府能收到林i黛玉的书信,讲一讲近况。 可一入门,却见两个姨娘捧着一本装订精美的书册,正一同读着,还窃窃私语似的讨论着什么。 平日里她们两个都不是好读书的,今日竟然没做些个女红而是在堂上读书,实在是稀奇古怪了些,林如海还以为她们是开窍了。 林如海作为探花郎,当然也爱诗词歌赋,只是以前有贾家大姑娘贾敏在,兼有才情,能琴瑟和鸣。 这些姨娘皆为贫苦出身,只是识得些字罢了,所以林如海也有段日子未曾与人探讨过文采了,而今日两人为了自己的喜好竟有了转变,林如海自然心喜。 见是老爷归来,两位姨娘正要将书册放下,来身边伺候,却听林如海道:“你们继续看吧,平日里多读些书目是好的。” 两位姨娘相视一眼,皆是嘴角一弯,偷偷笑了下。 紧接着,林如海自己褪去了官袍,用门前的水盆净了面,再往里面走着。 一面擦手,一面还不忘问道:“你们看的是什么书?《诗经》还是《离骚》?” 白姨娘收敛起笑意,摇头道:“都不是。” “都不是?” 林如海望着这薄薄一册,怎么看也不像是《全唐诗》等书目,不由得好奇的走过来,“都不是?那你们这看的是什么?” 两位姨娘让出位子来,引林如海来到中间后,便侍立在两侧。 将装订精美的书册递给了林如海,让他独自观看。 “这是‘沧浪雅会’上的诗册集,老爷可先猜一猜,是谁人夺得的诗魁?” 林如海望着这封面,也没急着拆开,眉头一皱道:“原来是这等书目,今人作诗,不过多为仿古,只用辞藻堆砌,根本不得其意,便是得一佳句也难。你们若当真对诗词有了兴趣,不如去看《全唐诗》的好。” “至于这诗魁,也是空有泛泛之名罢了。徐家徐耀祖主持此会多年,为得便是他的儿子有朝一日在文坛能有些名声,助力之后在仕林闯荡,想必这诗魁的定然非他儿子莫属了。” “这些人也是可恨,好端端的诗会,却要成为他们成名的陪衬。” 林如海摇头叹了口气,这等世家大族旁人忌惮三分,他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只是对文人雅会由他们肆意捏造玩弄,而感到不满。 周姨娘噗嗤笑了一声,摇头道:“不是,老爷猜错了。” “哦?” 听得说他猜的不对,林如海才面色一转,略感到些意外。 “难不成,徐耀祖操劳几十年,还偏偏要为别人做嫁衣,那他就更蠢了。” 林如海饶有兴致的展开扉页一观,便见得前头书了两排大字,“奉安京侯之命,收录沧浪雅会佳作三十二首。” “难道他们是为了拍岳凌的马屁,给岳凌选了个诗魁?” 林如海摇摇头,只感觉这伙人颇为无聊。 等到翻到了第一页,却见得一首名为《秋窗风雨夕》的乐府诗。 林如海对岳凌的才情还是稍有些了解的,当知晓他的判断又出错了。 乐府诗难度大,《春江花月夜》为千古名篇,何人敢在这等文人集会之地,拟此诗格韵律。 不说这人是狂妄自大,也是太自取其辱了些。 可林如海一遍通读下来,其中用词多为闺阁之物,勾勒出了一个凄苦女子悲春伤秋的形象,更像是有柳三变之态,颇为奇妙。 林如海止不住的颔首,赞扬道:“这首诗不错,倒是能当得起诗魁的名号。近来江南才俊来巡盐御史衙门登门造访的也不少,可大多是求问经史文集的,实在少了些钟灵毓秀之气,我倒没看出何人能写出这等诗篇的。” “倒不知是何人所作,这等才子,我竟不相识。” 白姨娘笑道:“是相识的,老爷不妨往后面翻翻。” 白姨娘一句话,又增添了林如海几分兴致,翻到诗词后的注释,才见得此诗作者署名为:“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 或许因为是女子所作的原因,故意没在第一页就显露出诗作者的名讳,闺阁小姐又忌讳闺名被外人得知,便也只能如此署名。 大部分人拿到了这一本书目,也是如同林如海一样,先惊叹于诗篇遣词用典的精妙,而后看到为女子所作,便愈发惊叹了。 这就是这册诗册,故意要塑造的一个效果。 历史悠久的沧浪雅集,既然有了一个女诗魁,有这么大的噱头,名声本就不低的沧浪雅会,其中的事迹早就在苏州城广为流传了。 林如海心中也是澎湃不已,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高兴。 可激动之余,又不禁皱起眉头来,“为何玉儿在那雅会上?” 此事注释后面也有写。 “林御史之女与安京侯共同参会,出入成双,恩爱有加,且共同为诗会留下笔墨,冠绝群雄,是为雅会上的第一桩美谈。” “林御史之女相伴安京侯左右,自京城来到苏州,三千里之遥情意深重,途径扬州府却过家门而不入,随安京侯先奔赴苏州救灾,稳定民心。” “得如此贤内,安京侯必然能为苏州改换风气,下面请读安京侯所作诗句,《任苏州题沧浪亭》!” 林如海眉头紧皱,显出了一个川字在脸上,双手攥着诗册,若不是诗册是精壮,用纸良好,此刻已经被林如海撕掉了。 “好,好,好,好一个出入成双,恩爱有加呀。岳凌,你做的好事。陛下赐婚也就算了,还没几个人知道,这造将事情闹得这么大,闹得江南皆知,你是想生米煮成熟饭不成?” 林如海气得嘴角抽了抽,拍案起身,道:“来人,备船我要去苏州!” 两个姨娘忙将林如海拉了回来,奉上茶水安慰着,“老爷,您别急呀。如今苏州的情况才稳定下来,您公务也繁重,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去兴师问罪吧。” “而且安京侯作为如今陛下最为信重的臣子,想必到江浙是有大事要做的,怎会只在意这儿女之情?” 两句话,林如海的气息稍稍平稳了些,白姨娘以为有效,就继续宽慰道:“老爷您仔细想想,您当初赏识安京侯,还为他举荐给陛下,不就是因为您认定他和您是一样的人吗?” 林如海瞪眼道:“我和他一样?我没他这么无耻?!我去请帖邀他来,他不来也就算了,先是让玉儿代书请辞信,后又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当我是什么了?” 白姨娘颇感压力的揉了揉脑袋,示意周姨娘为林如海按按肩,又开口道:“不是说这方面,在为官上,安京侯是个清正的人,定然以公务为首要之重。这等雅会的小事,想必不是他来做的,定然是下面人揣测之下的胡编乱造。” 林如海轻抿了一口茶水,沉思不语。 林府管家韩大听得动静赶忙来到堂里,却一入门见得两个姨娘都在侍奉,还不断给他打着手势,便又退了出去。 林如海倏忽开口道:“等等。” 韩大又往堂里来,拱手道:“老爷您吩咐。” 林如海问道:“下一次行船剿私盐是什么时候?” 韩大应道:“老爷刚刚回来,不如多歇息下。至于剿盐的事,何千户下午会领兵出去。” 林如海将茶盏往桌上一搁,冷声道:“下午我也去,歇息?越歇只会越生气。” “我倒要看看,等岳凌来了,他如何解释着一摊子烂事。” 周姨娘在身后安慰道:“老爷还需闹得别太难堪了,毕竟姑娘和安京侯生活的久了,情谊定然不浅的,若是闹开了,姑娘脸上也不好看呀。” 林如海冷哼了声道:“那就看她是向着我这个亲爹,还是向着那个无耻之徒!” …… 京城,丞相府, 一顶轿子匆匆驶入了角门内,从中走出了户部尚书赵公瑾,径直便往书房里走。 丞相府管家在一旁陪着,“赵大人,近来我家老爷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太医说老爷年纪大了,需要多休息,不让外人打扰。” 赵公瑾面色急切道:“若不是火烧眉毛,我也不会来叨扰安相!” 管家无话可说,只好缀在赵公瑾身后,跟着他一道去了书房。 书房内,点着清神的熏香,安景钟身上披着一方毛毯,伏在案上,不厌其烦的翻阅着家中子弟的课业,时不时的批上两笔。 赵公瑾推门而入,迈过了门栏,便再无方才与官家时的骄横,跪伏在地,道:“老师,弟子有罪。” 安景钟丝毫没有向下偏移目光,而是挥了挥手,让惴惴不安的管家先出门去了。 年近耄耋的安景钟,体态已经有些龙钟,开口便是苍声,“若是无错,你也不来。” 赵公瑾斟酌半晌,才又开口说第二句话,“老师,弟子主持的改稻为桑出事了。” 安景钟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纸笔,第一次看向了下方跪伏的赵公瑾,问道:“此事不是议过了,呈上《千里饿殍图》之时,我便让你们收敛一些,如今算着日子岳凌已经抵达苏州,还能生什么事?” 赵公瑾声泪俱下道:“我是传信,让他们不要再做了。可他们利欲熏心,非要执行,还做出了毁堤淹田的混账事!” “毁堤淹田?” 安景钟咬了这四个字,顿时瞪大了眼睛,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了惊恐之色,渐渐往后仰倒,靠在了椅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般景象将赵公瑾唬了一跳,赶忙上前,将水递到安景钟面前,搀扶着道:“安相,安相,您保重身子,别急,别急。” 安景钟的身子微微颤抖,良久才回过神来,叹道:“不急?你们是要将天捅破了,才将消息传上来?!” 赵公瑾也脸上也是苦涩,“是陛下偏听新党,他们想要做成些事,为朝堂助力搏得陛下的信赖,才不得不在江浙做事,心也是好的。不是有意要瞒着老师,只是怕老师年纪大了,太过担忧。” 安景钟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不愿再理会赵公瑾了,淡淡开口问道:“书信呢?在哪?” 赵公瑾立即将怀中的书信取出,奉了上去。 安景钟将书信摊在案上,躬身扫视着。 赵公瑾还不忘解释道:“如今杭州改的小有成效,陛下也曾在朝堂上褒奖过,这是我们的机会。只是苏州突然冒出个朱怀凛,非要反对此事,江浙是我们的老家,在此地做成了事是最大的功劳,宫里也都看着呢。” “任何事只要能统一口径,都没有办不成的,他们便想借此以河堤失修为名,淹田改桑,可谁知又有个漕帮协助赈灾,出来搅局,大义上就占理,还没办法管他们。” “改稻为桑推不下去,如今安京侯又到了苏州查证,他们危在旦夕啊。” 安景钟看着这个多年的弟子,皱眉问道:“他们远离朝堂看不明白,难道你也看不明白?陛下和先帝不一样,陛下有他的做事标准,他要是的清正能臣。” “已经不是先朝只求成效的时候了,便是结局是好,将来翻起案卷,谁能善终?” “这……”赵公瑾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重复道:“新党主持清查土地,在朝中内外得罪了不少的人,若是此刻我们做成了改稻为桑,那将会有大批的人都转而支持我们。” “江浙是我们经营了几代人的老家,这不能丢啊老师。” 安景钟瞪眼道:“你知道毁堤淹田的事?” 赵公瑾颔首,如实道:“知道。” “蠢材!”安景钟忽得怒道:“从眼下开始,你就不知了,明白吗?” 赵公瑾愕然的望向安景钟,“老师,那他们?” “让他们自求多福吧,谁也保不住他们。” 说着安景钟背着手起身,“折腾吧,我没几年好活了,看看你们还能折腾多久。” 待安景钟离去,赵公瑾仍旧站在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一旦江浙事发,毁堤淹田,谋害知府的大案都会揭露出来,江浙的这一大旋涡,能够让留存在江浙的守旧党全军覆没。 而且江浙是他们的老家,这种事情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若是发生,守旧党会彻底在江浙失势,再无法与新党竞争了。 倘若失了大势,如今国库亏空之下,隆祐帝未尝不会不念旧情,向旧党人拔刀。 毕竟真正一本万利的买卖是抄家。 赵公瑾的双脚微微发颤,才要走出门去,却又将桌上方才老师批阅的小儿课业上,用红笔深深圈着了两个字。 作为科举高中的甲榜的进士,赵公瑾的记忆力相当好,方才他来搀扶老师的时候,桌上还没有这个圈。 “有用?” 赵公瑾深思片刻,若有所悟。 …… 苏州府,枫桥驿, 好生休息了一夜的岳凌,在小姑娘的环绕下,也是穿戴了整齐。 小姑娘们都让开了,林黛玉来到岳凌的身前,最后为他整理了下衣襟,才笑着道:“岳大哥去忙吧,怎好整日只陪着我们嬉戏玩闹,外面还有苏州城的百姓,在等着岳大哥来主持公道!” 岳凌揉了揉林黛玉的脑袋,如此乖巧,实在让他心中一暖。 “好,待将此处都打理好了,我便带着你们往外走一走。” “一言为定。” 林黛玉抬起了手,习惯性的想和岳凌勾一勾手指,但是当着众多小姑娘的面,她不好做这个亲昵的动作。 毕竟前一晚才说了别人,她怎好自己就违背了,当着别人的面,自持二字要铭记于心。 林黛玉背下了手,还是盈盈笑着,望着岳凌。 “对了,你到了苏州,也该往家中写封信了。跟林大人也说一声,虽然舟车劳顿了,身子也无恙,免得他担忧。” 林黛玉微微颔首,“好,都听岳大哥的。” 岳凌转身离去,接过下人备好的马匹,便骑马而去。 林黛玉站在庭院内,望着岳凌离去的背影,暗暗叹出了一口气。 “姑娘,要写信吗?我去研墨了?”雪雁偏头打量过来。 直到再望不见岳凌的背影了,林黛玉才撇撇嘴应道:“写封信而已了,不急的。” 而后揉了揉小腹,“我好似又有些不舒服,还是先回去歇下吧……” 第52章 初潮 旧党入京的是孙逸才的求救信,同一时间岳凌从苏州发出的奏报也同一时间抵达了皇城。 江浙的官场究竟有多糜烂,在隆祐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有所了解,不然他也不会费了大力气将林如海插入两淮盐业,如同一根刺。 而眼下,多年亲政隆祐帝也算是掌控了局面,江浙的问题迟早需要直面。 可若是深究起来,必然少不了先帝朝的烂账和坏账,即位后再言先帝朝的不是,隆祐帝也很难做出这种事来,皇家或许无情,但还是要做出遵循孝道的表率。 当隆祐帝接到岳凌的密报之后,心喜之余,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只要事情不算恶劣,他便会让岳凌将获罪之人全部就地惩处,将首恶除去,江浙之地交由岳凌治理一段时日,循序渐进的肃清官场。 可展开信纸之后,隆祐帝的眉头再也没能舒缓开。 “罗织罪名,制造冤案,毁堤淹田?” 隆祐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不怒反而生笑,双臂颤抖,将密信放在御案之上,慢慢抚平着本不存在的褶皱,更像是在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这反常的景象让一旁陪侍的夏守忠摸不准情况,低着头不敢问询。 隆祐帝心里如明镜,若是这密信的内容公布出去,旧党必然遭遇灭顶之灾,整个东南之地都要掀起惊涛骇浪。 或许当下正是将所有抵制新政的官员排除在外的好机会。 可一个朝堂的内部,并不是泾渭分明,除了旧党新党隆祐帝有意分化出的两派,更多的官员还是持有一个观望的态度,而不愿意涉入太深。 眼下,新党的新政未有成效,还得罪了不少皇亲勋贵,旧党仍把持着许多赋税重的地区,隆祐帝眼下还要靠他们在当地编织的关系网,来供给国库亏空,改稻为桑就是一次尝试,也是给旧党一次机会。 隆祐帝想要按照岳凌所言,去推行新法,可是新法是长久之计,或许三年,五年推行下去,国库还未见充盈。 皇权不下县,就是厘清鱼鳞册这一项的花费,都是个天文数字。 隆祐帝徐徐图之,就免不了再忍受着旧党来为他供给银两,如今真是让他陷入了两难。 密信还未读完,除了朱怀凛冤死狱中和毁堤淹田两桩大案的奏报,在之后岳凌还列举了这四年来,在浙江小有成效的改稻为桑国策,所赚取银子的账目。 “四年间,苏杭织造局共添织机四千架,多产出丝绸五十二万匹,折合白银七百八十万两,其中归于国库两百六十万两……以上皆有账目可寻。” “表面浮华,遮掩了当地富商、缙绅借此大肆鲸吞土地,致使享有鱼米之乡美誉的杭州粮食大幅减产,饿殍遍地,不得不往苏州借粮。他们同官府垄断丝茧交易,压低生丝价格,致使改稻为桑的百姓,根本没能从中获利,最终只得变卖田产,沦为织工。” “江浙官场,沆瀣一气,其中树大盘深,思之令人不寒而栗,改稻为桑实为其盘剥百姓的利刃,这把利刃只差一毫,便继续割在了苏州百姓身上,还望陛下明鉴。” 隆祐帝慢慢合上了眼,靠在椅子上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七百八十万两,归于国库两百六十万两,哈哈哈,很好,他们真是有一套。” 侍奉一侧的夏守忠并未听清隆祐帝说了什么,还以为是圣上有了吩咐,当即伏地叩问道:“陛下方才说了什么事,奴婢刚才没听清楚。” 隆祐帝拍案起身,指着密报怒道:“朕念他们新添进项不易,大开方便之门,准许五年不缴纳税赋,甚至宫中都未曾多要了一匹布,他们竟敢只分朕三成?!” 夏守忠颤抖着身子,也不敢搭话,只是额头贴地,心里也在咒骂这群虫蠹。 隆祐帝怒不可遏,继续道:“你起来,看看他们做的好事,鱼肉了朕的子民,钱都收进了他们的口袋里,骂名由朕来担!” “打着织造局的幌子来买田,打着国策的幌子来欺压百姓,百姓会骂朕是个昏君,骂朕昏庸无道!” 怒吼了一遍,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重咳。 夏守忠连忙起身,安抚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如今东南有安京侯坐镇,定然不会再出乱子了,陛下下旨要其整治,必然能恢复陛下的盛誉。” 隆祐帝一手扶着御案,一手扶额,只觉眼前一片晕眩,许是动了怒气,脑中也有些混乱。 正在此时,本该在后宫的皇后来了乾清宫。 经宫女传禀了一声,皇后便径直入了乾清宫,来到了大殿前。 这本是不符合后宫规制的,外臣们听闻后也有弹劾之声,奈何皇帝皇后关系太过亲近,二人全都置之不理,便也无人再理会了。 还未登殿,便听得殿上隆祐帝的咆哮声,皇后都不禁加快了些脚步,自己提着厚重的宫裙走了进来。 两边尽是受惊跪伏的宦官,只有隆祐帝自己站在御案前,脸上还是盛怒的模样,涨红了脸色。 见得皇后入内,隆祐帝才憋出了些笑容,缓和了语气问道:“你怎的突然来了?” 皇后朝着夏守忠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退出去。 夏守忠当即会意,携着一众宫人尽皆离场,殿上只剩了这一对老夫老妻。 皇后挽着隆祐帝的手臂,又将他引入了龙椅,按捏着肩头,略带了些责怪的语气道:“今日早就说好了,要考教珵儿、翊儿、谌儿他们三个的课业,却迟迟不见你这个当爹的来,我便等的急了,来看看陛下在做什么事。” 隆祐帝语气含着歉意,讪讪笑道:“是,是朕疏忽了,临时多了些事,一时忘记了。” 皇后眼光撇向御案,分辨出是岳凌呈上的奏疏,不细看也能猜得到一二了。 “江浙真出了大事?陛下倒不必心急,这不正证明了,陛下让岳凌去是对的了?既然有他坐镇,陛下还有什么好忧心的。”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效力完全不同。 隆祐帝松了口气,面上再没了愠怒,反问道:“没有岳凌,这般大事江浙竟也瞒报,全不让朕知晓,这江浙还是朕的江浙吗?” “话说回来,岳凌在江浙也未见得有多好做。接下来,他肯定要抓这几个首犯为典例,可江浙几座大城,人口百万,官吏数以千计,又跟当地世族盘根错节,定然与其对抗,届时便是想做些事,也难有可用之人。” “江浙是赋税大省,要动,又不敢深动,国库如今本就有亏,若是再收不上江浙的赋税,别说新政了,新年还不知如何过。” 皇后接口问道:“那按照陛下的意思,还纵容他们如此?” 隆祐帝摇头,“朕对岳凌所描绘的新法深信不疑,可与朕同心之人,身正清白在这朝野中还能寻出几人?大昌一京十四省,需要那么多官吏,便是将江浙的这批人都拉出去砍头,谁能保证再度换上官帽的人,不会比前者更贪?” “直到现在,朕还没寻到一个好办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隆祐帝捂嘴轻咳了几声,皇后转来身边,与隆祐帝同坐了一处,沏茶奉水,宽慰道:“如今陛下才主持了一次科举,人才积累的还不足,往后肯定会向好的。眼下,国家危难,让他们吐出原本吞没的银子,也并不过分。” 念及此,隆祐帝又不禁生笑,“他们真是做得好事,朕推行的国策,竟然只能分其中三成,朕还曾在朝堂上,褒奖过他们,真是好笑。” 沉了口气,隆祐帝便就写起给岳凌的回信来。 “此事全权交给岳凌去办,朕信任他,定然会有轻有重。” “免得他在江浙办案受阻,而且只他一个人在,实在容易招致当地所有势力的反抗,朕必须得给他派几个人手去分担下压力。” “织造局有关宫里的事,便让陈矩去走一遭,审案再遣都察院副都御史王宪之,今科状元苏墨筠也不必在翰林院修书了,正值此风云变幻之际,当出去在岳凌身边历练历练,任苏州知府吧。” 皇后捂嘴轻笑道:“这状元郎大了岳凌恐怕不止十五岁,竟让岳凌带着他历练。” 隆祐帝也是摇头随着笑,“岳凌为人稳重,总是让朕忘了他只有及冠之年,便是苏墨筠能学到岳凌几成的本事,镇守住江南也足够了。” “除此以外,朕倒是还有些忧心岳凌的人身安全。毕竟在沧州,只是些商贾就敢通倭,这些世族暗地里还不知会有什么算计。给予岳凌东南之地的兵符吧,可调动一切他能调动之兵,也算是他布设海防,防患倭寇的本职了。” 写好了回信,隆祐帝却又想起一事,“对了,林如海之女今年几岁了?” 皇后思虑了下,道:“应当有十二岁了。” “十二岁?倒还是小了些。” “十二岁还小吗?十二岁臣妾已经入府了。” 隆祐帝又拉着皇后的手,笑笑道:“皇家还是有些不同的。倒是林如海,前一次收了朕的诏书,这段日子竟然也没写一封信回来,是两淮盐务果真繁忙,都忘了给朕回信?” “朕倒该给他再休一封,让其不惜一切,配合岳凌在江浙行事。” …… 苏州府衙, 沧浪雅会一事在城中传扬开来,最为之震动的便是官场上。 衙役在门前身子站得笔直,两面班房中都在勤勤恳恳的忙于公事,却噤若寒蝉,十分肃静,都怕给初到苏州的安京侯留下不好的印象。 等到岳凌真的来到府衙门前下马,立即便有似等候许久的府丞范鹏程迎了出来,当面作揖行礼道:“下官苏州府丞范鹏程,见过侯爷。” 岳凌微微颔首,“免礼,昨日沧浪雅集上所抓之人,可有提审过了?” 范鹏程垂首小心答道:“未得到侯爷的命令,没敢轻易审讯,如今都关押在大牢之中。” 岳凌上下打量着范鹏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宽大的官袍在他身上似不算太合身,一股儒生气度,面相看不似是个作奸犯科者,但人往往是知面不知心。 “有关朱知府的死,你知道多少?” 来到了府衙大堂,岳凌不问其他事,先试探的问起了自己,这让范鹏程心底大骇,差点就要跪地喊冤。 岳凌示意左右为他抬了张椅子,才令他心下稍安。 “下官不敢隐瞒分毫,起初在朱知府反对改稻为桑时,我等是有不解,但也未曾协助钱仕渊等罪臣逼迫朱知府。待朱知府下狱之后,府衙中大小事都由替代他的孙逸才来做,孙逸才为人贪婪,下官不屑与之为伍,全无参与他的事项当中,还望侯爷明鉴。” “这么说,你是这江浙官场的清流了?” 范鹏程才抬起的头颅,又垂了下去。 江浙这曾铁板一块的官场,将为官者一个个全砍了或许会伤及无辜,但隔一个砍一个定然无法肃清全部虫蠹。 范鹏程紧抿着嘴唇,不敢应答。江浙官场上,能够时刻协调一同做事,本就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集团。 牟利,便是所有人的共同的目的,所以他们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毁堤淹田这种事。 因为只有所有人的都得利了,大家的口径也能一致,至于远在京城的皇帝,一时间不会得知确切的消息,而最后即便留意了其中猫腻,也会被他们孝敬上的五十万匹丝绸而堵住了嘴。 对于大多数的皇帝而言,平民的损伤,也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久在深宫的皇帝,能对百姓的困苦有多深刻的体会? 在这种背景下,范鹏程再如何也不敢说自己身家清白,他或许没有推波助澜,但也能治一个知而不报的罪名。 府丞作为一府的二把手,正有监管之责,与这些士绅商贾往来密切。依照《大昌律》十匹丝绸便可徒一年,三百匹便可流放三千里。 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范鹏程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官场上的事,经不起衡量,若是当真事事都要上秤衡量,大昌一京十四省,能有几人是清官。 也就是眼前这个安京侯,从跟着隆祐帝入紫禁城开始,便已再不缺银子用了。 范鹏程颤抖着手,将官帽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臣知罪,这便献出全部家财,助侯爷赈灾。” 左右衙役已经看傻了眼,没有审讯罪臣,而是入堂寥寥几句,就让从四品的府丞便就脱下了官帽认罪,江浙官场恐怕即将迎来了大清洗。 天要变了。 岳凌呼唤左右道:“将范府丞带下去吧,不必关押入牢,在家中闭门思过。贪赃之事并不是眼下主纠之责,范府丞,你可自书奏折往京中请罪。” “是。” “再带徐耀祖来。” 不多时,范鹏程已然退场,灰头土脸的徐耀祖进了来。 这在民间的“土皇帝”整日娇生惯养,或许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罪,带上枷锁脚镣,面上还是疼得抽搐。 身上所穿的丝绸,也因在牢狱一日,而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徐耀祖虽未曾涉足官场,但常与为官者打交道,也颇有经验。 见到一侧的桌案上,正放着从四品的顶带袍服,当知晓前不久岳凌刚逼得范鹏程请辞了。 这苏州府就是岳凌的一言堂,而他徐耀祖无官职在身,是抄家是砍头,此时此刻也不过是岳凌一句话的事了。 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还未等开口,听岳凌一拍惊堂木,怒声道:“大胆贼商,你可知罪?” 知罪必然死,可不知罪又如何搪塞的过去。 “草民不知。” “哦?” 岳凌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下来,问道:“那你说说,之前孙逸才所说的案情,是怎么回事?” 徐耀祖抬头望着居中端坐的少年,英俊潇洒的面孔,映在他眼里就好似阎王判官,但他心理素质不差,依旧咬牙道:“我是为织造局当差,改稻为桑富的不是我,是国库,我只在其中分得一成,这是凭我的买卖赚来的,凭什么将污水都泼在我身上?” 岳凌打断道:“孙逸才伪造了账目,徐家银庄配合行事,而且此次用来以改兼赈的粮食,是为挪用公款的脏银,你又能作何解释?” “带孙逸才来!” 不多时,同样一身破破烂烂的孙逸才跪在了徐耀祖身侧,叩拜道:“见过侯爷。” 岳凌颔首示意,“徐耀祖说,此事他未曾参与谋划,并非主犯,你可有证据佐证你之前说的话?” 孙逸才偏头看了徐耀祖一眼,沾染了泥泞的脸上黑种透红,似是憋着一鼓气不敢释放出来。 而孙逸才此刻,已经被彻底分化,倒向了岳凌,他知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事,“回侯爷的话,改稻为桑在起初选择位置的时候,松江才是首选,而徐家家主凭借与行省中大人们的关系,将其改到了苏州。” “此事,寻行省署衙的公文,一看便知。” 徐耀祖皱眉看向孙逸才,低声怒道:“孙逸才,你偏要置我于死地吗?我何曾亏待了你,银子,女人,少给了你什么?” 孙逸才正视前方,应道:“时至今日,你还有什么可推脱的了。” 徐耀祖闭目深吸了口气,似是想明白了些道理。 这孙逸才应当是得到了岳凌的许诺,不会殃及家人,所以才如此配合岳凌,端了江浙官场的老底。 而这些罪状端到台面上来,徐耀祖最少也是个夷三族的罪名,如何踏踏实实的认罪。 可今日既然已经躲不过了,徐耀祖突然狂笑几声道:“好,好,好!在侯爷眼中,我已是案板上的鱼肉,正等着杀了徐家赈济灾民呢。侯爷不知,我徐家已是瘦骨嶙峋,不然何必铤而走险,用脏银来买粮,平白落得话柄。” “实不相瞒,再赠了侯爷三万块钱的戏班之后,徐家全部的家财包括脏银都换成了这一百五十条船的粮食,总共有一百八十万石。” “这些粮食,足够侯爷赈济灾民,但想要杀了徐家来填补国库亏空,那是万万不能的!” 闻言,岳凌心中难以相信,暗道:“徐家在苏州经营了几代人,竟无余财?” 孙逸才也一脸诧异的看向已近疯魔的徐耀祖,“你徐家没有余财,谁人能信?” 徐耀祖狂喜道:“徐家自有账目在银庄,侯爷不信大可去查。在先帝南下江南之时,徐家举全族之力,迎陛下亲临,花费的是金山银海!先帝北归后,才给我徐家在当地留下了特权,而如今换了天,便要杀了我们这些前朝的鸡取卵。” “皇帝圣明,为何不查一查他老子南巡,落得了多少死账,烂账?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先帝的所作所为,又比毁堤淹田轻上几分?” 孙逸才不自觉的挪动着膝盖,想要离这疯子远一些。 若是这些陈年旧账都翻出来,相当于一枚核弹响在江浙官场,所有世家大族,商贾巨擘,官宦之门都要连累其中,一同下水了。 而且若是这些旧账也上秤衡量,关乎的是皇家的颜面,是统治者的稳定。 在绝境之中,徐耀祖不顾一切要反咬一口,让岳凌投鼠忌器。 岳凌自诩的正义,究竟是不是真的正义,还是岳凌的正义是模棱两可的正义,关乎皇家颜面之事,也要避而不谈了? 头顶明镜高悬的匾额,岳凌也听出了徐耀祖的目的,与一旁手脚发麻的刀笔吏道:“记录在案。” 孙逸才大惊失色,惶恐道:“侯爷,这个不能记啊。” 岳凌瞪眼,大声道:“记录在案!” 今日之事无需多审了,钱仕渊等人官衔太高,需三司会审定罪,岳凌起身一抖官袍,大步出了府衙。 待岳凌走后,衙役们便上前押着被审讯的二人,再回府衙大牢。 而此时此刻的徐耀祖脸颊已经褪下了红色,嘴角只留了一抹癫狂的笑容。 …… 枫桥驿, 房中的小姑娘们等候了一整日,直到近了夕阳才见到岳凌归来。 秦可卿欢喜的迎了上来,又见得岳凌的官袍上沾染了些灰尘,疑惑问道:“老爷今日是去了哪里,平日没见得老爷弄得一身土。” 岳凌讪讪一笑道:“今日去了府衙之后,又往演武场上去瞧了瞧,校场上满是黄土,因此沾染了不少灰尘,还得劳你洗一洗了。” 秦可卿一心一意的解开岳凌的腰带,为其换下了官袍,手指轻轻抚过岳凌的宽厚的胸膛,眸中已经泛起了波澜。 将官袍抱在怀里,轻轻吸了口气,沾染了些许汗味,对她来说真是恰到好处。 这哪里是劳烦,简直是奖励。 将腰间汗巾揣进了袖口里,为岳凌换上新的,秦可卿笑盈盈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奴婢该做的,老爷每日都往演武场去,我每日都给老爷浣衣。” 环顾一周,没见得林妹妹的身影,照往常此刻林妹妹已经在沏茶等他了,岳凌不禁问道:“林妹妹呢?她怎得不在房里。” 秦可卿道:“她有些不舒服,已经在房里歇息一整日了。” 秦可卿正往外面走,又见紫鹃和雪雁搀扶着林黛玉往堂上走,正打了个照面,旋即秦可卿又道:“这不,听得老爷回来了,林姑娘的病又好了。” 林黛玉略有病恹的脸上本身就有些泛红,被秦可卿打趣了一句,便红得更厉害了。 蹙了蹙眉,林黛玉哼了声,道:“好一个记仇的可儿姐姐,我便说你一次,你偏偏要挤兑我了。” 秦可卿吐了吐舌头,林黛玉也只好随着笑,又来到了岳凌面前。 岳凌接过了紫鹃的位子,搀扶着林黛玉往房里坐,见她披着鹤氅,似是恐寒的样子,不禁心疼问道:“我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得回来就这幅模样了,可看了郎中?” 林黛玉摇头道:“倒是没什么大碍,也不是寒症热症,就是小腹有些胀痛,我只怕又闹了上次的笑话,只喝些温汤已经好上许多了。” 见林黛玉坚持,岳凌便也只好应下,“若是真不舒服的厉害了,还是早请郎中来看,切勿藏着不说。” 林黛玉甜甜笑了下,转而问起岳凌的事来,“岳大哥可用过膳了?” 岳凌颔首,“今日去演武场,在军营同官兵们吃了些。” “刚好,我方才也吃过了,我们去房里坐坐吧。” 初见才是第二日,林黛玉还是有些缠自己,岳凌心里倒是安稳许多。 扶着林黛玉来到里间,由她坐在柔软的床榻上,岳凌才在身旁陪坐。 “冬月十二是母亲的忌日,近来岳大哥公务繁忙,不如等到两个月后再出去?” 岳凌点点头道:“好。” 林黛玉心中顺畅,脱掉了鹤氅,钻进了锦被里,躺着望向岳凌,时不时因为腹中绞痛,而引得眉头轻蹙,面上依旧挂着笑。 躺在别人的床榻上,就似是定了终身,林黛玉怀揣着小心思,安安静静的躺着,真的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见林黛玉歇了一日,还是有些困倦,岳凌便坐在她身旁,隔着锦被为她轻轻揉小腹,哄着她歇息,就似是哄孩时的林黛玉一般模样。 温暖的大手覆盖在身上,隔着锦被也能感受到些许温度,林黛玉的眉头不再蹙起了,渐渐舒缓起来,而舒畅之下,还不自禁的流出了些什么。 林黛玉前一刻还是惺忪睡眼,立即瞪大如同圆铃,“岳……岳大哥,我要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扬州府?” “不……不是,我要回去我的房里。” 第53章 狐媚子的胜利! 刚刚还是好好的,突然就变了脸,弄得岳凌也是一头雾水。 两人相处以来,还从未有过林黛玉吵着闹着要回房的时候,难道她是年龄大了,已经开始在意男女大防之事了? 岳凌想不明白,便就追问道:“是哪里不舒服了,还是这房里有什么不舒服的?你直说便好,我们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事。” 一股暖流从小腹中涌出,林黛玉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从前紫鹃她们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的,她还有些领悟不到,难怪今日自己腹中一直绞痛,歇还歇不过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可这还在岳大哥的床上呢,并不是在她的闺阁,若是弄脏了岳大哥的床铺,林黛玉往后在房里再也没脸见人了。 羞意已经大过了腹痛,林黛玉白瓷似的脸颊,晕红了一大片,“我,我没哪里不舒服,岳大哥你去找紫鹃和雪雁来,让她们带我回去。” 岳凌坐在床沿,一脸疑惑的打量着林黛玉。 而林黛玉又因为身子太过敏感,不敢多做动作,只怕猛地坐起来,将床印红了一大滩。 林黛玉双手扯紧了被子,只露出一双眸眼来,可怜巴巴的乞求着,“岳大哥,求求你了,快去找她们来吧,跟你没甚干系的,我只是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 小姑娘央求的样子的确可爱,可岳凌还是想弄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怕林黛玉还是耐着性子,隐瞒不说,最终酿成了大事。 眼看着就要带着她回扬州了,在这个时候出问题,真是让岳凌也没脸面去见林如海。 岳凌今日比往日执拗的多,还是追问着不放,“一会没不舒服,一会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你不说实话,怎能让人放心?到底怎么回事?” 见说不通岳凌,林黛玉还是决定靠自己了,反正她死也不会向岳凌诉说出实情的。 林黛玉佯装镇定的深吸了口气,而后掀开被子的一角,呼唤道:“紫鹃?雪雁?来一下!” 喊了一声,没人应答,林黛玉却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 呼喊出声要牵动腹部发力,腹部一发力,她就有些难以控制了。 林黛玉如同一条上了岸的鱼,有些无力挣扎了。 呆愣愣的仰望着床顶,林黛玉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黛玉一脸苦涩的望向岳凌,可在岳凌眼里,看出的是她满脸的硬撑。 “到底怎么了,还有事非要瞒着我?” 林黛玉摇摇头,舒缓了几口气,慢慢稳住心神,防止在她不经意间酿成大祸。 “不是要瞒着岳大哥,只是事情难以启齿,我说不出口。” 林黛玉双手交叠在小腹上,致使锦被中在小腹的部位隆起了一块儿,再结合他听得的腹痛和食欲不佳,岳凌好似领悟到了什么。 “哦,原来是这回事。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呀,是你长大了。” 岳凌反应如此之快,没等林黛玉再说什么呢,就全明白过来了,使得林黛玉只好双手捂脸,将头往里面扭着,心里羞臊到了极点。 这最羞耻的事情,还是无法阻止,就这样发生了。 不知岳凌在思虑着什么,林黛玉只感受到有一双手渐渐伸进了被褥下面,而后便将原本平躺着的她,连同锦被一起卷了起来。 林黛玉分开一个指缝,才见得是岳凌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嗯,还好,也没弄脏了被褥,不然还真不好洗呢。” 见得岳凌嘴角噙着笑意打趣,林黛玉好想伸手去捂他的嘴,可伸手去捂了,就没有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了,此时此刻她只恨生的手有些不够用。 稍稍扭动了下,来证明自己的不满,林黛玉忍着羞耻开口道:“岳大哥,求求你别再说了,这么污秽的事,亏你还能拿来打趣。” 听得林黛玉这般说,岳凌才记起来,以此世的观念来看,女子经期是为不洁,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千金,是进不得灶房、碰不得神龛,唯恐带来晦气,冲撞了其他人。 显然这种认知是十分迷信的,岳凌不禁认真为林黛玉科普起来,“这算不得什么污秽,只是你长大了的一种外在表现,就好似嫁人会开脸,这种就是人为的了,你这是身子自然而然的成熟。” “一会儿待你进房里,便就在床上温养着,让紫鹃和雪雁她们来照看你,可以用温水轻柔冲洗,切莫触碰冰凉的物件,也不要太多活动。” “夜里熟睡的时候,记得垫上些棉布的带子,便没什么的了,也不必害怕。” 林黛玉捂着脸,是想哭的心都有了,心里不禁腹诽道:“岳大哥,你为什么了解的这么清楚?还有,能不能别摊在明面上,讲得这么清楚呀!” 但林黛玉羞于开口,只能支吾着应下来。 等到岳凌抱着她来到了东厢房,紫鹃和雪雁都察觉到异常,迎了过来,林黛玉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总算是回来了。” 还没等林黛玉缓过神来,就听岳凌招呼着紫鹃,雪雁道:“林妹妹犯葵水了,今日乏力,腹痛,食欲不佳都是这个原因,你们倒也不细心些都没看出来。” 紫鹃和雪雁相视了一眼,一脸惊讶的望向了被锦被包裹着,一条的林黛玉。 林黛玉的眸眼中空洞无神,想说什么绕开这个话题,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就装作什么都听不到了。 “啊?是这回事吗?” 紫鹃坐来了林黛玉身边,想要向林黛玉求证。 在林黛玉眼中,岳凌依旧喋喋不休的道:“你们早也该想到了,毕竟你们都是过来人,房里没有什么教养嬷嬷,还得你们好好照看下,不然我去寻一个奶娘来?” 雪雁拍了拍胸脯,“岳将军放心吧,交给我了,我一定将姑娘照看好。这个其实没那么难过的,我从来都不会痛。” 岳凌回头看了眼雪雁,还是扭向了紫鹃,“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事去找可卿来照看下。” 紫鹃颔首应下。 雪雁嘟了嘟嘴道:“岳将军,你小觑我,我难道不可靠吗?” 岳凌抚了抚她的脑袋,笑笑道:“可靠,我去给煮点红糖水,做些糕点来,一会儿分你一些。” 雪雁当即提起了精神,因为胸前重量所压弯的腰也挺直起来,回应道:“岳将军放心,我一定照看好姑娘。岳将军早一点做好呀,太晚吃点的,我怕,我怕姑娘牙疼。” 雪雁望着床上平躺着一言不发的林黛玉,十分确信的点了点头。 岳凌笑道:“好。” 往外走了几步,岳凌还刻意回头叮嘱道:“千万要注意给林妹妹保暖,不能凉着了,她体寒体虚,受不住的。暖盆,暖炉就都点起来吧,夜里留意熄了。” “知道啦。” 随着岳凌出了门,房里只剩了三个小姑娘,可以畅所欲言了,紫鹃才揭开了林黛玉始终捂着脸颊的手,笑道:“姑娘若是有不适,早该说的,何至于此。让老爷发觉了,也太……” 林黛玉整个人浑浑噩噩,好似死过一遍了,偏头望向紫鹃,淡淡道:“紫鹃姐姐,就别再说了,我也不想呀……” 有了岳凌的许诺,雪雁感觉自己肩负了莫大的责任,也赶来了身边,双手往锦被中探道:“姑娘起来让我看看,有没有漏到裤子里。” 林黛玉:“……” …… 长久以来的奔波,忙于公事,岳凌倒是很少再有下厨的机会了。 也是房里的小姑娘们多了很多,就算不由外面的灶娘来做,平日里她们能做的,便也都做了。 来到灶房,开了火,岳凌洗净了手,开始淘洗着糯米。 女子经期最好的便是能吃些能温养的食物,岳凌原意是想做个红糖小丸子和一份姜茶。 淘洗好的糯米倒入石臼,用木杵反复舂捣,直到成为米糊的状态取出过筛,得到性质较为相似的糯米粉。 然后便能像和面一样,加适量温水揉捏成团状,再搓成一个个小丸子。 再起锅熬制红糖,加水熬煮到粘稠的状态,重新加水放入丸子,直到丸子全部漂浮,这简单的一道甜点也就算做好了。 取出撒上芝麻,桂花,便就算装盘完毕。 至于姜茶,工序也比较简单,生姜切丝后取末,同红枣,枸杞一同煲汤。 在煮丸子的时候,岳凌便已经同时在烧第二锅了,此刻也是在等着水烧开,便先清洗着食材。 拿着菜刀,比起拿起朴刀,更让岳凌感觉到心静,或许有一日归隐之后,卸下全部包袱,就这样过着简单的生活也不错。 岳凌擦了擦灶台上溅出的水,一时间有些出神。 近来的烂事是有些多,除去江浙官场的这几桩大案,又牵扯进了前朝贪污之事。 他已差人去看徐家的账目,若是徐家真的没钱,那问题就有些严重了,这近五百万两的银子,都流去了哪里。 而且徐家经营了这么久,账上无银,到底是都孝敬给谁了? 难道真如他所言,都在先帝南巡的时候,花费干净了? 徐耀祖的目的,或许也只是为了让他投鼠忌器,而不敢深究下去,否则徐家会公布账目昭示天下,向一无所知的百姓来揭露真正的黑暗。 江浙官场的公信力已经十分不足了,改稻为桑无法正常推行,究其根本还是百姓以杭州为前车之鉴,怕官府最终也会压低生丝的价格。 桑田终究不是稻田,桑叶种出来只能产生丝,稻田种出稻子,是真的能吃,再怎样不至于饿死。 而改了桑田吃多吃少,就全得看别人的脸色了。 官府公信力的崩坍,会让岳凌也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苏州如此繁华,天下通衢,若是扰得时局动荡,官民矛盾加剧,且不说能再收上足额的赋税,便是安定恐怕也不好维持。 又听说江浙近海的倭寇,早在之前沧州受挫,已经渐渐往福建等地转移了,可若是真是动荡的厉害,到处山匪,马匪横行,私盐,私铁泛滥,也未见得倭寇不会顺势卷土重来。 毕竟如今福建的富饶和苏杭还是不能比的。 微挑着眉头,身后却是被人环抱了一圈,一份柔软紧贴在后背,岳凌回过神来,也没扭头,便问道:“雪雁?鼻子倒是够长的,不好生在房里照看林妹妹,怎得还跑到这边来了?” 待岳凌说了一句,来人却没吭声,还是在身后牢牢的抱着他,好似并不像雪雁能做出的事。 岳凌这时才扭过头,见是秦可卿正一脸陶醉的靠在他的后背,手上还不断的在往他的胸膛上摩挲。 什么是“情既相逢必主淫”,岳凌真的体会到了,秦可卿是真的勾人。 岳凌无奈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要在这里闹,若是让人瞧见怎么办。” 秦可卿嘴角弯了弯,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媚意道:“不会有人来的,她们都睡下了,上次我和老爷没做完的事,在这里做完怎么样?” 岳凌汗颜道:“灶房里到处都是烟,别胡闹。” “和老爷,在哪里都可以哦。” 正值血气方刚的岳凌实在有些受不住秦可卿的攻势,前一次就被她撩拨的不上不下的,还是因为林妹妹在身边压制了他世俗的想法。 吞咽了下口水,岳凌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将秦可卿扯得远了些,叮嘱道:“锅里还开着火呢。” 秦可卿已经在岳凌的身上吸取了不少能量,眸中愈发神采奕奕,面颊愈发光彩动人,直起身来,也挽起了袖口,来到岳凌身侧,转而问道:“老爷是在给林姑娘准备吃食?这么晚了还吃这些,林姑娘难道是来了月事?” 岳凌颔首道:“她本来没什么胃口,晚饭吃的也不多,睡前垫一垫也是好的。” 秦可卿眸眼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事,“那好,我也来帮帮忙吧。” 说着,秦可卿便抢着将食材清洗了,放入了锅中熬煮。 两人就一同在这里熬着汤汁,秦可卿头靠在岳凌的肩头上,心情十分不错。 毕竟林黛玉来了月事,那就意味着有至少七天都不能再和老爷同住了,那这七天里…… 秦可卿默默记下了日子,往后这七天,便是她的天下了。 虽然林黛玉前一次警告了,说不让往房里胡闹,让她知道了定要重罚,所以只要偷偷摸摸的不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秦可卿时不时拿眼偷偷瞥视着岳凌,心里愈发激动了起来。 当狐媚子这种事,真的很容易上瘾,这种偷感,让秦可卿有些情难自抑。 当然,给林黛玉的吃食中,有自己的一份心意,也就算弥补了她心里一丢丢的亏欠了。 “煮好啦,老爷我取出来了哦?” “嗯,小心点,别烫伤了。” 将姜茶也全部盛了出来,秦可卿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老爷你端过去吧,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就先回去歇息了。” “好。” 回过身,秦可卿嘴角一勾,快步出门去了。 东厢房内,此刻躺在床上的林黛玉,已经被紫鹃和雪雁换了一身贴身的衣裳。 之前包裹全身的锦被,也被拿了出去,虽然没脏了,但再给岳凌拿去盖了,也有些不合适了,只能清洗了之后,留在这房里。 岳凌端着热气腾腾的吃食进来,见得林黛玉的气色还算不错,心里踏实了些。 见岳凌进门,紫鹃也让出了坐在床头的位置,顺手接过了岳凌带来的托盘。 “老爷,姑娘没什么大碍的。” 岳凌点点头,扶着林黛玉慢慢靠坐起来,盛了一勺姜茶吹了热气喂过来,“尝尝?” 林黛玉许久未曾尝过岳凌的手艺了,虽然也没什么胃口,但此刻兴致占食欲的上风,便张开小口尝了尝味道。 闻着生姜的味道是有些辛辣扑鼻的,咽下之后,腹中便迅速升起一股暖意,这种温养的感觉,让身子好受不少。 连吃了半碗,岳凌又取了红糖小丸子喂了几颗,直到林黛玉真的推说吃不下了,便也就搁置了一旁,由眼巴巴看了许久的雪雁,全部打扫干净了。 吃得热了,林黛玉额头上布满了细汗,岳凌又用手帕为她擦拭了遍,“好好养一养,待你身子更好些,便也不会太痛了。” 林黛玉微微点头,羞臊之意已经慢慢淡去了,身子吃得暖暖的,心底也是暖暖的。 之所以她这样在意岳凌,也就是因为岳凌的这一份悉心照料,对她的这份好,她自然记在心底。 记忆力如此出众的林黛玉,是不会忘记岳凌对她一分一毫的好,她也会忠贞不渝的坚定她心中的念头。 展出笑颜,林黛玉道:“岳大哥回去歇息吧?时候也不早了,明日岳大哥还是要上衙的。” 岳凌颔首道:“好,林妹妹倒也该好生歇息,就不再打搅了。” 林黛玉摇摇头,示意没有打搅,又让紫鹃送着岳凌出去。 目送着岳凌远去,林黛玉始终浅浅笑着,等到紫鹃再归来,林黛玉拱了拱小鼻子道:“你去吧。” 紫鹃不解其意,“去哪里?” “既然我去不了岳大哥那里,那就你去陪一陪吧。” 紫鹃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当知晓林黛玉说的是什么事,“呃……姑娘才病者呢,我怎好去那边陪老爷。” 林黛玉翻了眼道:“你只是人在这里,心早跟着岳大哥去了,房里也没什么事了,留雪雁照看我就好。” 紫鹃犹犹豫豫的,心里想去,但又感觉走了是背叛了林黛玉,便还是问道:“姑娘前一日才说了,我……” 林黛玉嘟了嘟嘴道:“昨日是第一日,岳大哥对我这样好,我当然也要对他第一好,怎能让你们抢了我的位子。” 偏开头,林黛玉哼了声道:“快去吧,你以前还少去了?” 有了林黛玉的应允,紫鹃红着脸出了门,可没过多久,又红着脸回来了。 林黛玉皱了皱眉头,问道:“怎得又回来了?” 紫鹃抚着一面脸颊,支吾着道:“老爷说他不用人陪……” 林黛玉冰雪聪明,当即便就猜到了缘由,轻轻啐了口道:“呸,狐媚子!” 紫鹃也听出了不是说自己,便红着脸,服侍林黛玉一同睡下了。 …… 当岳凌再回到房内的时候,天色已经深了。 在林妹妹身边,岳凌提不起别样的心思,只是安安稳稳的睡觉,睡得十分香甜。 更兼有早上一醒来就能看到林黛玉那可爱的睡相,是有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的。 吹熄了灯台,岳凌摸黑往榻中坐。 脱掉了衣物,鞋子,身后却是又被人环抱住了,这一次的柔软比刚刚体会的更加清晰,甚至隔着薄薄的一层纱,能感受到些许温度。 “秦可卿?” “嘻嘻,是我呀,老爷喜不喜欢?” 岳凌也不扭捏,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低声问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有了今晚,你可再不能出府了,你并不是贱籍的。” 秦可卿靠在岳凌的胸膛上,手指在上面轻轻画着圈,道:“自从进了府门之后,我便再没想过出去了。” “那你为什么要坚持还上我给你爹爹的银子?” 秦可卿吐露心声道:“我不想我的家人给侯爷带来麻烦,他们占得的便宜,便是我对侯爷的亏欠,我要为他们还了。” “你不用为难自己的。” 秦可卿眼眶一红,除了瑞珠宝珠,也就只有岳凌如此体贴她心里的感受了。 坐起身来,秦可卿环上了脖颈,双唇贴了上去,睫毛一颤,一抹晶莹也随之滑落。 目光灼灼的望着岳凌,秦可卿嘤咛道:“老爷,要了我吧,我等这一天好久了。四年的日日夜夜,老爷知道我的思念有多深吗?” 面对如此情动的秦可卿,岳凌只好摇了摇头,心里升起了些亏欠。 秦可卿扶着岳凌的手,慢慢探入自己的睡裙,再取出来双指之间映照在月光之下,亮闪闪的。 扶在肩头,秦可卿再一次坐在了身上,这一次岳凌没有再去推阻,双手环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秦可卿轻柔的索取着,似是填补着四年以来的空白。 似是月亮索取着日光的沐浴。 第54章 调戏林妹妹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翌日清早, 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吵闹着,岳凌的房里,却是肃静的出奇。 岳凌靠坐在檀木椅中,身子前后瑞珠宝珠两个在伺候着梳洗。 两个小丫头始终低垂着头,想要一心一意忙着手里的事,免得出了差错。 可好奇心作祟,还是让她们时不时往里面的床帏中打量着。 原因当然只有一个,昨晚她们的姑娘夜不归宿了! 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在老爷的床榻上,两个小丫头也十分知趣的没有声张。 一想起自家的姑娘,此刻还在床帏中没能起来,再结合之前紫鹃、香菱的虎狼之词,两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脸颊都变得滚烫,手上更加发颤,都有些不敢去触碰岳凌的身体了。 虽然不知昨夜自家姑娘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但床铺下面堆叠了一床用旧了的床褥,好像在诉说着答案。 而且隐隐约约能看得见床褥上道道的水渍,小丫头们便愈发浮想联翩了。 小丫头们的拘谨,岳凌都看在眼里,但他也不知如何宽慰,事情或许比她们想象的更加出格,所以也不做解释,便就闭眼深吸着气,安安静静的坐着。 一闭眼,昨晚的事情浮现于脑海。 岳凌也不得不感慨,秦可卿到底是年纪要相对房里的小姑娘们大一些,便是头一回,也适应的非常快。 或许是天赋使然? 四肢修长,腰身柔软的秦可卿,便是摆出各种模样来,她都能轻松办到,甚至乐此不疲。 岳凌也不知是到几更天了,只记得两人睡着的时候,都还没分开,只是累得睡过去了。 要说房中势均力敌,倒也不尽然。 毕竟此时此刻坐在这的是岳凌,他当然是胜者,嘴角不由得勾起些弧度。 小丫鬟们虽然略有些生疏,但还是成功为岳凌穿戴好了官服,束好了头发,便就收拾着梳洗用具往外面走了。 岳凌拉开了床帏,坐在床沿,便见得罗裳半解的秦可卿,一抹香肩露在锦被之外,整个人仰卧在榻,口中轻轻吐着气。 面色比之前红润的多了,还透着淡淡的粉色,恰似春日初绽的桃花,十分娇艳,只是嘴唇略有些干瘪,皱巴巴的,不似往日水润了。 岳凌勾着手指在秦可卿的小琼鼻上蹭了蹭,笑道:“今日就好生休息吧,让你昨晚停一停,你非不听。” “哪里是我不听,我明明都求饶了的,老爷反而变本加厉的作践人家。” 秦可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撅了撅嘴道:“我今日好生养着,等夜里老爷再回来的时候,我定然能让老爷求饶了。” 岳凌笑道:“目标很远大,那你好生养着吧。” 为她再遮了床帏,岳凌退了出来,正遇见两个小丫鬟回来,还窃窃私语的似是在说着些什么。 “老爷。” 瑞珠宝珠驻足行礼,岳凌扫视一眼,颔首吩咐道:“可卿身子有些累了,等她歇息好了,带她用膳,沐浴更衣,她就交给你们照看了。” “是。” 两个小丫鬟都是和雪雁一般的年纪,脸上还是一股稚气,婴儿肥也都没褪去。 瑞珠和宝珠的脾性都很好,瑞珠相对精明些,更贴近紫鹃,只不过她应是之前在秦宅过了不少的穷苦日子,事到如今素日里还很节俭,身上从来不穿戴首饰,头顶也是丫鬟们最常见的双丫髻。 宝珠则是和雪雁更合得来,更活泼,也有些贪嘴,平日不是在房里同瑞珠做女红,便是跟着雪雁跑东跑西。 岳凌稀罕的一手一个揉了揉她们的脑袋,才大步出了门。 出驿馆之前,岳凌当然要去辞别林黛玉,顺便看看的情况有没有好转。 才迈过门槛,来到庭院中,恰巧见到薛宝钗推门走了出来。 “见过侯爷。” 今日的薛宝钗穿了一身粉色桃花镶边的淡黄色对襟褙子,内里叠穿的一件茶白色抹胸小衣,下身是一条兰花刺绣长裙。 和往常的薛宝钗一样,衣着都是半新不旧的,瞧着低调的很,完全不像是薛家如此财富的千金小姐该穿成的样子。 要说薛宝钗像杨贵妃倒也不像,她身上就没那一份贵气,而是更为内敛。 水杏眼眨了眨,薛宝钗开口道:“侯爷昨日拿了徐家,苏州的商会肯定要为之一震了,薛家在苏州也有铺面,我出去走走,听听他们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岳凌思忖着点了点头,道:“那好,若是能得知徐家确切的消息,背后究竟与何人有联系,那便更好了。” 薛宝钗应道:“好,我会留意的。” 庭院外摆好了轿子,缀在薛宝钗身后的香菱和莺儿都偷偷打量了岳凌一眼。 香菱十分羞涩的转过了头,莺儿与岳凌的目光一相接,也立即心虚的转了回去,加快了离去的脚步,就好似做贼一样。 岳凌无奈的摇了摇头,房里的小姑娘太多了,各怀心思他真的猜不过来。 来到东厢房的门前,轻叩了几下,不多时紫鹃便来开了门。 “老爷,姑娘也正好刚醒呢。” 紫鹃将岳凌往里面引着,潇湘色的床帏束起来,林黛玉正靠坐在床头。 身上似是换了一套贴身的衣物,盖到小腹,双手交叠在身前,林黛玉目光灼灼的望了过来。 “身子可好些了?” 岳凌走近了,便在床榻下的小兀凳坐了。 林黛玉拱了拱鼻子,在岳凌身上闻出了好几种味道,多半是一早上见过房里许多姑娘了,最后才来了她这里。 撇了撇嘴,暗暗腹诽着狐媚子,还没等林黛玉发作起来,却是岳凌先捉了她的手腕,一本正经的号起了脉。 林黛玉一愣,疑惑问道:“岳大哥还会号脉?什么时候偷学的,我竟然不知。” 岳凌摇头不语,还是闭着眼摸着,似是在辨认脉象。 林黛玉也就不再出声,静静等待着结果。 过了盏茶功夫,紫鹃送来了沏好的茶水,岳凌才取了过来,一饮而尽道:“嗯,应当是没什么大碍了,只静养几日便好。” 林黛玉眸光微动,一股憧憬之色流露出来,赞不绝口道:“岳大哥竟然真的会号脉,这天底下还有岳大哥不会做的事吗?真是要全知全能了。” 岳凌却摇头道:“我当然不会号脉。” 林黛玉又是一愣,嘴角颤了颤,“嗯?那你为什么……” 岳凌望向林黛玉,笑着起身道:“看林妹妹的气色,就不像有事的模样,精气神足着呢,还留意嗅着我身上的味道。” 林黛玉略微脸红,小心思让岳凌探知到了有一点点羞耻。 岳凌继续道:“我不会号脉,只不过是想摸摸林妹妹的手腕,亲近一下,顶算弥补昨晚林妹妹没来的遗憾了。” “时候不早,我就先去上衙了。紫鹃好生照看着,有事遣人来府衙找我。” 待岳凌走后,林黛玉还没回过神来,心里愣愣的念道:“刚刚岳大哥是在调戏我?” 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岳大哥一本正经,老成持重的样子,还从未见到这样的岳大哥,那是不是说,岳大哥也不只将她当做个妹妹看了? 想通了此事,林黛玉脸上是又羞又喜,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话。 紫鹃在一旁捂嘴笑道:“姑娘这会儿的表情,有点像呆雁。” “什么像我,我像什么?” 雪雁探头走进来,疑惑的打量着两个人,“岳将军方才走了啊,我还以为今早也能吃到岳将军做的饭呢。” 被雪雁打了个岔,林黛玉回过神来,慢慢又躺进床榻里,侧躺了过去。锦被下两条纤细的腿悄悄蹬了几下,双手捂着脸颊又羞臊起来了。 …… 玄墓山,蟠香寺, 妙玉依靠在椅背上,一手扶着脸颊,就痴痴的望着,有时顺手捻下一朵梅花,一下下揪着花瓣。 一方小茶案上,到处都是零落的梅花。 自从在山下归来之后,她就总是这样,老尼就算不问,都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 “表明心意了?那你倒不如再去见见他。” 老尼拖着病体,来到妙玉面前,看着这个痴儿怨女,嘴上无奈的撇了撇。 妙玉当即回过神来,持弟子礼拜了拜,羞涩道:“师父所说的是什么,弟子到是没听明白。” 老尼冷哼了声道:“揣着明白装糊涂,出家人不打妄语,都记不得了?” “我还没出家。” 妙玉指着自己包裹起来的头发,说道:“带发修行。” 老尼脸上一抽,“只会在你师父面前卖乖又有什么用?你在这等能等来谁?只能等来香客。” 妙玉撇撇嘴道:“我只是在等他将那些罪人绳之以法,待这桩事情了结了,我的心愿也了了,父亲母亲便都能安息了。” “你的心愿了了,情愿呢?师父就装作被你骗过了,你别傻傻的也真当作骗过了自己。” “师父!” 妙玉娇嗔的喊了一句,起身搀扶着老尼往房里走着,“你该吃药了,留意你自己的身子便好,弟子的事,就不用你多操心了。” 老尼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待送了老尼回去躺下,妙玉取了笤帚来清扫起了花瓣,只有她一人的时候,难免会出神。 满脑子都是岳凌那日的英姿。 可岳凌和她的身份地位有些太过悬殊了,而自己好似也没有什么能吸引到他的地方。 就算是为父昭雪之恩,以身报答,可若是在人眼中,都是个累赘一样,这一厢情愿的事,就显得有些太下贱了。 到底岳凌他是什么想法,妙玉不清楚,她能做的也很有限,除了发呆,便只能等了,至于念经,是一点也念不下去了。 轻轻拍了下脸颊,妙玉也被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唬得不轻。 素日里待人冷淡的女尼,怎得就成了这副模样,若是邢岫烟还在这里,定然会以为她是撞客了,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 “倒不知烟儿她近况如何了,往后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如此念着,妙玉便将笤帚等物放去了一旁,来到了佛堂大殿里,跪坐蒲团,为邢岫烟轻声祈福唱经。 …… 苏州府如今面临的问题还有许多,首当其冲的便是灾民的安置。 毁堤淹田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大,若是按照孙逸才他们原本的计划,在淹田之后迅速种上桑苗,而后低价收购第一茬的生丝,或许能添补上几十万匹布的空缺。 只是如今这个境地,别说是原本织造局的差事,就算今年秋收的赋税,也很难收到了。 依靠一开始漕帮的赈灾,直到岳凌开始主政,开放粮仓,城中暂时还算安定,又有徐家用来兼并土地的那百万石粮食,用于城中百姓过冬,倒也不算是难事。 但苏州城目前脆弱的很,已经经不起任何波澜了。 为了维稳,岳凌一早并没去衙门,而是先来了校场。 昨日他也曾来巡视了一遍,尽管他对城中的士兵没抱有太高的期待,但苏州城士兵的战斗力,还是远低于他的预期。 苏州府的军队包括苏州卫,镇海卫两卫,如果按照明面的规模来预计,至少有近一万两千人。 但昨日岳凌到达校场,发觉苏州的军队竟然连其中半数都没有。 苏州卫的士兵同京营来的三千近卫部队列起方阵,瞧上去比京营的士兵还小。 除了卫所军,城中便只有负责巡视和治安的巡检司,但也只有数百人的规模。 太湖水军,岳凌还没去看过,从别人口中得知也是小船居多,战斗力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由于官兵的战斗力有限,就导致了以苏州城为代表的士绅,地主集团,有着自己的常备武装力量。说是抵御倭寇的侵扰,但其中鱼龙混杂,多数还是同徐家,沈家一样,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恐怕背地里犯私盐,海上走私都是常有的事。 苏州连年未曾再历战事,官兵们也都懒散的厉害,只昨日巡视的那一回,是连站都站不齐整。 长久的安稳,已经彻底腐蚀了军队,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苏州靠近长三角的出海口,倭寇袭扰首先会抵达前方的松江,但曾经一路烧杀抢掠禁抵达苏州,也不是未有之事。 之前,倭寇能与江南之地相安无事。 一方面是倭国的国策有所收缩,对于海盗猖獗之事,也不再支持,转变了态度,另一方面,岳凌猜测或许也和沿海世族同倭寇的利益有关。 毕竟在沧州的时候,倭寇都能伸手抵达,而在这更靠近倭寇大本营的地方,没人通倭,那是说破天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为了自身的安危,也是苏州城的安危,岳凌需要扩充军队的规模,操练出一支精英部队。 京营三千近卫的统领名叫杨霖,是秦王府的旧同僚,官至羽林卫副指挥使,比岳凌的年纪要大上许多,曾和隆祐帝一同北伐辽东,也算是战功赫赫。 如今就算还没赐下爵位,相差的也不多了。 跟在岳凌身边,最不缺的或许就是立功的机会,在这临门一脚之际,他自然是自告奋勇的前来。 校场上士兵还在操练着,杨霖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待岳凌走来,便抱拳向前行礼,“侯爷。” 岳凌抬手一扶,对自己人,就无需这么客道了。 昨日二人追忆了许多秦王府上的旧事,曾几何时岳凌刚入秦王府,还只是不起眼的小兵,因武力受到赏识,那时与杨霖也只是平级的同僚,如今已经进封安京侯了。 旁人是羡慕不来岳凌的升官速度的,毕竟岳凌是有救驾之功,得天子器重,更一而再二,再而三的立下新功,平日里只会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言官,对岳凌都没什么好诽谤的。 只是有传言岳凌的私生活有些不检点,但是对于这等英雄人物来说,花边新闻也只是增添民间的探讨度罢了。 目视着远处的校场,京营和苏州卫的士兵,简直是泾渭分明,岳凌只打眼一望,便能分门归类了。 京营的士兵旌旗招展,雄姿英发,而苏州卫的士兵一个个东倒西歪,没什么生气。 见岳凌眉间隆起,杨霖如实说道:“侯爷,这些人已经懒散惯了,昨日操练了一日,今日便有许多人借着上吐下泻的由头没来了,能来的都算是好的。这一个个娇生惯养的,根本不像是兵。” “就算是严格操练,没三五个月,也难在战场上维持军阵,倭寇打来不丢下兵刃逃跑都算是好的了。这种兵带去战场,也只会动摇军心。” 大昌朝也曾有过这种先例,倭寇在前面烧杀抢掠,官军来的晚了,没能抓住倭寇,实际也未见得能打过,便就在其后也跟着劫掠,大发国难财。 可以说杨霖的担心并不是没道理的,岳凌同样有着这般的担忧。 今时大昌的军制,已经渐渐从最初的军户制,慢慢转变了募兵制,一家军户中未有从军者也屡见不鲜。 而在苏州城,稍有些经验的老兵,如今也被当地豪绅,地主以各种手段,收拢到家中做事,这对岳凌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既然如此,这些人就都散出去吧,不愿意当兵的,想要谋个生计,也不用非得在这军营里。” 适时,苏州卫的参将王洪,气喘吁吁的来到二人面前,抱拳行礼道:“下官见过侯爷。” 来人满脸的络腮胡,腰如水桶,体态臃肿,一点也看不到杨霖身上的干练,更像是受世族荫庇的子弟,只是在军营中镀金。 “侯爷,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岳凌收起对杨霖的和颜悦色,微微颔首道:“但说无妨。” 王洪侃侃道:“如今是太平盛世,弟兄们是有些疏于操练了但弟兄们报国之心定然无二,还望侯爷不要见怪。” “侯爷刚来或许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在苏州地界,莫说倭寇,便是山匪,流寇连年都不曾见过多少。” “侯爷拿了那几个贪官,只是审他们就好了,为何还殃及我们这些池鱼。” 岳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笑问道:“你就这么确信,苏州不会有战事?倘若真有战事,你们这些人去战场,就如同送死无异。你们死也就死了,百姓更是要跟着遭殃。” 岳凌言语刻薄,又带着些威胁之意,可王洪似是听不出来一般,依旧我行我素道:“侯爷,莫说苏州,整个江浙已经安稳许久了。如今是什么时候,便是倭寇也不用刀来抢了,能做买卖的事,谁愿意整日刀口舔血。” “哦?做生意,怎个做法?” 王洪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如今倭寇也不是倭寇了,却要称一声浪人,如今他们只在海上劫掠,而我朝海上贸易并不多,他们多是抢那些西洋商人的。” “抢来之后就得有人销赃,卖了银子,再分成,许多此地世族都是以此发家的,众人心照不宣。” “还有那洋夷前脚将商货买走,后脚就被浪人们劫了回来的趣事,真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 “为了与我们交好,他们还何必来岸上劫掠穷苦百姓,百姓们身上可没多少油水可赚。” 岳凌眉间微挑,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了。 或许在此世人眼中,倭寇只要不上岸,那便是相安无事,与其做做生意也没触犯《大昌律》,可在岳凌眼里,一切与倭寇苟且之事,都是无法容忍的,这其中是家国仇恨。 “杨统领,就按照我方才说的办吧,至于缺额的士兵,我会想办法募集的。” 杨霖抱拳,恶狠狠的剜了王洪一眼,便应下离去。 王洪也感受到气氛的不妙了,小心试探问道:“侯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岳凌冷笑道:“既然和倭寇做生意这么有赚头,那你还是不要委屈从军了,去下海经商吧。” “当然,你和倭寇做生意的时候,千万别被本侯抓到,否则脖颈上多一道伤口可就不太舒服了。” 王洪身子一颤,畏畏缩缩道:“侯爷,您权当我方才是在放屁了,您大人大量,莫要与小人计较。” “留你这种蠢货在军里,也是耽搁战事,趁本侯没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赶快走,否则现在就抓你入大牢,坐实你通倭的罪名!” 第55章 误会加深 薛家身为金陵的四大家族,在苏州的生意也并不算多,除去几乎遍布江南的丰字号银庄,还有一间苏州最有名的茶楼,翠华轩。 薛家目前的生意依附于岳凌,渐渐从最初的银庄、当铺,向粮食和盐转变,经商的重心也渐渐向北。 江南之地的旧商铺,多是交由薛家这些年来的老掌柜打理。 薛家没了顶梁柱,孤儿寡母免得不得被人看轻,更何况家中唯一的男丁薛宝钗的兄长薛蟠,还是块朽木,对生意之事也不闻不问,整日只想斗鸡走马,薛家商铺中便不少有被掌柜上下其手的状况。 多年来呈上的账目,是愈发的不好看了,几乎样样生意都在亏损,赔本赚吆喝,只维持了薛家的一个体面。 若不是薛宝钗将全部的经历都放在了北边拓宽商路的事上,她早就想下江南来清查一番了。 此前,她在家中也没这么大的权威,只是如今真的凭借了好风,她在薛家内部也是呼风唤雨。 薛家的老掌柜皆知道,如今丰字号有复兴的迹象,皆是老源于她这个大小姐的不断努力,任谁人也不好再轻视了其女儿身。 虽然眼下的日子太平安顺,但薛宝钗清醒的明白她如今的一切是怎么得来的,所以她并不在家中闲着,一大早就出了门,即便岳凌没有差使,也尽可能的想要做一些事,来帮到岳凌。 行轿约莫一个时辰,薛宝钗来到吴县中的坊市间,此处街市繁华街市,人烟阜盛,堪比京城中的宁荣街。 道路两旁铺面鳞次栉比,各家旗幡之下都摆满了货物,往来客商不计其数。 而在其中,一片青灰色瓦片的三层小楼,便是翠华轩。 门前往来不绝,也是十分热闹。 薛宝钗打起轿帘看了眼,便与香菱道:“先去后院吧,莫要说明我的身份,先上二楼去等一等。” “好的,姑娘。” 薛宝钗作为未出阁的姑娘,不宜在正门前抛头露面,便就差了香菱去先开了一间茶室。 茶楼,向来是人们茶余饭后闲聊之地,消息当属最发散的地方。 而今日,茶楼中大厅内的吃茶客,每桌讨论的皆是昨日沧浪雅集上的事。 “你们可知昨日苏州城里就变了天?” 一男子神神秘秘的与桌上人递话问着。 “怎会不知,这事情都传开了,安京侯在沧浪亭陡然翻脸,将钱大人,甄老爷,徐老爷全都抓进牢里去了,因此还牵扯了不少人都入了牢。如今这苏州城里,安京侯才是天,真是好厉害的手腕。” “这点事当然都知道了,我要说的是内情,我三叔公家的堂弟的姐夫的邻居的连襟,去了那沧浪雅会,他亲眼看见了,乘船来的那个安京侯是安京侯寻人假扮的,而真正的安京侯已经在苏州一个多月了。” 听得此言,众人倒吸了口凉气,“竟然还有这等事?那此前的赈灾?” “对,都是安京侯的手笔。” 众人面面相觑,当是被这个消息唬了一跳。 见到众人吃惊的表情,放出消息的人,心满意足,十分舒畅,似是比暖茶入腹还舒服,实在是装了好大一个逼。 而后,他还继续道:“别说这个,我还知道更隐秘的消息。” 手指敲着桌案,摆出一副颇为得意的样子,周遭人立即会意,有这话听当然得有茶孝敬。 “掌柜的,再来一壶茶,要上好的龙井,再来两碟小食。” “得嘞,您稍等。” 周遭的人尽皆凑了过来,听着那人继续侃大山道:“我二叔公家的表嫂的相好的小叔子,在衙门里当差,昨日才见到府丞大人,失魂落魄的从衙门里走了。” “这也和安京侯有关?” 那人一拍桌案道:“当然了,你们不知,府丞大人头上没有官帽了!” 众人不解,按理说府丞也在沧浪亭,若是因为什么大案牵扯,应当同早先的那批人一起拿下的,不知为何如今却单单的卸掉了顶戴袍服,实在太奇怪了。 众人深思着半晌,还是问道:“到底因为什么事,难道府丞大人得罪了侯爷不成?” 那人点点头,“当然是得罪了,而且深深的得罪了。” 环视周遭,又侃侃道:“京城里便是走街串巷的都知道侯爷的喜好,徐家也知道了,花了三万两重金将长洲的那个小戏班子买来了,就是为了献给侯爷,那一个个小丫头长得多水灵,你们可曾听闻过,那脸蛋一掐就要出水啊。” “就这侯爷也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是府丞大人献上去之后,没饱了侯爷的胃口。” 众人一听,顿时口干舌燥,不禁都多喝了几口茶。 “侯爷竟这般厉害?” “当然,侯爷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在万军从中取了北蛮可汗首级的人。还不止于此呢,林御史你们可有听闻?” “两淮巡盐御史林大人呀,这谁能没听闻,江淮之地谁人不对其退避三舍?那一个个盐兵凶猛的很,比巡检司的凶戾的多了。” “是他,他的爱女,如今就伴在安京侯左右呢。昨日就因为她夺取诗魁,其他人不允,安京侯便就大发雷霆了,而且,此女还不足及笄呢。” “只是因为这点事,就抓了钱大人他们,不应该吧?” “可能也是试探下钱大人他们,会不会按照安京侯的心意来做事,不然为何让人假扮来苏州,而安京侯一直藏在暗处做事。” 众人皆以为此话有理,默默点着头。 始终在一旁旁听的老妪,登时挤了进来问道:“乘船来的安京侯是假扮的,果真?” “当然是真的了,侯爷进沧浪亭的时候,还和不少学子起了争执,并答了门前第一道题呢,许多人都看见了。只是当时不知那个人是安京侯,化用好似是京城理国公家子弟,柳湘莲的名号。” “柳湘莲?”听得这几个字,老妪脑中平地响起惊雷,愕然当场。 “客官们,小食到了,吃的时候多喝茶,润润嗓子。” 茶楼里吵得热火朝天,而柜台处走来了一个小姑娘,模样出挑,额前一点胭脂痣,十分醒目。 “掌柜的,开一间二楼的茶室,要浓香的红茶,另取一些糕点,掌柜的您一并送来。” 听来人说要自己去送,掌柜的抬起了眼,端详了下。 要掌柜的亲自去送,多半是要打探些什么消息,而卖消息肯定比卖茶更有赚头,而且还不必入账,翠华轩的掌柜能腰缠万贯,倚靠的便是这油水。 瞧这小丫头的装束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丫鬟,面相极为出众,掌柜的也不敢怠慢,连声应了下来。 “好,好,客官在茶室内等这便是。只是由小老儿去送茶,打点的钱可不少,若是家中公子吝惜钱财,可寻个小二去。” 香菱从袖口取出一张百两的印钞放在了柜面上。 掌柜的顿时喜笑颜开,知道了人家是个懂行的,忙道:“好,贵客稍待,小老儿这便去沏茶。” 香菱前脚刚走,后面就被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老妪注意到了。 “英莲?” 老妪忙扯出一旁递茶的小二问道:“方才那姑娘在哪间茶室?” …… “贵客久等了,您要的上好浓茶。” 翠华轩掌柜一入门,便先立在了横亘茶室的屏风之后,莫有应答,是不会贸然再往前走的。 毕竟每个前来探听消息的人,都未见得愿意露出真容。 而后,屏风后又走出了一个小丫鬟接过了掌柜手中的锦盘,而这个小丫鬟和方才的相貌还不同,且看起来有些面熟。 生意人一日便要见一千客,或许是有见过,但掌柜的已经记不起是什么人了。 “程掌柜,你这茶真不便宜,明前茶一壶,也用不上一百两吧?” 侍立在外的掌柜心中一凛,一道女声入耳,十分冰冷,而且这质问的口气,有些摄人。 “小店生意,概不议价,若是贵客真觉得贵了,不如先问个话,若是答不上来,也可退给贵客银子,收个辛苦费。” 薛宝钗在里面招了招手,香菱便上前将掌柜的引了进来。 桌面上铺着近来翠华轩上报的账目,薛宝钗正用笔勾画着,而后抬头打量起面露惊恐的掌柜。 “毕竟是一百两,我当真要好好问问程掌柜,翠华轩的茶卖的这么贵,为何账目上还是亏损,要银庄拨银呢?” “这这这……” 掌柜已经认出了薛宝钗,额前冒出了细汗,跪倒在地道:“小姐,我辜负了太太的信任,我该死……” 薛宝钗依旧冷着脸色,道:“在薛家最危难的时候,你们在各地顶住了压力,维持了薛家的生意,也没让我们母女断了进项,也算是有恩了。但若是像这样,居功自傲,将薛家的规矩也要坏了,薛家也容不得你这样的人。” “不然,领一份银子,回去颐养天年吧,这茶楼,我就交给别人打理了。” 掌柜声泪俱下,还不断叩头谢罪道:“还望小姐开恩,给小老儿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薛宝钗轻叹了口气,“程掌柜先起来回话吧,按理说你们都是我的叔叔伯伯,我不好为难你们,但你们也该知道,如今的薛家是在为谁当差,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 “对薛家也就罢了,若是往后打着安京侯的旗号做这等的勾当,你休要怪我不认旧情。” “不敢不敢,小老儿不敢,今日之后定然将账目的情况补齐了,不会再有隐瞒。” 与莺儿仰头示意,便在案前摆了一张椅子,给掌柜的坐了。 “早知小姐来了苏州,我也该好生招待一番的,如今让小姐见得这副模样,实在惭愧。” 薛宝钗摇摇头道:“给侯爷做事,京城里的生意都只是次要。如今侯爷要办差,其中徐家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徐家?” 掌柜的深思片刻,道:“徐家在苏州,比我们薛家在金陵还气派,平日里他们族中子弟出行,是连官兵都要避让车架。” “徐家是浙商中的一家,早年间靠得是海上走私发家,先帝南下他家出了大力,凭此成功挤入了官场之中。这些年官场运作后,才搭上了织造局这根线,转而做起了丝织生意。” “改稻为桑的事情,我也听过一点,起初是杭州办的不错,后来才想要在苏州也效仿的。” “要论起他们背后的靠山,可能整个江浙的官场上,就没有没拿过他银子的。朝中重臣,或许也有不少受过锦缎丝绸的。” “侯爷下定决心要查徐家吗,那得将整个江浙官场连根拔起了,这难度可不小……” 薛宝钗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要侯爷想做,便没有做不成的事。这段日子,你遣人去留意城里的动向,尤其是商会那头。苏州城中如今财政不佳,未必不会有人再动了歪心思。” 两人谈话间,却是有人在外面叩门。 薛宝钗一皱眉,程掌柜忙道:“我进门前还不知是小姐,这会儿许是什么人走错了,我开门。” 说着,掌柜的便来到门前,一拔门闩,问道:“怎么回事?” 门口站了一个老妪,往房里面探头道:“英莲,你可在里面?” 始终侍立在薛宝钗旁边的香菱,身子一颤,眸中升起一股意味难明的情绪。 薛宝钗点点头,便让人将那老妪接了进来,请着落了方才掌柜的座位上。 “你先下去吧。” 掌柜点点头,又与身旁的莺儿低声道:“之前不知是小姐来了,此处雅阁还有三层,装设更好,一会儿让小姐往三层去坐。” 莺儿颔首应下。 老妪坐了桌案对面,见香菱老实本分的侍立在薛宝钗身边,也是一头雾水。 柳湘莲就是安京侯的话,香菱最差也得是安京侯的姨娘呀,为何在这个姑娘身边,好似一副丫鬟的模样。 “英莲,我是你的姨母呀,你难道不认我了吗?你的姨夫和表哥都被官府捉去了,你既然与安京侯有旧,能不能为你姨夫和表哥说说情,没了他们我真的活不得了。” 原本香菱的姨母比香菱的娘亲瞧上去还年轻漂亮,皮肤护养的不错,而今日再见发丝中竟然已经生华了,比之前苍老了十几岁。 丈夫和儿子都遭了牢狱之灾,对一个妇人来说,的确是不小的打击了。 在薛宝钗这里,同理心是有的,但还是理智占据上风。 “这位夫人,香菱也就是英莲,曾被拐子拐走,后被我薛家买了下来。一开始是想嫁作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做姨娘的,但后来侯爷怜悯她的身世,才一路将她带来了苏州寻亲。” 薛宝钗先解答了夫人眸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才又继续道:“所以,香菱在侯爷那,没几分情可讲,你以为一个没有名分的人,在侯爷那般的谪仙人面前,说话会有分量?” “再者,你丈夫和儿子究竟做了什么事,你不会分毫不知。既然有作奸犯科之举,便要按照律法处置,这也没什么好讲情面的。” “香菱本身位卑言轻,别再因你们家中之事,让她在侯爷面前更加抬不起头,侯爷面前可容不得沙子。” 薛宝钗一席话,直接将想要哭恼的封氏直接堵住了口。 再见薛宝钗如此出众的相貌和气度,气焰自然而然的矮了几分,“你是金陵薛家?” 薛宝钗颔首,“正是,薛家为侯爷做事,最知晓侯爷的脾气。你若想有转圜的余地,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封氏大喜,她正是寻路无门,若是薛家真肯帮忙,总算是好事。 “还请薛姑娘不吝赐教,大恩大德必然铭记在心。” 薛宝钗直言道:“在侯爷面前,只有认罪这一条路走,倘若你家儿子还未及冠,必然涉事不深,未必能牵扯上重罪。只有你丈夫认罪担责,不对侯爷有所隐瞒,才能保证你家有香火存续。” “并且,将你家中违法所得尽数上缴充公,以表明认罪之诚恳,不然你日后真只能独自寡居了。” 封氏听得一怔,这算得上是什么出路?不还是家破人亡吗? 薛宝钗一眼穿看她的疑窦,言道:“如此行事,你后半生还有儿子指望,若非如此,便是人财两空,你自己选吧。” “若是想好了,可往枫桥驿来寻我,莺儿送客。” 待封氏摸着眼泪走了,香菱回过神来,躬身的福了个礼,“我又给姑娘添麻烦了。” 薛宝钗却摇摇头道:“倒不算什么事,这妇人一看就不像是个好相与的,是你的亲族倒和你全然不像了。我不知你心中怎样想的,但我这么说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一旦向侯爷开口求情,他只会认为你不能明辨是非。” 香菱低垂下头,道:“多谢姑娘,我明白的,他们没做什么好事。” 薛宝钗抚了抚香菱的头,心中有所宽慰,“你不怪我擅作主张便好。若是他们能认罪,也算是侯爷审案的一个旁证了,到时候你反而算立功,在房里也能向侯爷讨一点好处吧。” 香菱微红着脸颊,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应答。 薛宝钗松了口气,“看来出门走走是对的,总算是能帮侯爷做些事了,不然这苏州一遭真是白走了。” 香菱试探着问道:“姑娘如此为侯爷着想,打算什么时候向侯爷表明心意呢?林姑娘和侯爷感情真的十分要好,恐怕姑娘……” 小丫鬟的真言真语,薛宝钗反倒不好回答了,啐了口,佯装恼怒道:“呸,你且顾好你自己的事,还操心起我来了,净在这里胡言乱语扰我的心神。” 更新推迟说明 好像每个月总会有的那几天又到了,这两天浑身无力,精神状态也不好,睡觉也不踏实,今日份的更新待我细细码完再发吧。 《红楼:捡到一只林黛玉》更新推迟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6章 岳大哥,饶了人家吧 大昌由江南起家,由此在江南之地从事军务的,多数是祖上蒙荫承袭得来的官职,往上追溯几代,大多都是开国皇帝的亲兵,算得上的特殊关照。 王洪也不例外。 虽然当下他是个酒囊饭袋,但秉承着先祖将他这一代人吃的苦都吃完了,他享福也享的心安理得。 就算是京中四王八公家的勋贵子弟,纨绔高粱也是与他一般的想法,并不稀奇。 而在岳凌解除了他的职务之后,他反而乐得离开军营,不必整日再做这苦丘八。 从校场归来,王洪便被人一路接进了翠华轩。 翠华轩乃是城中贵人集会之所,一地参将也算是的城中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当掌柜的见到王洪来了,便从柜台中迎了出来,毕恭毕敬道:“王参将,今日怎得得闲来我这儿了。” 王洪摆摆手道:“糟心事且就不提了,去请个清倌人来,今日想听几声昆曲。” 掌柜的笑道:“王参将,等您的客人交代了,就让您一人上去,三层雅间。” 王洪不耐烦的点了点头,道:“好吧好吧,就听他的安排吧。” 由人引领着,一路上了三层,此处小小巧巧的是一方阁楼,只布置了两间茶室。 雕栏玉砌,装设十分奢华,推开窗正面对着城中的河道,河道两岸皆是街市,河道中央船夫撑船运货,一眼望尽繁华。 平时这里都是空置的,只有身份尊贵之人,才会在此间品茶闲叙,而今日却鲜有的两间茶室都亮了灯盏。 王洪走入西边的一间,便见得一个老朋友已经等了他多时了。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见得王洪走进来,他还稍感吃惊,一脸疑惑的望着。 而王洪坐到了他对案,摇头叹息道:“何止是有消息,我才与安京侯提了与你们做生意的事,安京侯就变了脸色,当即卸下了我的官职,让我以后不必往军营里去了。” 男子更加惊疑,问道:“你可是苏州卫的参将,入品的武将,还是受祖辈恩荫的,安京侯说不用你,就不用你了?这符合大昌的律法吗?” 王洪饮了口桌上的茶,又道:“符合能怎样,不符合又怎样?他是巡抚,掌管江浙一地的所有军事,想要任免一个官员,何须等来圣旨。《大昌律》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娘子,只要他想看,可以妆点成任何模样。” 男子也随着摇摇头,他对于大昌的律法知道的也不多,便也不妄加评价了。 “这回是弟弟耽搁了兄长的前途,弟弟向兄长赔罪。”男子双手捧起杯盏,向王洪躬身敬了敬,而后又取出一打银票来,在桌案上推了过去,“这些银子当算是给兄长赔罪了,若是往后兄长还能照顾我的生意,分成定然也是少不了的。” 王洪顿时转好了脸色,别的都是虚的,只有银子是真的,便是世袭官职,一年也领不了多少俸禄,有油水的事自然是好事。 点了点银票,王洪笑道:“客气了,说到底我这个身份再往上也走不动了,四王八公家中子弟,还不知有多少在外面排队呢。” “你这事情也没个起色,就收了银票,反而让哥哥手短了。且说说,你下一步想怎么做,哥哥给你拿个主意?” 男子颔首,“我也正是这个意思。本来说好是要和徐家做生意的,谁知我这次到了苏州,徐家已经没了。再去打听织造局,织造局竟然也没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安京侯来到苏州主事了。” “这,但凡是什么大生意惊动了他,都得经过他的点头吧?我让兄长去问问,也就是探探他的口风。” 王洪摇头道:“若是你想走安京侯的路子,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男子也是叹气,“兄长有兄长的难处,弟弟也有弟弟的难处。绫罗绸缎做工精细,质地柔顺,富贵人家之好,如今我国朝局也安稳了,却也仿不出这奢物来。越是稀少的物事,价格就越高,国主就看重了这个,想要做一笔大生意。” “兄长有所不知,这一匹绸缎在咱们本地贩卖,或许一匹都卖不上二两银子。我在织造局打听了,他们卖给西洋商人是十五两银子一匹,但其实这个价格也低了,在我们国内卖,就算是五十两一匹都有人买。” 王洪倒吸了口凉气,“这当中竟然有这么大的利?” 男子颔首,“正是,如若不然弟弟何苦漂洋过海的来做事?” 王洪听罢,也以为这等利润是值得来冒一冒险。 而这数目巨大的丝绸,走海上贸易走私肯定是供应不上了,只能寻有官办性质的大户合作,若是能得到朝廷的应允,那事情更是容易了。 如此一来,如今暂管江浙的安京侯,还真就绕不过去。 两人相对沉思,一时皆是无声。 隔壁茶室内,薛宝钗眉头微皱,与伏在墙面听音的莺儿低声问道:“对面茶室中,是不是在谈论侯爷的事?” 莺儿凑来薛宝钗身边,俯首帖耳道:“是提了侯爷几句,一开始说的好似是其中一个被侯爷罚了,后面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要从这边收购丝绸。” “收购丝绸?” 商贾的嗅觉是最灵敏的,尤其薛宝钗已经掌舵薛家许久,转息之间就嗅出了其中的门道。 全国各地都有织丝绸,也就是其中的行货,算得上稀罕物,但是完全不足以大量的产出。 若说收购丝绸再二度贩卖,除非贩到北疆或者海外,才能以高价折抵路上的损耗。 薛宝钗摇头道:“不是什么寻常事,去找一个伶俐的在门口听音,待之后将听得的话再全都转述给我。” “好。” …… 一阵沉默之后,王洪也为其认真分析起当下的局势来:“这门生意的确不错,可是安京侯那一关,真的不好过,而且他曾在沧州被你们浪人刺杀过,想来记恨你们也是有缘由的,如何再落下脸面来与你们做生意?” “不过,如今苏州缺银子也是路人皆知之事。如今城外淹田遍野,这一年的赋税苏州收不上就得从周遭几个州县来补,这也不是个小数目。而且桑田没改过来,今年织造局的缺口也没添上,国库那边也缺银子。” “安京侯那里的压力不小,你去拜访一下也可以。毕竟你用来使的身份去,安京侯顶多是闭门谢客,也不至于对你做些什么。若是他不同意,你也可去杭州寻赵相问一问。” “赵相如今正是水深火热之中,若是能以此立功,为国库分忧,或许皇帝也会减免他的罪过,只治一个失察之罪。事情若是往好的方向想,你就成了赵相的救命稻草,往后在江浙的丝绸供应都有保障,成本或许还能优待。” 男子眼前一亮,道:“竟还有这回事?” 王洪手指点了点银票,笑道:“你都给了银子,总得交代你些内幕了。赵相和安京侯不对付,如今安京侯做的事,直指的便是赵相。如今赵相手下的几位得力干将,如今都在牢中关着呢。” “但安京侯占据大义,又有皇帝背书,是连赵相也只能托病不出,避其锋芒了。你还是别想着绕开安京侯,还是先去看看为好,一旦安京侯同意了呢,不就少去了许多事?” 王洪搓了搓手指道:“安京侯可能不拿,赵相可少不了这个。” 男子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多亏今日有兄长点拨,让小弟少走了许多弯路,再敬兄长一杯。若是事成,定然少不了兄长的好处。” 王洪被恭维的十分舒服,摆摆手道:“只是随口说说罢了,算不得什么事。就算这些路都没走通,最差也能偷偷招募些工匠带回你们国内,仿造些布匹,就算品质比不上,但毕竟也算是有替代之物了,也不会少赚了银子。” 男子鞠躬作谢,目光中满是诚恳,“好,事不宜迟我这便去衙门寻侯爷。” “好,好,兄长就在此处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男子说罢,便迅速起身,往外走着,等一开门,却撞见一个女子站在门前。 想着之前房里说的话皆为隐秘,竟有人在门后听音,男子不由得大怒道:“你是什么人,怎敢在这里偷听?掌柜呢?” 听得楼上的动静,掌柜忙上来道恼,“贵客息怒,这位是茶楼的清倌人,王参将在楼下说要点个昆曲,又怕您不愿意,我便让她来这边先候着。” 听了掌柜的话,男子的气焰消去一半,回头望着房内,王洪大马金刀的坐着,笑着摆手道:“对,我是说了,贤弟先去忙正事吧,这姑娘就留在这陪我唱唱曲,解解闷。” 男子再一拱手行礼,便出了茶室。 …… “找侯爷是做什么事?” 来到府衙的衙堂,男子的行为举止便愈发谨慎了,当面对着安京侯的管家贾芸也十分恭敬。 “在下是日本国使者渡边信之介,来到此地造访一是拜访侯爷,讲清之前可能的误会,二是与安京侯谈一桩生意,对我们双方都有益处。” 一听是倭人,贾芸赶紧将手上的新茶换成极苦的陈茶,都是茶梗,一股土味,没什么茶叶味道。 而后呈了上去,应道:“侯爷如今在校场未归,还需你稍待些时候。” 渡边信之介连忙接了过来,先一口饮尽以示尊敬,舌头触碰到这弄茶汤,苦得脸上一颤,而后忍着脸色,毕恭毕敬道:“好,在下不忙,只在这里等侯爷便是。” 贾芸殷勤的给渡边信之介又斟上了一盏,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渡边信之介以为贾芸是索要贿赂,便当即会意,从怀中取出了些银票,道:“还不知您贵姓。” 贾芸推了回去道:“我只是侯爷的管家罢了,侯爷曾被倭人刺杀过,你若是来使,想必不会不知此事。” 渡边信之介惊于贾芸的人品,更惊于安京侯的人治,是连管家都如此清廉,忙点头道:“知道,由此我国国主还奉上了不少赔礼,当年就送去京中了。” 贾芸点头,“那就好,侯爷虽然大度,但也不是对谁都大度,你身为倭人,还要和侯爷做生意,那就得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 看了看手中的茶,渡边信之介再一次饮尽,而后才回话道:“您放心,我来时就做好了准备。” “嘶,这倭人竟然这么不怕苦,狗日的,我再装点更苦的来。” 贾芸去而复返,干脆就在茶壶里加了一撮观音土,再兑水倒进茶盏里,给渡边信之介斟满了。 主人家斟茶,按照倭人的礼仪,客人不能不喝,否则就是对主人家的不尊敬。 渡边信之介哪里敢对安京侯不敬,本身就是登门求人的,所以不管贾芸斟多少茶,他也只得全部喝完,连茶根都不剩。 只是越喝越觉得不对劲,茶盏上漂浮的茶沫越来越少了,沉淀反而越来越多,不知道到底是喝的什么茶,或许就是安京侯的口味不同呢,渡边信之介也不敢言说,只得捂着肚子来者不拒了。 再过了半响,岳凌从外面归来,见得贾芸满头大汗的忙里忙外,不禁笑问道:“这是在忙什么事呢?” 听得岳凌的声音,贾芸当即抬起头,忙不迭的走了过来,“老爷,衙房里来了个倭人,说是来拜访您的,要做一笔生意。” “倭人?” 贾芸连连点头,“人挺诚恳,就是有点傻,我给他喝的土都喝不出来。” 岳凌摇头笑笑,迈过门栏,就见一个脚穿木屐的倭国人,也立即捂着肚子起身。 “见过安京侯,还请原谅在下不敬,在下偶感腹痛,先去出恭。” 犹豫再三,渡边信之介还是问出了口。 但岳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安京侯竟如此年轻,还是让渡边信之介心底暗暗吃惊。 此刻岳凌身着一席飞鱼服绯红官袍,腰间配白玉的细带,再悬以宝剑,身形之挺拔,气势之锋利,尽皆展露无疑。威风赫赫,气吞万里,面庞犹如刀削斧凿,线条硬朗,见之令人生畏。 再归来时,渡边信之介望着杯中又斟满的茶水,面露难色。 但今日都没吃了闭门羹,已是成功的第一步,怎好在此处退缩,便还是一饮而尽,才开口道:“在下渡边信之介,日本国国使见过安京侯。此番前来,是拜见侯爷,讲清之前的误会。” 岳凌在案牍之后,批阅着近来的文书,听得此言也停住了笔,往下观望问道:“误会,什么误会?” 渡边信之介应道:“之前有关刺杀侯爷的事,非是我国之人授意,而是海边的不法贼寇,这些海盗都是无君无父之人,往来商船不论国别,尽皆掳掠,我国国主也对其深恶痛绝。” “还望侯爷能明察秋毫,不迁怒于我等。” 岳凌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哦?既然如此,那些倭寇就不是你们倭国人了?他们背后,没有你们倭国人的支持?” 渡边信之介不知如何应答,倭寇或多或少还是与国内地方大名有些关联的。 岳凌摆手道:“且不论此事,今日你是为何事而来?” 见卖个好也无用,渡边信之介还是将原本的目的说了出来,“国主欲要和贵国通商,收购些丝绸,此数目巨大,在十万匹以上,若是在我国国内反响不错,还会继续加购。” “如今我国新安,国主一统南北,也少不了与各地的慈善,贵国的丝绸是极好的。若是能贸易往来也对我们两国皆有好处,您尽管开口定价。” “近来苏州城遭受天灾,银库或许也缺少着银子,还望我们也能为侯爷的事尽一份力。” 岳凌将文书摔在了案牍上,目光灼灼的望着下方来使,“近来陛下才准许了倭国再入京朝贡,勘合之中也准许收购丝绸,如今朝令夕改,又要绕过勘合单独收购丝绸,是不是不符合规制了?” 见岳凌脸色一变,渡边信之介当知晓此事是没戏了,便只好起身请辞,“是在下孟浪了,今日有携礼品来敬侯爷,以弥补之前贼人的过失,还望侯爷莫要推辞。” “等等!” 刚起身要走,却是被岳凌又叫的停住了脚,还以为是有转圜的余地,渡边信之介欢喜的望了过去,却是见岳凌的脸色比方才更加阴沉了。 “你若是国使,方才本侯入门的时候,你就该拿出能取信于人的证明来,验证你国使的身份。” “且不论你非朝贡之时,来看望朝中大员就已不符合《大昌律》了,而今时今日,你三言两语竟道出了我朝银库缺银之事,本侯当然有理由怀疑,你便是入境的细作。” “来人,将他抓起来,先关入大牢待审!” 情况急转直下,渡边信之介当即愣在了场中。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王洪说律法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了,这安京侯只挑对他有利的说,还真的牢牢占住了大义。 可他话中所言,苏州府库缺银,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 如今赈灾都有不利,怎么可能不缺,可在岳凌口中就是打探机密了。 这等上纲上线的手段,实在让渡边信之介猝不及防,他有料想过安京侯不好惹,却没想到如此的不好惹,一个照面他就要受牢狱之灾了。 眼下,他只能硬撑着道:“侯爷,我是国使,身上有国主赐予的身份证明。而且,私自扣留国使,若引起两国邦交纷争,是大昌皇帝陛下也不愿意见到的事吧?” 才入门的衙役听到这倭人的话,却也不敢冒然上前了。 就在渡边信之介自以为能掌控局面之时,却听岳凌冷笑一声道:“倭寇敢登岸刺杀于本侯,也不怕邦交纷争,本侯治理你一个细作,安会怕什么邦交纷争?若真有圣上责怪,皆由本侯一力承担,如今正是苏州危难之时,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若是有细作混入城中,苏州危已!还不速速押下去?” 衙役再不犹豫,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渡边信之介捆了起来,押出了衙堂。 渡边信之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最差的境地竟然是在牢狱中。 贾芸取了新茶,来到岳凌身侧,斟了盏茶问道:“侯爷,若他真是来使,拿了他确实也不好交代吧……” 岳凌颔首,“他就是国使。” 贾芸愕然半晌,之后才问道:“那侯爷为何……” 岳凌应道:“倭寇皆是狼子野心之辈,知小节而无大义,只能以武力让其臣服,不能给予优待。倘若通商,必会招致他们的贼心,杀人越货他们做的从来不少。” “而且他们占据天时,牢牢占据着海上通行的路线,若是我们与其通商,自己不走出去,也只能富了他们,而自己依旧闭塞。” “他们赚了更多的银子,会继续武装沿岸的倭寇,到时候我大昌百姓就会迎来更多的袭扰。拿了他,若是倭寇敢生事,本侯便一道将沿岸的倭寇尽数肃清了!” 贾芸点了点头,似是有些领悟到岳凌的谋划了。 …… 枫桥驿, 薛宝钗遣人送信,今日在外间整顿薛家的生意,夜里便不归宿了。 而林黛玉由于今早上被岳凌调戏了一回,虽然身子好得多了,但也是闭门不出,只在床上躺着,羞于见到岳凌了。 房中只剩了秦可卿,瑞珠,宝珠陪着岳凌一同用晚膳。 经期还有几日,这是秦可卿最好的机会,在用膳的时候,眼睛便时不时偷偷瞄着岳凌,还微微扭动着腰肢。 真是天赋使然,秦可卿歇了一日便又是生龙活虎了。 而岳凌用完了晚膳之后,却全无与秦可卿调情的心思,在桌案上铺了一张舆图,就观察起江浙沿海的地形地势来,并在其中作着标注。 瑞珠宝珠将碗筷都拾掇了下去,秦可卿便来了内房里,陪在了岳凌身边,嬉笑着问道:“老爷,白天才说好了,今日还要呢。” 岳凌提笔沾墨,道:“今日公事有些多了,没什么心思,再说你才歇了一日,只怕你身子经受不住,待歇歇明日再说。” 错过一日,就是少了一日,秦可卿才不愿意错失良机呢。 眸光一转,秦可卿伏在岳凌耳边,嘤声道:“岳大哥,饶了人家吧……” 第57章 她也是我和你play的一环 枫桥驿的院子并不大,小姑娘们整日在房里,也没多少乐趣可言。 除了做做女红,栽栽花,弄些胭脂水粉,在一块儿打打牌以外,平日里也只能是找各种话题来闲聊了。 由此,房里所发生的事,没多久她们每个人都会知晓,根本没什么秘密可言。 今日一大早岳凌去见林黛玉的事,秦可卿等人便也从紫鹃和雪雁口中得知了。 当然岳凌去看望林黛玉,顺便逗一逗她开心,不是有什么非分的心思。只是随着相处的日子渐长,林黛玉依赖他的同时,他也有些依赖林黛玉。 旧时无论遇到什么难事,便是吃了林黛玉的茶,同她在一处坐一坐,即便不言语,心里也能平静许多,更利于他去思考。 如今,出门前先去补充一下林黛玉的能量,便能感觉到神清气爽。 然而在小姑娘们的口中,不知是形容成了什么,秦可卿此刻却学着林黛玉的口吻,来调戏岳凌。 秦可卿的呢喃声响在耳畔,令岳凌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丢下了笔杆,先来捂了她的嘴。 再往外探视着,幸好此处房里还没别人,瑞珠宝珠都不在,岳凌才松了口气。 而后再看向秦可卿,严词警告道:“别胡闹,若是让林妹妹知道了,她还能饶过你了?” 又是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真是令秦可卿心神一荡。 慢慢剥开岳凌的手,还用舌头在掌心处轻轻舔了下,岳凌一闪躲,秦可卿就顺势靠在他的怀里,低声嘤咛道:“那就不让林姑娘知道不就好了?还是老爷不喜欢这个称呼,那……岳叔叔呢?” 秦可卿眸中氤氲,似秋水含波,动情的望着岳凌,双手还不安分的摩挲。 秦可卿又嗤嗤的笑了起来。 “原来,老爷喜欢这个调调,那奴家都可以呀。” 岳凌吞咽了下口水,喉咙微动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来掩饰尴尬,试问就算没有这语气的加成,秦可卿这般勾人的女子倒在身上,谁能没点正常反应。 今日的秦可卿装扮的也十分用心了,一身绣金纹样的白纱长衫,轻薄如纸,再配以粉红色打底的杏红纹绸缎抹胸,下摆是同样颜色的粉红绣花长裙,白粉相间的配色,实在是妖艳十足。 头顶的飞仙髻,真的就好似翩翩的仙子一般,只是这仙子,如今面颊粉嫩,红唇若滴,已然是动了真情了。 岳凌起身想走,但是已被秦可卿牢牢的环住了腰肢动弹不得。 适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岳凌不自觉的想起身,同时忙给秦可卿使着眼色,让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襟,却见秦可卿如狐媚一般,不加犹豫的钻进了桌底,还用岳凌的袍衫盖住了头部,就隐藏起了身形。 岳凌瞪大了眼睛,也不敢多言,就配合着她遮挡住身子,往外面问道:“谁?” “是我。”紫鹃亦步亦趋的推门进来,还探头探脑的打量了一番。 上一次她来问岳凌需不需要服侍的时候,其实她连门都没进去,在屋外窗沿下就听到了秦可卿的娇声,哪还好意思留意多听,便慌不择路的逃回去了。 而这一次,房里一切安然,看来也是老爷昨晚将她喂饱了,香菱也不在,今晚怎得也轮到自己了。 紫鹃提振了信心,毕竟她是得了姑娘应允的,正是名正言顺的来陪老爷的,别人都只是偷腥的猫。 不过自荐枕席的事,紫鹃虽然之前也有过,但再做起来,还依然是扭扭捏捏,不如秦可卿这般放浪形骸。 垂着头来到岳凌的桌案边,拾起砚台,先习惯性的帮着岳凌研墨,侍立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老爷,今晚没人暖床的话,姑娘说要我在这边照顾老爷。” 或许是听了有人要来抢地盘,秦可卿的动作愈发不安分了。 岳凌的身子一颤,嘴角都跟着抽动了下。 紫鹃在一旁看得疑惑,忙声问道:“老爷今日可是不舒服?” 岳凌讪讪一笑,道:“没,没不舒服。” 岳凌配合着为她遮掩,让秦可卿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弧度,这种偷感让她兴奋不已,而且只有在这种时候,岳凌才会任她拿捏。 这是她占上风的时刻,秦可卿便愈发努力了。 岳凌眼皮微跳,双手都忍不住的攥紧了些。 紫鹃放心的点点头,再望着桌面,羞涩的重复道:“老爷,你还没说用不用我来呢……” 秦可卿在桌下露出个小拳头来,朝着岳凌挥了挥,在宣誓主权。 岳凌忙用衣袍将其遮住了,深深捱下一口气,道:“今晚就先不用了,从校场回来有点困倦,再过两日你再来吧。” 紫鹃神色一暗,不过转念一想,岳凌许诺了之后来,也不是厌烦了自己,那便还是好事。 得了岳凌的话,紫鹃满心欢喜的放下了砚台,道:“那好,老爷今日好生歇息,若是有什么事来寻我们便是。老爷公务冗杂,可千万也要注意身子。” 紫鹃乖巧的叮嘱了两句,笑盈盈的望着岳凌,却见得岳凌的脖颈间有些红粉。 紫鹃取出手帕来,靠近了一步,要为岳凌擦拭。 却是岳凌猛地伸出手来,握紧了她的手腕。 紫鹃被岳凌突然的防备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老,老爷,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见老爷脖子上沾了些红粉,我想给老爷擦干净。” 岳凌猛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昂,原来是这样,我来,我自己来擦就行。” 紫鹃羞臊的点点头,在她眼中,以为是老爷当做她要主动袭击呢,不禁心底暗戳戳的想着,“老爷在想什么呢,我,我哪里有那么大胆的?再说这房里的事,不都得遵从着老爷的意思,谁还敢强迫老爷不成?” 紫鹃将手帕递过去,却是岳凌还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放,让紫鹃又是一头雾水。 疑惑的打量着,紫鹃问道:“老爷?你怎的了?不然还是我来替你擦了?” “等一下!”岳凌突然开口道:“等一下,马上……” 而后一个深呼吸,岳凌便淡然的将紫鹃的手帕取了过来,在脖子上擦了擦,强撑着笑意道:“应该是方才可卿来过,不小心蹭上了,这个妮子,也是不小心着些。” 感受到下方秦可卿又用力泄愤了,怕紫鹃瞧出端倪,岳凌忙打发道:“你先回去吧,林妹妹身子不好,先照看着她。” 瞧着自己的手腕都被岳凌捏的泛红了,紫鹃羞涩的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待听到房门闭合的声音,岳凌终于松了口气,探手向桌下,扶着秦可卿的头,似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皱眉道:“你,你真是越来越没个模样了,今晚我必要给你个教训!” 秦可卿吞咽了下,舔舐遍嘴角,笑嘻嘻的说道:“好呀,好呀,岳叔叔要怜惜人家嘛。” 岳凌:“……妖精。” …… 翌日清早, 薛宝钗携着在翠华轩得到的情报,先回到了驿馆。 奇怪的是,大早上了正堂上的门还没开,薛宝钗等在外面也是一头雾水。 “姑娘,我去问过瑞珠宝珠了,她们说侯爷今日应该休沐了,没去上衙呢。只是平日里侯爷也很少休息,多半只是今日会晚点去衙门。” 薛宝钗颔首道:“那好,我们先回去等一等吧。” 正当薛宝钗要走的时候,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岳凌穿了一席贴身的净白衣物,只是多了几抹红唇印有些分外显眼,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往外打量着,见是薛宝钗,岳凌转而问道:“薛姑娘回来了?” 薛宝钗收起了目光,螓首微垂点了点,“我在外面得知了些消息,正想要一早上与侯爷知会一声。” 一听是正事,岳凌便没心思耽搁了,只是如今堂上还有些凌乱,昨晚秦可卿“叔叔,叔叔”的叫,实在被岳凌惩治的不轻,今日怕是又要在榻上度过白日了。 “那好,待我回去换身衣裳,去你那边说吧。” 薛宝钗微微颔首,便引着莺儿,香菱回西厢房了。 瑞珠宝珠也凑了过来,红着脸走进了门。 两个木讷的小丫鬟立在面前,岳凌讪讪一笑道:“又给你们增添负担了,这房里就先交给你们收拾了,另外可卿如今还在床上熟睡,不必叫醒她。” 瑞珠宝珠相视一眼,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心里又不禁腹诽着自家的姑娘,真是不知自持,还日日都来这边胡闹。 这房里若是没有林黛玉坐镇,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依照她们姑娘如今的这个脾性,恐怕做事都不会背着她们两个,没准还要让她们搭把手呢。 瑞珠宝珠红着脸的去房里拾掇,岳凌便简单的披挂了外衣,往薛宝钗的房里坐了。 与林黛玉的房里大不相同,林黛玉总会将一些珍惜的物事带在身边,比如那雏菊和作画都挂在墙上,房中也还摆放了不少花卉。除此以外,还有她视若珍宝的几箱书卷。 只是在来到驿馆的第一天,就将房里的佛像拆了出去,岳凌没想过林黛玉一个信佛的,还会做出这种事,也是令他有些不解。 而薛宝钗的房间内,陈设十分简单。 除了飘花的落地大屏风,将屋里屋外间隔开来,处处都只是最简单的桌椅,书橱里零零散散有一些书,靠在墙边有一些瓶瓶罐罐,桌案上陈列着笔墨,却也没什么瓷器装饰点缀。 房里更是没见一点绿色,全然没有花的影子。 但是房里的香味依旧是很浓郁,是一开门就有种扑面而来的感觉。 “就快是霜降了,等到那一日也不知咱们这窗上能不能结霜。” 与薛宝钗对坐了案边,岳凌先开着话头淡淡的诉说着。 薛宝钗也知晓岳凌话中的含义,说的是冷香丸的用料,心头有了些暖意,温声道:“苏州地处江南,气候湿暖,不容易挂霜。不过之前有一年夜里冷得多,曾采集了不少霜存了起来,如今还够用许久呢。” 岳凌微微颔首。 其实薛宝钗的热症已经好了许多了,近来都没有咳嗽的很频繁,或许真是应了岳凌所说的,她心中的欲火并不重了,所以才有好转? 如今薛宝钗似是什么都能放得下了,只安安稳稳的在岳凌身边做事,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有种预感,只要跟在岳凌身边,就能看尽她之前所看不到的风景。 “昨日我去了薛家的翠华轩,是苏州城中数一数二的茶楼。恰巧在雅阁中,碰见了两人在探讨着侯爷的事。” “哦?还有这回事?” 薛宝钗点头,继续道:“其中一人我们不知身份,而有一人是苏州卫的参将,名唤王洪,他对侯爷解除了他的职务颇为不满,发了一顿牢骚。” “而另外一个人与他求教了丝绸生意,其中还牵扯到了江浙署衙的赵相。” 薛宝钗说完,岳凌当即便想到了一人,那便是昨日曾来过的倭人。 岳凌神情迅速变得严肃,皱眉思虑起来。 薛宝钗又将她所探听到的消息,完完全全的复述了一遍。 岳凌才得知,原来这伙倭寇,早就计划着走不通他的路数之后,再往杭州去找赵德庸,将这门生意谈下来。 若当时自己真的让他走了,这件事还没准真的能促成。 毕竟对于如今士大夫而言,家国情怀是其次的,功名利禄要排在前列,只要是能完成弥补国库亏空的艰巨任务,那就是有功,不论你施展了什么手段。 即便是与曾经互为仇敌的倭寇做生意。 而且本身大昌就有与北疆蛮人互市的先例,对他们来说还真没什么不对的。 至于倭寇祸乱百姓,他们是全然看不见,毕竟没乱到自己家。 “薛姑娘以为,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薛宝钗与岳凌相视一眼,察言观色后,如实答道:“若是以商贾的眼光来看,这的确是一门很赚银子的营生。若是能稳定供货,城中添上几千架织机,除去国库的营收,至少还能多养活几千人。” “只是侯爷看事情的角度,不是这般世俗的眼光,侯爷不喜自然有侯爷的道理。” 岳凌又道:“若是我说,我只是厌烦倭人,不愿意与其达成任何合作呢,从你的角度看来,是不是过于任性了,是弃国策于不顾,弃百姓于不顾?” 薛宝钗摇摇头道:“侯爷的喜恶不是没来由的,既然侯爷不喜这门生意,这门生意便有它不对的地方,只是我眼拙,并没察觉出其中的问题。” “要购买丝绸的那个人,昨日去了府衙,是个倭人。” “倭人?” 薛宝钗认真思虑了下,“倭人曾经刺杀过侯爷,是祸患,不是能一同做生意的人。这门生意,我们固然会赚,但倭人同样赚的不少,而且会让他们牢牢掌控海上的商路,这对我们也十分不利。” “倭人缺丝绸,洋夷更缺,要价也不会低,若是往后都只供应给了倭人,由他们再加价给了洋人,便让我们的利益大打折扣了。” “眼前赚得的银子只是一点甜头,侯爷的选择是没错的。” 岳凌微微颔首,“你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我的目的是让江浙真正能够将商货远销海外,赚洋人的银子。成立一个专门的衙门市舶司,由官家牵头,出海船护卫,远渡重洋做海贸。” “这样才能保证收益的稳定,以及利润能覆盖到更多的人。” “不但手工业需要更多的工人,制船,水手等一应的人都缺额许多,这样才会让如今寻不到生计的人,谋到出路。” 此世没有郑和下西洋,世人对海外的事知之甚少,多是有洋夷来这边,才能知晓一二,由此对于未知的世界,大多数的人都不愿意出去冒险,正是因为没有保障。 而若是由官府来牵头做事,有强大的海军护航,肯定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其中,做成大昌朝的下西洋壮举。 这不是为了炫耀国力,而是为了获利。 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若是真要新政改革,处处以银子作为结算的货币,大昌朝的白银储量根本就不足够,只有吸纳了外面的白银,才这能让银子流通起来,更好的为新政输送血液。 只是岳凌所绘制的蓝图,实在是不知多少载后才能实现的场景了。 从最初应对倭寇袭扰的片板不下海,到万艘船只渡大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 只是岳凌诉说了心底的愿望,便让薛宝钗想入非非了。 她是这能想像到岳凌所说的景象,就越发坚信,跟在岳凌身边,会慢慢看到更加与众不同的风景。 “说来,侯爷要摸清近海的商路,早在之前就由薛家二房在跑了。他们就是薛家做海贸生意的,最远曾去到过天竺,但从他们口中说,天竺也不是最西边了,天竺以西还有着许多国家,他们同样富饶,且织造工艺粗糙,丝绸在他们眼中如同神迹一般。” “若是丝绸能卖到那里,或许能炒成无价之宝了,这便不是十两银子一匹,十五两银子一匹的价格了。” 岳凌连连点头道:“目标的确很远大,只是眼下,近海还有倭寇海盗盘踞,有他们的威胁,无法保障安全,别说出去贸易了,便是在近海打鱼的渔民,都常常要被袭扰。” 薛宝钗皱眉道:“可是倭寇之患已经足有数十年了,官兵也不断围剿过,却始终无法彻底剿灭,甚至倭寇还更兴旺了,其中不乏有世家大族与其暗通款曲,更有边关将士养寇自重,以此向朝廷索要军饷之嫌。” “而如今倭寇更是转向了福建,在近海之地作威作福,来去踪迹不定,官兵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若是侯爷想一举剿灭倭寇,的确也太过不易了。” 正在此时,门外又有了动静。 香菱起身去开了门,就见是林黛玉站在门外,往里面探头望着。 “我听说岳大哥来宝姐姐这边了?我便来看看,岳大哥有没有欺负宝姐姐。” 林黛玉的眼眸滴溜溜的转了几圈,还是难掩面上的心虚。 薛宝钗起身将林黛玉迎进了房里,笑着道:“侯爷怎会欺负我呢?” 林黛玉嘟了嘟嘴,“昨天他才欺负过我了,宝姐姐你别看他长得英俊,气质又出众,还有才华,能体贴人心,但他其实坏得很呢。” 薛宝钗无奈笑笑,不知林黛玉是在说岳凌的不好,还是在夸奖他。 携着林黛玉也来到桌案边坐下,薛宝钗道:“我和侯爷在谈论一些公事,如今是遇到了些瓶颈了,林妹妹也来得刚好,若是能为侯爷出些主意就再好不过了。” 听得是商讨公事,林黛玉也丢下了方才的小心思,认真听着二人将方才房里的所说之事重新复述了一遍。 再结合之前她所了解到的案情,林黛玉蹙了蹙眉头,思虑着道:“目前的局势很是明朗了,江浙署衙的赵丞相是个坏官,他的背后有朝中更大的官做靠山,一时便是陛下也不好轻动。” “岳大哥就更不好动了,遍地都是他的耳目,连现在在苏州城里做事的官差都或多或少的与他有牵扯,若没了这些人,岳大哥也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 “从大局上来看,倭寇也不得不除。那就将两人捆绑在一起,一并除去,不就好了?没了赵丞相,其他的人便没有主心骨,只能由岳大哥摆布了。” 岳凌思忖道:“林妹妹的意思是,让我用这个倭人国使的身份,与赵德庸取得联系,而后引诱他与倭寇结盟来对我不利,如此便能定他个通倭的罪名,还能引倭寇出动。” 林黛玉点点头,“总体来说并不差,只是倭寇凶恶,而且比商人还逐利。” 见薛宝钗望过来,林黛玉吐了吐舌头,挽起了薛宝钗的手臂,笑着道:“当然我不是说宝姐姐了,宝姐姐是最好的。” 薛宝钗揉了揉她的头,无奈道:“你继续说正事。” “所以,要想让倭寇有所行动,那必然要有个更大的利益诱惑。” “利益诱惑?” 岳凌喃喃重复,“有了,就是那个!” 林黛玉,薛宝钗相视一眼,好似也读懂了岳凌的眼色,皆是喜笑颜开。 第58章 贾家惊动 辉光透过窗棂,映照在床帏上,秦可卿才悠悠转醒。 卧于锦衾绣榻之中,杏眼惺忪,粉面含春,一副睡眼迷离之态。云鬓半偏,玉钗欲坠,几缕青丝乱于枕畔,恰似那柔云缱绻。 若是以此景入画,自然成传世名篇。 慵慵懒懒的舒展了腰身,伸出如玉般的手臂,却还有几处有些泛红。 秦可卿浑不在意,勾起罗裳再挂在肩头,其中褶皱如同碧波荡漾一般恰到好处。 “姑娘,你总算是起来了。” 秦可卿微蹙眉头,望着束起床帏,端来水盆的瑞珠,嘟了嘟嘴道:“又叫错了,说了多少次,这里没有秦家的小姐了,只有安京侯的丫鬟。过来,叫姐姐。” 瑞珠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乖乖叫道:“姐姐。” “这才对嘛。” 秦可卿心满意足,起身由瑞珠搀扶了下来,才踏在地上,腿上却是一麻,又跌坐回了榻上。 瑞珠看的脸红,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也不好点明了只得旁敲侧击道:“姑……姐姐,我们好歹也是良家的姑娘,你日日只在这边同老爷睡,实在有些不妥当吧?” 秦可卿翻了眼道:“哪里有不妥当了,我是老爷的丫鬟,我不陪着谁来陪着?你呀,这点道理都理不清,若不是跟在我身边,早晚是个拉出去配小子的命。” 瑞珠却听得有些不服气,“可是,可是,总不能……” 瑞珠也没料到自家姑娘会这么深入老爷丫鬟这个角色,秦家虽然不算富贵,但秦业也算是有个官职,工部营缮郎,怎么也算是个五品。 五品在京城里或许根本排不上位次,可若是拿到京城外的地方来看,那也是等同于一州知州的大官了,虽然权利或许差的多,但是官衔是一样的。 姑娘再怎么也算是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就这样没名没分的,还和老爷过起了没羞没臊的日子。 若是她和宝珠来做这事,还能说得通,毕竟她们本来就是丫鬟,可若是姑娘来,怎么看怎么别扭。 秦可卿似是完全没察觉瑞珠怪异的眼光一样,丝帕轻蘸清水,略拭桃腮,动作不疾不徐,尽是风流婀娜,举手投足间,已含了深闺少妇晨起时的娇柔风韵。 梳洗作罢,秦可卿便来到了岳凌昨晚看舆图的桌案上,先将桌面上都清理干净了,独自研起墨来。 “姐姐,我来帮你?” “不用,你们自去忙你们的事。昨晚老爷换下的衣服你们也不用拿去洗了,只洗洗那床褥便好。老爷的衣服做工精细,用料华贵,经不起拍打,一会儿我用手细细搓洗。” 瑞珠将抱在怀里的衣物又放回了原处,将一旁的床褥卷了起来,撇了撇嘴。 这床褥和衣物分明都是一样的用料,毕竟都是贴身的,床褥的用料怎么会差了。 瑞珠也不好意思当场戳穿姑娘的心思,便就先出门了。 秦可卿没扭转过头,也将瑞珠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勾了勾嘴角,便轻轻摇了摇头。 “傻丫鬟,老爷钟爱林姑娘,无人能与之争宠,这也就罢了,人家天造地设,我输的也心甘情愿。在外还有能为相貌都十分出众的宝姑娘,能够帮上老爷不少的忙,也是个强劲的对手。又听闻,侯爷还和一个女尼有过什么旖旎,若是没什么动作,我们这些房里的丫鬟,不都成了摆设?” 秦可卿头脑十分清醒,她明白自己的优势。 无论林黛玉也好,薛宝钗也罢,都是要讲究一个名分的,不可能无名无分的就和岳凌做出越界的事。 而她没有了身份的束缚,恰恰能够填补这份空白,能够满足岳凌的各种需求,这怎么能不算帮了他的大忙。 只要岳凌愿意,别说是喊岳大哥,喊岳叔叔,就算是穿上林黛玉的衣服,她都愿意。 因为秦可卿知道岳凌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在此时付出的一切,岳凌不会亏欠于她。 手腕轻轻敲了下脑袋,昨晚睡得太晚,导致秦可卿现在还有些头痛。 研完了墨,顺手从桌下的抽屉中,取出了一方不起眼的小册子,秦可卿一展开,翻到空白的一页,便就提笔书写起来。 与岳凌分离的四年间,秦可卿从最初画着正字数日子度过,渐渐衍生出了一个新的习惯,那便是每日将自己所经历的事记录在册,等再翻阅起来,便知道自己这段日子都在做什么了。 只不过在之前没和岳凌重逢的时候,最常写的还是如何思念岳凌,而时至今日经过这两天的滋润,她已经有太多想要记录下来的事了。 “八月十一,昨晚又得逞了,好诶。老爷身边整日围绕了这么多小丫鬟,便是他不多想,其实也早难捱心底的情愫了。” “只要我稍加轻抚,便一定会有所动摇,老爷实在是太好懂了。” “昨晚一共有一个半的正字,倘若我真的穿上了林姑娘的衣服,会不会写满两个正字呢?” 写到这里秦可卿不禁揉了揉了有些微微发颤的双腿,心中涌起些羞涩之意。 “羡慕林姑娘能如此受宠,不过林姑娘人很好,聪慧善良,我本本分分的在府中做个姨娘也不错。娶妻娶贤,纳妾纳颜,我的容颜比这些小丫头应当也不算逊色吧?” …… 西厢房中,三人围坐在一处,气氛正好。 林黛玉靠近岳凌,为他斟着茶水,薛宝钗在另一边,轻轻摇晃着团扇,为自己扇着风。 两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如今都成了岳凌的智谋团,纷纷为他出着主意。 念及此,岳凌的嘴角也不禁生笑。 若是没有与她们相遇,或许此时此刻,她们还在按照本来的命运,在荣国府里悲春伤秋,整日与贾宝玉嬉戏玩闹,还暗较高下。 这样的命运对两个钟灵毓秀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太过不公了。 岳凌与她们的相处之间,也是更在意了两人的年纪,而忽略了她们二人的才华,原本这两位都是才女呀,如今涉世更深,还真就成为了岳凌的幕僚。 岳凌也庆幸能在穿越之后,能够与二人相知相遇,也让他在此世有了家的归属感,也难怪只有归来时才能心安,穿越入世到底还是多了份不真实感。 “岳大哥,你在笑什么?” 林黛玉好奇的偏头打量过来,眨眼问着。 岳凌抬起头,朝着两女笑道:“你们如此为我的公事出谋划策,倒是对你们有所亏欠了,如今雇佣一个侯府幕僚,还要得力的,花费可不低,别说如今还有两个。” 林黛玉嘟了嘟嘴道:“什么时候了,岳大哥还在贫嘴,真是欠打。” 轻轻敲了下岳凌,力道好似给他捶背一样,林黛玉心里美滋滋的,面上依旧道:“既然想清楚了,不如早点做准备,如今岳大哥时间还算充裕,但毕竟所牵扯之事甚广。” “我们此番不过是纸上谈兵,难免会有意外发生,从而偏离了我们的谋划,最难做的还是岳大哥如何去实施了。” 岳凌抖了抖衣袍起身,微微颔首道:“好,我这便回去筹备。” 两个小姑娘目送着岳凌离去之后,又同时扭转回了头,对方的心意,两人都能从眸眼中看出,又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些羞涩。 还是年纪稍长的薛宝钗,开口关怀道:“林妹妹的身子今日如何了?昨日我外出,倒是没来得及去看你。” 林黛玉点头道:“已经好很多了。” 转而又问道:“宝姐姐有什么计划?说到底,宝姐姐也是配合着我才南下的,多也是顺了我的任性,是不是如今京中还很忙,宝姐姐需不需要回去?” 薛宝钗淡淡的叹了口气,“此事的责任也说不上是在林妹妹身上,毕竟是为侯爷做事,南下和北上也皆是如此。如今薛家在京城的生意,有几个老掌柜在看管,倒是还算平稳。” “我倒愿意多陪林妹妹一段时日,毕竟我还有热闹没瞧见呢,可不能错过去了。” “热闹?”林黛玉不解其意,不由得喃喃重复了一遍,疑惑的望向薛宝钗。 “宝姐姐说的是侯爷肃清倭寇的热闹?” 薛宝钗摇摇头,依旧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林黛玉,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林黛玉被她看得心虚,不由得颤了颤身子,道:“我先回去了,宝姐姐就先歇息吧。” 薛宝钗笑道:“林妹妹不好奇我说的是什么热闹了?” 林黛玉连连摆手,“不好奇了,宝姐姐愿意看什么热闹,是宝姐姐的事,和我没什么相干。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当然也高兴,何苦去京城里受累呢?” 适时,香菱走过来添茶,眼见着两人从开始的相对无言,到如今的吵闹纠缠,不由得疑惑问道:“姑娘说看的热闹是什么热闹?我们能不能看到?” 见得香菱娇憨的模样,薛宝钗笑着与她分辨道:“当初林御史将林妹妹寄养在侯爷这,好似没料到林妹妹能与侯爷走到如今这一步,等到再回到扬州时,那岂不是有一份热闹看?” 香菱和赶来凑热闹的莺儿相视一眼,再望向作势要走的林黛玉,顿时领悟了。 可前脚刚抬起的林黛玉,又红着脸坐了回来,张牙舞爪的要去捂薛宝钗的嘴,“宝姐姐!你也跟岳大哥学坏了,是个坏心眼!不许你跟我回扬州!” 林黛玉气哼哼的出了门,径直来到了正堂上,却没瞧见岳凌的身影了。 只有秦可卿坐在桌案前,似是在书写着什么。 林黛玉以为稀奇,她同秦可卿在一块儿的时候,都很少见秦可卿来写字,都是她来写,两人随意闲聊着。 凑近了些,林黛玉探头望过去,随着问道:“可儿姐姐,你写什么呢?” 秦可卿本还以为是宝珠凑了过来,听得是林黛玉的声音,登时慌了心神,连忙将小册子合了起来,收进了抽屉里,挤着些笑脸道:“呃,没写什么,就是看看近来的账目,房中开销。” 林黛玉微微点头,总感觉秦可卿的表情很是不自然,便坐在了她旁边,皱眉思忖着。 秦可卿则是轻轻拍了拍胸口,暗戳戳念道:“看样子林姑娘并没看见我写的什么,若是被林妹妹看见了,可是要祸事了。” 秦可卿都不敢细想那是有多羞耻的事。 再打量了下林黛玉的穿着,今日还是穿的白净,月白色的衣衫裙子,零星些竹纹点缀,就是这清雅的衣裳,只有穿在林黛玉身上,才有种飘飘若仙之感,不惹尘埃。 要是将这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那夜里…… 秦可卿赶忙收回了心思,不敢再想入非非了。 林黛玉忽得开口道:“自从我随着老爷去了沧州之后,四年间都是可儿姐姐在打理着家中的琐事,也十分不容易了,既然账目上有事,便让我也看看吧,总不能事事都丢给可儿姐姐来做,我反而享着清闲。” 听林黛玉还是要看,秦可卿也并不慌乱,从抽屉中又抽出了一方小册子,与方才的封面完全一致,这一本就是近来的账目了。 “林姑娘近来身子虚弱,本不该太劳累了,让我来做些琐事倒也没什么,不过林姑娘想看,倒是也无妨。” 本来还以为秦可卿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却竟然这么大大方方的就让自己看了,林黛玉反而愈发疑惑起来。 她倒不觉得秦可卿会在账目上作假,从中偷取银子。 秦可卿早就和秦家决裂了,从账目上偷银子还能给谁用?再有她这一颗狐媚子的心,全都扑在岳凌的身上,哪还会动这些歪心思了。 可就是如此,今日的动作愈发让林黛玉觉得不寻常了,她下意识的认为,秦可卿就是有事故意瞒着自己。 仔仔细细的检查起账目来,林黛玉果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方才进门的时候,她明明看到秦可卿在写字,而这账目笔迹都是旧的,根本没填新笔,所以她方才书写的册子,与如今拿出来的根本不是一本! 但林黛玉也不好去抽屉中去翻找,她不是当面会落人难堪的性子,便只是暗暗记下,假以时日再来寻其中的门道。 “宝姐姐心眼是个坏的,可儿姐姐更是个狐媚子,还有事瞒着我,也是个坏的!” 林黛玉翻了翻眼睛,暗暗排揎着。 将账目摊在桌案上,林黛玉道:“可儿姐姐做事是极为精细的,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会儿我也该回去喝药了,就不耽搁可儿姐姐忙了?” 秦可卿深深的松了口气,满脸堆笑的送着林黛玉出了门…… …… 京城,荣国府, 距离两位老公爷离世,已经过去了半载,作为嫡长子的贾赦依旧在墓前守孝,而贾政已经归来,重新往工部去当差了。 荣国府里也大变了模样。 因之前贾母的差遣,让贾赦去大同送信,最后牵扯进了贾家造反的案件之中,受尽了牢狱之苦。 而在牢狱中,贾赦又被岳凌一通数落,也看清了些。贾家破败之根,其实是在于贾母,与贾母的隔阂由此就又深了一层。 贾母也以为他在牢中肯定供出了贾家不光彩的事,贾赦也就成了贾家的污点,便在荣国府内新修了一处院子与他居住,同正院之间垒了高墙隔绝起来。 因为其靠近东边,在宁荣两府之间,下人们常唤一声东路院。 正面是黑油大门,入内也有三层仪门,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全无正院的轩峻壮丽。 若是从东路院往正院走,甚至没有内通的小门,只能从黑油大门出,过荣国府的角门才能来到正院。 要知道荣宁两府都有连通的小门,便于两家人同行。 这贾母的苛待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从荣国府搬到了东路院,邢夫人也是整日以泪洗面,哭闹了几回,可毕竟邢家不如王家来得殷实,房中少有人会顾着她的念头,贾母那就更不必说了,更以为邢夫人是个小家子气的。 过上一段日子,邢夫人却也从中体会出好处来,东路院的账目与正院的账目是分割开的,以前账目从来不会经过她这个大房媳妇的手,都是由二房来操持。 而如今东路院的月钱和开销都要先发到她的手上,由她再往下面发,这便利于她来贪墨了,反而让她过得比之前滋润了许多,还将家中的侄女接来作伴。 在外的贾赦得知了这一切,生了一顿气,却也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在墓前披麻戴孝,但心里已经颇为意冷了。 分明是他袭了爵位,如今却只有个空头爵位,回去还得住黑油大门里,家产全都落在了二房那,让他如何能没有怨气。 只是如今在贾母的压制下,荣国府还算安宁。 没了老公爷,再无敢违逆她的意思,重新坐回了荣府至高无上的地位,贾母心情颇好,至于曾经贾代善所言,不让她葬入祖地,如今不还是她说了算? 安安稳稳的过了段日子,今日一如往常的在堂上打牌,却是被匆匆赶来的丫鬟扰了好兴致。 “老祖宗,甄家的大奶奶,二奶奶,如今都在往这边来呢。” 贾母摸着花牌,眉头微皱,问道:“怎得了,前段时日不才来过,怎得又往这边来了?” 下方小丫鬟道:“好似是甄家出了大变故,这趟来备了不少礼,不知都是分散给谁家的。两位奶奶哭得凶极了,要来堂上让老祖宗给做个主。” 贾母左右环顾,不由得生笑,“他们在金陵的事,怎得还需我这个糟老婆子做主了?” 坐在贾母上家的王夫人恭维着道:“这些家亲族,老太太正是主心骨,这家遭灾遭难不得老太太来做个主。他们既然从金陵涉水千里的又来了,想必是真遇到了难事,帮不帮暂且不论,我们是不是总也得听一听?” 贾母笑着点头,“老二家的做事正是周正,好了,将这牌局撤下去吧,改日再玩。” 坐在贾母下家的王熙凤,推倒了贾母的手牌,见得贾母下一张要打的正是她胡的牌,不禁牙疼道:“诶呦,这甄家怎得就成了老祖宗的救星,若是再晚一点来,我正是要赚老祖宗一吊钱呢。” 贾母被她逗得生笑,点着她的抹额道:“你这丫头,整日只知道这钱的好,且不知老婆子我的好了。鸳鸯,你去取一吊钱来给她,我便是没输也舍得这一吊钱。” 鸳鸯正要去,却是被王熙凤又拉了回来,“鸳鸯姐姐,我怎会只要这一吊钱呢?明明我说的是甄家带来的多半不是灾事,正是给老太太转运呢,老太太非要埋怨我赚这一吊钱,我何时有这么小家子气了?” 众人听得欢笑一堂,鸳鸯也是捂嘴笑着,贾母缓了几口气,才道:“好好好,你这丫头嘴皮子太厉害,怎么说都是你在理,我也不与你纷争了,不要也罢,老婆子我正省下一吊钱。” 王夫人接口道:“我瞧,老太太这一吊钱是省不下的,总还得加在凤丫头的聘礼里。” 贾母眸眼一亮,更是高兴了,“那感情好,别说一吊钱,便是千吊也加得。” 说起此事来,王熙凤却是不随着众人笑了,默默的坐了一旁,喝起茶来。 不多时,甄家的两位奶奶便被引进了门。 其中一位是曾来过的甄家大奶奶胡氏,而另一位二奶奶,也就是甄应嘉之妻江氏,为扬州盐商之女。 一入堂,两女便齐齐的跪在了堂上,将众人都唬了一跳。 胡氏哽咽道:“老祖宗,您开开恩呀,这一次千万得救一救我们甄家,不然我们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了!” 这一嗓子吼出来,将贾母吓掉了半个魂。 近来日子安生,她哪还听过这么凶险的事了。 贾母深吸了几口气,徐徐道:“你慢慢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胡氏看向一旁凄凄惨惨的江氏,抽泣不止,难以开口,便还是由她自己说道:“老祖宗,与贾家有旧的安京侯,将我们家二爷打入大牢了,正要治他的罪过呢!” 第59章 贾宝玉:怎么又一个被岳凌蛊惑的姑娘? 过了好一段安生日子,贾母都快忘了岳凌是哪一个了。 从前只要一提起这个名字,准就没有好事,就由此岳凌成了贾母的避讳,一旦有人在闲聊中提起,必然会招致贾母的不悦。 当下,岳凌远在江南,房中更是少有提及他了。 被甄家这么一哭闹,贾母一时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房中众人脸色难堪的望着贾母,贾母眼神呆滞了几息,才缓过来脸色,先与堂下的王夫人吩咐道:“去将两位太太扶起来,来者是客,怎好就跪在这堂上,说出去还不得让别人笑话我贾家不知礼数。” 王夫人和李纨一同走来了堂中,搀扶着两位甄家的太太起身,往侧边座位里送着。 两位甄家的太太哭得很凶,想必其中正是有大事了,或许那一句抄家灭族还真不是夸张。 “抄家灭族”这四个字,更是贾母的避讳了,她最听不得这个。 贾母所求就是一个安安稳稳,贾家也是大富大贵的家族了,也不求后辈多有能为,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就如同眼下这甄家,虽然领了官差在外面很是风光,在金陵的风头都压过了他们贾史王薛的四大家,可眼下不还是吃了牢狱之灾。 这就更坚定了贾母如今的念头,后辈的哥儿不出去做事,那便是好事。 可若是论起来,甄家虽然没有爵位在身,却也当真不比贾家低几分,且不说曾多次迎先帝南下,得先帝信重,更有女儿嫁入了世袭罔替的北静郡王府为妃,还有宫里和孙太后的关系。 如此的世家大族,在外人看来那都是苍天大树,怎会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 难道岳凌如今,都能随意扳倒这样的家族了? 那贾家在他眼中,岂不是与甄家相差的不多。 一想到此事,贾母的身子就不禁微颤,不是她不愿提起岳凌,实在是对这个人有些下意识的恐惧了。 可此时的场面上,她作为这府里的话事人,面子上还需过得去,便硬撑着问道:“两位太太不必着急,像我们这般的人家,怎会轻易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皇恩浩荡,福泽绵长,当今的圣上更是念及旧情,凡是有功劳者皆会网开一面,何至于此呀?” 这话从贾母口中说出来,还真叫人有几分信服。 毕竟贾家曾经闯下了那般的大祸事,而且东府里的老太爷还谋反带兵围了秦王府,最终也是得了善终,不但宁国府的爵位得以延续,最终颐养天年的时候,还时常有太医出宫来看诊,可以说是享尽了恩宠。 如今的甄家虽然不如贾家战功赫赫,但也有他们的苦劳,隆祐帝如此的重旧情,怎好就将甄家赶尽杀绝了? 隆祐帝不是这样的皇帝,如果是就算岳凌,也难以达到如今的地位。 两名甄家的妇人想清楚之后,便慢慢止住了抽噎,在堂上与贾母分说起来龙去脉。 事实上,妇人们也未见得多了解其中缘故,多也是道听途说。 而且她们也会不自觉的打马虎眼,只挑对自己有利的来说,这是她们这种家中妇人的本性了。 江氏揩拭着眼角泪珠,哽咽道:“史老太君有所不知,近年来国库亏空的厉害,陛下降旨要改稻为桑,让织造局多织些丝绸出来,高价卖给洋夷。” “这本来是件好事,前两年在杭州也做得好好的,可如今在苏州却是推行不下去了,只因为在苏州那出了个知府,百般推诿,不改田。” “人都说,他与那几家产生丝的大户有私利,怕改了田,生丝的价格落下来。可这毕竟是国法,我家二爷哪有不执行的道理。” “后面便听说,这个知府死在了牢里,但牢里的事,那是咱们给宫里当差的人能办得来的?就算有罪也怪不到咱们身上,咱们再如何了,为的都是宫里的皇上。” “可如今安京侯就按照这一桩案子,将所有牵扯之内的人全都拿进了大牢听审,还不许人探望。” “整个江浙,除了署衙的赵丞相,各方大员都在牢里齐聚了,谁人都拿安京侯没一点办法。” “这安京侯不是曾帮衬了贾家几次,还和老太君的外孙女在一块儿,怎得是个如此凉薄的人呢?我家老太太因为此事都一病不起,呕了三次血,没了办法,我们才再远赴京城,来求您老拿个主意。” “老太君,我们两家那是过了几代的交情,您,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贾家在老家的十二房,可没少有在二爷手下受关照的,这一根柱子倒了,遭殃的是我们所有家呀。” 江氏越说越是委屈,又倒在胡氏怀里,呜咽呜咽的又哭了起来。 众人听得这一席话,面上皆是有了变化,没有一个能轻松的。 岳凌和贾家的确是有几分交情,可那交情这胡氏也点明了,只是建立在和两位老太爷有过命的交情,还有和林黛玉亲近。 可两位老太爷如今都是逝去,便是在他们生时都曾闹出过一桩大乱事。 而林黛玉根本都没在府里待过一夜,虽说是贾母的外孙女可根本谈不上亲近,更别提能因此攀上岳凌的交情了。 贾母对岳凌的观感本身就不好,由此就决定了贾家对于岳凌就是个疏离的态度,上杆子去求人在公事上网开一面,简直是天方夜谭。 众人面上都略有为难,王熙凤察言观色,环视了一圈,心里便有些戚戚然,“这贾家在外面风光的厉害,两位老公爷旧部遍布了九边,又有安京侯和林御史这等的姻亲在外,比往日就算有势微,也不至于太弱。可如今看,好似全然不是这回事呀,难道贾家与安京侯的关系并不好?” “牵扯上安京侯的事,老太太的脸色就没轻松过,看来真是另有隐情。贾家凭借的全是祖上余荫,这些个后辈,全都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暗暗啧了声,王熙凤微微摇起了头,又似看热闹一样,盯着场间的变故。 这等外面的大事,本就不是妇人们能商谈的,王夫人以下皆是缄口不言,都在看着贾母的脸色。 如今荣国府上的大小事,都由贾母一肩挑,谁也不好指手画脚。 眼下甄家求上了门,贾家作为世交故旧还真不好回绝,可又要攀扯上岳凌,这个一听就要让荣国府心悸的名字,简直是让她们两头为难。 贾母也深思了许久,最终才徐徐道:“你说的事,我也知晓了,只是这牵扯上了牢狱,总不是小事。” “老婆子我就总教导他们,有多大的能为就做多大的事,且不可起了贪念,让自己陷入困境,搅得家里不得安宁,你们家里的老太太,也该时时提醒着后辈些。” “至于那岳凌,咱们也去说说情,只是能不能成事,老婆子我还真拿捏不好。毕竟人家姓岳,也不姓贾,若真和玉儿成亲了或许还亲近些,如今真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听贾母松了口,胡氏赶忙乘胜追击道:“既然安京侯那边不好开口,是不是能寻一下两淮巡盐御史林大人?林御史在当地威名远播,说的话定然有几分分量,而且林大人是贾家的女婿,这也亲近些。” “再者,再者还有史家二爷,不也曾在沧州与安京侯共事过?” 胡氏的话倒是启发了贾母,林如海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礼节十分周道,素日来还会往京城里传家书嘘寒问暖,贾母对这个探花女婿还是颇为中意的。 作为贾家在外的砥柱,也再恰当不过了。 倒是能将此事与他说一声,而且同为隆祐帝的心腹之臣,林如海和岳凌的交情本来就匪浅,往后或许还要做林家的女婿,这遭将难题丢出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贾母佯装为难,又深思了一阵,才缓缓松了口气道:“那也好,老婆子我也舍出去帮这一次了,你也休要与你家老太太说我不记情面。” “今日我便修书一封,遣快船南下去送,成与不成你们也只别埋怨我便好。” 胡氏和江氏面上皆转出了喜色,连连与贾母行着礼,“老封君菩萨心肠,怎会有怨言,若是我们心里念了一句老封君的不好,那都是失了心肺了。” 贾母笑着摇头,遣人去唤了贾琏来到荣庆堂上。 贾琏体态风流,五官周正,作为贾家的嫡脉子孙,相貌是颇为出众的。 在贾母苛待了大房之后,也有意好好教养这个孙辈,已经允他在正院里居住,更是早早开辟了一间院落,用于他成亲的婚房。 如今更兼有王熙凤在堂上,贾母更想给他个露脸的机会,也让即将订婚的两个人,再见彼此一面。 贾琏今日穿的宝蓝色的绸缎直裰,下身是鸦青色的锦裤,绣得如意云纹,腰间白玉牌,足蹬一双鹿皮靴,一身的清爽干练。 才迈过门槛,便吸引了妇人们的侧目,当然也包括了坐在后面的王熙凤。 他很是享受这种目光,礼数周道的与堂上所有人都施了一礼,最后眼睛落在这个要与他结亲的姑娘身上。 本来婚前见面是不符合规矩的,只不过两家关系相近,倒没这么多避讳了。 头顶宝簪,衣着鲜亮,柔柔美美,未曾开口,这一双明亮的眸子还真有江南女子之态,让喜好皮囊的贾琏欢喜的不得了。 听人说这王家的大姑娘泼辣的厉害,在府上无人敢与之争吵,甚至府里的几位大爷都奈她不得,如今一看好似并不是传言的那般凶恶,这便更打消了贾琏的担忧。 最初他曾听闻是王夫人要主持她和贾宝玉成亲,而贾母以弟弟成亲不能在兄长之前为名,就一口回绝了。 怎么看也是不想王家的媳妇将二房都占满了。 贾琏倒是不在意这内房的是非,这等俊俏的媳妇,给了他那便是好事。 当然妒忌心不强和大太太一样就更好了,再纳几门小妾,岂不美哉? 别说,如今立在她身后的那个丫鬟,相貌就很是水灵。 贾琏勾了勾嘴角,也给王熙凤行了一礼,便才转向正堂,站直了身子。 而这一遭审视的目光,还瞥视了平儿一眼,让王熙凤尽收眼底,实在恶嫌的厉害,只是她如今修炼了喜怒不形于色,面上依旧是笑颜。 可肚子里,早就问候了这个花花公子一千遍。 “这等货色,还没成亲呢,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也配得上我?” 贾琏当然不知王熙凤心里想得是什么,拱手向上道:“老祖宗召孙儿来是有什么事?” 贾母这里也是隔代亲,虽然不喜贾赦,但对贾琏还是疼爱的。 微微颔首后,贾母才道:“这两位甄家的太太有求与我们,我修书一封,你去交给你林姑父,且不可怠慢了,越快越好。” 只是这等跑腿的事,当算不上什么大事,贾琏满口的答应下来。 “我一会儿便回去收拾行李,一旦快船备好了,便立即南下,两位太太大可放心不会误了正事。” 胡氏连连赞道:“好,不愧是贾家的子弟,办事就是利落,若是安京侯也能如此认亲,那便好了。” 贾琏听得一头雾水,无缘无故的提岳凌做什么? 一想起岳凌来,他还不由得后庭一紧,眼前好似晃出了秦王府地牢里两个黑乎乎的大汉。 贾琏自是知道岳凌是贾母的逆鳞,偷偷打量过去,贾母却面色不变,依旧是和颜悦色的,令贾琏都有些吃不准怎么回事了。 就在贾琏无端猜测之际,贾母开口道:“好,这里也就没你的事了,去做好准备吧。见你姑父的时候,也别忘了带些见面礼,莫要失了礼数。” 贾琏连连应了下来,便就退出了堂去,临走前还不忘瞄了王熙凤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自以为帅气逼人,王熙凤定然被他的风度迷住了。 可王熙凤却是倒了胃口,喝下的茶水,都又吐了出来,心底暗暗啐了口道:“这等登徒子,你且先笑着吧,若是你知道要去求岳凌做事,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平儿在身后微微打颤,与王熙凤耳语道:“姑娘,我怎得觉得这个琏二爷与咱家三爷和二太太说的有些不一样呢?” 王熙凤撇撇嘴道:“王婆卖瓜也得自卖自夸呢,他们的话你且听听就行了。” 平儿一怔,没想到王熙凤心里正是门清,可她作为一个陪嫁丫鬟,要一同嫁入贾府认这样一个哥儿作爷,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不由得又问道:“那姑娘还答应这门婚事?” 王熙凤面色淡然的品了口茶,道:“我的话,他们也且听听就行了。” …… 王夫人院,正向的三间抱厦内,三春此时的房里也正是热闹。 本来房里就没什么有意思的事,而近来大太太那接来了一个侄女,相貌端得是出众,而且识文断字,也能吟诗作赋。 这就更让三春喜爱了。 原本她们都是不太喜欢大太太的,只因大太太为人处事并不如二太太一样周到,对她们这些小辈,也全不放在心上。 更有迎春,本就是大房庶出的姑娘,而大太太这个当娘的,从来不闻不问,好似没迎春这个人一般。 这就让三春对其的观感更差了。 起初她们还以为新来的这个姑娘是如大太太一般的性情,是个势利眼的,可几经相处下来,却全然不是。 身上一点富家之气也无,温厚平和,安贫守道,即便身世不出众,也没多少钱财,却始终有她心里的准绳,从不去刻意逢迎别人。 三春最吃这样的性情了,淡泊雅致,便总是招待她做客。 后来从她口中得知大太太不但不关照她这个侄女,反而克扣贾母发的月钱,就更是同仇敌忾,更加频繁的招她来做客了。 而这就免不了让房里的混世魔王,贾宝玉探听到了消息。 今日,贾宝玉自上一次挨了打以后,半年过去也才养好,本来园中无趣,这遭听了有新妹妹来,怎能少了他去凑热闹。 不请自去,一路赶到了探春房里,就见得三春都围坐在一个姑娘身边,听着她说着一些家常,讲着江南的风景。 而当中那个眼生的姑娘,果真如贾家的下人口口相传的那般,相貌颇为出众,更像是贾家出身的小姐一样。 这便让贾宝玉欣喜若狂,赶忙往里面去凑热闹。 探春的丫鬟侍书见得宝玉闯进来,忙拦道:“宝二爷,宝二爷,你可莫要往里面闯,今日还有外客呢,就这样闯进去可不好,你且忘了上一次受什么教训了?” 宝玉皱起了眉道:“你个丫头,好能打扰别人的兴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又不是在大堂上,三妹妹会拿我问罪不成?” “你且别来碍我的好事,我今日正是要拿住三妹妹问罪的。” 如今贾母掌事,贾宝玉在府里的地位也跟着腾飞,如今又是掌上明珠了,侍书也不好多言,便服软道:“那容我先去问问,人家外客愿不愿意。” 宝玉拨开侍书道:“人家是大太太的侄女,都是一衣带水的亲戚,这算哪门子的外客?今日我正是来寻乐子的,谁人也不能拦了我寻这个乐子!” 拨开了侍书,宝玉便径直往里面走着,三步并两步来到了探春身后,故作嗔怪道:“三妹妹,你真是做得好事,府里来了这般的妹妹,你竟也不知会我一声,独让你们顽乐。” “你且不知我这些日子在房里,有多无趣。” 见得是宝玉来了,三春与他也自有姊妹情谊,便遣了丫鬟与他也搬了张椅子,一同闲聊。 可宝玉却不坐,而是坐临了邢岫烟身边的小兀凳。 邢岫烟本是个柔柔弱弱的性子,在内帏里撞到了男子,就让她看得一怔,而这男子还没分寸的就坐来了她身边,更让她吃不准是怎么回事了。 探春见得邢岫烟面上的窘迫,便开口与她介绍道:“烟姐姐,他便是我曾与你提过的,房里的小魔王,宝二哥。” 宝玉不喜这个称谓,皱眉道:“三妹妹你当真顽劣,哪有这样介绍人的,岂不是要将妹妹吓跑了去?再说,我怎得就是个小魔王了,却看还没你魔性大呢,一个女子偏喜什么建功立业。说了多少次,那都是国贼禄鬼,登不得台面的。” “这位妹妹,你且莫要听她胡闹。” 上下打量了邢岫烟一遍,这相貌风度,真不输从前的林黛玉和薛宝钗几分,宝玉便愈发心喜了,这遭终于有个女子能够轮得上他深交了。 在此女还未如林黛玉,薛宝钗一般被污秽染上心智之前,宝玉打定了主意,定要与她多多告诫,攀近了关系。 如此念着,遂开口道:“我瞧妹妹的模样当真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只当做是旧相识了,你且唤我一声宝玉便是,不知妹妹尊名哪两个字?” 探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妹妹、妹妹的叫呢,烟姐姐比二姐姐年纪还长呢。” 宝玉略红了脸,一说旧相识,却连人家的年纪也不知。 但整日混在胭脂水粉之间,他早练就了一副厚皮囊,硬撑着道:“如这位姐姐的相貌,怎能看得出比我还大上几岁?我倒以为比三妹妹还小呢。” 话里话外说得探春不如邢岫烟好看,便让探春嘟起了嘴,略有几分生气。 宝玉嗤笑了声,又来哄了探春,才算暂且作罢。 在宝玉眼中,众人气氛正好,却是还没开始聊呢,就听得外面风风火火的又跑进来一个人。 “有大事了,有大事了!” 在贾家的环廊里,能这么风风火火的跑,也没几个人了,房里的小丫鬟肯定是不敢的。 众人即便是不听音,也知道是谁来了。 惜春的丫鬟入画,先递上了一碗香茗给来人吃了,才慢慢抚着她的背,由她缓几口气再说话。 三春看得一头雾水,这段日子府里风平浪静的还能有什么事? “什么大事?云丫头你慢慢说。” 史湘云舒了一大口气道:“我方才去给老祖宗请安,却撞见了江南甄家来人拜访了。” 宝玉皱眉道:“这算什么大事?前不久不是才来过。” 史湘云白了眼,道:“莫要打岔,听我说完了。是甄家出了大事,甄家的二爷被安京侯抓进了大牢,要判刑了!” 众女听得一怔,牢狱之灾对于她们这种闺阁小姐来说,实在离得太远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们只知其中的凶恶,也不知甄家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却见一贯沉稳温和的邢岫烟,突然拍案而起,问道:“快说,你知道安京侯什么消息?” 贾宝玉愕然的望向邢岫烟,似是有一桶冰水,从头泼到了脚底。 第60章 小姑娘们的勾心斗角 邢岫烟生得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恬静淡雅,眉如远黛,不浓不淡,面上未着脂粉,反而愈衬她的清丽。 典型江南水乡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方才却猛地站起身来,问史湘云的话,将房里的小姑娘们都唬了一大跳。 这还是方才那个轻声细语,端庄稳重的姑娘吗? 可转念一想,这个女孩子是因为听到了安京侯的消息,才那般激动,众女又不由得狐疑的打量了过去。 要知道,岳凌和林黛玉订婚的事,贾家已经人尽皆知了。 邢岫烟环视一圈,与周遭赤裸裸的目光对视之后,脸颊立即由白转粉,香腮带赤,又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 “呃……不用在意我的话,你,你……们继续说……” 史湘云将呆愣愣的贾宝玉推到一边,她坐来了邢岫烟附近,大咧咧道:“烟姐姐,怎得之前从没听你提起过你与安京侯相识的事?怎得,你中意安京侯?虽然你相貌也出众,人也蛮好的,可我还是更支持林姐姐,他们都相处好久了,你没什么机会的。” 贾宝玉也回过神来,立在一旁点头,“对,他都快要成亲了,和我们全不是一路人,你可莫要执迷不悟,自欺欺人呀。” 众女一同忽略了贾宝玉的话,都目光灼灼的盯着邢岫烟,等她一个解释。 邢岫烟的头却垂得愈发低了,手指拨弄着腰间系的一条葱绿宫绦,满是心虚的模样。 史湘云却攥着她的手腕,追问道:“烟姐姐,你怎得不说?这房里的姑娘都早就与安京侯相识了,都是极为欣赏侯爷的为人。你若是心里有什么念头,可没必要瞒着我们。” 邢岫烟蹙眉道:“他不是刚说了,和侯爷不是一路人?” 史湘云连连摇头,道:“你不要听他胡说,只是他顶撞了几次侯爷,被侯爷治得不轻,才记恨上了,我们和他自然不一样。我可还在侯爷那里留过宿,吃过侯爷亲手做过的饭食呢。” 宝玉愣在了当场,好似石化了一样。 邢岫烟果然不再理会贾宝玉,卸下了心底的包袱,问道:“这么说,你们都中意安京侯了?” 众女听得一愣,而后皆红着脸垂下了头,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史湘云大大咧咧的性子,此刻都被邢岫烟一个直球打得舌头有些发软,支吾着说不清楚话了。 本来她“爱”和“二”就读不出来,分不出平翘舌,这下更是呜呜咽咽的,似是嘴里塞了棉絮。 “烟姐姐,你胡说,胡说什么呢?谁是中意侯爷了,我们只是欣赏侯爷的能为,方才都说过了,侯爷可是都要和林姐姐成婚了。” 邢岫烟面上带羞,想追问史湘云愿不愿意去做个小的,但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在她看来,妙玉已经对安京侯魂不守舍了,这遭将甄家抓起来,定是事情已经有定夺了,能将妙玉的爹爹洗刷冤屈,依照妙玉敢爱敢恨的性子,恐怕已经愈发沉沦了。 别说是做小的,恐怕侯爷就是将她养在外面,她或许都心甘情愿呢。 这房里的姑娘家,一个个倒是教养极好,看起来也都有些身份,其中史湘云就是保龄侯府的大姑娘,这就不像能去别家府上作小的模样。 彼此之间,倒是真不算敌对了。 “我对安京侯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在苏州的时候,有过误打误撞相识了。如今安京侯在查的案件,刚好是我的一朋友的家事,后面我们便随着安京侯做了些事……” 邢岫烟斟酌了一会儿,便将苏州上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直听得众女心驰神往,脑中已经勾勒出同岳凌到处行侠仗义的快活事了。 最后听说邢岫烟因为家里想来投靠亲戚的原因,不得不入京来,未能同岳凌走到最后,便有些为之惋惜。 若是真能让岳凌帮衬一二,大太太又算得上什么? 待邢岫烟将话都说完之后,史湘云便思虑起来,道:“既然侯爷将甄家二爷抓起来,那估计甄家二爷也参与进谋害你朋友父亲的案件中了。这等谋害朝中大员的罪名,恐怕不轻吧?” “甄家要真的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今日来荣国府送了大礼,岂不是也要连累贾家?” 三春一听,心里都不免忐忑起来,以为史湘云的话十分有理。 贾宝玉闻言,也不禁神伤,只因他之前听说甄家有个同他一般心性的子弟,身边也是围绕许多女子,若是一旦甄家被抄家,这些姑娘们岂不是没了去处? “倘若能将她们一并接来贾家安置就好了,房里本来也没什么热闹。” 众女自然不知宝玉心中所想,被史湘云的话惊吓了一遍后,还是邢岫烟开口安抚了遍。 “我等闺中之人,身不由己,便是多忧多虑也都无济于事,不如着眼眼前事,外面如何自然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众女又都哀声叹息了遍,身不由己是她们身为女儿身的无奈,倒愈发羡慕起如今备受关爱的林黛玉,和在外面跟随岳凌,主掌薛家的薛宝钗了。 众女的话题就不自觉的向岳凌偏移,三五句话就离不开提及岳凌的名字。 也只有闺阁闲聊,她们才敢这么肆意,在贾母面前这个名字可就是禁忌。 其实在宝玉面前也差不多,每次岳凌来府,他总是免不了一顿好打,屁股都不知吃过了多少板子,从而愈发记恨岳凌了。 更何况,竟然每一个他看重的女子,都与岳凌有攀扯。 林黛玉如此,薛宝钗如此,是连如今看起来柔柔弱弱,少言寡语的邢岫烟也是如此,一时思入深处,竟又勾起些痴症。 房中的姑娘们虽然身处贾家,可每一个人都将岳凌那里当做归宿,心早就不在这边了,也难怪如今顽乐都会背着他。 这让留恋红尘胭脂的贾宝玉如何接受得了? 贾府上下的姑娘,从前都只是中意他,将他捧若珍宝,如今却视若粪土,全无人在意他的话。 双手不自觉攀上了胸前的五彩丝绦,攥紧了通灵宝玉。 众女聚精会神的聊着天,史湘云余光一扫,见到一旁呆愣愣站着的贾宝玉,似是又犯了痴症,正要将胸前的玉摘下来。 史湘云立即起身,先一步将他脖子上的玉取了下来,忙差人唤了袭人过来,将这玉放在了锦盒保存。 “今个你们爷身子又不好了,你也是,他的身子才恢复没多久,你就让他出来闹,这要是没养好,落下什么病根,不全是你的不是?” 史湘云与闻询匆匆赶来的袭人叮嘱着,“如今他房里,最得意的丫鬟也就剩你一个了,晴雯如今也不知何处去了。你往后可是要做这姨娘的,怎好不再细心些,争得了太太的赏识。” 袭人被教训的脸红,忙啐道:“我一进门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被云丫头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要是二爷扰了你们的兴致,我给你们赔一声不是。姨娘这等没来由的话可不兴胡说,贾家人多嘴杂,指不定哪一天白的也要传成黑的。” “你们姑娘之间呀,更要免开金口,休叫人嚼舌根。” 袭人收起了史湘云递过来的锦盒,便牵着双目呆滞的宝玉灰溜溜的回去了。 别看她说得义正言辞,其实也没几分底气,敢来辩驳几句,还是因为她曾经照看过史湘云,做过史湘云的丫鬟,两人关系亲近。 待宝玉走了,房中碍事的人不在,姑娘们再没什么忌讳,谈笑之间什么话也都问的出口,气氛愈发热络了。 只宝玉被袭人牵着走,口中还不断叨念着,“晴雯,对,晴雯去哪了,我该去找找呢。” 恰逢院中一阵秋风起,吹落枝头点点桂花,金色、白色,夹杂在一起在空中打着旋。 零落的花瓣,再也回不去枝头,好似分别的人,再无法重逢。 安京侯府上,园子内也同样零落了一地花瓣,晴雯坐在一块假山石上,漫无目的的抬头望天,心里空落落的。 果然事情根本没偏移薛宝钗的预料,自她出府之后,贾宝玉就完全没来探听过她的消息。 这让原本还心中还留存的念想,也彻底灰飞烟灭了。 是了,如宝玉这般,府中不知多少丫鬟争着抢着要去房里伺候,只少了她一个,又能算得了什么,如今怕是早就被人补上了空缺。 更何况还有袭人在,如今她走了,更是要成全了袭人。 往日他们做些没羞没臊的事,还会背着点晴雯,如今恐怕正乐不得她不在。 瞳孔微缩,晴雯逐渐恢复了心神。 眼下,她也不该计较之前的事了,应该好好想想,如何在这安京侯府里生活下去。 她自身就是凭借着有几分颜色而在贾府受宠,可若是流落到府外,到大街上去,这反而更危险,保准要被人卖到青楼里去。 在安京侯府,晴雯亲眼见了许多姑娘的相貌都胜过她,而且对岳凌还死心塌地,这让她都毫无什么亮点可言了。 “对,我还有些能为,这房里嬷嬷的女红不算专精,我可以给侯爷做件衣服来穿,便能印证我的心意了。” 不知不觉,晴雯已经将心里的寄托从贾府转移到了岳凌身上。 目光偏移,晴雯问身边叼着狗尾巴草的小丫鬟倪妮,道:“房里的布匹可以取来做衣裳吗?” 倪妮无忧无虑的躺在草坪上,听得晴雯与她搭话才坐起来抻了抻腰肢,“能啊,去找府库的刘嬷嬷她正管这件事。晴雯姐姐要做衣裳吗?要入冬了,府里会发新衣裳的。” 晴雯摇摇头,“我想着为侯爷做件衣裳。” 倪妮诧异的望过来,问道:“晴雯姐姐不想回荣国府了?” 晴雯苦笑一声,道:“回什么回,是人赶我出来的。” 倪妮撇撇嘴道:“我倒不觉得荣国府能比这里好,高门大户的夫人各个不都是端着架子,随意使唤下人的?动辄打骂的都不在少数,你瞧瞧我们府里哪有这回事?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便是林姑娘回来,也不会那样。” 晴雯微微颔首,“这倒是,这里比荣国府要好……” …… 八月十七,在苏州府衙当值的岳凌领到了在苏州的第一道圣旨。 隆祐帝知晓苏州大案之后,遣了几个人来当差,并且补上了苏州知府这个空缺,给岳凌减少了政务上的压力,并授予了岳凌调兵之权,这便更方便他之后做事了。 由此他便去信往沧州,在武术之乡优中选优,择青壮三千参军入伍,构建专门应对倭寇的一支军队。 当得知安京侯募兵的消息,沧州一时间上下沸腾。 前一次在沧州招兵时,那也只是建设家乡,而如今却是要跟着安京侯建功立业。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习武不单单是为了强身健体,谁还没有一颗报国之心了。 由此沧州报名参军的人便是将征兵地围的水泄不通,更是召开了大比武,从十万青壮年中选出最强悍的三千人,知府陈佑民才将这些乡亲子弟送了出去。 一时间沧州百姓以能入安京侯麾下为荣耀,若是一家有一个成功参军的邻里之间都得高看几分。 大昌倭寇祸乱的历史也由来已久了。 早在先朝,倭寇犯边的事就层出不穷,由于江南之地承平日久,更有战斗力的都是九边之军,在一开始面对倭寇的时候,简直是束手无策。 倭寇大部分都是精英武士,是在倭国内乱之时不便于讨生活而流落在外,后来在倭寇劫掠东南发家之后,甚至有倭国的不少大名组建私军佯装倭寇来发财,这就导致倭寇的整体军事素养很高。 而且单兵的战斗力也不俗,装备也十分精良。 所以才让疏于操练的边防卫所连连吃了败仗,几百倭寇便能拔掉一处三千人卫所,甚至屠民杀官,前朝时期几个参将都因此为国捐躯。 岳凌从沧州选兵,首先忠心无需多疑,而且当地武风甚厚,多数人都有着传统武学的底子,操练起来也能够迅速的成为战力。 即便不靠火器之利,战法之优,单兵面对倭人时亦不会太过落入了下风。 再将同乡出身的士兵编入同队,以此来操练彼此之间的默契程度,演戏军阵,更是能让效果翻上几倍。 有这样一支军队在麾下,是接下来岳凌行事的信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岳凌主要侧重之事,也是在练兵上,时常出入演武场,甚至亲身带着新选拔而来的沧州军奔赴山林中操练。 “怎得最近都是在操习新兵了,牢中的案情呢?你该不是想有什么大动作吧?” 京营统领杨霖皱眉望着远处招募来的新兵,总感觉气势十分不凡,才操习了几日,完全没有新兵蛋子的感觉,个个生猛如虎。 “也不知道你是从哪招募来了这些个怪才,再看你摆得这个怪阵,当先那个盾手,看着就是练八极拳的,一身横练的根骨,刚猛的厉害,双腿如站桩,不动如山,方才一匹骡子撞上去才退了半步。” “两边那个持着长竹竿的,一看就是通背拳的行家,腰腹力道之大,挥舞起这两丈竹竿力道还有余,竹竿亦能杀敌了。” “还有后面这些用长枪的,一看也是江湖上的路数,军中常用戳和刺,哪像他们打得这么凶悍。” “这些人单拎出一个来都凶猛的厉害,结合在一块,除非能够齐心,不然战场上很容易各自为战。” 岳凌点点头,对着秦王府老千户的眼光略有认可,“这个无须担心,他们是同乡之人,不会弃自己的亲族于不顾的。” 杨霖闻言一怔,而后忍不住笑着摇头,“也就是你这怪才,能驾驭这些怪人,这些人假以时日若是能练成,必然成就我朝第一凶猛的军队,或许能比肩陛下的黑甲军。” 岳凌摇摇头道:“也有不足,以后是火器的天下,总得将火器也融入战法之内。” 杨霖似有所悟,问道:“你要剿倭?” 岳凌不置可否。 杨霖叹道:“虽然我想说,如今苏州遭难,国库空虚,剿倭不算是个好时机,但你总有你的道理,陛下都放心的将江浙交给你,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压力别都自己扛着,用得上的时候就招呼一声。” 杨霖拍了拍肩头,复往校场当中走了过去。 京营士兵见得统领入场,还以为是要解散了,却听杨霖走入场中第一句话便道:“集合全军,再操习三遍军阵。” 一旁百户提醒道:“将军,今天刚都操习过了。” 杨霖瞪眼道:“我说再操习三遍,怎就不肯了?京营这两年无战事,怕得便是你们荒废了,操习多了也是为你们好,战场上能保命,没看那边新兵不还练着?你们反倒先嫌累了,来,列军阵!” 远处岳凌望着这一切,摇头笑笑。 …… 枫桥驿, 步入深秋,庭院中的草木也都渐渐变了色,银杏叶落了一地,到处金黄,木芙蓉,紫薇花开败后,花瓣飘零,随风飘荡。 林黛玉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盈盈的在往庭院中走着。 微风轻轻吹拂着她额前的一抹碎发,惹得林黛玉发痒,便随手拨弄了下。 紫鹃以为是林黛玉累了,便又关怀道:“姑娘才出了经期没几日,若是没恢复好呢,不如去房里歇着,这些花留着我扫了去,一道扫到花冢里,也不让她们脏了。” 林黛玉却不舍得离去,摇摇头道:“本来房里也无趣,有些事做也正好。这些花倒是怪可怜的,春去秋来便就碾作尘埃了。如此,倒是让她们干净着走了也好,不会被风卷到污秽处,平白被糟蹋了。”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悠悠荡荡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林黛玉循声望去,露出了笑脸。 “岳大哥,你回来了?今日倒似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兴致还不错,还有心思赋诗。浩荡离愁?岳大哥也想回京了吗?” 岳凌讪讪一笑,他只是看到林黛玉在葬花,突然想到这一篇小学必备古诗词,总以为是什么名篇,原来竟不属于前代的诗词,让林黛玉误以为是他所作。 林黛玉放下了手中要忙的活计,细细品味着岳凌方才吟的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倒是让这些花也有了归处,的确不算无情了。” 岳凌随口一句的佳作,令林黛玉很是喜欢,便将手里的锄头,花帚都丢给了岳凌道:“岳大哥,这里就交给你打扫啦,我要回去将这首诗记下,免得一会儿忘了。” 这句话若是在别人口中说出来,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度。 以林黛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扫一眼沧州街边,便能画出舆图,只不过一首小诗她能忘? 只不过是她想赶快记录下来罢了。 才女就算是撒个小谎也这么辛苦,会被人轻易的识破。 紫鹃捂嘴偷偷的笑了下,岳凌也只好拿住了锄头和花帚,接过了林黛玉的活。 林黛玉自知小心思瞒不过,又扭过身来,冲着岳凌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而后便扯着雪雁一溜烟的走了。 只剩了紫鹃和岳凌两个,紫鹃眨眨眼问道:“老爷要扫吗?若是累了,可以回去歇着,我扫扫就好了,这院子本来也不大,没剩多少花了。” 岳凌撇撇嘴,放下了花帚道:“来都来了,那便扫扫吧。” 紫鹃心里一美,她好久没和岳凌独处过了,在林黛玉经期的时候,日日都由秦可卿霸占着,没让她得到一点机会。 “老爷……” 紫鹃才想贴近了撒个娇,却见远处,秦可卿闻着味就来了。 “老爷?你回来了,怎么能在这里做这些活呢,快去洗洗吧,都烧好热水了。” 岳凌扫了一花囊,揉了揉肩头,道:“今日在校场练兵的确有些累了,泡泡澡去解个乏也好。” 秦可卿面露喜色,自得的向着紫鹃扬了扬下巴,可刚要说她去服侍沐浴,却是手里被岳凌放了个花帚。 “那这里就交给你和紫鹃了,让瑞珠宝珠来给服侍沐浴吧。” 望着岳凌离去的背影,秦可卿和紫鹃大眼对小眼,皆是抽了抽嘴角,不知说什么好…… 第61章 她怎么来了? 贾琏一路乘快船南下,星夜兼程,成功的赶在赴苏州上任的新官之前,先行抵达了扬州。 随着船入码头,一个个檀木箱子从船舱中取出,装入马车中,贾琏吹着江边微风,环视起了江南风景。 一眼望去,灯烛璀璨,如同天上繁星。往城内水门的河道里,更有船舫,画舫打着各色的灯笼,随波摇曳。 影影绰绰有画娘作画,舞女献舞,卖力招揽着岸边摩肩接踵的路人。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在扬州这等风流浪荡之地,贾琏已经开始畅想自己的好日子了。 扬州瘦马,西湖船娘,不管好得赖得,他总得都品尝一番,才不虚此行。 “二爷,都装点好了,可以进城了。” 旁边一小厮轻声禀报着,使得贾琏又收回了思绪,轻摇着手中折扇,大步流星的绕着马车转了转,问道:“怎得就这点东西,船舱中不是备了许多礼吗?” 小厮应道:“那些礼都是甄家准备的,不是咱家准备的。” 贾琏疑惑道:“哦?这是什么道理?甄家难道也有人跟着来,要和我们分开给林姑父送礼?” 小厮摇头道:“这倒没有,小的听说,这些礼不是给林老爷的,是给安京侯的。” 贾琏面色一滞,愣了片刻,才道:“甄家给安京侯的礼,为什么在我贾家的船上?难不成,是想让我去送?” 小厮疑惑反问道:“二爷难道不知,二爷此行最终就是要去苏州的呀。” 贾琏愕然道:“为什么要去苏州?” “那小的不知。” 贾琏忽得想起来他爹爹被贾母差遣去大同送信的事,自那回来之后,贾赦就入牢了,等再出来之后,性情比之前还要暴戾,似是在牢中受了多大的打击一样。 不过,从贾琏的角度出发,他听闻爹爹是被岳凌提审的,再想想岳凌审他的时候所用上的手段,贾琏似感胯下生风。 “爹,你说你硬撑着做什么呢?人最重要的就是能审时度势,不然怎保自己安稳啊。” 在贾琏眼中,贾赦肯定是在牢中受了非人的折磨了,才导致如此的。 这样想来,他就更不愿意去见安京侯了。 贾母的信放在手上都有些烫手,总感觉这也与安京侯有关。 正要打退堂鼓,想要回船上休整一日再做打算,却是有林家的车驾从远处走了过来。 落地是林家的大管家韩大,上前毕恭毕敬的与贾琏行礼道:“这位就是贾家大房的琏二爷吧,听闻有贾家快船南下的消息,老爷早就让我等在这里恭候了,府里已经备好了接风洗尘,您随我来吧。” 贾琏扭头一看这车架上打着的贾家旗幡,此刻有想将其拔掉的冲动,可是就算遮掩也来不及了,总要面对事实的。 贾琏强撑面色,苦笑着拱手道:“那就请您带路吧。” …… 林如海一袭常服,石青色的直裰衣袍,腰间系着一根玄色丝绦,十分低调且内敛。 宦海沉浮十数年,他也早没了之前探花郎的意气风发,更中庸平和了。 面容清癯,双眉如峰,居中端坐着,带出几分凌厉气质。颌下胡须修理得整整齐齐,几缕银丝夹杂其间,更多几分稳重。 得知贾家的后辈要来造访,林如海颇为重视。 这还是在贾敏去世之后,第一次有贾家到访。可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自诩近来是没什么值得庆祝的事的,贾家遣人来此,必然有着什么目的。 而眼下,只是苏州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扬州都受到了波及,甚至说整个江浙,都在看岳凌下一步会怎样做,这件事究竟追查到什么深度。 林如海作为岳凌在江南称得上的盟友,自是愿意他肃清官场,为百姓做出些实事的,这是林如海不变的立场。 “晚辈贾琏,拜见林姑父。” 贾琏随着管家韩大一同登堂来,当面便先作揖拜了拜。 不论其他,贾家这等的人家,教养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外面的哥儿面容体态上都还过得去,也不会失了礼数。 林如海抬手虚浮了下,“都是自家人,就不必这么客道了。贤侄自京城来,一路舟车劳顿,竟是不出十数日就抵达了扬州,若是有急事,大可先说来听听,也不枉贤侄赶路的辛苦。” 贾琏微微颔首,斟酌着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封他打心眼里不想取出的信笺,“老祖宗没与我知会是什么事,还请姑父看了这封信再做定夺吧。” 林如海接过了信笺,一面拆着,一面问候道:“近来老太太身子可恢复些,之前倒是曾听闻老太太在府上养了许久病。” 贾琏连连颔首,“老祖宗操劳一整个府上的大小事,只是精力有些不济,连续歇了几日,便就养好了。” 林如海叹了口气道:“老太太就算再为贾家着想,总也得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事情总得交给你们这些小辈来办了。” 展开信纸,林如海的微皱着眉头浏览着,却不比方才闲聊时轻松了。 贾琏忐忑的等着林如海开口,时不时挑起眉头偷偷望上一眼,却见林如海的脸色并不轻松,便就愈发坐立难安了。 林如海抬头问道:“为何甄家求情都求到老太太面前去了,可是给了家里什么好处?” 贾琏应道:“似是备了些礼,也没别的了,应当只是念在是世交故旧的情面上,老太太动了恻隐之心。” 林如海摇头叹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是不愿意看到你们来趟这趟浑水的。你们或许不知道,甄家的罪名很重,岳凌他与我通过信,其中涉及到诬害官员,毁堤淹田的重罪,甚至还有宫中的事无法交代。” “这罪名开脱,除非是陛下首肯,不然都只能按规矩办。如今就看陛下那里会不会动恻隐之心,别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 一听甄家的事已经直达天听了,贾琏更是如坐针毡,连连点着头,已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林如海拿着信纸又细细的品读了一番,而后按在一旁案上,叹了口气道:“老太太主持这么大的家业也是不容易,贾家经历了之前的风波,世交故旧能来往的也少了许多。” “这遭是碍于情面了,我倒也能理解,便应着这话,我给岳凌修书一封,你带过去呈给他吧。” “不过说实话,此时此刻这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也没必要抱太大的希望。” 贾琏还是点着头,一言不发。 一想到要去见岳凌,他就脑壳痛。 不知道为什么贾母总是为难他们大房,这等不好做的差事,都交由大房来做。 按照岳凌的那个臭脾气,要是翻脸不认人将他打做同党,下入大牢怎么办?远在苏州,他可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有林如海的手信,他还敢去问一问,若是没有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的。 眼下他的事也能交差了,贾琏向上拱了拱手道:“多谢姑父体谅。” 林如海摆摆手道:“无碍,你这一路也不容易,暂且在府上留宿一夜,明日再走吧。” 贾琏微微颔首,见林如海如此念及亲情,还不忘热络的道贺一声道:“尝闻林妹妹要与安京侯定下婚约,贾家也先备了些贺礼来,就在堂外,微薄贺礼不成敬意,还望姑父不要见怪。” 这些礼品本是贾家带来的见面礼,而贾琏审时度势,改成了贺礼,这意思便大不相同了。 就在贾琏还在沾沾自喜,自己为人周正之时,就见堂上居中端坐,性情平和的林如海,头一次变了面色,深深皱着眉头问道:“贺礼?订婚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得没收到消息?” 贾琏也被问得一懵,愕然道:“没有这回事?可是京城里早就传扬开了呀,贾家上下都知道。” 如今大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便是安京侯,就算贾琏如何不喜欢安京侯,也都不得不承认,与安京侯联姻,是一桩好姻缘,怎得林如海会不喜呢? 贾琏很是不解,便斟酌着问道:“安京侯南下的时候,难道没顺路来见姑父,提及此事吗?” 林如海嘴角一抽,挥袖起身道:“韩大,你陪着琏哥儿用膳,我往房里走一趟。” “是。” 望着林如海快步离去的背影,贾琏小心翼翼的问道:“韩管家,我方才说错话了?安京侯不是早就与姑父相识了吗,他们两个关系不睦?” 韩大忍笑道:“没事,琏二爷多虑了,我家老爷和安京侯关系十分亲近,常有书信往来,可能是一时得知赐婚的事,有些弹压不住心中的喜色了,不想在后辈面前失态而已。” 贾琏微微颔首,若有所悟,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房中,两个姨娘坐在一桌用膳,嬉笑闲聊。 白姨娘是贾敏从贾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而周姨娘是扬州城中后娶入门的妾室,父亲是曾经盐兵营的千户。 贾敏是个不好生养的类型,先天有虚,生下林黛玉就多灾多病,再生下一子更是夭折。 后娶姨娘,也是为了七出之条,免得外人嚼口舌,为林家延续香火。 然而林如海和贾敏感情深厚,心思也不在妾室身上,后来膝下便也再无子嗣。 年逾不惑,林如海也没什么心思,只一心为公,在府上安居之日也少了许多。 这倒让两个姨娘相处成了姊妹一样,没什么好争抢的,每日都在一块儿做做女红,谈天说地。 两人正说笑着,林如海却是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面色十分难看。 这副模样将两位姨娘唬了一跳,她们今日皆知是有贾家的人要来,林如海在外面待客,按照规矩是要作宴相陪的,可如今却走来了内堂。 两人忙放下了碗筷,来到林如海身边,一人搀扶,一人沏茶,连声宽慰。 “老爷,可是贾家生了什么大事?” “老爷,遇见什么事了也不要心急,何必大动肝火,我们这等的人家,天还能掉下来吗?” 林如海接过了茶水,痛饮一口后道:“天掉不下来?这天已经要让他们捅破了!” 说着林如海又起身,来来回回的在堂上踱着步子,似是焦头烂额的模样,全失了方才在堂上的风度。 见林如海如此失了方寸,两位姨娘又与跟随林如海进门的小丫鬟对视了一眼,在探听消息。 小丫鬟也不在正堂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只得连连摇头。 两人又只好再去安慰林如海,林如海站定之后,深思许久问道:“我让王嬷嬷去跟在玉儿身边,免得她做出些出格的事,是不是好些?” 自从前一次周姨娘随口一句,“没准姑娘回来的时候,你都要做外公了”,林如海就接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总梦见许久未见,小小的林黛玉,一转过身来竟然大着肚子,朝他笑着招手,身后还站着罪魁祸首岳凌,向他嬉笑着,而且还指着林黛玉的肚子一脸骄傲。 林如海猛地从梦中惊醒,手脚发寒,而后深深松了口气,幸好只是个梦。 而今日,贾琏重提此事,甚至从他口中得知,如今两人的婚事更是传扬的京城中人尽皆知了,也难怪他们两个会这般的有恃无恐,全然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虽然叫不回来林黛玉,但王嬷嬷是她的奶娘,去看顾一下,总是合情合理的。 两位姨娘一听是这回事,皆是撇了撇嘴,又坐回了桌上,拾起碗筷继续吃饭了。 林如海愣愣的问她们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这不是大事?” 周姨娘点头,道:“大,很大,吃完饭再说吧,一会儿凉了。老爷在前堂没吃的话,要不一块儿吃点?” …… 枫桥驿, 晚饭重新凑成了两桌,气氛也是和和睦睦的。 林黛玉经期已愈,气色也愈发红润了,旧时脸上惨白如纸,如今也泛起些血色。 只是一时之间食欲又弱了些,许是脾胃虚寒,还没能养护过来,又或许是近来都是岳凌操持着她的饭食,多次开小灶,又将胃口养的刁了些。 碗中剩下了几口饭,林黛玉实在是吃不下了,只好落下了筷子,道:“我吃好了。” 岳凌转眼望过来,见林黛玉碗中有剩,再看林黛玉向他扬了扬脖子,好似已经准备好被教训了,便就也不再开口,将她碗中的饭倒扣进了自己碗里。 “吃不下就不吃了,吃些温水养养胃,只是这饭剩下终归是不好的,我吃了吧。” “诶诶诶……” 林黛玉想要阻拦,可岳凌的动作太迅速了,已经来不及了,就眼看着岳凌一口口将她的饭都吃掉了。 林黛玉落下了手,团在身前,面上泛起了些羞色。 她一个姑娘家剩下的饭,被人吃了,实在太逾越了,感觉爹娘都不会做出这等暧昧之举,“这,这,还算自持吗?又不是我倒给岳大哥的,应当也算吧。” 林黛玉再环视了周遭一遍,只见众多小姑娘都没抬头,甚至好似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动作,也是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这等老夫老妻之举,小丫鬟们已经有些习惯了,两人都经常躺在一块的,吃了剩饭又怎样了。 谁知道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了? 大家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免得林黛玉难堪,这两个人也就差那一纸婚书了。 众人利落的吃完了饭,便顺便都拾掇了下去。 只有秦可卿去而复返,来房里照看岳凌梳洗。 林黛玉自然是梳洗过的,便就踩着绣鞋,来到案牍旁,先胡乱翻阅起书册,等候着。 岳凌靠坐在椅中,阖目歇息着。 秦可卿便就开始履行起丫鬟的职责来,只是当着林黛玉的面服侍岳凌,又让她的内心有了些萌动。 但毕竟不能做非分的事,还是老老实实的拆下了岳凌的绑腿,为他揉捏按压着,放进水桶中泡脚。 微微撩起些鬓角,秦可卿细细的揉搓着,要将每一寸肌肤都搓洗遍。 再添些热水,便就揉起了小腿,时不时偷偷望一下案牍前的林黛玉。 林黛玉的目光其实根本不在书册上。 她记起了秦可卿那日的诡异,方才扯开抽屉一看,全是账目也没有别的东西,便就细细的打量起这房内的摆件,眼睛其实根本不在书册上。 “你……” 突然听得岳凌叫了声,林黛玉回头望去,就见秦可卿蹲在岳凌身侧,似是还在给岳凌按摩服侍,岳凌冲着她善意的笑了笑,林黛玉便也没说什么又转回了头。 岳凌低声与身边的秦可卿耳语道:“你想死不成?林妹妹还在这儿呢。” 秦可卿羞赧一笑,道:“我不是故意的嘛。” 双手又向下偏移了些,继续揉捏起大腿,瞧她的模样也丝毫不像是无意的,甚至没在反省。 岳凌只好正坐起来,收敛了心绪不敢放松了,待秦可卿再动手动脚的时候,就立即拍一下她不安分的小手。 秦可卿揉了揉手背,便是可怜的望着他,也只能收获岳凌冷淡的目光。 嘟了嘟嘴,秦可卿便也不再继续纠缠了,将这里留给了他们两个度过二人世界,自己则是拿着岳凌换下的衣物走了。 “在看什么书呢?” 岳凌走来了林黛玉身边坐了,问着林黛玉。 林黛玉合上书册,捂嘴打了个哈欠道:“岳大哥,我累了。” “那好,那就去躺着说话吧。若是要睡了,你再回去。” 林黛玉微微颔首,心里美滋滋的。 房里没了狐媚子,是她能够和岳凌亲近一些的时候了。 两人同床卧着,却相安无话。 总有这样的时候,因为太过熟悉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闲聊些什么事。 对方的喜好,近况,两人都心知肚明,便还真的没什么好问的。 林黛玉平躺着,扯着她的一床小被子,仰头望着床顶,心里十分安然。 即便不说话,她也喜欢这种感觉,只是岳凌陪在身边就好,这样她就不孤单。 原本她睡觉极轻的,而如今有身边微弱的呼吸声,就好似有催眠的魔力,一会儿便让她有些睁不开眼了。 但她还硬撑着不合眼,若是真睡了,就没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为了自持,为了给房里的小丫鬟们做表率,她总是要回去过夜的。 林黛玉眸中微动,忍着羞意慢慢将手探进了岳凌的被子里,洁白如葱段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岳凌又扭转过来,“嗯?你要回去吗?” 林黛玉摇头,脸上却如快要滴血一般红,羞羞怯怯的道:“不是,之……之前的时候,岳大哥不是想摸一摸手腕亲近下吗,现在,现在也可以。” 岳凌闻言一怔,而后也没反驳,欣然接受了林黛玉的好意,握住了她伸进被子还未来得及抽出去的手。 小小的手掌,也就堪堪比岳凌的掌心大一些。 柔嫩细滑的皮肤,比玉的质地还要好,清清凉凉的温度传来,让岳凌感觉到莫名的舒服。 岳凌前一世好似都没摸过女孩子的手,像林黛玉这般相貌的女孩子更是见都没见过了。 这种心灵上的触动,好似是和之前的女孩子都没有过的感觉,或者这是因为爱意? 岳凌还是难以将自己的爱意和身边这么小的女孩子联系起来。 “还是要呵护着健健康康的长大呀。” 林黛玉是想要岳凌和之前一样几根手指搭在手腕上就好了,结果被岳凌攥住了整个手掌,感受到包裹和温度,林黛玉却也没吱声,也没动弹,只是心里微颤,似是揣了头小鹿一样不安分,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困意便全无了。 果然,她这个法子当真有效,又能在这房里待上许久。 …… 噔噔蹬,一道身影从二门外跑了进来,是一个粗使丫鬟,叩了东厢房的门之后,才与来开门的雪雁道:“雪雁姐姐,外面来了个嬷嬷,自称是林姑娘的奶嬷嬷,姓王,让不让她进房里来?” 雪雁揉了揉惺忪睡眼,哈欠打了一半,咽了回去,愣愣道:“啊,她怎么来了?” 第62章 身形矫健林妹妹 雪雁微微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去。 这个王嬷嬷既是林黛玉的奶娘,也是林黛玉的教养嬷嬷。 林黛玉向来聪慧,自幼便恬静庄淑,便是学习一些繁复的礼节,也只是过目一遍就都做得恰到好处。 行走坐卧,姿态优美,当有她侯府千金的风范。 贾敏平日里也是个待人宽和的女主子,也从不会苛待了下人。 便是这样,让房中负责扮黑脸的嬷嬷,一身武功无处去用,后果便是雪雁承担了这一切。 美其名曰,身为主子身边第一大丫鬟,行事作风自然要有主子的风范,所以雪雁也被严加管教了礼数。 但入了贾府之时,还是被贾母点名说一团孩气,显然她学得并不用心,曾也吃了不少小手板。 这下听得王嬷嬷竟然往这里来了,让雪雁一时都不禁慌了神。 “你,你先去拦住她,我去问问紫鹃姐姐怎么办。” 雪雁赶忙交代了一声,又抽身返回了房里,将一并睡下的紫鹃从床上拖了起来。 “紫鹃姐姐,祸事了祸事了,有个林府的老妈子来了。” 紫鹃一散发披在肩头,略有些蓬乱,扯了根布条过来,慢慢束起,又皱眉看向雪雁不解道:“林府的嬷嬷?来了就来了呗,那又怎样?或许就是林老爷差来传信的呢?” 雪雁手脚并用的比划着,“她,她不一样,她可凶了,要是让她知道姑娘没在咱们房里睡,而是跟岳将军在一块儿呢,那岂不是祸事了?” 紫鹃猛地回过神来,认为雪雁说得着实有几分道理。 毕竟现如今林黛玉还是个闺中小姐呢,和一男子共处一室,肯定是被林家家风所不容的。 别说二人没订婚,就算订婚了,也得避开在婚前见面,这是习俗。 紫鹃披挂上衣裙,都来不及系紧,便下床道:“你先应付一下,我去找姑娘回来。” 可就在此时,外面的抄手游廊里,已经听到了一个老婆子的声音,“怎得就是雪雁让我在外面等着了,我要见的是安京侯和姑娘,你且别拦着我,我有话和姑娘说。” 临行前,王嬷嬷被林如海隐晦的叮嘱了一回,要看着林黛玉不要做些出格的事。 若是在成亲前,就做了什么逾礼的举动,那林如海的老脸真是没地方放了。 朝中一众同僚,会如何看待他? 王嬷嬷被委以重任,自然关心则乱,听得小丫鬟来传话,竟说是雪雁将她拦在了外面,她哪里还忍受得住,当即便往里面走了。 听得声音,雪雁和紫鹃也慌了神。 雪雁忙将紫鹃往里面推着,道:“紫鹃姐姐,你快快往里面躺下。” “啊?” 雪雁急道:“你是贾家来的,王嬷嬷也不认得你,你往里面睡背过身,我只说姑娘睡下了,且先蒙混过去,再找机会去找姑娘回来。” 紫鹃连连颔首,“是个办法。” 随后便往床榻里躲了。 平复下情绪,雪雁穿戴整齐了些,来到门前,一推开门,便见得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嬷嬷,岁月的雨打风霜,让她的面上留下了道道沟壑,瞧上去倒是比之前和蔼了些。 雪雁动了动喉咙,低声道:“王妈妈,您怎么来了?” 王嬷嬷一皱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雪雁,“你是雪雁?” 雪雁尴尬一笑,道:“妈妈难不成还将我忘了?” “这才几年,倒是有些认不出来了,上次见你就有些发福,如今你胸前这俩白面口袋,我还以为是房里的奶娘呢。” 雪雁羞涩的垂下了头。 此世以女子纤柔为美,随着年纪渐长,雪雁也发觉了她自己的与众不同,就是这身材有些太显眼了,做衣服的时候,她都要多费好一段布料。 这样的天赋,好似只有在各家的奶娘中才会用到,王嬷嬷正戳中了要害。 雪雁小心翼翼的抱着手臂,含胸收腹隐藏起来,嘤咛道:“妈妈,姑娘已经睡下了,若是有事就告知我吧,待明天我与姑娘知晓。” 雪雁穿戴的急促,衣襟还卷在里面,王嬷嬷随手给翻了出来,叹道:“我去瞧一眼,看看姑娘是不是真的在房里睡了。” 见王嬷嬷非要确认房里的是不是林黛玉,雪雁心下更慌了,走进里屋之后,若是瞧见了脸,肯定就瞒不过去了,到时候不只是林黛玉,她也要惨了。 正在这进退维谷之际,对面西厢房的门开了。 有着起夜习惯的莺儿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瞧东厢房的灯笼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还面生的很,便一脸疑惑的走到近前去。 这枫桥驿的治安比府衙还森严,是绝对不会有生人能直走入内帏的,更何况是入夜了。 “这位嬷嬷倒是瞧的眼生,是哪里的?” 莺儿凑来问话,以为是娇憨的雪雁被恶仆刁难了,过来撑腰解围。 雪雁介绍道:“妈妈是我们林府上的,来见姑娘和岳将军。” 莺儿一怔,房里皆知林黛玉夜里是要陪着岳凌在房里待一会的,至于会不会归宿都另说,眼下定然还在正房里你侬我侬呢。 也难怪雪雁堵着门不让这嬷嬷进去,只怕是要露馅了。 莺儿眸眼一转道:“原来是林府上的妈妈,方才是我失了礼数,你们先忙着,我去帮忙与侯爷说一声吧。” 莺儿与雪雁眨了眨眼,示意让她再拖一会儿。 雪雁也没看懂什么意思,但是她坚信只要莺儿去叫门,叫来了岳凌,这事情肯定能了结。 “妈妈,先不急的,您一路颠簸先吃口茶水,我去唤姑娘起来吧。” …… 正房内, 岳凌和林黛玉不知外面的情况,还安安稳稳的躺在榻上,大手握着小手,都晕晕乎乎的快要睡着了。 适时,外面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岳凌眉头微皱,慢慢醒了过来。 “侯爷,是我,有事要说。” 莺儿的声音还是很好辨认的,语调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一些,似是黄鹂吱呀呀的叫。 林黛玉羞赧的抽回了手,掀起被子坐了起来。 想着或许是薛宝钗那里有什么事了,林黛玉又道:“我去开门让她进来吧?” 岳凌点了点头,也坐起了身。 林黛玉起身去卸下了门闩,莺儿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见得林黛玉一脸红润,还只穿着贴身的衣物,便有些羞赧了。 暗啐一声,“侯爷真是谁都不放过,看来姑娘也是早一时晚一时的事。” 将门又关好,莺儿就近与林黛玉说道:“林姑娘,不是侯爷的事,是你的事。从扬州府来了一个你们林家的嬷嬷,看样子似是还颇为厉害的嬷嬷,让雪雁毕恭毕敬的,正在东厢房里找你呢。” 莺儿一形容出来,林黛玉立即就想到是谁来了,面色一滞。 岳凌从床帏中走了出来,见得这幅场景,也是不解问道:“方才说了什么事?” 想着大晚上的,她还在岳凌的房里两人独处,这要是被王嬷嬷知道了,指不定要被想成什么样子。 再传回了扬州府,被下人一嚼口舌,便是清清白白也要传成是黑的了。 到时候,她不但没法给爹爹一个交代,更是没脸面再回去扬州。 小姑娘的心思最为敏感,当即便要开门,“不行不行,我得赶快回去,不能让王妈妈知道我在这里。” 莺儿又忙将正门按住,道:“不行啊林姑娘,你从正门回去,必然要被人撞见了。那嬷嬷如今已经在东厢房了,雪雁正在那边拖延着呢。” 林黛玉愕然道:“那怎么办?” 莺儿指了指窗户道:“要不然,跳窗回去?厢房窗户也不高,从窗户进去不是难事。” 林黛玉点点头,片刻便下定了决心,“那好,我们走!” 岳凌才听懂了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看法,两个小姑娘就风风火火的跑了。 岳凌扶额,颇为无奈。 只要让他遣人先将王嬷嬷唤过来,问问是林如海交代了什么事,趁着这个机会,她们再回去不就好了吗? 非得做得这么极端。 可是眼下两个小姑娘都跑走了,他便是再唤回来也来不及了,只好再回到房里,将衣服穿戴整齐,再去瞧瞧两个小姑娘别磕了碰了的。 莺儿牵着林黛玉的手,一路绕到了厢房后。 连连敲打着窗棂,才将里面的紫鹃唤了过来。 紫鹃开了缝隙,以为是有猫在外面闹乱子,却是两个小姑娘的脸映了进来。 “紫鹃姐姐,快把门打开,拉林姑娘一把,一下就能上去了。” “啊啊啊?你们怎么过来了。” 紫鹃也慌了神,但也按照莺儿说的照做,支起了木窗,拉着林黛玉的手往里面拽着。 雪雁走了进来,本还要和紫鹃商量对策,见到这一幕也傻眼了。 “你们在做什么呢?” 莺儿唤道:“愣着做什么,雪雁来帮忙啊?” 雪雁也连忙上前,抱着林黛玉的另一条手臂。 三女一同用着力,慢慢将林黛玉拉进房里,也幸好林黛玉的体重很轻,向来不做粗活的小丫鬟们,也能抱得动,成功的让林黛玉一只脚踏上了窗台。 雪雁往房里走了半晌,依旧没有动静,吃着茶水的王嬷嬷感觉到不对劲,便起身往房里走着。 “雪雁?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呢?这一会儿了,还没唤起姑娘?” 王嬷嬷一步步逼近,让众女的心都悬了起来。 “用力快用力呀!” 莺儿在下面急着道:“只差一点点了。” 正说着,却感手上一轻,岳凌在身后轻轻推了把,林黛玉便就直接越过了窗台。 可两个小姑娘忘了松手,连带着林黛玉一同跌到了床上。 林黛玉倒在了雪雁身上,脑袋恰到好处的被垫了一下,只感觉到柔柔软软的,没磕碰了一处。 这一幕,被入门的王嬷嬷尽收眼底。 此情此景之下,自以为见过各种大场面的王嬷嬷,都不禁愣在了当场,好似石塑一样。 “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嬷嬷本来以为是林黛玉睡得熟了,雪雁没叫起来。 可眼下一看,林黛玉正一个大字压在雪雁身上,脑袋就垫在胸口,压得两团凌乱,与雪雁一同躺在床铺上的还有另外一个丫鬟,头发散乱披在肩头,眼生的很。 而对面的窗户正敞开着,还往里刮着风。 王嬷嬷不禁往前走了几步,将窗户关好的同时,还往外瞧了眼,并没看到什么人影。 只是天色昏暗,来不及仔细分辨,不然定能看到窗户下的脚印。 将窗户关好,王嬷嬷面对这个“性情大变”的林黛玉,一时都不知从哪里教导的好。 “姑娘?” 王嬷嬷先摸了摸林黛玉的额头,确认一下,她有没有生病,或是撞客了。 倒是稍微有些细汗,也没什么异常,王嬷嬷缓了一口气。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小丫鬟在床上排排坐,紫鹃和雪雁坐在林黛玉两边,尽皆垂着头如同怕事的鹌鹑一样,只偷偷瞥着林黛玉。 林黛玉更是脸上一片酡红。 什么侯府千金的礼教风度,刚才好似全部在王嬷嬷面前化为乌有了。 就好似向来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被教导主任发现竟是网吧常客,打游戏的同时还不断的喷着队友,可以说是形象尽毁了。 林黛玉不出声,即便是教养嬷嬷加奶娘双重身份的王嬷嬷,也终归只是个下人,不好出言训斥林黛玉,为她找着借口说道:“自扬州始,姑娘也离家有六年光景了。今日再见到姑娘,见姑娘性子变得如此……如此跳脱,老奴一时也不知是好是坏。许是在侯爷身边久了,沾染上了武将门风?” “不过,姑娘终归是林府的人,倘若之后回到巡盐御史府,可千万别再闹出这等事来,不然老爷那可真就难以承受了。” 林黛玉羞涩的点点头,便是她冰雪聪明,此刻也不知用什么话来搪塞了。 此话一出,王嬷嬷也就将之前的事翻页了,久在内帏的老嬷嬷,自然也能猜到几分,恐怕林黛玉方才根本就不在房里,只是从窗户钻进来了。 虽然这样想很合理,但王嬷嬷还是难以将那个“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的小姑娘,与方才的事联系起来。 这叫什么弱柳扶风,这不是动若疯兔? 不过往好处想,林黛玉的身子的的确确是养好了,比之前好了很多,都能跳窗了,倒是让王嬷嬷心宽了不少。 这总也算是安京侯的功劳。 “老奴今日来此,也没别的事,再过几月便是太太的忌日了。老奴便在此地同姑娘准备些物事,到时候一同去墓前清扫祭拜。” 林黛玉又点点头,低声问道:“那妈妈就在这边住下吧,院子里还有个倒座厅,嬷嬷不嫌弃的话……” 倒座厅离着正院可还有些远了,王嬷嬷除去表面的这个任务,还有同样关键的监管林黛玉不要和岳凌相交太过亲密,住得那么远,晚上他们偷偷在一块儿怎么办? 王嬷嬷连连摇头道:“我看这房间右边有间仓房,将那里拾掇出来便好。我一个老婆子了,还挑什么住处,只是能时时在姑娘身边侍奉便足够了。” 听着王嬷嬷说要时时盯着自己,林黛玉也有些会意了,当知晓爹爹派她来的意思。 日后,恐怕都不能去岳凌房里亲近了,一想到这里林黛玉就不禁叹气。 明明她和岳大哥的关系才有了些进展,两人隐晦的互相表达了心意,也慢慢走得更为亲密。 没有太过分肌肤之亲,这当然都是林黛玉她的自持在起作用。 王嬷嬷毕竟是母亲的人,而且还是她的奶娘,自娘亲走后,也苍老了许多了,林黛玉也不忍驳斥她的话,便应下来道:“好,那今晚妈妈就在外对付一晚,明日我让她们拾掇出来。” 王嬷嬷笑着点了点头,服侍着林黛玉重新躺回了被子里,坐在床沿边,轻轻拍打着林黛玉的身子如同小时候一般。 “姑娘,方才对面厢房里来了小丫鬟,称安京侯为侯爷,想必不是侯爷的丫鬟吧,那是哪里来的?” 林黛玉应道:“那是莺儿,宝姐姐的丫鬟,她们住在西厢房。” “宝姐姐?” “哦,宝姐姐是薛家的大姑娘,金陵薛家,和我们也算是远房的亲戚了。” “是那个如今掌管薛家丰字号的大姑娘呀,倒是厉害的很,在江南的夫人之间还挺有名的。女子掌家到这个地步,还是年纪轻轻,原来是在为安京侯做事?” 林黛玉微微颔首,“宝姐姐也有她的不容易,如今的确是在为岳大哥做事。” 听林黛玉随口说的岳大哥,而不是侯爷或者叔叔等更疏离的称呼,王嬷嬷当知晓是祸事了,这俩人的亲近可能远超她的想象。 可眼下还有一个风华正茂的姑娘也住在这院子里,王嬷嬷也清楚了为何林黛玉死活也不回去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 虽然王嬷嬷以为没成亲就和岳凌走得太近了,是有违礼法的事,但她也是赞成这桩婚事的。 毕竟安京侯威名远播,一战京城动天下,是如今戏本里传唱的人物,可谓是家喻户晓。 这等年少俊杰,不知是多少人攀交的对象,若是真求姻缘,怕是门槛都要被人踏烂,也就是皇家没有合适的公主。 不然,以岳凌在陛下面前的器重,哪里轮得到林家来讨这个便宜。 眼下,两人情谊正浓,也刚好名正言顺。只是过浓,率先凝结出精华来,那就有些让林家丢颜面了。 多半林老爷的意思,还是想着不要让同僚说他是卖女求荣,倚靠女婿在官场飞黄腾达,被戳脊梁骨。 不然他这些年镇守两淮盐务的功劳,岂不是都淡了去? “原来如此,姑娘和薛姑娘的关系还不错?” “宝姐姐为人很好,像是亲姐姐一样,房里的我们关系都不错。” “还有别人?” “当然有了,岳大哥房里还有几个丫鬟,只是其中有一个她……” “她怎么了?” “算了,没怎么……就不提她了。” …… 岳凌携着莺儿先一步跑了,转进了游廊里,莺儿立即摆脱了他的手,并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虽然岳凌没有像宝玉那样自恋到房里的姑娘都应该喜欢自己,但是她这没来由的表现出疏离的态度,还是让岳凌一头雾水。 尤其是每每在用膳的时候,莺儿坐在下首的桌上,总是一脸敌视的望着他,让岳凌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 一个小丫鬟的心思没必要多在意,只是岳凌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曾经无意做过什么事。 “你便是厌烦我,也不至于表现的这么明显吧,难道我是做了什么事了?” 其实莺儿只是害怕,下意识的想要离岳凌远一点。 在她眼中,岳凌那里好似是个旋涡,只要靠近他的所有姑娘,都会成为他的禁脔,而随意玩弄。 莺儿连忙摆手,“没没,只是我没什么经验,没办法和侯爷相处的。” 岳凌闻言一怔,有些跟不上这个小丫鬟的思路,这跳脱的发言,倒是怎么来的?什么叫没有经验? 难道她之前没怎么和男人接触过? 岳凌怎么想也不可能,作为薛宝钗的丫鬟,应该经常要往外面传信吧。 难道说,她其实并不擅长和男子接触,本不愿做这个传信的活? “什么经验,用不用我帮帮你?” 岳凌试探的问了一句。 莺儿顿时臊红了脸,紧闭双眼,冲着岳凌双手摇晃得飞快,“不了,不了,我不敢。侯爷房里若是没人,我这就去将香菱拉过来。” 说着,莺儿就真似黄鹂一样,飞也似的跑走了。 岳凌愕然的揉了揉后脑勺,无奈的叹了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丫头,怎得不一点也不像薛宝钗那么精明。” 回到房间里,直接钻进了被窝,莺儿的动作太大,又将熟睡的香菱吵醒了。 “你怎得去了这么久?” 莺儿揉了揉臊红的脸,没想到方才侯爷竟然真的趁机邀请她去服侍,她就算想过有这一天,也没想到这么快。 听见香菱问话,莺儿轻咳了声,振作了面色,道:“我出门的时候撞见侯爷了,他正让你去侍寝呢。” 香菱闻言一愣,脸上渐渐泛红了,支吾着问道:“真的?” 莺儿不屑的翻了一眼道:“那还能有假?我诓骗你有什么好处?我要是你,我早乐不得去了,还能让她们专美于前?” 第63章 侯爷,您和姑娘到哪一步了? 苏州的官场上看似并无风波,一切政务都按照规矩进行着,没有丁点耽误,可暗里已经是波涛狂涌,卷起万丈巨浪了。 没有人知道岳凌会将案件定到什么程度,究竟会牵连多少人,于几个罪臣,是抄家明正典刑,还是轻拿轻放,安定风波。 而从京城又来的几位钦差,就更让隆祐帝的态度表现的扑朔迷离了。 岳凌是隆祐帝极为器重的大臣,既然任命为江浙巡抚,便是全权交由其处理,眼下却又新增派了三人,未必没有监督掣肘之嫌,众人又都开始了无端联想。 这样想的不单单是普罗大众,杭州府的行省署衙也是一般。 沉寂许久的行省署衙,往来者依然众多,但赵德庸都未曾接见。 原本告病的赵德庸,如今正安然坐在正堂上饮茶,但心中已经掀起了波澜。 其实早在岳凌拿住了所有人时,他就已经陷入了绝境。 江浙官场,是用利益牵扯在一起的集团。 这种集团,在攫取利益的时候是铁板一块,可要是不能够再赚取利益了,甚至将顶头上司出卖能够赚取更大的利益,他们也是会毫不犹豫的丢掉自己曾经的忠诚。 赵德庸对这一切心知肚明,这些人肯定会攀咬到他身上,不惜一切的为自己赎罪,换得活命的机会,就好似不断蚕食着他的肉身一样。 可恰恰在这个时候,京中却递补了新官。 按照常理来看,也是隆祐帝想要一个三司会审,来保证事情的公正,或对于安京侯上递的审讯词并不完全相信。 这便说明了,皇帝似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至少是认为他们在江南还是有作用的。 这个集团在攫取利益的同时,也稳定运行着,上缴给陛下利益。 只要这一环没有打破,任谁来做这个皇帝都不会愿意打破这个平衡,动摇自己的江山社稷。 如今,赵德庸又重新谋划起自己的生路来。 “老爷,甄家的人又来了,可召他们进来?” “甄家?” 赵德庸微微皱眉,思忖起来。 甄家虽然在江南势大,可如今案情已经直达天听,他们在朝堂上,亦不算能有几分能为。 甄家的女儿虽然嫁入了北静郡王府,可北静郡王水溶年纪很轻,在朝堂上像是个小透明,几乎不会发表言论。 若说甄家略有些用处的,便是那万贯家私,若是能多捐出些银子来,为弥补如今江浙官场的困局倒是好的。 只是这所需求的银子,恐怕他一家也拿不出来。 “算了,先避一避他们,如今情况都不明朗,谁能答应他们的事?” 管家又问道:“那有个浪人在署衙外求见许多次了,每一日都来叩门,说是与老爷有生意要谈,让不让他来?” 实际上,一个小小的浪人求见江浙行省的丞相根本没这么容易,更不会被管家贸然提起。 但有今日的境况,必然也是银子开路了。 “生意?如今还有什么能谈的生意?” 管家斟酌着道:“小的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浪人那边开了银矿,有大把的银子花不出去,想要在咱们这边买点贵的物件带回国内。” “老爷你是知道的,这种未开化的蛮夷,瞧什么都是好的,不用给什么真正稀奇的东西都能卖上不低的价钱。” “是双屿岛的那伙儿?” “好似不是,他们如今不是转去了福建?要不然老爷将他唤进来问一问?” 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候,浪人的身份也尤为敏感。 只是真能谈成生意,补交上今年的税银,甚至弥补了国库的亏空,自然能体现出他镇守在江南的重要性,以及连岳凌也无法撼动的地位。 为官不怕犯错,但凡查下来,又有几人是清正廉洁,最怕的还是为天家做不了事了。 赵德庸身为当今左相的门生,转圜的余地也不多了。 “待我先往牢中传个消息,有新官来了,他们总也该知道讨宽大处理的机会。” …… 枫桥驿, 一大早,王嬷嬷便坐来正堂,同岳凌表达着来意。 “见过安京侯,老妪这番受我家老爷之命前来,还是有官事要传。京城里荣国府的老太太写了一封家书来,传给了我家老爷,想要为甄家二爷求情,请安京侯能网开一面。” 岳凌眉头微皱,但也没开口打断,依旧是浅浅啜着水,等着这嬷嬷将话说完。 他了解林如海,不是这么不通晓道理的人。 王嬷嬷瞧着岳凌面上的沉着冷静,暗暗的点了下头,只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安京侯是有他的考量在的。 “这等大案,肯定是不能徇私枉法的,我家老爷也清楚,但是碍于颜面还是修书一封,让贾家琏二爷带了来。” “其实老爷也没写什么内容,到时候侯爷一见便知,至于贾家那位如何打发,侯爷自便就好。” 岳凌撂下茶盏,微微颔首道:“好,我知道了,劳烦嬷嬷走这一遭。” 王嬷嬷摇头道:“昨晚事急还未与侯爷禀报,姑娘许我在房里住下,但这驿馆是侯爷的住处,让姑娘来决定,想想也不符合规矩。只不过,没几月光景便是夫人的忌日,到时候我带姑娘前去祭拜,还望侯爷能够体谅。” 岳凌自没有不应允的道理,浅笑道:“这房里的事,林妹妹做得主,她怎样安排,嬷嬷便怎样住下就好。至于她母亲的忌日,此事我也与林妹妹约好了,到时候会携她一同去祭拜,到时候带嬷嬷一道便是,也不麻烦。” 王嬷嬷闻言一怔,她方才的意思是岳凌一个外人不要介意,可岳凌话中的意思是,她反倒是个外人,岳凌早和林妹妹说好了,只是顺便捎上她即可。 这让王嬷嬷有些不太适应,难道林黛玉和岳凌的关系已经如此亲近了吗?竟也愿意去祭拜死者的墓碑,这在为官之人眼中,可是极为晦气的事,退避还来不及呢。 王嬷嬷愈发对安京侯改观了,过去听的大街小巷传唱着,还以为是粗鲁猛将的那一挂,如今看真是心细得很,也难怪林黛玉跟死心塌地的跟在他身边。 王嬷嬷木讷讷的点了点头,又见从岳凌身后的里屋走出了两个小丫鬟。 瑞珠宝珠拾掇了一通床铺,将换下的旧衣服都拿出去梳洗。 今日秦可卿来了月事,这沾水的活,终于轮到了她们来了。 堂上坐着一个老嬷嬷,她们完全不认得是哪个,但看着能引入内堂,还和自家老爷相谈甚欢,那肯定就是关系亲近之人,索性也就忽略不计了。 两人走来了堂中,各自抱着一团衣服。 瑞珠抱着的明显就是岳凌的衣袍,墨青色,十分宽大。 宝珠却抱着一身女子的衣物,月白色成套的裙钗。 停住了脚,宝珠还不忘问道:“老爷,林姑娘换下的衣物,是给她送回房去交给雪雁姐姐,还是我们两个就拿着出去洗了呀?这个丢给浣衣的小丫鬟是不行的吧?” 岳凌嘴角一抽,再看王嬷嬷,她的眼神也是呆滞了,直勾勾的盯着宝珠抱着的衣服,脑子里似是断了根弦。 岳凌无奈扶额道:“你拿下去洗了就好,洗完了交给雪雁。” “好,哦。” “先拿下去,用了饭再去洗。” 宝珠连连点着头,“那我去叫雪雁姐姐来吃饭。” 两女离去,王嬷嬷回转过神,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侯爷,您与老奴透个底,你们……” 岳凌忙打个哈哈打断道:“对,我们每日都在一块儿用膳的,六年间一直如此,都习惯了。” 王嬷嬷微皱着眉头,却又不好表达出什么来,她明知道岳凌听懂了她的话,但岳凌依旧佯装不知,她也没什么办法。 想想林黛玉如今应当还没来月事呢,不至于深入到自家老爷担心的那个程度,王嬷嬷也就坦然许多了。 “嬷嬷若是一早没吃,也留下吃些?” 王嬷嬷点头道:“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眼看着房里摆上了两张桌案,王嬷嬷还有些意外,这房里竟有这么多的人。 不一会儿,乌泱泱的,便有一群小丫鬟聚集来了门檐下,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 “吃饭啦,吃饭啦,今天吃什么好吃的?” 雪雁当先一个钻进来,往堂上一望,笑脸就全收回去了,变成了哭脸,还往墙边退了一步。 “王妈妈……” 见雪雁这般没样子,而且还是在岳凌面前,王嬷嬷眉头狂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与岳凌解释道:“侯爷,林府的家风不是这个模样的,雪雁这般不知礼数,您莫要介怀。” 岳凌笑道:“没事,雪雁性子活泼的很,小姑娘的天性罢了,没什么不好。” 岳凌是真的不在意,王嬷嬷也没什么好说的。 听雪雁一下就没了声音,林黛玉疑惑的走了进来,便发觉王嬷嬷在呢,也收住了笑意,脸上泛起了些羞涩。 直挺挺的走来了岳凌身边,这几步走得极为僵硬,眼观鼻鼻观心的,似是还在为昨晚的事情心虚。 岳凌如旧带着众女一同坐了用膳,习惯性的携着林黛玉坐了身边,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越是像林黛玉这样表现的不自然,反而越像有鬼了,明明两人现在还是清清白白,可没做过什么龌龊事。 而今日恰巧秦可卿不来,上位空缺了一个人,林黛玉唤着王嬷嬷来身边坐,王嬷嬷自以为奴婢身份,推脱不肯上座,只是坐来了雪雁身边,正对着岳凌和林黛玉,让香菱补位到上面去了。 “王妈妈……” 雪雁讪讪一笑,将小兀凳往一旁挪远了些。 王嬷嬷剜了眼道:“要是你敢在林府那个作态,早要叫人轰出去了,谁家下人像你一样不知礼数,让人看见主子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雪雁嘟囔道:“这里也不是林府呀,也没什么外人。” “嗯,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 菜品都端了上来,早饭倒是也吃得清淡,碧粳粥,红米粥,有几种口味的粥糜,还有些腌制的咸菜和过油的春卷等小吃。 岳凌的那一桌,还有一碟碎切的肉,掺杂着鸡鸭猪牛的碎肉。 想必也是因为身为武将,且近来总在练兵,补充些更有营养的食物,除了岳凌自己,小姑娘们早上都吃不下油腻的。 不过岳凌通常还会剩下一些,毕竟小姑娘们当中还是有一个例外的。 “这份藕粉桂糖糕蒸的倒是恰到好处,看来这驿馆厨子的手艺果真不错,林妹妹你尝尝?” 岳凌给林黛玉夹了一块儿,林黛玉习惯性的撩起了鬓角碎发,就张开嘴吃了进去,轻轻咀嚼了几下,微微颔首,道:“嗯,味道是不错,清清淡淡的,甜味恰到好处,宝姐姐你也尝尝?” 周遭小姑娘也都习惯了,他们两个在吃饭时互相喂食夹菜,便都没什么反应。 可初来乍到的王嬷嬷,哪见得这个。 “不,不成体统啊!”王嬷嬷心底暗暗喊了一句,“姑娘怎么被养成了这个样子,两人还没成亲呢,怎好这般亲近。老爷的担心真不是没缘由的,若是老爷亲眼见了这一幕,岂不是要气死?” 收回了目光,却见到方才雪雁已经喝得见底的粥,竟然又是满满的一碗了。 王嬷嬷愣了一会儿,感觉可能是自己年纪大了记错了,便又专注于自己的碗筷。 “岳大哥,我吃不下了。” “那好吧。” 听得二人说话,王嬷嬷再抬头去看,却见岳凌将林黛玉的碗倒扣在自己的碗里,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常有的事了。 王嬷嬷愈发愕然了,“这,这是什么事啊?姑娘,你也不嫌害臊?侯爷,再怎么说也是个外男呢,你这,这大家闺秀的自持呢?” 王嬷嬷隐忍不发,毕竟是饭桌上,便是她有意见也不该提出来,更遑论是安京侯好心留她吃饭,怎好就发作起来,驳了主家的颜面。 王嬷嬷深深捱下了一口气,都不知如何给老爷回信了。 若是将这两日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传述回去,恐怕老爷是要食难咽寝难安了。 但还有些是她的无端猜想,还是要细细的都了解完,给自家老爷一个定论。 目光下移,就见雪雁的碗里又满了。 王嬷嬷无处宣泄的火气,找到了抒发处,用筷子压住了雪雁的碗,问道:“吃几碗了?” 雪雁掰着手指头,道:“我,我也没数啊。” 王嬷嬷紧了紧眉头,“最后一碗,一早上吃这么多做什么?犯困还要回去歇息不成?” 别说,雪雁吃多了,还真要回房里再睡一觉的。 雪雁只好不情愿的哦了一声,便就再多夹几块糕点来垫垫肚子。 “够了,吃那么多做什么?瞧瞧你现在这个身材,哪像是个小丫鬟?” …… 这番早膳,是有史以来用得最压抑的一回。 因为有王嬷嬷在场的缘故,小姑娘们也不好闲聊,便都默不作声的将饭吃完了。 而岳凌用完了早膳之后,便穿戴了官服,去了苏州府衙上值。 房中小丫鬟们到处拾掇着,王嬷嬷也插不上手,还是找到了林黛玉身边,皱眉问起了她最关心的事。 “姑娘,老奴有一事想问。” 吃着香茗的林黛玉听了这一句,心跳似是停了一下,愣了片刻,才强颜欢喜问道:“妈妈想问什么事,直说便好。” 王嬷嬷颔首问道:“姑娘可曾来了月事?” 林黛玉脸色微红,这等私密话怎好就这么直言不讳的说,遂嚅嗫着回道:“妈妈……怎得问起这事来了?” 王嬷嬷早也找好了说辞道:“想着姑娘的年纪,再有不出一年也该来了,我看这房里都是小姑娘,没有个年纪大的,这等事若是没人教养,还真会处置不好。” “姑娘的身子骨弱,不得不早做准备。” 林黛玉红着脸点头道:“劳妈妈操心了,来过了,前不久刚来过。” 王嬷嬷一怔,道:“这,这么早?” 林黛玉点头不答。 王嬷嬷后悔万分,以为两人昨晚真的过界了,心中默默哀叹道:“果然啊,果然,还是来晚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安京侯,能是个有分寸的人了。” 偏头看向一旁的王嬷嬷,面上十分痛苦,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来月事,让王嬷嬷这般痛苦,林黛玉疑惑问道:“妈妈,这有什么大碍吗?” 王嬷嬷懊悔的捶了捶大腿,“有大碍,当然有大碍了。哎,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项都没占到,老爷还派我过来做些个什么事?” 林黛玉不知王嬷嬷这是没来由的在说些什么,便也就不吭声了。 眼下王嬷嬷得知姑娘和安京侯都已经逾越了,那她在这里还真就成了碍事的老家伙。 生米煮成熟饭,那也就没什么好防备的了,王嬷嬷做事的思路也要开始发生了转变。 打量了周遭一遍,王嬷嬷问道:“这房里的姑娘,应当都对安京侯有意吧,不然也不会都围绕在侯爷身边,有多少个和安京侯过夜了?” 林黛玉脸上立即飞起了红霞,轻啐了口道:“妈妈!你怎得问起这没羞没臊的事来了,我们这等的人家,该有自持,怎好在背后嚼这些事的口舌。” 王嬷嬷一脸看方才雪雁的表情一样看林黛玉,真是恨铁不成钢,“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自持自持的,房里的丫头这么多,出来几个狐媚子扰乱了你们感情,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去了。” 王嬷嬷暗暗腹诽了一句,开口还是忍着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姑娘,像安京侯这么好的人物,的确是打着灯笼也找不见了。这房里的丫头,都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就不是该端着的时候,你总也要与安京侯亲近亲近的好。” “但姑娘年纪太小,身子骨又薄,侯爷是武将出身,体力定然极佳,还是得有轻有重的。” “往后,姑娘就去房里陪着聊聊天,没什么过亲密的举动就好,别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侯爷这等的家世,往后再进一等有个国公,甚至获封异姓王,如北静郡王府世袭罔替都不无可能。若是早些年间就闹出个庶长子,可就不是一桩好事了。” 王嬷嬷嘴里发出的连珠炮,听得林黛玉都不禁张大了嘴,愕然当场。 本来前一晚她还担心,王嬷嬷来了她无法与岳大哥再走得近了,却没想到王嬷嬷如此为她出谋划策,还支持她去岳凌房里多走动走动,让林黛玉一时脑袋有些混乱。 林黛玉忍着心底的喜色,支吾着道:“妈妈,这不好吧。我们还没个说法呢,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扬出去,我林家的家风……” 王嬷嬷急得直拍手,“诶呦,我的小祖宗,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摆出这一套来了。你都和安京侯度过夜了,还什么自持不自持的了?哪还有清白?你就赶快守住了就好。” 林黛玉自动忽视了王嬷嬷口中没有清白的话,微挑着眉头,追问道:“那爹爹那,怎么交代?” 王嬷嬷镇定下来,喝了口茶水,心一横挥手道:“算了算了,老爷那我就替姑娘隐瞒着了。毕竟早晚是要赐婚的,老爷会明白老奴的一番苦心的。” 林黛玉的嘴角,就快忍不住笑意了。 谁能想才来一日的教养嬷嬷,当即就在战场上倒戈了,这是林黛玉都没想过的事。 倒是不知她到底误解了什么,林黛玉也不想深究,如今结果还算不错,若真让她与岳大哥保持距离,才是让她难捱了。 适时,薛宝钗登入门槛来,往里面问道:“林妹妹,可卿姐姐那病了,我们去看看她吧?” 林黛玉赶忙起身,躲开了王嬷嬷的眼神,而后嬉笑道:“好呀好呀,我们去看看吧。” 薛宝钗轻轻点着林黛玉的额头,皱了皱眉头问道:“可卿姐姐病了,你怎得还笑得这么开心?” 林黛玉板起了脸色,挽着薛宝钗的手臂,拉扯道:“哪有,宝姐姐你看错了,走走走,我们快去吧。” 薛宝钗歉意的与王嬷嬷行了一礼,便携着林黛玉远走了…… 第64章 小秘密暴露 地牢之中,灯光昏暗,只有高处的小窗,能透出一点点光亮,在正午时分,牢房中才显得稍暖和些。 四周阴暗潮湿,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偶尔有老鼠跑来跑去,是这牢中为数不多的活物了。 被锁链捆绑的犯人,都已是半死不活,而涉案的钱仕渊,徐耀祖和甄应嘉等人,皆分牢房,关在此处。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往日凶恶的牢头却是没一路叫骂着过来,而是送上了白面的干粮和肉汤,比平日掺杂石子的糙米饭伴着几根没油腥的烂菜叶,不知是好到哪里去了。 见到这伙食,众人皆是一愣,又见牢头和和气气的道:“几位老爷,用饭吧?” 徐耀祖和甄应嘉都是富贵出身,向来都是吃山珍海味,何时吃过之前的那等糟糠,今日见了他平日里视若敝履的干粮,也当做珍馐一样,咬在嘴里好生品味了下滋味,欢心得不得了。 钱仕渊却是无动于衷,皱眉看着牢头问道:“怎得,断头饭来得这么早?” 听得钱仕渊这么说,徐耀祖和甄应嘉面色一滞,干粮絮在嘴里都忘了咀嚼。 而牢头又不紧不慢的指了指钱仕渊的那份干粮,便笑着离去了。 这牢头见着眼生,不是前几日来的牢头,而且往日送饭定然都有岳凌的人在看守,今日却与往常不同,便是再愚笨钱仕渊也想到了外面可能是有新情况。 随后便掰开了自己的那份干粮,里面果然有字条。 “陛下遣王宪之,陈矩南下共查此案,休绝挣持之举。” 看过字条之后,钱仕渊欣喜若狂,将字条和干粮一同吞咽入肚,比一旁的肉糜还要更美味。 “果然,赵相不会放弃吾等的,事情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钟相在朝中的势力不倒,陛下还要靠我等来赚银子,这事情定然不会闹大。” 王宪之暂且不论,他无党无派,能否拉拢犹未可知。 而陈矩的身份就有些特别了,这是个宫中宦官。 宫中大太监莅临地方,那代表的就是天家的意志,代表的就是皇帝。 由亲信出面,肯定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不想闹得难看,如此看来就算不能官复原职,保住性命还是有一线之际的。 关键看外面的利益交换了,赵相究竟能拿出什么成果来说服陛下对江南网开一面。 岳凌当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要推动隆祐帝彻底肃清官场以信心。 在牢中酝酿着变故的同时,在府衙正堂上,岳凌将信赴任苏州的三人接过来。 今日的岳凌穿戴的十分严肃,一袭绯红官服,绣着飞鱼纹,为陛下亲赐,腰间系带也是镶嵌着宝珠,腰牌还是秦王府曾经的白玉旧腰牌,岳凌钟情于这一块,脚下踩着墨黑面白底小朝靴,一副文官的老成内敛。 堂上与其对坐两边的,便是宫中来的宦官,夏守忠的干儿子陈矩,早先两人在沧州也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十分精干的太监。 此番南下,要接手苏杭织造局,河道衙门,想必还有金陵锦衣卫。 此刻,陈矩也只是规规矩矩的在堂上饮茶,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宫里人的身份而先声夺人,主导起场上的局面来。 今科状元苏墨筠上前作揖道:“下官新任苏州知府苏墨筠,拜见安京侯。” 岳凌抬手虚扶,请着一旁落座,“状元郎向来都是在翰林院任职,这遭远离京城,接手苏州这个烂摊子,苏知府的压力还是不小的,倒是门苦差事了。” 苏墨筠再拱了拱手道:“科举一途,为得便是民生福祉,若是贪图京城的高官厚禄才是失了本心,日后还愿安京侯能不吝提携一二。” 岳凌略略点了下头,便又与一旁的都察院副都御史王宪之道:“这位便是王御史了吧,诸位舟车劳顿,我本该好生招待三位歇息的,只是如今苏州大案,正是迫在眉睫,还不得不与诸位先办了公事。” 陈矩在一旁边刮着茶水上的浮沫,边应岳凌的话道:“咱家只是来协助安京侯办差的,怎么办,何时办,还得是侯爷说了算。既然侯爷说迫在眉睫,那今日便提审。” 陈矩身为宫里人,说话还是十分有分量,其余两人也没什么异议,却听岳凌说道:“陈公公莫要心急,其中不单单是案子的事。我下面的人,探听得知赵相曾与倭人有联系。” “这或许不是什么大事,也曾有倭人来到府衙寻我,但被我扣押在牢中。而赵相却与倭人来往的十分频繁,而近期原本在福建近海的倭寇,又北上重回了双屿岛。” “我非是诬陷赵相通倭,只是这动作有些不同寻常。而苏州今遭遇天灾人祸,百姓本就苦不堪言,若是这时候倭寇登岸劫掠,更是要生灵涂炭。” “陛下派我等驻守江南,若真闹了那个局面,想必我们都是无法往宫中交差的,所以还是不得不防。” 听了岳凌的话,陈矩不禁一怔,眨了眨眼道:“竟然有这样的事?咱家初来乍到还真不清楚,若是倭寇来袭,安京侯有几成把握守住?” 岳凌名动天下凭借的便是京城守城一役,对于此事,在这堂里,再没其他人的话比岳凌更有说服力了。 目光尽数聚焦在岳凌身上,岳凌徐徐叹了口气道:“实话说,我目前只有五成把握。先是倭人在海外盘踞数十载,尾大不掉,本身就与各地的世家联系紧密,对岸上的情况知晓的清楚。” “而他们却是流窜作案,在那一日登岸袭扰,目标是哪里,也都不好断定,更何况我们还要集结起军队迎敌。” “如今江南卫所的军队疏于操习,眼下苏州卫的士兵都被我遣散了,召新兵入伍重新操练,才不到一月。” 陈矩心头略有些不安,连战无不胜的安京侯都这样说,岂不是如今的境地果真险恶? 起初他来到江南时还以为这是个肥差,虽然远离了宫城,但在这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宦官驻扎真是权利大得很,少去宫中的那些束缚,也能真的做些正事。 宫里除了干爹,还有时不时出没的老祖宗戴权,真是还没他什么机会。 可眼下却要临了战事,真是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不知安京侯可需要我等做些什么?” 岳凌微微颔首,“需要公公做的事倒是不少,眼下苏知府的担子更重一些,需要尽快熟悉苏州的政务。目前赈灾一项倒是井井有条,不用过于担心,在疏浚了河道之后,也可以试着复田了。” “至于,前任苏州知府冤死狱中的大案,王御史可再去经历司调阅案卷,对此事有了详尽的了解,我们再审不迟。” 两人领了差事,才要走,却有人往衙门里走来了。 “侯爷,贾家贾琏求见,如今正在堂外。” 陈矩皱眉道:“荣国府贾琏?不在京城里好生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岳凌笑笑道:“这倒不知了,宣他进来吧,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 枫桥驿, 秦可卿的床边,瑞珠宝珠围着照看,可秦可卿正是郁闷的不行。 早膳过后,从瑞珠宝珠口中听说房中来了个嬷嬷,是林家的,导致林黛玉昨晚都没能再陪着岳凌在房里过夜。 这好时机真是不常有,本该她去房里的,却来了月事,反而便宜了别人。 不用想,肯定是香菱过去了。 紫鹃还陪着林黛玉在房里呢,肯定不好意思过去,这房里也就再没别人了。 秦可卿气呼呼的嘟了嘟嘴,吃下了瑞珠喂来的红枣薏米粥,咂咂舌道:“老爷呢,这会儿是不是已经上衙了。” 瑞珠颔首,“一早吃过饭就走了。” 秦可卿心里叹了口气,到处扫视着,却发觉昨晚写的小册子竟然就放在桌面上,忘了藏起来了,登时面色一怔。 赶忙掀起被子,要将那册子收起来,却听得外面传来了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就在秦可卿愣神的时候,外面的女孩子已经结伴过了门。 正见到秦可卿掀开被子,只穿了一身素衣坐着,似是要下榻的样子。 众女忙环绕过来,七手八脚的又将秦可卿按了回去,还帮着瑞珠宝珠将被子也束紧了。 林黛玉更是坐来了床沿边,笑着道:“可儿姐姐,你都是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胡闹了,多听听瑞珠宝珠的话,可不能再闹人。若是歇得不好了,难受的又是你自己呢。” 秦可卿强颜欢笑道:“好,听林姑娘的。” 房中的女孩子聚集一堂,也实在是因为大家平日在房里实在太闲,谁那里有些事,便就会聚到哪里,也是陪行动不便的秦可卿解解闷。 人太多,临近了也坐不下,薛宝钗很自然的就坐在了窗边的桌案。 她是最不喜哄闹的,本身就怕人,人聚集得多了,她也浑身的不舒服。 眼看着桌案上有本小册子,便就随手拿了起来,瞧瞧秦可卿平日里都看得什么。 “八月初九,昨晚去找老爷被林姑娘当面活捉了,真是羞臊的很,不过林姑娘说之后再在房里做这样的事,让她抓住定会不轻饶了。那岂不是不让她抓到,或者不在房里不就行了?” 原来是秦可卿自己记的东西,薛宝钗随意的看了看,也没看出来里面说的具体是什么事。 还有秦可卿做了什么事被林黛玉抓到,这事她竟然还不知道。 本着女孩子的好奇心,薛宝钗又往后面翻了翻。 “八月初十,今晚就要去找老爷了,我已经浑身上下都洗的干净,还用花瓣擦了擦,换了新的肚兜,老爷一定能喜欢。还有这特制的轻丝睡袍,太露骨了,好害羞,但一想到老爷情难自抑的时候,就好激动啊……” “又得拿汗巾来擦一擦了。” “八月十一……昨晚一共有一个半的正字,倘若我真的穿上了林姑娘的衣服,会不会写满两个正字呢?” 薛宝钗此刻才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记录的全都是房里的羞人事! 秦可卿被人团团围住,根本瞧不见床帏外面的情况,倏忽之间听有人突然“呀”的惊叫了一声,众人纷纷回头望过去。 就见薛宝钗坐在桌案边,手下按着一个小册子,一脸的羞红。 秦可卿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脑袋里走马灯一样,浮现出了将里面内容公之于众的景象。 她无地自容的跪在众女面前,低着头再也抬不起来。 后果如此严重的原因就是,她风流浪荡的性子怎样在老爷面前施展都可以,若是被这些小姑娘知道了去,那她的脸皮是真的没了。 这遭已经被薛宝钗握住了把柄,至少在薛宝钗面前,她是抬不起头了。 林黛玉循声望去,只觉得薛宝钗手下的那个小册子有些眼熟,正起身要过去时,却是被秦可卿死死攥住手腕道:“林姑娘,你要干嘛去嘛。老爷成日都陪着你,老爷如今上衙走了,你总得陪陪我们嘛。” 听提起岳凌的事,林黛玉脸色一红,啐了口道:“我本来好意来看你,你竟还说这样的话来打趣我,真真是个坏的。” 而后转向薛宝钗问道:“宝姐姐,你怎么了?” 薛宝钗一脸羞意的望着秦可卿,却见秦可卿近乎于哀求一般的望着她,从锦被中伸出的手还合十,冲着她连连拜着。 薛宝钗暗叹口气,一偏头,昧着良心道:“这里方才有个虫子,唬了我一跳,没事你们继续闲聊就好。” 林黛玉狐疑的打量过去,追问道:“宝姐姐,你手下的那册是什么?” 薛宝钗将小册子拾了起来,随意翻了两页道:“哦,这是我薛家的账目,林妹妹感兴趣?” 别家的账目,林黛玉作为外人肯定是不好翻看的,便微微摇头道:“宝姐姐家的账目,我可不该看,哪里称得上感兴趣。” 秦可卿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又安安稳稳的躺了下来。 却是没注意薛宝钗顺势就将小册子收进了袖口,一并带走了…… 第65章 岳凌的房内指导 府衙堂上, 贾琏被唤入内,心底忐忑不安。 如果能让他自己来选,他是绝对不会来苏州见岳凌的。 曾几何时,岳凌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导致他后来房事不利,吃了好久的中药都没好利落。 因此,都少去了烟柳花巷寻欢作乐,结果被贾母等一众长辈当做了迷途知返,浪子回头,还大加夸赞了番,为他寻一门正经婚事,却好似因祸得福了。 再念起王熙凤那姣好的容颜,如春水映月,澄澈明媚,贾琏不禁心神一荡,只是下面却没什么反应。 暗暗叹了口气,贾琏迈开了步子,由衙役引领着入了门。 内堂中,方才与岳凌议事的三人全都不见了,避退去了一旁屏风相隔的隔间,茶水也随之收了下去。 三人在其中对坐,堂上的一举一动都听得十分清楚。 “侯爷在上,晚生荣国府贾琏有礼了。此番冒昧前来,实是有家事相托,自知唐突,故略备了些,聊表心意,还望侯爷不嫌粗陋。” “家事?” 岳凌挑了挑眉头道:“礼倒是不必了,可直说是什么事。” 贾琏颤颤兢兢的将林如海所写书信呈了上去,随后挤出些笑容道:“林姑父已经都写在信中了,侯爷一看便知。” 岳凌微微颔首,让贾芸将信取了过来,展开一观,便见着其中写了几句话:“……贾府与甄家为世交故旧,如今荣国太夫人念及往昔情分,辗转托我来寄信,却不知其间已铸成错事。” “是非曲直,皆由律法评断,何来网开一面之说?念苍生之艰辛,当需不偏不倚,将真相昭然于世,让有罪者得惩,无辜者得安。” “此番修书,非念及私情。丈人亡故,贾府对外事颇不通透,消息闭塞,将自身置于险境,实也该给贾家敲响警钟,尔且便宜行事。” 看了书信,岳凌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 再看贾琏的样子,显然他是不知这书信上的内容的,岳凌也明白了林如海允贾琏来的深意了。 正好,这房里还有三个听众,贾琏还真来的恰到好处。 “你是为甄家的事而来?” 岳凌抚掌端坐,面上看不出喜怒。 面对比他年纪还小些的岳凌,贾琏却只能以晚辈自居,当下低垂着头,就孤零零的站在堂上,应声道:“是。” 岳凌脸上浮现起了一丝微笑,抬手道:“坐吧,远道而来,倒是费了你一番辛苦。” 见岳凌态度缓和了不少,贾琏暗道,林如海的书信果然有用,遂就坐了一旁。 “你可知道,甄家是犯了什么事?” 贾琏思忖着道:“听甄家的人说,是牵扯进了这回苏州的案子,她们说,甄家不过是个管织造局的,赚多赚少都是给宫里的孝敬,自是没那个私心,牵扯进知府的命案里。” 岳凌依旧笑道:“这么说,是我抓错了人?” 岳凌的气场太强,贾琏才醒悟自己说的话有些太片面了,忙找补道:“不是不是,侯爷自然有侯爷的考量,甄家未必就没有错,只是她们的意思是罪不至于抄家。” 岳凌摇头叹道:“你不知道详细,就敢过来送礼求情?你知道这是什么行径?” 贾琏一怔,愕然道:“侯爷指的是?” “我身为主审官,你为甄家这个犯人说情,还带了重礼来,这不是贿赂上官,左右公堂吗?” “我若收了你的好处,为甄家洗脱罪名,那我落得又是什么名声,收受贿赂,以权谋私?” “你也说了,甄家是去找到了贾家的门,上门去说情,往京城散播钱财疏通人脉,这是结党营私?是甄家结党,还是北静郡王府结党,你贾家是同党?” “或许之前罪不至死,眼下是要罪加一等了。” 三言两语,贾琏感觉牢门好似又为自己敞开了,若是再入这苏州的大牢,便是他如何求饶,都不顶用了,也没人能救得了他,好似要重蹈覆辙了。 双腿一软,贾琏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忙道:“侯爷,这与我无关啊,对,对,是老祖宗,老祖宗拿的主意。老祖宗收了甄家好大一份礼,不是我的罪过。” 结党两个字将贾琏吓得不轻,之前贾家就有为康王府做事的前科,这遭要是再落实了罪名,翻起旧账来,抄家的就不是甄家了,而是贾家。 贾琏连忙拱手道:“侯爷,您铁面无私,清正廉洁,只当我今日是胡言乱语,撞客了。我也只是受老祖宗的差遣,才急着南下的,我哪做得了这个主啊。” “哦,甄家给贾家送了礼,果真如此。”岳凌面上笑得意味难明。 贾琏心下一颤,当知道这回是全完了。 不但没救了甄家,反而让贾家惹得一身骚。 堂上演了一出大戏,隔间也听得清清楚楚。 陈矩皱着眉头,心底暗暗道:“这贾家也忒不知好歹了些,还有脸面来求到安京侯头上,还真以为自家和安京侯关系多亲近呢?安京侯对贾家乃是再造之恩,不挟恩图报,都是安京侯高风亮节,这贾家还等上门来胡闹。” “这些四王八公家的勋贵,都是一个德行,看来这甄家肯定也求到宫里去了,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苏墨筠垂头思忖着,脑中还在想方才岳凌说过的话。 先给了贾琏些好脸色,让他放松警惕,又雷厉风行说出治罪的话,让他反应不及,漏洞百出,还坐实了甄家所犯罪状。 疏通关系这种事历来常有,可大可小,若是真摆在台面上来说,牵扯到结党之事,还是大昌唯一世袭罔替的北静郡王府,他们还真得赶快出来澄清,要求岳凌公正处置。 断案哪里还有阻力了。 若那个人不是安京侯,没有安京侯的权势,用这样的方法好似也是恰当。 就好比苏墨筠来处置这桩大案,站在岳凌的位子上说出这些话,不但背地里努力为甄家开脱的人前功尽弃,甚至还得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否则,他一但遭遇了什么不测,那甄家的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墨筠略有所悟,算是跟在岳凌身边,学到的第一堂课。 另一旁的王宪之则是不为所动,他有许多年的断案经验,在翻阅之前的供词时,就断定了甄家已经活不长了,已经被岳凌坐实了罪名。 至于办到什么程度,牵扯多少人,都要看圣意。 可扭转圣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此行只需按部就班的,做好他的辅助工作,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变故了。 “我家老爷请三位大人再往堂上议事。” …… 眼下岳凌所着重的,还是苏州军备的问题。 因为战力实在达不到岳凌的要求,水师又不完备,要肃清海边盘踞多年的倭寇,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开海是必须的,如今海贸就算放在世界上,也不算发达。 大多的西洋人都是在探明海路,并没能发展出完备的商业线。 如今大昌起步稍慢,若是还不出重拳整治,恐怕将来的历史也不好再改变。 归根结底,大昌是农耕国,地就这么多,好地方还多数是被地主,士绅所占据,百姓生活只会越来越拮据。 只有做大了蛋糕,能够从外面赚银子回来,才能养活更多的人。 弥补水师的不足,岳凌也想了最粗俗的办法,那就是增强火力,调几门重炮来江浙,若是有倭国的船只靠岸便就轰了去。 上岸的就不怕了,岳凌有自信用新锻炼的这批将士,将倭人在岸上击溃。 事情交代给陈矩去办,让他给宫里回信简明扼要的说了江浙的情况,再秘密调拨京营的火炮,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一日忙碌,等到岳凌再回到枫桥驿时,这里却有种超乎平常的冷清,让岳凌很不适应。 “不就是新来了个王嬷嬷吗?怎得大家都跟不熟悉了一样,连在外面走动的人都没了。” 也不见整日在院子里撒欢的雪雁,也不见林黛玉往院子里清扫落花落叶,瑞珠宝珠也没来来往往的忙着,一眼望去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正堂里,林黛玉也没在房里坐着,岳凌微微摇头,自斟自饮了一盏茶水,虽然还有些温,但味道谈不上清香,根本不对胃口。 如今,岳凌越来越不适应别人为他斟茶了,只有林妹妹斟的茶尤为好喝。 “奇怪,人都哪里去了。” 岳凌走过抄手游廊,来到一旁秦可卿的房中,瑞珠和宝珠正都倚靠在一旁的椅子里打着瞌睡,只有秦可卿平躺在床榻上,双眸瞪得圆如铜铃,脸色煞白,好似死不瞑目的样子,将岳凌唬了一跳。 探手摸了摸鼻下,还有呼吸,岳凌松了口气道:“记得之前你也没这样过,难道这次很不舒服?” 秦可卿可不是什么及笄之年的小姑娘了,虽然前段时间才失了身子,但也不该来月事成这幅模样,实在让岳凌费解。 秦可卿涣散的瞳孔渐渐凝聚,见是岳凌回来了,脸色稍有了些缓和,“是老爷回来了,今日我身子不大爽利,老爷去叫她们两个伺候梳洗吧。” 岳凌给秦可卿掖了掖被角,再用手背探了探额头,也没什么异样。 秦可卿的年纪比房中的一众小姑娘都大上几岁,甚至比岳凌还要大上几个月,像这样照顾小姑娘一样照看着她,是很少有的。 秦可卿微微眯着眼睛享受着,心里舒服了不少。岳凌不忍笑道:“你现在特别像一种动物。” 秦可卿眨眨眼道:“是老爷喜欢的那种吗?” 岳凌想了想道:“嗯,还算喜欢吧。” 秦可卿瘪了瘪嘴巴,“还算啊,那是什么动物?” “雪狐,尤其人抱起雪狐来,它感受到温暖,就会眯眯眼睛,就像刚才的你一样。” 秦可卿笑道:“侯爷说我是狐狸精喽,狐狸精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漂亮能蛊惑人心。我要是有这个本领,第一个便蛊惑了老爷。” 岳凌轻挑着眉头,问道:“第一个?难不成,还想蛊惑第二个?” 秦可卿颔首道:“第二个就蛊惑了宝妹妹。” “啊?她怎么你了?” 秦可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将事情的缘由说出来。 房里人都走净之后,当她发觉那册子也不翼而飞,就已经来不及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薛宝钗拿走了。 那等羞人的东西,她都能拿走,往常和和气气的薛宝钗,竟有这样腹黑的一面,秦可卿都不知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将这个册子拿回来了。 拿回来或许也无济于事了,毕竟小秘密已经攥在人家手里了。 秦可卿现在心里只有后悔,早知道就不记下来,随便和瑞珠宝珠讲一讲了。 只是她心底的事羞于开口,不方便与两个小丫头讲,便只能自己记下来,日日翻看,回味着当时激动的心情。 这下好了,作茧自缚了。 秦可卿画风一转,求问道:“老爷,要是你的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你会怎样做?” 不知为何秦可卿会没来由的问这么一句,岳凌想了想道:“虽然说人无完人吧,但目前来看我好似没什么把柄,毕竟也没做什么心虚的事。” 说出此话来,岳凌脑中却浮现出林如海的音容笑貌来,不由得心揪了下。 秦可卿的注意力当然不在岳凌的脸上,还在考虑着自己的问题,“假如,假如呢?若是有人拿住了老爷的把柄,老爷会怎么做?” 岳凌想了想,而后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杀了他?” 秦可卿连连摇头,“那可不行。如果他和老爷关系还不错,老爷不忍心杀了他呢?” 岳凌皱眉道:“那得看具体是什么事吧,我这样没办法给你答复。” 秦可卿扯着岳凌的手臂,不让他走,依旧是撒娇问道:“求求老爷了,再想想再想想,不是什么国仇家恨的大事,只是很小的小事,出了个糗事,让他抓住了而已。” “这样啊。” 岳凌又仔细思索了番,答道:“既然只是个糗事,将他也拉下水,也做一遍这糗事,岂不就好了?这样他就没法笑话你了,也没办法以此为要挟。” “或者找到她的糗事,你们互相攥着把柄,谁都不敢先透露出去,问题不就解决了?” 秦可卿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不愧是老爷,果然有办法。” 岳凌眨眨眼问道:“你的什么糗事,被谁抓到了?” 秦可卿愣了片刻,灿然一笑道:“老爷这事说的哪里的话,我哪里做过什么糗事,更别说被人当做把柄了。老爷多心了,只是假如,假如而已。” …… 西厢房中, 地龙翻滚,屋子中热气烧得十分旺。 莺儿和香菱在前房斗棋,两人衣襟半解,外裳只挂在肩头,却也热得止不住的喝茶水。 房里薛宝钗却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只轻轻摇晃着团扇,喉咙也经常吞咽,只是没喝茶水,却是口舌生津。 桌上摆着一方册子,是由秦可卿亲手书写的。 在此世,沾点淫色的文章其实并不少见,有些还会绘出图来,让人更有代入感。 薛宝钗也曾看过一些,但也说不上感兴趣。 只是这次得到的这一本,是身边人编绘,还是和岳凌的事,这简直比画更有代入感了。 如果秦可卿所描绘的景象中,那个女孩子是她的话,她会怎样呢? 薛宝钗不敢深想,再吞咽了下喉咙,迅速翻到下一页。 “没想到林妹妹月事的这几日,可卿姐姐竟过了这么,这么活色生香的日子……” “噫,还用嘴这样的,可卿姐姐你还吃不吃饭了?” 一想到秦可卿还经常为她夹菜,薛宝钗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又颤着手往后翻了一页。 “还有,汗巾竟然还有这样的用途吗?可卿姐姐,你竟然这样的人。” 薛宝钗感觉以后自己再也无法直视秦可卿了,还有岳凌腰间的汗巾。 “姑娘,侯爷回来了,找我们去用晚膳了。” 莺儿走进房里来,却见薛宝钗动作迅速的将一本册子按在了桌上。 册子倒是眼熟,是姑娘去秦可卿那里就带着的薛家账目。 莺儿疑惑问道:“姑娘,这是什么账目,你看了一天了都没看完呢?用不用我帮忙算一算?” 薛宝钗连忙将账目锁进了抽屉里,笑着道:“不用了,对你来说还太早了,等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看吧。” 莺儿不知所谓的揉了揉脑袋,“有机会?啥叫有机会?” 第66章 两极反转 又到了晚膳的时间,众人坐在一处,气氛倒是比早间时候缓和了些。 或许是一日过去,也看出来王嬷嬷并非是不好相处的恶嬷嬷,小姑娘们绷紧的神经也都放松了些。 林黛玉更是如此。 在与王嬷嬷互诉衷肠之后,当下她真是一身清爽,所有的包袱都卸了下来。 一双眉眼弯弯,在岳凌脸上刮来刮去,嘴角还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岳凌轻挑着眉头,不知林黛玉是遇见了什么喜事,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多嘴问,只捱在了心底。 轻轻舔舐了遍嘴唇,略有些发干起皮。 自入门之后,还未曾饮过茶,有悖他多年来的生活习惯。 小动作被林黛玉捕捉的恰到好处,顺手从茶炉上取过了茶壶,为岳凌斟上了一盏,还轻轻的在热茶上吹了口气。 而后便笑吟吟的端来了岳凌身边,“岳大哥,吃口饭前茶。” 两撮碧螺春的茶叶浮在茶盏中,伴着缕缕白气散发出来的清香,缠着从林黛玉袖口里散发出来的味道,使这香气愈发充盈了。 岳凌不是变态,但就好这一口。 待抬手去接时,不小心触碰到了林黛玉纤细柔嫩的手指,惹得林黛玉脸上浮现了些娇羞,但还是忍着臊意将茶盏安安稳稳的放入了岳凌的手中,才坐了下来。 在众女或直视或侧目的眼神中,岳凌轻咳了一声掩饰面上尴尬,浅浅饮上了一口,自持有度。 再偷偷看了王嬷嬷一眼,注意力却是全然不在他们两个身上,对他们的亲昵之举,也似是满不在意,和一早上像是两个人一样。 早间用饭的时候,这个王嬷嬷时不时就要往上来瞟几眼,岳凌还以为是林如海派来监视他和林黛玉的呢。 当时实在搞得岳凌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林如海开始提防起自己了,原来只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轻轻舒缓了一口气,道道美食便就端了上来。 岳凌的餐桌,就好似当地经济的晴雨表。 当家里人都喝着白粥,吃着腌菜的时候,那定是城中也难揭开锅了,就如同在沧州的时候,而如今更加庞大繁华的苏州城已然渐渐恢复了生机,枫桥驿供奉来的菜食品类也越来越多了。 按照房中一贯的规制,餐桌上每个人都可以点一份菜,不管姑娘,还是小丫鬟都有这个特权,是岳凌为了照顾到房里所有的人。 毕竟她们的爱好都不尽相同,吃喝上还是求同存异。 像林妹妹一般只会点一个冰糖燕窝粥,用于她滋养身子。 薛宝钗就更喜欢炒菜的烟火气,常常点一道油盐炒枸杞芽儿,是有着清热明目的功效,今天更是吃得比往常还多。 秦可卿偏好汤羹,如今桌上的这碗火腿鲜笋汤便是她的最爱了。 她吃着的时候,还不忘照看着身旁的薛宝钗,夹了块儿鲜笋放在了薛宝钗的碗里,“宝妹妹,尝尝这个?过了这个月夏笋就吃不到了,只能吃口感硬些的冬笋了。” 大家闺秀,是绝对不允许将碗筷端起来吃饭的,薛宝钗躲避不及,眼看着那笋片落在了自己碗里,再看看秦可卿的嘴唇,思维一发散,食欲全都没了。 “可卿姐姐,你吃你的,我吃好了……” 秦可卿眉间微挑,暗道:“这妮子,这点小事我给她示好,她都不接,到底要拿着我这小辫子,怎么折磨我啊?” 秦可卿虽然喜欢折磨,但那也仅限于老爷折磨她,别人可不行。 心中百般不喜,可秦可卿眼下却也不敢惹薛宝钗,只怕她突然将自己记下的事公之于众,那她往后狐媚子的名声可就真坐实了。 秦可卿强颜欢笑道:“好,好,宝妹妹吃好了,那就不吃,我吃吧。” 说着又将薛宝钗碗里的笋夹了出来,先放在嘴边吮吸了下味道,而后才细细咀嚼了起来。 这一点点的小动作,看在薛宝钗眼里,又和那小册子中的动作对应上了,实在让薛宝钗无法直视,抬起袖袍遮住了脸。 岳凌左右看看,疑惑不解,倒不知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近了。 “嗯,这个烩蟹肉味道很鲜,岳大哥一定会喜欢的,你尝尝。” 说着,林黛玉为岳凌夹了一块蟹肉,塞进了岳凌已经堆满了菜的小碗里。 林妹妹今日也有些奇怪,似是比以前殷勤的多了。 王嬷嬷更奇怪,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不悦,还像是颇为认可的向着林黛玉点了点头。 晚饭就在这种奇奇怪怪的气氛中结束了,更奇怪的还在后面,林黛玉就待在堂上不走,待小丫鬟们将房中的一切收拾了之后,她大摇大摆的就走进了岳凌的内房里。 感觉好像回自己的房间这般坦然。 岳凌无奈扶额,忙在身后扯住了林黛玉的衣袖。 林黛玉浑然不觉的转过头来,蹙眉望着。 岳凌又往身后使着眼色,努了努嘴,低声道:“林妹妹,林府上的王嬷嬷还在外面呢,而且她就住在你房里,你这夜里不回去,她若是告诉了林大人怎么办?” “我倒不是不想和妹妹多坐一会儿,只是怕你爹爹他多心了。” 林黛玉安抚的拍了拍岳凌的手,“放心,我爹爹他不会知道的。” “?” 岳凌愕然,这对话怎么听起来好似是偷情一样,明明两人什么都还没有呢,他心虚个什么。 林黛玉也察觉出自己话里的纰漏,又红着脸道:“知道就知道嘛,岳大哥和我关系本来就亲近,又有什么的?反正又没做什么逾礼之事,我可是自持的很。” 岳凌微微点头,松开了林黛玉的衣袖。 林黛玉顺势就走进了岳凌的床帏中,踢掉了绣鞋,坐在床边等着和岳凌一同梳洗了。 不多时,刚收拾好碗筷的瑞珠宝珠就拎着盛了热水的水桶走了进来。 两人见得林黛玉也在房里,脚上裹着一双月白色罗袜在床边荡着,不由得问道:“林姑娘,你也要在房里洗吗?我们去再准备一份过来。” 林黛玉摇摇头,笑着看向在一旁靠椅坐着的岳凌,招了招手道:“不用麻烦了,我和岳大哥一起洗。” 林黛玉脱掉了自己的一双罗袜,丢在一旁盛放衣物的竹篓里,又荡了荡,正是十分开心。 首先,岳凌并不是个足控。 但是那一双小脚,在泛黄的烛灯之下都是洁白无瑕,似如美玉一般。足弓弧度美若新月,十根脚趾如同玉笋般整齐排列,圆润可爱。趾甲泛着淡淡的粉色,宛若春日桃花。 这脚若是用来…… 岳凌吞咽了下口水,摩挲了下手掌,又偏过头道:“你们先给她洗吧,洗完剩下的水我再洗。” 瑞珠宝珠相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便上前伺候起林黛玉了。 双脚浸入水底,卷起丝丝涟漪,岳凌不再看了,起身转去了一旁书案上,翻阅书册去转移注意力。 瑞珠和宝珠,做事是很用心的,这两个不是自己的丫鬟,照看着林黛玉倒是让她还有些难为情,便与两人随口搭话道:“可儿姐姐不是来了月事吗?她那里用不用人照顾,若是你们累了,可以唤雪雁,紫鹃她们去帮忙。” 瑞珠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轻轻摇头道:“姐姐那倒不用人,她今个不知怎得,心情不大好,赌气似是在床里躺下了。我们两个可都没惹着她,问她又什么都不说。” 林黛玉眨眨眼,一时也给不了两个小丫头什么建议,但房中还是有个能洞察人心的人在,便问道:“要不然,去问问宝姐姐?今日饭桌上,我看可儿姐姐还为她夹菜来着,也不像是生气了的模样呀。” 瑞珠给林黛玉擦干了脚,送着往榻里盖了被子,应道:“林姑娘说得对,一会儿我们先去问问莺儿吧,倒不好直接找上宝姑娘。” 两人端着水桶来到岳凌身旁,又伺候着岳凌将鞋都脱掉了,拆去了绑腿,用林黛玉方才用过的水泡脚。 “老爷,温度还合适?若是不热了,让宝珠再去烧些来。” 岳凌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了,就这样吧……” 随着两个小丫鬟忙碌完,将门窗都关了离去,岳凌再来到床帏里,就见林黛玉正神情惬意的躺在床榻里。 而且还是睡在了里面,这是晚上不走了的意思? 岳凌心里五谷杂陈,两人要是这样发展下去,还算清清白白吗,若是真让林如海知道了,他该怎么去扬州呢? 不过这倒是也不算坏事,抛去眼下的舒服不谈,只要林黛玉越依赖他,他越有将林黛玉再从扬州府带走的机会。 上一次从扬州府带走林黛玉的时候,是林如海托付。 而这次再回扬州,林黛玉已经快要及笄了,哪还能让岳凌再养在身边,除非…… 岳凌偷偷瞧了眼身边美得不像话的林黛玉,小小的年纪,和瓷娃娃一样可爱,纯净无暇,打消了岳凌所有的非分之想。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林妹妹如今还小着呢。” 两人各自盖着自己的一方被褥,相安无话。 还是岳凌先打破安宁道:“林妹妹最近是不是都没和皇后娘娘有书信来往?倒是很少见林妹妹写信了。” 林黛玉方才还眯着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些,心底不禁呼唤道:“对呀,如今房里多了这么多的狐媚子,是早先来江南根本没想过的事。而且,目前我和岳大哥大概互通了心意,早和之前离京的时候不同了。” “我想和岳大哥更亲近一些,但不能逾越的太过,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就像今日和百般思虑相处和岳大哥一同梳洗,都有些逾越了,岳大哥也没同意,好笨拙的法子。” “接下来该怎么做,正好问一问皇后娘娘。” 林黛玉捱下一口气,应声道:“近来倒是真没往京中寄过信了,岳大哥可有什么事想要我传达的?” 岳凌笑道:“林妹妹忘了,我是外臣,怎好和皇后娘娘通信,这不符合规矩。若是林妹妹要给皇后娘娘寄信的话,可以顺便邮寄些礼物,苏州本地的特产,我为林妹妹准备些。” 林黛玉连连点头,“好,那就麻烦岳大哥了。” “和我还说什么麻烦,还有林大人呢,林妹妹要不要给林大人也寄一封?” 林黛玉撇撇嘴,提起爹爹来心底有些不喜。 常常捣乱也就算了,竟还派出个嬷嬷来监视她,也幸好她有能为,将王嬷嬷策反了,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让这枫桥驿多出多少狐媚子。 “算了,爹爹就在扬州,离着又不远,往后还得回去呢,就不写信了。” …… 秦可卿在床上苦思冥想,怎样找到薛宝钗的糗事,或者怎样将她也拉下水,可想破脑袋也没找到突破口。 薛宝钗在房里,真的就好似没缝的鸡蛋一样,做事面面俱到,毫不漏风。 对所有小丫鬟都是温温和和的,对待林黛玉和她,也都十分客气,并且总在为她们着想,还时不时会赠送些礼物。 秦可卿就拿过她不少的小礼物,一如胭脂水粉之类的,不算太值钱的小玩意。 在外就更不用说了,如今薛宝钗算得上是岳凌的后勤管家,好多调拨的粮草等等,都是有各地的丰字号在配合。 这样想下去,秦可卿就愈发苦恼了。 然而眼下,一向在安安稳稳的薛宝钗却出现在了灶房里。 趁着昏暗的灯光走进来,薛宝钗却在灶台前又发现了一人。 “雪雁?你怎么在这呢?” 雪雁打了个寒颤,一口饭没咽下去卡的气也没传上来,薛宝钗赶忙上前为她拍着后背顺气,又送上了水。 雪雁往下咽了一大口,翻起的白眼,才放了下来,喘起了粗气。 “原来是宝姑娘,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王嬷嬷找来了。” 薛宝钗看着灶台上冒着热气的菜,问道:“你怎么不端回房里吃呢?” 雪雁苦涩着脸道:“王嬷嬷不让我吃,可我不吃还睡不着。宝姑娘你怎么找来了,你也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薛宝钗是真的饿了,她被秦可卿搅的根本没吃下几口饭。 薛宝钗可不是林黛玉的小鸟胃,吃一点就饱了的,除去雪雁这个特例来说,薛宝钗也是丰腴之身,还时常散着热,很消耗食物的。 “那……好吧,我陪陪你。” 雪雁眉开眼笑,从灶台上又取了一副碗筷下来。 还是头一次有人在这里陪她吃饭,雪雁神神秘秘的道:“宝姑娘放心,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我绝对不会将你陪我偷吃的事,说给别人听的。” 听了偷吃两个字,薛宝钗一下就联想到了小册子里的话。 如今她的思想是越来越不纯洁了,好多词都让她浮想联翩,苦笑了下,薛宝钗点了点头,没再应声了。 此刻的西厢房里,瑞珠宝珠,莺儿香菱坐在一处,开着丫鬟们的小会。 “林姑娘在老爷房里呢,那个王嬷嬷好似不管林姑娘的事了,香菱姐姐今晚应该去不了了。” 香菱羞红着面色,道:“好,我知道了。” 昨晚又相公相公的叫了一个晚上,她正想歇一歇,她可没有秦可卿的持久力。 瑞珠凑到莺儿身边问道:“今天我家姐姐的脾气有些怪,不知在和谁生着闷气,宝姑娘和你们闲聊的时候,可提过此事?” 莺儿被没来由的一句,问得一头雾水,“可卿姐姐的事?我们干嘛在房里提。诶,不过说起来,我家姑娘最近也有点怪,总是捧着账目看个不停。” “虽然往常也在看吧,但是现在看完之后,脸颊还红彤彤的,还不让我看是什么账目,你们说是不是有鬼?” 宝珠问道:“宝姑娘现在不在,我去望风,你们去找找那账目,看一眼不就好了?” 莺儿摇头道:“姑娘锁在抽屉里了,那钥匙她随身带在荷包里,取不来的。” 宝珠提着建议道:“撬锁呢?我听话本里面讲,用针可以捅开锁头的,莺儿姐姐这般心灵手巧,打得一手好络子,撬锁应该也行吧?” 莺儿还是摇头,“得用针,针黹女红我做得也没有很出彩,就是掌控不好这个针。” 众女一筹莫展,会议开的有些失败,便都散开各回各房了。 …… 京城,安京侯府, 倪妮穿上侯府新发的衣裳,在铜镜前摇摇晃晃,心里美滋滋的。 而在她身后,是相处了好几月的晴雯,两人熟络得多了,房里又只有她们两个年龄较近,就总在一块儿。 晴雯手上针线不停,坐在炕头,为衣服的纹理最后绣着图案。 牙齿一咬,将线头咬断,再用绣花针戳起来,一件华服大功告成。 晴雯抖了抖衣袍,欢喜得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下,当然不合她的身了,是一套男子的衣袍。 袖口,领口是用金银线交织而成的云纹,绕着脖颈的一圈,还内绣了不少貂绒保暖,若不是有上佳的运针手法,是绝对做不到这效果的。 倪妮转过头打量了眼,也是惊叹道:“哇!好厉害的手艺!比外面专门做衣裳的老师傅还厉害。” 夸赞完之后,倪妮又为晴雯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回来又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穿不穿得上呢。” 晴雯却是满不在乎,欣慰的看着这一身衣裳道:“这一套衣袍就绣了一个月有余,侯爷不回来也刚好,春夏秋冬各做一套也就好了。” 适时,门在外叩响,倪妮去开了门,却见外面站着的是她爹爹,神神秘秘的将她唤了出去。 “荣国府来了人,要找里面的晴雯,是宝二爷的小厮送信。” 说着,倪二将信交在了倪妮的手上。 “这信按理说,我们不该给她了。她已经是侯府的丫鬟,怎能再与之前的主子有牵扯?” “但话又说回来,她若是没断了念想,正好这遭试一试她,早些离府也不算件坏事。” 倪妮听明白了爹爹的意思,将信收了起来,翻身回了房里。 连日来的相处,她倒是觉得晴雯这个姐姐很不错,只是性子有些直,绝对做不出来不忠于主子的事。 她怕晴雯念及旧情,不舍荣国府,真就走了。 痴痴的望着晴雯,倪妮有种想把这信藏起来的冲动,让晴雯不知道有信来,这样就也不会再想着回去了。 贾家是火坑,曾那般苛待过晴雯,她怎忍心再看晴雯往里面跳呢? “怎么了?出门一趟被风吹傻了,怎么愣愣的不说话?” 见倪妮呆愣愣的望着自己,已经取出纸笔,设计第二套春季衣服的晴雯,有些不明所以。 倪妮犹豫再三,还是将信交了出去。 她爹爹说得对,若是晴雯心不在安京侯府,若是往后做了背叛侯爷的事,还不如早点走。 世间没有双全法呀。 倪妮没读过太多书,讲不出诗句来,只是直戳戳道:“这是荣国府上送来的信,或许姐姐一直在等这封信吧,你来看看吧。” 晴雯手上的动作一顿,将信封接了过来。 曾几何时,她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着有这一幕,却一直都未能能见到,直到心底的热情全部燃尽,成为死灰。 终于治好了她的痴症。 如今她已经安安稳稳的为安京侯做起了衣裳,这信却不合时宜的来了,让晴雯的眼皮都不禁狂跳。 心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有愤恨,有激动,只是没有了该有的喜悦。 捱下心绪,长长吸了口气,晴雯展开了信封,读了起来。 晴雯识字不多,整篇信中也没有太复杂的字,似是宝玉有心照顾。 “眉黛烟青,昨犹我画;指环玉冷,今倩谁温?自卿别后,每念相伴之日,心痛若锥,苦楚难平。此前负卿至矣,为世俗桎梏所拘,遭众人谰语所惑,竟未能护卿于侧。时至而今,方觉彼礼规较真情,直如粪土,殊无足道。” “吾追悔莫及,唯盼时光逆转,断不舍离。今触目之处,睹卿昔日所用之物,泪不自禁,潸然而下。卿可宥吾此懦怯无能之人乎?吾不敢望卿即归吾侧,唯愿卿知吾心意,晓吾于卿之思念,未尝有一刻辍止。” “且安京侯府,实乃是非之地,功名利禄之欲过重,倘久处其间,唯令卿身沾污秽,绝非卿良栖之所,还望深思。” 若是从前,晴雯一定被感动的涕流不止,可在安京侯府待了一段日子,她也从那些嬷嬷身上学到了一些知识,或者说是安京侯府的风气。 所有事,不说怎么办的,全都是废话。 宝玉只是口头挽回她们的感情,却丝毫没提,她若是回去,应该怎么办。 难道让晴雯扛着大包小包去门前叩头请罪,求王夫人再将她放进去吗? 真是笑话。 随手将信丢在火盆里,随着火苗染成飞灰,晴雯撇了撇嘴道:“活得太自我的人,永远无法知道别人要得是什么。” “往后他再送信来,你也不要拿进来……” 才再拾起针线,倪妮喜笑颜开,猛地扑到晴雯的身上,搂着她的脖子,笑闹不止。 “松手松手,要不过气了。” 第67章 秦可卿的问罪 双屿岛, 因为沿海之地多年遭受倭寇袭扰,官府便将近海岛礁的居民尽数迁回了陆上。 这便让靠近宁波府的双屿岛成了无人之岛。 那时候双屿岛的确是荒无人烟,可眼下全不是这番景象。 双屿岛地势极佳,环岛有多处港湾,能停泊上千船只,又守在海道要冲之地,外狭内宽,成了海盗的天然良港。 等到倭寇泛滥之后,此地便就成了倭寇的聚集地,用于走私销赃,做些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岛中央有一条贯穿的宽敞官道,其上寸草不生,俨然是压实平整过的。道路两旁商铺鳞次栉比,甚至比苏州也热闹。 这里的商货品类繁多,尤其奢侈的珠宝,茶叶,古董价格甚至比陆上海还便宜,只有粮食,水等生活必需品,在这里的价格才会偏高。 然而这里只是表面繁华,背地里是吃人的黑暗。 因为在岛上,只要有钱,可以买到陆上根本想象不到的东西。 人口贩卖在大昌是绝对禁止的违法事件,便是丫鬟一类的贱籍,奴婢,都是要签订卖身契,要有合规的身份。 而在这本就没官府管辖的岛上,就不论这些了,只会满足付费者的全部欲望。 有钱可以买到各色各样的女子,不单单是大昌,新罗婢,倭国的女子也并不稀奇,甚至更千奇百怪的条件,都可以在岛上被满足,只要你拿的出对等的财物、利益。 这种地方,不是平民能够牵扯进去的。 根本不用多想一刻,双屿岛与江南各处世家大族都有一定的牵扯,他们才是消费的主力军,甚至给岛上供应生活必需品,给予方便。 龙行镖局的少东家赵颢,如今投身岳凌麾下,之前还在负责漕帮上的运营。 这三年里,漕帮也是走上了正轨,又被岳凌交代来做了个苦差事,孤身深入双屿岛来,与倭寇打交道。 若非是有过人的胆色和不俗的武艺,在这种地方是根本没办法自保的,更何况是将岳凌交代的事办好。 这是他面临的一次最大的考验,带上两个亲信,便一路来双屿岛。 无心到处闲逛,先径直找到了此地的实际控制人,大倭寇汪顺。汪顺只是他的汉文名字,至于本姓外人一概不知。 而此时此刻的双屿岛,已经树立起了将军府,双屿岛便是汪顺的辖地。 “丞相的人?” 府门外,赵颢点点头,递上了事先准备好的书信和身份牌。 门人上下打量了遍,便道:“进来吧,今日将军刚好从福建赶回来。” “那倒是我赶得巧了。” 赵颢忍着心底的厌恶,作了一揖,复跟着门子往正堂走去。 正堂上,一坦胸的汉子大马金刀的坐着,胸前的长刀疤清晰可见。一张国字脸,眉眼间却十分阴鸷,透露着他的本色性情,善疑多心,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海上的差事都是刀口舔血,风里来雨里去,若是一般人也没办法在近海立足。 而如今,赵颢要在这样的人面前,上演一出瞒天过海的计策。 沉住一口气,赵颢还是先将书信送了上去,他相信岳凌的能为,定然会盘算到所有情况的,而且他怀中还有一份岳凌给的锦囊,说是在情况危急,自身无法处理时再拆开。 这让他如今忐忑的心,安稳了不少。 “赵相的人可是稀客,来上座吧。” 汪顺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汉话,有几分热络的与赵颢打着招呼。 吩咐人看茶之后,汪顺拆开信笺,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面色逐渐有了变化。 两盏茶的功夫过了,汪顺徐徐叹出一口气道:“信中所说的事,我有了解了。我也听闻如今丞相在面临困境,若不舍命一击,恐怕真要斗不过这个安京侯了。” “只是,前一次在沧州,我们遣了四百精锐,其中半数披甲的武士,竟然只是擦破了安京侯一点皮,这代价太高了。” “安京侯的能为不能小觑,这遭更是要登岸进攻苏州府,实在是太冒险了些。” “虽然丞相曾与我不少方便,我汪顺也不是个忘恩负义之辈,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眼下汪顺的话,和岳凌预先和他排演的八九不离十,而后赵颢便坦然开口应对道:“我家老爷说了,事成之后,徐家如今抄没的家财尽数归将军所有。” “徐家?徐家也牵扯进去了?” 赵颢颔首,“如今也在牢中,将军就算无法击杀安京侯,劫牢的同时,将他们处理掉也好,报酬就是这次抄家的财物。” “如今徐家已经被岳凌抄家了,其中到底会有多少财富,恐怕将军也难想象。” 之前还是推诿态度的汪顺,顿时有了大转变。 对于这伙亡命之徒来说,天底下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关键看给的报酬够不够。 而徐家,可是号称江南第一豪商之家,真正的富可敌国。 抄没了他们家,余下的财富,可能都够这几十年在双屿岛上的耕耘了。 如今岳凌主持海政,武将出身的他可以预见的就会加强海防,而后定也要寻他们来复仇,是天然的敌人。 这遭有内应帮衬,还有丰厚的报酬,说实话汪顺是有些动心了。 “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你先这边住上几日,我们商讨一番,再给你答复。” 赵颢起身拱手,告辞离去。 待赵颢出了门,汪顺身下幕僚凑近身边道:“将军不可轻信此人之言,他的身份还有待考证,不一定就真是赵相府中人。倘若安京侯想要借此机会,将赵相和我们一网打尽,才是要中了他们的奸计,将军不可不防,莫要被眼前利益蒙蔽。” 汪顺仔细斟酌一番,也是点头,“这便是我担心的事。” 叹了口气,汪顺又道:“先安抚住他,让他好生在岛上玩几日,遣人再去杭州打听打听,这是不是赵相派来的。” 幕僚深深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 枫桥驿, 一夜过去,林黛玉果然如岳凌最初想得那样,夜里再没提起回房的事,就在床上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 等到晨时起来梳洗,岳凌闻了闻掌心,还有淡淡的香气。 这是握着林黛玉的手睡了一晚,焐得都生出些汗了。 林黛玉并不是个易出汗的体质,平时身上都冰冰凉凉的,两人指缝中这种黏腻的感受,不由得让她闹红了脸,早上起来又开始避着岳凌的目光了。 “我,我还是回房里让雪雁来帮我梳洗吧,就不用你们照看了。” 瑞珠和宝珠自觉的带了两个木盆进来,却听坐在床沿,头发只是简单绑起的林黛玉开始推脱两人的关照了。 “这……” 瑞珠宝珠也拿不准主意,又都看向岳凌,岳凌笑着点头,“好,就听林妹妹的吧。” 林黛玉自顾自的穿戴起来,踩着绣鞋,披着褂子,瘦瘦小小的身影,看起来有些狼狈。 等一迈过门槛,却是又惊叫了一声。 “呀!” 还坐着回味香气的岳凌忙站起身,却见门口的林黛玉,不是因为慌张被门槛绊倒了,而是因为门外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王嬷嬷。 岳凌有些心虚的又坐了回去,装作不在意一样不去听两人说什么,但其实岳凌本身的听力就极好。 “王妈妈,你吓死我了,怎么就躲在这门后呢?” 王嬷嬷皱了皱眉头,又往里面探头瞧了瞧,才应道:“哪里是躲,我是正往房里来接姑娘呢。姑娘怎得这样鬼鬼祟祟的,难道?” 王嬷嬷眉间一跳,不由得想得更深了些。 岳凌毕竟是个武夫出身,又是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林黛玉陪床睡,他能把持的住? 再看林黛玉这个娇娇弱弱的样子,肯定是没办法反抗的,再说她这一颗心都挂念在岳凌身上,哪里会反抗,估计最终肯定是半推半就的就从了。 王嬷嬷顿时有些后悔,感觉是自己纵容了两人,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没成亲就有庶长子的确不好,可没成亲就有了嫡长子也不是回事啊? 王嬷嬷忙扯着林黛玉的衣袖,走到廊道尽头,低声问道:“昨晚,昨晚你们都做什么了?你不是都答应我了,你们不能太亲近,不能越过了那条线,我才同意为你隐瞒老爷的。” 林黛玉支支吾吾道:“没,没做什么呀,就闲聊几句,然后就睡下了。” 王嬷嬷皱眉道:“真的?” 林黛玉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 王嬷嬷一闭眼,叹了口气道:“你当我这个老婆子老眼昏花,看不懂世故了?就只是闲聊姑娘的脸就这样红了?” 林黛玉羞臊的垂下了头。 她本是个爱洁之人,汗水这种污秽从她身上流出来,那也算是污浊了,而昨晚,却和岳凌的手深深缠在一块,一夜都没分开,一早起来她整个手掌都湿漉漉的。 只怕岳大哥会嫌弃她,她忙将手扯了回来,躲得远了些。 林黛玉继续嚅嗫着道:“妈妈之前不是问过吗,这房里有三个丫鬟都和岳大哥同床共枕过了,我也想和岳大哥亲近些,就提出握着手睡觉,然后就这样睡了一夜。” 王嬷嬷上下打量了林黛玉一眼,总感觉有些奇怪。 “不对劲呀,他们两个不都生米煮成熟饭了吗?怎得只是牵着手,姑娘的脸就红成这样,难道是我意会错了?” “两人若是没到那一步,还真不该在安京侯房里过夜呀。” 等到王嬷嬷正要细问的时候,秦可卿慵慵懒懒的走出了房门,嘴上呜呜咽咽的道:“好久没碰老爷了,感觉浑身都没精神呢。” 再揉了揉眼睛,却发觉门外正站着两个人,还不是瑞珠宝珠,而是林黛玉和王嬷嬷。 秦可卿愕然片刻,心底不禁想道:“我刚才是心里想着老爷,应该没说出来吧,看两个人的样子应该也没听见。” 她已经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她的本性了,否则她在这房里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一旦那册子的事被人知道,她就算推脱都推脱不开。 想到这里,秦可卿的倦意就消散了大半,身子一颤,直了起来。 挤出些许笑容,秦可卿目光停留在林黛玉还未扎好的头发上,问道:“林姑娘还没梳洗?用不用来我房里,我帮你弄一弄?” 秦可卿在审视两人的同时,王嬷嬷也在审视着她。 之前只留意了西厢房里的薛家姑娘,这遭看了这位姑娘,这身段,这容貌,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狐媚子啊! 她若留在安京侯身边夜夜伺候,别说庶长子了,等到林黛玉长到了能成亲的年纪,恐怕庶二子,庶三子都有了。 王嬷嬷彻底打消了方才的疑虑,微微颔首道:“只是这样的话,那没什么的,我们就先回房?” 林黛玉点头应下,又朝着秦可卿谢过了好意,临走还不忘多一句关怀道:“听瑞珠宝珠说,可儿姐姐昨日心情不佳?若是遇见了烦心事,可以找我来倾诉,我也会给姐姐想想办法。” 秦可卿不自觉的望向了西厢房的方向在,嘴角一抽,尴尬道:“呃,好,有机会我去林姑娘房里讨口茶喝,再聊聊这些事。” 林黛玉才走了过去,正巧见到西厢房的门开了。 薛宝钗携着莺儿,香菱往正堂走着,准备要用膳了。 昨天晚上薛宝钗走得太快,没让秦可卿抓到,今早特意早来了些,为的就是来拦住她,好生谈谈那小册子的事。 秦可卿快着步子,在薛宝钗从廊檐转过之时,恰巧站在了她面前,还惊的薛宝钗往后退了一步。 “宝妹妹,我有事找你。” 秦可卿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莺儿和香菱不禁对视了眼,都是十分不解。 秦可卿近来犯月事,前几日还去看望过她,怎么这会儿像是兴师问罪的模样,自家姑娘和她应该也没什么过节才对。 只有薛宝钗微微红了脸颊,道:“莺儿,香菱,你们先去吧,我和可卿姐姐有些话说。” 两人愈发疑惑了,什么事竟然还得瞒着她们两个身边伺候的,最亲近的丫鬟。 这种丧失信任的感觉,让莺儿呕了一大口气。 香菱也就算了,她可是薛家的家生子,是自小和薛宝钗一同长大的,亲如姐妹,竟然也听不得。 扯着愣在原地的香菱便往前面走着,莺儿冷哼道:“走吧,走吧,我们别妨碍了她们说悄悄话。” 目送着两人离去,秦可卿回转过头,再面向薛宝钗,慢慢屈下了膝盖…… 第68章 不同人有不同的志向 周遭再无旁人,秦可卿也没了方才的气势,对着薛宝钗纳头便拜。 “宝妹妹,算是姐姐求你了……” 突然的转变让薛宝钗也猝不及防,连同着她一块蹲下,又搀扶着她起身,安慰道:“可卿姐姐,你别这样,这成了什么样子,若是让侯爷看见了,还以为是我在暗地里刁难你呢。” 听得此言,秦可卿眸前一亮,脑中似是闪出了希冀的光。 既然薛宝钗不想刁难她,不就是说明,她能将那羞人的东西拿回来了? “这么说,宝妹妹愿意?” 薛宝钗羞涩的点点头道:“也不是我有意拿走,当时林妹妹也留意到了,我当时替你打了掩护,说这是薛家的账目,我若不带走还留在那,再被别的人看到,岂不是连同我要一块儿遭殃了?” 听着薛宝钗的话,秦可卿还真以为有几分道理。 “那……宝妹妹之后怎么没还回来?” 秦可卿试探着问道,心里还在抱有一丝侥幸。 薛宝钗脸上的羞意更浓了,支吾着道:“可卿姐姐的文笔倒真是不错,刻画的入木三分,就多看了几遍。” 秦可卿羞愤的扬起拳头要打,“你,你!” 薛宝钗连忙闪身躲着,又道:“可卿姐姐,我说句公道话,你真的很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不出本书试试?” 秦可卿捋着额前的一抹碎发,被薛宝钗气得不轻,喘着粗气道:“你自己看了也就罢了,还要宣扬出去,让我这些羞人的事闹得天下人皆知吗?你到底是什么居心呀?” 秦可卿忿忿的掐着薛宝钗腰间,伸手一拧,也让薛宝钗吃痛了一下,忙又解释道:“不是,不是这回事。如今世面上没少有这类书目,人家都是有笔名的,哪里知道作者本人是谁?” “而且,你不曾说过,你欠下了侯爷一千两银子并一些田产吗?这些我都替你核算过了,按照如今的市价折算大概五千两。” “若是你想还上这些银子,只靠你的月钱和省吃节用,那得什么时候能还上?就算有瑞珠宝珠帮你分担也还不完啊?” 秦可卿惭愧的垂下了头,身世这弱势,是一直是她的心疾。 秦可卿低声道:“平日里,我也有做一些女红和胭脂水粉让瑞珠拿出去卖的。” 薛宝钗问道:“那你攒下了多少?” 秦可卿回道:“手里还有四十贯零三十二文。” 薛宝钗叹道:“就是呀,如今你入府也是第五个年头了,这得攒到什么时候去?若是你写的书真的大火的话,估摸着一年就能攒足一千两。” 秦可卿略有些心动,又抬头问道:“真的有这么赚钱?而且,我随手记得有那么好吗?” 薛宝钗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道:“相信我的眼力,可卿姐姐写的着实不错。丰字号在各地都在准备办报,将网罗的消息卖出去,也不算是浪费人力,还多添一门进项。可卿姐姐每三日给我一份文章,我刊登在邸报一角,当做个消遣,想来也是不错的。” “一次我给可卿姐姐五百文,若是效果不错可以涨价,普通的工笔文人只有两百文,妹妹已经是优待姐姐了。” 一次五百文,一个月便是五两银子,怎么着也算是个进项,若是真写得好了,让邸报多了销量,还能涨价。 按照薛宝钗的说法,就算以后集合成册,装订卖成成书,也是有机会的,等到那个时候,她就真能还上这银子了。 将她亏欠了岳凌的都偿还上,不用再为此事而内疚。 想想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满口应了下来,“那好吧,我试试?” 薛宝钗笑道:“那我就给姐姐起个花名了,叫‘绮梦轩主’怎么样,绮梦是引人入胜的幻境,而可卿姐姐就是塑造这幻境的主人。” 秦可卿张了张嘴,想问问薛宝钗准备的这么充分,是不是早有预谋了,可转念一想,这以后就是自己的东家了,也不好冒犯,便就忍了下来。 薛宝钗满心欢喜的挽住了秦可卿的手臂,笑着道:“可卿姐姐在写的时候,可不能暴露了真实的人物,若要人看出是按照侯爷写的那可就糟了,今晚你写一篇交给我,我帮你润色润色,当然润色肯定不收取银子的。” 而后又将怀里的小册子,取出还给秦可卿,“诺,往后你也可以接着记一些琐事,就当是为文章记下灵感了。” 秦可卿木讷讷的收了回来,脑子还有些混沌。 但眼下已经被薛宝钗哄的下不来台了,脚不沾地的被薛宝钗扯进正堂去用膳了。 两人离去,从后花园转出一个身影,手上拿着花帚,锄头的紫鹃,疑惑的打量着两人,自言自语,“邸报?什么邸报?” …… 林妹妹面色红润,羞羞怯怯的,但依旧如常为岳凌夹着吃食。 秦可卿和薛宝钗,两个似是闹了别扭的丫头,这遭又和好如初,同坐了一处。 反而是莺儿看她们的目光颇有不善。 房里的小丫鬟各个低头不言,好似都有心事,只有雪雁,还是照常的样子,风卷残云一般,扫荡着桌子上的吃食,趁王嬷嬷不注意的时候,往碗里添一勺粥糜。 小姑娘的心思最难懂了,更何况岳凌房里,如今有这么多的小姑娘。 他也没心思一个个细想,结束了一早的早饭,便就往衙堂上去了。 今天正该是提审犯人的时候了,估摸着正有一场大戏正在酝酿。 “老爷,人都已经带到了,贾家贾琏也在衙堂外候着了。” 待岳凌迈过了衙堂的正门时,贾芸赶着过来汇报着。 岳凌微微颔首,“好,瞧瞧他们会作什么妖。” 今日审问,中宫太监陈矩,都察院副都御史王宪之,苏州新任知府苏墨筠尽数在场,气氛也就比往日严肃的多了。 一改往常,今日提审,已将犯人尽数唤到场中。 江浙行省参知政事钱仕渊,侍中孙逸才,苏杭织造局监督甄应嘉,以及徐家徐耀祖,四人皆是衣衫褴褛,枷锁脚镣束缚着,跪在场中,俨然已经是对待犯人的态度了,不留丝毫颜面。 其中钱仕渊抬头环视众人,见得赵德庸给予的消息并不错,果然有钦差到场,还有个宦官,心底便又多了几分底气。 未等岳凌的惊堂木拍下,他倏忽直起身道:“本官有冤情申辩!” 这一嗓子,突破了堂上沉寂的气氛,将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不单单是几位陪审的官员,而他身后的共犯,都不禁目露惊愕的望着,不知钱仕渊正是在盘算着什么。 但甄应嘉和徐耀祖都是人精,当钱仕渊说出要伸冤时,立即有所感知,也连连报起了撞天屈。 “没错,我们是被岳凌屈打成招的,是罗织罪名故意陷害我等。” “改稻为桑是为国策,我们按照国策执行,何错之有?” 陈矩等人的目光不禁又转到了岳凌身上,岳凌面色沉寂如水,还是拍下了惊堂木道:“当堂翻供,你们可知是罪加一等?徐耀祖,之前的供词可是签了字画了押的,这遭翻供,是有谁人在背后指使不成?” 徐耀祖偏开头道:“我不知道安京侯说的是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岳凌点头,“好,很好,今日众位钦差都在,且让他们听一听你们有什么冤情,能比死去的朱知府还冤!” 钱仕渊环视周遭,又艰难的转过身,与徐耀祖,甄应嘉抵了眼色,再恶狠狠的瞪了孙逸才一眼,似是警告。 而后再徐徐开口道:“安京侯指认的罪名,我们皆不认。首先,罗织罪名将朱知府害死在牢狱之中,并非我等所为,已有仵作验尸,他是死于自杀,御史大人可往经历司明察。” “其二,毁堤淹田更是无稽之谈,正因为朱知府贪赃了公款,才让河堤失修,此事皆可查,何来毁堤?” “其三,对于侯爷所带来的证人,我等不认。那人自称是朱知府的女儿,据我们所知,朱知府膝下根本没有子女,安京侯随意找来了个尼姑,就为人证,这不是惹得天下人耻笑?而且侯爷入园之前,就同此女在一块儿,举止暧昧,安京侯断案,也只凭私情不成?” 钱仕渊非常有精神的打了个样子,甄应嘉立即补充道:“我身为苏杭织造局监督,只为宫里办差,就算苏州已有此案,何故将我下狱,与我何干?还望公公明察,为我做主!” “这这……” 他们施加的压力不小,让陈矩一时都不知如何应声,不由得面露担忧的看向岳凌,想要开口中断此次庭问。 而岳凌却抬手示意道:“带证人入场。” 堂下跪着的众人甚至不屑于回头去看,皆以为是岳凌的老相好又来了堂中为他作证。 实际上,身份不清不楚,又与岳凌有私交的人,根本无法成为证人,他们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不当庭认罪,赵相那边肯定会努力争取的。 并不如他们的料想,来人也同他们一样,戴着枷锁镣铐,拖在地上发出了一道道刺耳的声响。 这时徐耀祖才回过身去,却发觉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了,沈家家主沈逸书。 徐耀祖心中一颤,这大好局面,难道又要被岳凌破了? 他不甘心,忙开口提醒道:“老沈,注意你说的话!” 身边押送的京营士兵丝毫不客气的将徐耀祖又押了下来,强行将他的身子扭正,老实点!” 此时此刻,那个温文尔雅的沈家家主已经全然不见了,似是被剥离了灵魂一样,如同枯木。 在之前,岳凌给他安排了一次亲人见面,而他也从妻子封氏那里得到了消息,直到此刻沈家的活路,在哪条路上,是早被岳凌分化了。 一个集团,最怕的就是内部分化,曾经它有多坚固,如今就有多不堪一击。 “草民沈逸书,认罪。” 沈逸书渐渐叩头,额头贴地,传出道道沙哑的声音,“草民贪心不足,利益蒙心,受徐耀祖之托,曾为其冤枉苏知府营造声势,对苏知府冤死一案,有不可推卸的罪责。” “而后,毁堤淹田一事未能如期进行,徐耀祖早先囤积的粮食无处可去,我又受徐耀祖之子徐浪之托,派人烧毁漕帮粮仓。” “两桩,皆为大过,草民甘愿领罚。草民家眷并不知其中内情,还望侯爷能够网开一面。” 岳凌不停歇的继续道:“再带徐耀祖之子,徐浪。” 徐浪自小锦衣玉食,如今在牢中月余,已经被瘦脱相了,哪里受得住这个折磨。 也没去看爹爹脸色,听了沈逸书认罪,便也纳头认罪,完全丧失了争取的本能。 因为他左右只是个传信的,而不是主谋,案子判下来他也能活命。 接连多了两个证人,便已将局势完全扭转。 但岳凌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恶狠狠的剜了甄应嘉一眼,使之不禁打了个寒颤。 “贾琏何在?到堂前来!” 隔间一直在听音的贾琏,此刻双脚似是不受控制的往外走。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这般大的阵仗,三品大员跪地如同癞皮狗一样,他哪里还敢不顺着岳凌的意思。 贾琏虽然为人不行,但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他知道岳凌唤他入内是为了什么,赶忙躬身行礼道:“侯爷,公公,御史,知府,诸位大人在上,小的荣国公府贾琏。此番来到江南是受甄家之请,来为甄家二爷求情,并携带了些甄家的见面礼。” “贿赂主审官,甄应嘉,你还有什么话说?” 甄家错愕的望着贾家的后辈,不甘心的问道:“岳凌,你要把贾家也牵扯进来吗?再者,家人所做之事,又和牢里的我有什么相干?” 岳凌颔首,“有道理,本官这便再派衙役,往金陵去取你家人来。” 甄应嘉好悬没被气的喷出一口血来,却咬着嘴唇不再开口,免得被岳凌再抓住一点漏洞。 但岳凌所言也是个好消息,既然家中已经努力了,还去了京中,那肯定也往宫中的太后那里求情了。 大昌以孝道治天下,只要孙太后开金口,隆祐帝不会拿甄家如何的,遂也就不再吭声。 堂上的精彩,还没有结束。 岳凌又道:“再带人来。” 应声而来的人,竟然身上还穿着官服,中间写了一个大大牢字,俨然是才从衙门里抓来的。 来人还是一脸错愕,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情况。 却听岳凌问道:“九月初五,你给钱仕渊传了什么消息,你背后之人是谁,老实禀报,若是胆敢隐瞒,本侯治你与他们同党之罪。” 钱仕渊始终绷着的脸色,此刻也垮了下来,他早该想到的,密不透风的牢中,所有消息传进来都该是岳凌有意的。 只是他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他的理智,才让他忘记了仔细思考。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如何在堂上先声夺人,却没想起这最根本的问题来。 牢头膝盖一软,这阵仗已经是被吓破了胆,跪地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一切都无法再隐瞒了。 “是,是有人给了我银子,并且说钱参知的罪名坐不实,赵相还没倒,我才敢这样做的,小人,小人是被猪油蒙了心啊!” 峰回路转,让陈矩和王宪之都看了一出好戏,惊叹于岳凌手腕的同时也不禁感慨,这事情最终还是牵扯到赵相身上了。 江浙地区贪污腐败的大案,能绕过一地丞相,才是怪事。 丞相的实权实在太大了,弊端实在太多,即便将军权从中剥离出来,对于民生大计的影响,丞相更像是一地的土皇帝。 而之前,岳凌所言,赵相与倭人暗中有所来往,便就更加可信了。 还好陈矩已经连夜写好了信笺,八百里加急传往了京城,这下定不会坏了岳凌的谋算。 堂上又归于平静,只有一旁几个刀笔吏,在迅速记着堂上的供词,有些翻转纸页的声音。 在这沉寂之中,徐耀祖内心的情绪已经挤压到了一点,不由得冷冷笑了一声,而后声音变大,继而转为了狂笑。 随后,看向了钱仕渊和甄应嘉两人,笑骂道:“今日闹了这么一出戏,我还以为你们是有什么底牌,原来也是被岳凌算尽了,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们这么蠢?” “和你们这么蠢的人共事,到头来总有一天要事发!” “甄应嘉,你不是还等着宫里的人来救你吗?难道没看出这位公公是站在岳凌那一边的?” 随后徐耀祖近乎癫狂的抬起头,直视着岳凌道:“我之前还不明白侯爷为何紧咬着这件事不放,如今我倒是看明白了些。” “一开始你就将矛头直指徐家的家产,直到得知我徐家没有家产,是让你唯一震惊的一回。” “然后,你就将矛头指向了甄家。说到底,你就是差军饷来剿灭近海的倭寇而已。” “安京侯的名声的确响亮,但我看,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你赢了我,赢了我们所有人,徐家躲不过,甄家躲不过,我在天上看着你功成名就之后,你能躲得过吗!” 陈矩登时大怒拍案而起道:“大胆!你一个小小商户,竟敢枉议朝事!” 徐耀祖死也不怕了,怎会因为陈矩呵斥一句就住嘴,啐了口道:“无论他们的供词如何,我的供词侯爷只需原封不动的交上去即可。” “让天下人知道,什么叫粉饰太平,什么叫沆瀣一气,没有清官,全是贪官!” “希望侯爷这把利剑,也能断一断前朝旧事!” 堂上的刀笔吏皆已震惊的不知如何记录了,皆挪眼瞧着岳凌的脸色。 岳凌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起身走下堂,来到几名罪臣面前,徐徐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愿做明君,改革疲敝,本身就是在纠前朝的错,不然为何要改?” “父债子偿,前朝犯下的罪孽,陛下自有定夺,何须你来评说?” “难道你以为,你往先帝身上攀扯,我就不敢轻举妄动,是拿着我的软肋了?” “我和陛下的意念始终一致,为的是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不是一姓之家,先帝之错,为何说不得?” 再扫了眼堂下跪拜的众人,岳凌又道:“你们或多或少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岂不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 “如今朝中广开言路,陛下纳百家之言,不少有责问之说,陛下可曾因此治他人之罪?” “陛下在身体力行的做这件事,你们却还在做枉食君禄的国朝虫蠹,今日竟还在堂上大言炎炎,狺狺狂吠,是谁人给你们的勇气?” “是赵德庸还是安景钟?” 在偏头看向一旁记录的刀笔吏,岳凌洪声道:“记,将我的话也记录在案,一字不漏!” 徐耀祖惊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岳凌竟然这么胆大妄为,连这种话都能说的出口,顿时哑口无言,垂下了高傲的头颅,信念被全部击碎。 岳凌环视周遭,又慢慢走上了石阶,再坐回原位。 “是非公断,自有后人评说。而今日,我们只需凭借律法行事,不违本心,不违百姓,不违陛下信任。” “此案事实已明,证据确凿,依律定罪,以正国法。供词尽数封存,递交入京,等候陛下决断!” 岳凌挥袍离去,王宪之,陈矩,苏墨筠也尽数离去。 堂上之人,各个如丧考妣,彻底被岳凌镇住了,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抄家流放,甚至杀头的罪刑了。 府衙庭院外,微风渐起,吹得树枝飘摇,还坚持着挂在树枝上的几片叶子,最终也伴着风的裹挟缓缓落地。 无人扶我凌云志,我自踏雪向山巅。 若非隆祐帝是能载入史册的明君,岳凌也不会一心一意的为天家做事。 作为穿越者来说,造反是真的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只是战争会给更多的穷苦人带来灾难。 “侯爷,外面有些起风了。” 苏墨筠从贾芸身边取过了鹤氅,为岳凌披挂在了身上,又问道:“今日侯爷所言,有几分把握,陛下真的会对甄家赶尽杀绝吗?” “甄家几代人都在为天家做事,甚至和不少皇族都有姻亲。” 岳凌摇头笑笑,“别的事,我都难说有十足把握,但是对于陛下安定天下的心,我敢说有十成。” 远处,同样拿了外裳的陈矩,默默记下了岳凌两人的话,不动声色的退了回去…… 第69章 爹爹,给点金币 枫桥驿,西厢房内, 莺儿,香菱又被薛宝钗支了出去,当然又免不得一番腹诽。 薛宝钗倒不在意,同秦可卿鬼鬼祟祟的坐下。 秦可卿羞羞怯怯的坐着,似是新婚的妻子头一日见了公婆,双方对视一眼,便心意相通是自家人了一样知根知底。 薛宝钗当然知道秦可卿的来意,甚至早就准备好了秦可卿偏爱的花茶,为她舒缓下心绪,而后便兴致盎然的要看秦可卿新写的篇章。 薛宝钗兴致颇高,不忍赞叹道:“可卿姐姐果然很有天分,这么快就写好了?” 越夸,秦可卿脸上越是羞臊,这又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能拿出去给人看了名篇,简直是下三路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将写的东西拿出来给别人看。 要是让人知道,这些文出自她一个女子之手,好似比那小册子还严重了。 本来秦可卿原计划是要拖薛宝钗下水,又或者捉到薛宝钗的糗事的,可如今却好像越陷越深了。 可现在后悔,已然也来不及了。 发觉秦可卿不应她的话,还有些无动于衷,薛宝钗催促道:“可卿姐姐,时间紧迫,一会儿莺儿她们该回来了,你总不想将你写这些的事让她们看见,传得人尽皆知吧?” 秦可卿无奈,这遭是彻底逃不出薛宝钗的手掌心了,只好将袖袍中紧紧攥着的一叠宣纸扯了出来,而后捂着脸道:“看吧,看吧,看完记得给我银子。” 薛宝钗笑着道:“那是当然,每次都肯定预付给可卿姐姐,我怎会亏待了姐姐呢?” 薛宝钗将纸张铺在桌上,细细品读着,不一会儿就感浑身发烫,脸上也有些臊热。 秦可卿则是捂着脸颊,时不时将葱白似的手指分出个细缝来,偷偷打量着薛宝钗表情。 见她越来似是越投入,而后身子都不禁发颤,实在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虽然自己写的东西被人认可,是件好事,她银子赚的也心安理得,可是这种东西越是被人欣赏,不就证明她的问题越大吗。 秦可卿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可卿姐姐,你怎得能想出这种点子呢,要不是知道你是个姑娘家,我还以为是哪个落魄书生写的呢。” 薛宝钗按下了信纸,还在回味着里面的剧情。 其间描述主角紧张,压抑,束手无策的感觉,实在是入木三分,简直就是身临其境了。 可卿扭转过头,羞意已经达到了顶峰,脸颊已快能凝出血来,嘤声道:“你不是说要润色?看过了就改改,没有要改的我就回去了。” 看过精彩新篇的薛宝钗心满意足,从抽屉中小木匣取出了五两银子的银锭,交在秦可卿手上。 秦可卿掂了掂重量,诧异道:“怎么这么多?” 薛宝钗眉眼弯弯,“十篇的钱,先支付给可卿姐姐,可卿姐姐回去再接再厉,若是能一天写一篇,我便每天都给你刊在报上。” 摸着银子,秦可卿感觉付出终于有了回报,虽然羞人了些,但总也算值得。 捱下了一口气,秦可卿还没走出几步,连忙回头道:“你可不能将这文章交给莺儿去刊,那岂不是就要露馅了?” 薛宝钗饮着茶,笑着点头,“好好,我自有打算,可卿姐姐不必担心,肯定不会让人知道你是谁的。这类文章写的人不少,都是用笔名,谁也不知幕后是谁。” “毕竟穷苦书生一路赶考不已,没了盘缠给人代笔是常有之事,若是署了真名,往后还怎么科考了?” 听说惯例如此,秦可卿也算放心了一点。 再望着这桌面上,薛宝钗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原稿收好,不禁叹了口气。秦可卿本身也不是个财迷,可如今却因为钱财而身不由己了。 透支了全部力气,秦可卿只想好好的趴在床上歇歇,缓一缓精神,好写第二篇。 原来写文章是这么痛苦的事。 “姐姐,你回来啦?” “方才老爷来过,说今日林姑娘有事,不在房里,让你去伺候呢。姐姐月事也好了,是不是趁这个机会,去房里和老爷坐坐?” 瑞珠宝珠一脸调侃的看着自家的姑娘,却发觉秦可卿一脸的疲态,似是提不起几分兴致的模样,不知是遇见了什么事。 两人相视一眼,皆拿不准秦可卿的情况,往常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她早就飞奔出门了,哪里像今日这般颓废的模样。 瑞珠宝珠呆滞的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秦可卿一想自己欠了九篇文章,就有些发愁,当下也没有去找岳凌的心思,主要也是透支了全部的精力了,“你们两个去吧。” 支开了瑞珠宝珠,秦可卿刚好还有时间构思一下新文,还不用担心被她们两个发现。 秦可卿已经打好了算盘。 两个还未开脸的小丫鬟,此刻脸颊突然如同猴屁股一样红透了。 “啊?我们两个?” …… 许是前几日,岳凌给支招去给皇后娘娘送信,林黛玉便一直在房中构思该同皇后娘娘说些什么,再送些什么礼物。 又或许是因为之前两人牵着手过了一夜,因为出了汗渍,导致林黛玉又羞于见岳凌,不知如何相处,如何亲近,便又开始躲着岳凌一段时间。 小姑娘的心思,就是让人难以捉摸。 但岳凌已经习惯两个人睡觉了,这遭没人陪,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秦可卿来了。 秦可卿实在不算是优选,岳凌最近练兵练得实在有些累。 将过去在军中拉练的经验,全都用在了演武场上,什么翻越障碍物,涉水,匍匐前进,按小队列阵对抗等等。 每一项岳凌都要先打个样,才好一点点传授给新兵。 好在沧州招募来的人,素质都过硬,而且较为专心。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标,知道今日操习,为的是将来保家卫国,为安京侯麾下亲兵,也不能丢了安京侯的脸。 由此,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岳凌本人也不能落了下乘。 扶着腰肢,岳凌靠坐在床上,一想到今日又要和秦可卿大战几个回合,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秦可卿的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即便身子扛不住了,也嘴上也要逞强,没有和香菱紫鹃的征服感。 可过了一阵,却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听到了两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岳凌诧异的分开床帏,却见瑞珠宝珠羞羞怯怯的走来床沿。 瑞珠年纪稍微大些,只比紫鹃小一些,双手攥着宝蓝色的裙角,羞赧着道:“姐姐说,今晚让我们两个来伺候。” 岳凌愣了片刻,感觉没听清这个小丫鬟的话,“你说什么?” 瑞珠只好再嚅嗫着又说了一遍,“姐姐,姐姐说,今晚我们两个……” 岳凌坦然一笑,“好,你们两个也好。说来,你们两个平日里做得活,算是这房里最多的了,又要照看我,又要照看可卿,今晚在这边躺一躺也好。” “上来吧。” 两个小姑娘在来的时候,好似还特意去沐浴了遍,换上了干净整洁的新衣裳,尤其贴身的菱形肚兜,皆是崭新的一样。 瑞珠身上的是荷塘藏鲤,宝珠身上的是麒麟含珠,好似都是她们自己缝制,看起来更像是q版的萌图。 将身上的衣服剥了去,两人又为岳凌更衣,脱去了身上多余的衣物。 两人其实素日里就不少帮岳凌穿衣,只是剥去了全部的衣裳,能触碰到岳凌身上棱角分明的肌肉还是不多见的,更何况此刻一前一后,跪在岳凌身前,在床帏里这般亲近的姿势呢? 慢慢两女的脸颊都飞上了红霞,一声都不敢吭,更加束手束脚的了。 待将一切都打理好,两女却也与别的姑娘不同,一起倒在岳凌相反的方向躺下了。 “你们这是?” 见两人喜感的动作,岳凌不禁生笑。 听岳凌来问,两人又不约而同的从锦被中钻了出来,探出头,异口同声道:“暖脚呀。” 原来两人将自己的脚掌,就贴在了胸脯的位置,用身子的温度,在这深秋季节为岳凌暖起了脚。 一只脚由一个小丫鬟环抱着,体会着她们身上的温度,确确实实非常舒服。 借着瑞珠宝珠的好意,岳凌安安稳稳的躺了回去,心里还不禁暗问自己,是不是被封建糟粕给腐蚀了,竟然感觉到舒服。 不过转念一想,两个小丫鬟在房里的身份是有些过低了,是他丫鬟的丫鬟,真要她们侍寝,岳凌肯定是不肯的,两人年纪实在太小了。 若是要他们来这边陪睡,估计她们也会不肯,诚惶诚恐肯定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慢慢转变她们的观念了。 瑞珠和宝珠对视着,皆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羞赧,却也都不开口说话,偏开眼睛只装作看不见。 在两个小丫鬟的夹击下,本就身心疲惫的岳凌也很快的就昏睡了过去。 …… 翌日, 近些日来渐渐恢复繁华的苏州城,便没像之前那样发生了许多大事,大伙茶余饭后缺少了谈资,许多茶馆也都因此冷冷清清的。 苏州临近受灾村庄都经过了官府的妥善安置,河道疏浚,淹田泄洪也近乎完成了。 有鸭鸭的帮忙,被浸泡过的田地,也保持了一定的透气性,也没泛滥虫灾,可以尝试栽种些作物了。 新任苏州知府,今科状元苏墨筠更像是个不知疲惫的愣头青,自打上任以来吃住班房,又将许多没来得及落地的惠民之事,全部下了批文,责令各处县乡整顿。 更是发榜安抚百姓,他会向皇帝争取免除今年受灾之地的赋税,让百姓安心过年,恢复生产。 新官上任三把火,眼下,大伙都在以观后效,不好评断些什么。 而在此时,街上竟然多了许多顽童,各个腰间挎着个麻布口袋,里面装的都是一张张薄纸,口中还叫卖着,自成一景。 “新鲜的杂报啦,客官们走一走看一看。” 大昌的基础教育还算可以,而在苏州这等富庶之地,私塾、书院、义学遍地,而且还分级私塾、书院、府学、县学可以选择进修,十个人中,至少能有一人是受过蒙学,识字的。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若是识字率不高,报纸这种东西也就丝毫没了市场。 论起来,邸报并不是个新鲜玩意,在京城早就有了官家的邸报,只是民办的不多,由于官家的邸报是免费发放给各级官员的,商人们也没看出这里面能赚什么钱。 而今日却不同了,薛家丰字号打出了一块儿新招牌,《姑苏丰韵报》。 “小哥,这报怎么卖?” 小娃娃仰头一瞧,是个戴纶巾的书生,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取出了一份晃了晃,道:“一个铜板。” 只是一个铜板,也不算什么大开销,书生点头应道:“邸报倒是个稀罕事,也让我来尝尝鲜吧,一个铜板,收好了小哥。” 书生的同伴围绕在其身边,笑着问道:“近来苏州都没什么事,说是姑苏丰韵,还能说些什么趣闻不成?真是浪费钱。” 书生倒觉得没什么,只是个新鲜玩意,花点钱,也就算是满足一下兴致。 毕竟京中只有七品以上才能收到官家的邸报,一般人还真是看不到的。 随意展开一看,和同伴说的也没什么出入。 大概就是对前段时间所发生的大事,做了些总结,还有苏州新任知府的光鲜履历,以及近来坊市开业的情况,哪里能买到便宜好物。 直到反倒报纸的背面,在右下的一角,有一个专门框出的版面。 “逸闻雅事” 书生快速浏览了下这个版面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内容,而后便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猛地将纸张一合,书生与同伴道:“呃,你们去坊市买笔墨,给我带一份就好了,我才记起来家中有事,明日学堂见。” 说罢,就一溜烟的没了身影。 周遭同伴不明所以,不就是看个报吗,怎么突然看出事来了,明明今日说出去采买,是他组的局来着,怎么可能有事? 难道是这报纸有鬼? 众人目光不禁放在了那个身着麻衣的小娃娃身上,又取了一个铜板,道:“给我也来一份吧。” 小娃娃还是干净利落的擦了擦手,取出报纸递了过去,并收好了铜板。 与那书生一样,看前面的版面看得是兴致阑珊,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等到翻过来,瞧见那不同寻常的一角,不禁聚精会神了起来。 这竟然是一篇带颜色的小文章? 其中讲述了这样的一个志怪小故事。 因为自幼被长辈定下娃娃亲,但其实感情并不好的夫妇,一日早上争吵过后,晚间丈夫归来,想要亲热一番,扫除之前的过节。 毕竟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没有隔夜仇。 但妻子说什么也不同意,将丈夫赶下了床。结果就在这时,房间中钻入了一个狐狸变成的妖精。 将丈夫勾引到了桌案前,就在案下开始了服侍。 丈夫不知妖精的底细,也不知有什么法力,为了活命只能任她予取予求,当妻子听到房中异响,和丈夫奇怪的动静时,还不禁开口询问,丈夫却也只能为此作着掩护。 直到妻子探头看过来,也没发觉那妖精的身影…… 场景,细节,乃至丈夫心里的矛盾,和在妻子面前背德的紧张感,全都抒发的淋漓尽致,只几百个字,却字字凝练,让人浮想联翩,一看就是老手了。 而且文章通篇偏白话,更加通俗易懂了,丝毫没有阅读的门槛,通顺非常,作者的匠心,读者能够一览无余。 众人看得口干舌燥,不约而同道:“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诶,你将报纸给我呀,这是我付的钱,一个铜板也不贵,怎么将我的卷走了?” 一转眼,这一伙书生便将顽童麻布袋子的报纸抢得一空。 适时,一个女子衣着光鲜,只不过是一身的丫鬟装束,头顶发髻也是丫鬟髻,手臂上挎着个吊篮,似是才在坊市间采买完路过。 “小弟弟,还有没有邸报了?” 听得女子清澈通透的声音,方才被抢的晕头转向的小娃娃,抬头去望,就见一个姣好容颜的女子就在他面前与他搭话,让他都不禁紧张起来。 “有,还有我手里的这一份,没被他们抢去,但是弄脏了一块儿。” 女子并不在意,反而掏出了两个铜板递了过去。 “好,那就这一份了,收好了钱别丢了。” 说罢,女子转身便走,一路返回了枫桥驿。 入门后,在案前忙碌的林黛玉便问道:“紫鹃姐姐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我要的东西可买到了?” 紫鹃掀开吊篮道:“买到了,缂丝贵重,买家不多,只这一个附花鸟图的香囊,足足要百两呢。” 林黛玉颔首道:“百两就百两吧,给皇后娘娘的礼物也不能太轻贱了,银两从我的银子里扣吧。” 紫鹃小声提醒道:“姑娘,你的银子早就和府上的账目走到一块儿去了,你忘了?是你从老爷那要来,而后都归在府库里了。你当时说,反正都是你管,就不分这么细了,若是用就从府里银库取。” 林黛玉想了想,她出门久了,账目都是秦可卿在管,也好久没留意这些琐事了,听紫鹃这样提醒,也确有此事,便点点头道:“那好吧,先用挂在账上,等我这次给爹爹也写封信,再要些银子回来,再补上账目。” 此刻,林黛玉再看吊篮里,见到里面还有一张纸,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紫鹃应道:“这是苏州新发的报,在城中卖的火爆,我便凑凑热闹,也买了一份瞧瞧。” 林黛玉眨了眨眼,总感觉之前紫鹃好似对文字都不甚感兴趣,而后好奇的将报纸取出,正面浏览了遍,只不过是一些城外所发生的事,便就兴致阑珊了。 “嗯,紫鹃姐姐不喜欢看书,竟然喜欢看报。看看也好,识字总是好的。” 林黛玉放下了报纸,也没看出有什么能卖爆的原因,可能就是城中头一遭,大家只是凑个热闹,图个新鲜罢了。 随后,又返回桌案前,忙她自己的事了。 紫鹃也洗过了手,细细看着这报纸。 其实她要买的原因,主要还是那日听得薛宝钗和秦可卿在街角议论邸报的事,结果没过几日果然城中就出了邸报,而且上面还带了一个丰字,应当就是丰字号刊发的。 可这事和秦可卿有什么关系,让她们鬼鬼祟祟的议论着这种事? 紫鹃拿捏不准,便也没和林黛玉说明,以免冤枉了好人,她不是个喜欢在人背后嚼口舌的。 紫鹃仔仔细细的看着,再翻到背面,才瞧见不同寻常的一角,“嗯?奇怪,这里怎么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再仔细的读下去,读了一半才发觉,这竟然是那种文章? 紫鹃脸色泛红,再往下看,等到看到狐狸精的动作时,猛然发觉,这不就是林黛玉月经初潮的那一日,她去老爷房里问需不需要侍寝的景象吗? 难道这个狐媚子就是秦可卿,秦可卿当时就在桌子下面…… 紫鹃越想越不敢想了,好似发现了惊天的秘密,赶忙将报纸收了起来。 适时,正撞到雪雁从外面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紫鹃姐姐?莺儿叫你去呢,说是她们要论个什么事,要带上你的。” 紫鹃点点头,仓促道:“好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见紫鹃慌慌张张的模样,雪雁实在看不明白,但她也不放在心上,便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房里,同林黛玉的身边坐下。 雪雁不是贪吃就是贪玩,林黛玉板着些脸色道:“你学一学紫鹃姐姐,就算不喜欢看书,如今也看上报了,你整日不是疯跑,就是贪吃,哪像一个姑娘家的样子。” “这有什么嘛,岳将军有在意,他不在意不就好了?” 林黛玉无奈的撇了撇嘴,总感觉房里的小姑娘都这么任性,是岳凌的过错,便又在书信中添了一条,“因为岳大哥太溺爱这些女孩子,家很不好管,该怎么办……” 第70章 好文,就是要一起分享 杭州署衙, 和浪人达成了一笔交易,原以为还有一线生机的赵德庸,一大早,又得知了从苏州传来的最新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拿着苏州来的急报,赵德庸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但眉眼间的寒意,让下人看来仿佛数九寒冬,令人不自觉噤声垂首。 沉默就是最可怕的事,证明这消息,绝对不会是好消息。 堂中等候的管家及下人,从垂首躬身,慢慢跪倒在地,叩首待命。 自家老爷,身为一省丞相,可以说数十年间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遇到岳凌这么个毛头小子,竟然被逼近了绝路。 江浙,富饶之地的丞相,所蕴含的能量更是大得惊人,谁能想到会有今日的落魄。 所有人都太过低估岳凌的手段了,根本想过竟然连皇帝都愿意配合他,隐匿行踪,导致那一个月间,早将苏州的情况都摸透了。 而且一整个利益集团尾大不掉,能力又有参差,被抓住一点漏洞,成了突破口,便就难以挽回。 至少,毁堤淹田这个决策,不是赵德庸定下的。 而是孙逸才,甄应嘉,徐耀祖揣度他的意思,更是为了眼前的利益而私自动手,要将事情都推到了前任知府朱怀凛的身上。 就是这样一桩事,被岳凌抓住了把柄,再也无法挽回,让原本没有纰漏的计划,变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可时至今日,还能怎样做呢?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人不端,诸事皆毁。” 赵德庸徐徐吐出了这一句,又慨叹道:“全都寄希望于浪人的事能成了,只要能交割十万匹丝绸,这便是百万两银子,隆祐帝一定能明白这价值所在。” 赵德庸自言自语,旁人并听不清楚,此刻的他也没了更好的办法,更没有退路了。 古井无波的面容之下,其实是心急智昏,开口吩咐下人道:“去将那浪人再找来,问一问,什么时候能够达成这笔交易,我已经向陛下禀报这件事了,待陛下首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只要他的信,能够早岳凌的判词入京,他就还有一线生机,赵德庸是如此认为。 听得了吩咐,管家才颤颤巍巍的回道:“老爷,前几日有个浪人来,问了却不是之前做生意的那些,但那个时候老爷患病谢绝一切外客,便没放他进来,这是不是有蹊跷?” “不是之前的人?” 赵德庸眉头微皱,出于本能的感觉到其中或有些不妙。 “那来的是双屿岛上的?” 管家道:“没问详细,不过看样子皮肤干裂偏黄,应该就是常年在海上受海风侵袭的样子。” “遣人去双屿岛上打探一声,有事再来禀报。” “是。” …… 枫桥驿,庭院中。 石亭下小丫鬟们又齐聚起来,互相交换着近来的情报。 莺儿更像是里面的主导者,旁人都坐在石墩上,只她一个站着,侃侃而谈道:“你们不知道,最近姑娘的抽屉不上锁了,里面姑娘经常看的小册子已经没了!” 众女愕然当场,难道这一出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宝珠回想着今早打扫房间,看见房中的抽屉上了锁,本身还没在意,听莺儿提了这一句,便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了,突然插嘴道:“我们房里,姐姐的抽屉上了锁。” 莺儿看向了瑞珠宝珠,问道:“当真?” 瑞珠也想了想,而后确信的点点头,“真的,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有些奇怪了,往日姐姐从不上锁的,房里又有谁会偷?怕是防着我们两个的。” 此言一出,众女便是同仇敌忾了,毕竟她们近来都有被自家的姑娘冷落,而且还不是她们做错了事,只是被刻意隐瞒了。 为了不蒙在鼓里,莺儿继续统筹道:“说来也巧,每次都是可卿姐姐找来,姑娘就将我们两个支出去,看来这事情肯定是与她们两个有关了。” 莺儿捏着下颚,仔仔细细的考量起来,抬头又见到姗姗来迟的紫鹃,将她引了进来。 紫鹃还不知众人在商议着什么,待莺儿复述了一遍,是在猜测薛宝钗和秦可卿在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事,紫鹃立即就联想到了今日看到的邸报,顿时有了不好的念头。 “啊?难道她们就是在做这种事?这也太让人难以启齿了吧,怎么想要写这种羞人的东西的。” 紫鹃连读都不忍细读,更遑论要写出来了。 见紫鹃的脸色渐渐泛红,莺儿狐疑的问道:“紫鹃姐姐,你不会知道什么吧?” 紫鹃不愿意在背后戳穿别人的秘密,更何况一切都是她的推测,也不是证据确凿,若是冤枉了好人,反而让她在院子的境地不妙了。 念及此,紫鹃摇摇头道:“没,没,就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妙的事。” “不太妙的事?” 众女的目光尽皆投来,紫鹃只好解释道:“今早我去坊市帮姑娘采买,回来的路上遇见有人卖报的,卖报倒是件稀奇的事,我便也买了一份,却没想到那报上竟然印着那样的故事。” 虽然不确定这文章到底是不是出自秦可卿之手,但让她们看一看总不算犯错,紫鹃将报取了过来,摊在桌上,供她们观看。 然而,并不是每个小丫鬟都识字,便只好选香菱来读给她们听。 起初还没什么问题,只是交代了时间,地点,人物,背景,等等一系列的铺垫,可越到中间,越不对劲了,香菱也读的磕磕绊绊,脸上飞起了红霞。 等出现了狐媚子,香菱就更读不下去了,只好捂着脸跑开了。 此刻,旁人只恨自己没有同自家姑娘多学些字,竟然连这种文章都读不下来。 莺儿咬了咬牙,挺身而出道:“这没出息的小蹄子,都经过人事了,还装纯,她走了我来读,不就是那点房中事吗,有什么可羞恼的?” 随后莺儿深深捱下一口气,率领着余下的小姑娘们,一同品鉴了一番文章。 激情过后,小丫鬟们便散去各回了各房。 后来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只是那一日岳凌发现,丫鬟们洗衣服洗澡都洗得很勤快,尤其莺儿是最勤快的那个。 …… 京都,皇城, 赵德庸如愿所偿,他上递的奏报,比岳凌的供词早了许久,虽然岳凌审出的供词是快马加急,但他的奏报还是先一步抵达了皇城。 远在京城的隆祐帝,其实一直都担忧着江浙的情况。 毕竟天下赋税,至少有四分之一要出自江浙,江浙乱,则国本动摇,实在容不得有失。 故此,每当有江浙的急报都会第一时间的呈交到隆祐帝的御案上,隆祐帝也会放下眼前所有的事,细细考量起奏报中的事。 这一日,也不曾例外。 隆祐帝急冲冲的展开了奏报,却发觉并不是岳凌等人的来报,而是仍在江浙任职的行省丞相赵德庸。 在奏报中,赵德庸诉说了如今江浙的难处,以及今年遭受的洪涝灾害,可能导致赋税无法按时交齐。 所以,他便想了个办法,与近来活跃的东瀛商人展开合作,将今年冬季前的生丝全部供应给织造局,开足织机制造丝绸。 如果网罗整个江浙的生丝,再有广州十三行的支援,十万匹丝绸还是有机会达到的。 虽然没有改稻为桑之前所定下的国策,五十万匹之多,能够一蹴而就解决国库空虚的危局,但是应对眼前的状况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了。 十万匹丝绸,盈利将达到上百万两,用于江浙当地恢复国计民生,来年的赋税定然不会有漏缺。 赵德庸也是如此在奏报中说明的。 仅凭一点生丝,就换成百万两白银,的确是件划算的买卖,更何况眼下的大昌必须要完成财富的积累,才能再进一步的推进改革。 各处都要钱,总得先能赚来钱。 但于隆祐帝的本心来说,他对于这些旧朝遗老已经不再信任了。 之前只是没有机会,更没什么缘由,将他的权利收回,以应对保守派不断的在朝堂上掣肘,而眼下好似是个机会。 当政治考虑和经济站在对立面的时候,隆祐帝一时也有些犹豫了。 坤宁宫中, 皇后陪同在侧,眼看着自家的男人愁眉不展,便开口宽慰道:“这些年江浙海岸没少和夷人打交道,做了不少生意,也没将国家做富。” “每一次都是眼前的这点利益,满足了一时救火,可远不是个长久之计。陛下要开创的是盛世,怎又重新走了这旧路?” 隆祐帝沉思片刻,问道:“依皇后之意,是驳回赵德庸的奏折?” 皇后又道:“既然赵德庸有了奏折,想必岳凌的奏折应当也在路上,不如等等一同看看,再做决定吧。”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隆祐帝叹了口气,伸手环在了皇后的腰间,心里颇受安慰,“也好,再等一等吧。” 还没等多久,便有个宦官往房里来了。 隆祐帝振作了几分精神,问道:“可是江浙有了新消息?” 宦官颤巍巍的跪下,摇头道:“回陛下,是太后召见。” “太后召见?” 隆祐帝听了都不禁愣了片刻。 自打他即位之后,母子二人的关系仍是每日俱下,最后连晨昏定省都省了。 慈宁宫就好似这片宫闱的禁地一样,除了些伺候人的宫女宦官,再没什么人踏足。 却在此刻,太后竟然要召见,隆祐帝便忍不住将近来从锦衣卫口中,听来的甄家入京之事,与此联系起来。 一念之间,隆祐帝的眉头便深深的皱了起来,阴云密布。 皇后担忧的问道:“陛下,太后她?” 隆祐帝摇头起身,“既然召见,那朕就去看一看吧,备驾。” 未及,来到了慈宁宫,孙太后所居住的宫殿。 外面汉白玉铺设的路面间,缝隙也没长出野草,园子中树枝也都是裁剪不久的模样,只是水池中有点点的落叶,却更衬出萧瑟之意。 隆祐帝挥退了左右,独自登上石阶,轻叩门扉。 里面便传来了慵慵懒懒的妇人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泓儿到了?进来吧。” 隆祐帝往前走了几步,身为九五之尊,也秉承着后辈的孝道,对着太后的背影,躬身行了一礼。 “参见母后。” 太后拄着梨木拐,步子迈的颤颤巍巍,周边的宫女也早让她遣了出去,房中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即便两人关系再不睦,二人也是母子,隆祐帝起身上前,搀扶着太后入座。 旋即就侍立在侧,递上了蜂蜜水。 太后面色一松,欣慰的笑了笑。 小小的举动,也昭示着二人之间的破冰,太后的心情不错,这个儿子总也是认她的。 念及此,太后又不禁生出泪来。 平白的就哭泣起来,隆祐帝又安慰道:“母后,这又是怎么了?” 用袖袍擦拭了下,孙太后叹气道:“相当年,你和你兄长在院中玩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是这番景象,你们可都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隆祐帝面色一沉,未有应答。 孙太后摇摇头,示意隆祐帝也坐,缓了缓口气道:“今日你既已成天子,旧事也没什么好提的了。待主朝堂之后,娘亲也从未干涉过一丝朝事,而如今却不得不警醒你几句。” “你可知,你父亲如何治理天下,使天下太平?” 隆祐帝耐着性子应道,“娘亲赐教。” 孙太后自感良好,继续解释道:“皇权不下县,你只有一人,是无法治理广袤国土的。赋税为国之根本,是需要有才能的人来把持。” “固然,其中有贪嗔痴之辈,可有多少人能安贫乐道,守住本心呢?” “更何况江南那繁华之地,当年我随你父亲下江南时,是真见过那盛景,纸醉金迷,最易迷人眼,但他们能按时缴上国库税银,就是好官。” “水至清则无鱼,官都喂不饱,你还想要百姓从什么新政中获利吗?” “在南下之际,我和你父亲曾几次取过甄家老宅,甄家老夫人被你父亲称为‘吾家老人’,你若是想要抄了甄家,岂不是天家忘恩负义,要让天下人耻笑?” “如今你是羽翼渐满,可若是刻薄寡恩,自然招致众叛亲离……” 隆祐帝眉头微皱,道:“娘亲,您不知道他们犯了多大的罪过,恃宠而骄,是他们忘恩负义在先。” 孙太后摆摆手道:“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罪不至灭门抄家,总也要给一条活路……” 见隆祐帝身躯随着粗重的呼吸一起一伏,孙太后当然知道,她这个儿子最是执拗,决定了的事,往往是很难扭转的。 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母子再相聚,却又因为事情分歧而争吵,也并非哀家所愿。哀家也没求过你什么事,而且也是为了你好。甄家这些世家,都是向着陛下的,怎好自己动摇自己的根基呢?” 孙太后自称哀家,又称呼了陛下,当面如此,还是头一次,也算是她心底对隆祐帝的认可了。 但说出的这为甄家求情的事,还是让隆祐帝一时无法答应。 隆祐帝也不明白,为何母亲总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当时他听从母亲的话,放过了大哥,可大哥却三番五次的要治他于死地。 片刻之后,门外又有宦官叩门。 孙太后面色阴郁之气一下凝结,怒骂道:“哪里来的不知规矩的东西,哀家同陛下说话,敲什么门?” 门外,宦官扑通一声跪地。 触怒了主子,他这种奴才可难活。 但他也不是没理由的,忙将双手举过头顶,呈着文书道:“陛下,安京侯的奏报到了。” 隆祐帝愤然起身,对拉开两扇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取过太监手上的信笺,正反看了一遍,见有岳凌的署名,内心激动不已。 站在门外拱手行了一礼,隆祐帝才道:“母后,朕公务冗杂,您先歇息吧……” 第71章 晴雯,晴雯!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坤宁宫, 与岳凌的奏报一同抵达京师的还有林黛玉写给皇后的信。 收到林黛玉的信笺以及礼物时,皇后面露了稍许惊讶,未曾想过远在江南的林黛玉还会惦念着她。 将香囊托在手上轻嗅了下,同浓脂艳粉的味道不同,有股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沁人心脾。 作为一国之母,皇后从不少收到礼物。 只是更应该称之为贡品,每逢佳节,珠宝,绸缎,各类首饰,连带着还有送礼者的阿谀奉承,皇后见得实在太多了,打心底厌弃这种虚伪。 不过,像林黛玉这样似后辈的关怀,倒让她心里流露出些许暖意,没有丝毫排斥。 又将信笺拆开,读了开头,才知道是她最近又遇到了新状况,正为此苦恼着呢,想要自己支支招,皇后见此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却见隆祐帝去而复返。 皇后立即起身相迎,将信笺先收了起来,“陛下,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隆祐帝摇头叹了口气,又见皇后眉角还未隐去的笑意,不由得问道:“你这里是有什么喜事?” 皇后摇摇头,先将隆祐帝扶到身边来,“一些琐事,先以陛下的事为重,出了什么事,让陛下急匆匆的回来了?” 隆祐帝又取出了岳凌的奏报,道:“这是岳凌审讯的供词,看了就知道近来江浙生了什么事了。” 隆祐帝深吸了口气,慢慢捱下心绪。 其实方才太后的话,他也听了进去,尤其是“官都吃不饱,百姓怎么可能吃饱”这一句。 他不否认其中有她的道理,但是他不想重蹈父亲的覆辙,让整个大昌的盛世,依旧流于表面。 拆开信笺,隆祐帝细细的读起了案件的供词。 事情几乎与岳凌前一次奏报的事没有太多出入。 总而言之,朱怀凛不是自杀,而是遭人陷害,含冤而死。涉案之人众多,而江浙行省丞相赵德庸是罪魁祸首。 改稻为桑,虽然在之前获得了一些利益,但利益也经过分流,很大一部分没有进入国库,更没有富了百姓,而是让百姓遭到了更加残酷的剥削,以及土地兼并。 现如今证据确凿,而钱仕渊,甄应嘉等人,竟然还要在堂上翻供斡旋,看来还是朝中或是其他的靠山又有了新消息,给了他们新的指示。 所有的罪名串联在一起,已经足够这些人抄家灭族了。 然而更有甚者,赵德庸竟然有通倭的嫌疑,陈矩更是上书请求调集战舰,往江浙支援火力。 在两年前,京中捐输之时,隆祐帝是下令仿造西洋船只造了几艘战船出来,可目前还在港口停泊,未曾使用过。 而眼下,倭寇进犯江南迫在眉睫,好似也不能计较得失,只能信任岳凌的判断了。 至于军费,粮饷,目前捉襟见肘的国库,又让隆祐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最快最有效的办法,隆祐帝一念之间想到了两个。 其一,便是将这些罪臣尽数抄家,所得的钱财全部交给岳凌抗倭。 其二,便是让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捐输粮饷,支援前线。 只是其中第一条,因为孙太后的左右,隆祐帝一时也有些难以下定决心。 毕竟大昌是以孝治国,才有破冰的母子关系,再因为这一件事而导致无法复合,真不算一件好事。 如今正在动荡的时候,若是后宫还不安宁,实在令隆祐帝心力交瘁。 看完了岳凌的奏报,隆祐帝又随手拿起了赵德庸之前的奏报,当下才意识到,赵德庸所谓和东瀛商人达成的交易,这不就是在通倭吗? 他难道真是为了国库之难,才要将丝绸卖给倭人? 对于贸易,隆祐帝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武将出身,除了最精通打仗之外,还要最在意粮草兵马等事,物资充盈是打胜仗的前提。 官兵若是都不满饷,怎么让他们发挥应有的战力。 话说回来,与大昌贸易的不只有倭人一家,而倭人出价也并不高,还因为数目过多大昌这边让了些许利润。 若是一般的商业行为,这倒是很容易理解。 但眼下,简直是让赵德庸通倭之事坐实了。 损国家之利,成一己之私,是隆祐帝绝对无法容忍之事,而就是这样的事,放任这些蛀虫管理江南,以后定然还会再有。 隆祐帝登时下定了决心,唤来秉笔太监,书下诏书。 “拟诏,让岳凌将罪臣尽数押解入京,金陵锦衣卫所,查抄各处家门,所获钱财,尽数充为江浙防倭的饷银。”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其实已经左右了成百上千人的生死,但尽管如此,隆祐帝以为依旧不足够平息他心中的怒气。 “由江浙巡抚岳凌,都察院副都御使王宪之,着手江浙官查,整顿吏治,贪污受贿者一切按照《大昌律》处置。” “是。” 隆祐帝拂袖起身,皇后跟在身后,陪同着一块儿来到了内室。 两人坐在床榻上,皇后又轻轻按压着隆祐帝的眉心,为他舒缓着疲劳,问道:“太后是不是为这些人求情了?” 摊开隆祐帝的手掌,便见得手心有几处因为握拳过紧而出现的指甲划痕,皇后知道隆祐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来扭转这一切。 甚至冒着动摇根基的风险。 隆祐帝不置可否,慢慢靠在皇后的身上,顺势又倒在皇后的腿上,轻轻叹着气,问道:“你说,丞相的权利是不是太大了,若是没有丞相,朕想做什么事,是不是更方便些?” 皇后想了想道:“赵德庸是安景钟的学生,按理说他也有错,只是这些年安相勤勤恳恳,为了维护陛下登基以来的稳定,也算是有苦劳,若是没他在,恐怕需要陛下处置的国事就更多了。” 隆祐帝深吸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只有枕在皇后的腿上,才让他能享受到安宁,“不怕累,只怕累的无用。”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隆祐帝有些倦意上涌,但眼下还不是睡的时候,既然岳凌准备与倭寇开战,那还需要必不可少的布置。 隆祐帝又起身,随口与皇后闲聊问道:“方才我入门时,见得你眉角生笑,肯定是有什么好事了,如今说来与朕听听,近来真是没什么好事可言。” 一想起信里的话,皇后又捂嘴轻笑起来,“是玉儿寄来的信。” “玉儿?”隆祐帝想了想,片刻回过神来道:“哦,是林如海的女儿。” 皇后点点头道:“对。” 隆祐帝又道:“传闻,她在苏州的文会上出了不小的名头,还一举夺得了诗魁,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诗魁。” “有众多的青年俊杰不服,可看了那诗又都佩服的五体投地。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才学,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儿,朕说不定能像与她父亲一样,对她委以重任。” 皇后笑道:“如今,陛下就算对她委以重任了。” 隆祐帝不明所以,意外道:“何出此言?” 皇后笑着解释,“岳凌如此出众的男子,身边爱慕的女子肯定少不了,而男子若是想成就一番事业,内宅总也要安稳。小丫头正在为这件事烦恼呢,房中的女孩子的太多了,她就要应付不来了。” 闻言,隆祐帝也不禁笑了起来,“这还真是如皇后所言,不是件轻松的差事,那你打算如何帮帮她?” 皇后眉头一扬,道:“这就不能告诉陛下了。” 见皇后面上罕见的露出少女的娇气,隆祐帝也不着恼,起身笑着离开道:“好,好,朕出去忙完差事,再回来‘严刑逼供’。” 旁边的宫女闻言,憋不住笑意,待隆祐帝离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皇后瞪眼过来,又忙摆正了脸色,老实站好。 皇后轻哼了声,心情却是不错,嗔怪道:“为老不羞,倒是让人看了笑话。” …… 隔天,安京侯府, 府门外来了辆宫辇,从上面走下个公公,不禁让门子们都为之颤,赶忙要开启正门,来迎接公公。 公公却摆了摆手,只是从角门进了来,问周遭的人道:“如今府里是谁在主事?” 问询姗姗来迟的倪二,赶忙摆正了帽子,擦了擦手掌,道:“管家倪二,见过公公。” 来人点点头道:“不必紧张,没什么大事。皇后娘娘遣咱家来,要给远在苏州的林姑娘带些物件,并有手信送过去。” “宫中不便再派出去宦官了,容易惹人非议,便交给你们去送。” 交代完了差事,公公便就告辞离去,等倪二回过神来,还没给公公送上红封,公公已经架着宫辇远去了。 旁边门子问道:“倪管家,这东西让谁送去?” 倪二想了想,毕竟是交给林姑娘而不是给老爷,还是派一个小姑娘跟在身边说明情况的好,而且最好是能手递手的将信交上去。 转念一想,房中的小丫鬟,总共只有他的女儿倪妮,和新来的晴雯了。 晴雯虽然旧时是荣国府上丫鬟,前一次贾家送信之后,在府上一直都很安生,而且从女儿口中得知,晴雯当场就将信笺烧毁了,倪二也是颇为认可这个做法。 荣国府的身份也不算什么污点,荣国府上来的也不只晴雯一个,如今林黛玉身边的大丫鬟紫鹃,便是荣国府上丫鬟。 如此想来,再没比晴雯更合适的人选了。 来到二门外的倒座厅,倪二将两女唤了出来,便开始告知起差事来。 “晴雯姑娘,方才有宫中的公公来过,要将一些礼品并一封书信交给远在扬州的林姑娘。我思来想去,还是有个姑娘跟船比较好。” 偏头看了看一旁冒傻气的倪妮,倪二叹了口气又道:“倪妮她不如你聪慧,出门我又怕她做不好事,你看?” 晴雯听出倪二的话,她这段时间在府中,也一直没接到像样的差事,便点头应了下来,道:“好,我去。” 倪二点点头,又道:“这是皇后娘娘交代的东西不容有失,还有近半年的账目,也该给房里管家的姑娘们看一看了,你顺便也捎过去。” “好,哪一日动身?” 倪二道:“今夜之前。” 晴雯也没什么疑问了,便回身返回房里去拾掇行李。 倪妮呆愣愣站在原地,倪二无奈道:“去帮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的,也算是送她一程了。” 倪妮此刻才回过神来,一股不舍之情涌上心头,哽咽着离去了。 回到房里,根本帮不上忙的倪妮站在一旁呜呜咽咽的哭着,晴雯无奈道:“你哭什么,就是因为房里没你的玩伴了?” 倪妮摇摇头道:“不是,我为晴雯姐姐开心,缝制的衣服很快就能给侯爷穿上了,侯爷会认可姐姐的。” 晴雯一想,倒是被这个小姑娘提醒了,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做的衣服,和用得惯的针线全都带进了包袱里。 因为她缝制的衣服可是没量过岳凌的尺寸的,只是按照四五年前,岳凌还在京城时的尺寸缝制的,若是不合适她还能用带着的针线改一改。 目光放在这个小丫头身上,晴雯欣慰的道:“你也有聪明的时候。” 正在此时,倪妮却是又抬起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晴雯姐姐,你会不会不回来了?若是害怕见到老爷,会不会就这样跑走消失了。” 晴雯颇为无奈,方才还夸了她聪明,这遭又问傻话,“就算是我不想留在府里,也不敢随意乱跑,更别说这次是皇后的差事,我若是中途跑了,还有我的活路?” 揉了揉倪妮的脑袋,晴雯坦然的出了门,坐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一路出城,往码头的方向赶去。 …… 自从贾宝玉怀着忐忑的心给安京侯府递上了信笺之后,便一直期待着晴雯的回信。 因为他坚信,只要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晴雯一定会备受感动,重新与她取得联系。 至于之后怎样处置,是回府还是给她一笔银子养在外面做外室,贾宝玉都没想过。 因为在他看来,两个人的灵魂共鸣才更重要,只要能够心意相通,没有什么可以成为两个人的阻碍。 然而多日过去之后,却根本没等来回信。 贾宝玉都不禁怀疑,安京侯府的门子是不是擅自将书信扣留了,导致晴雯根本没收到那信封。 反正问题肯定是不会出在他自己身上。 这一日,宝玉骑马亲自往安京侯府走一遭,才转过了路口,恰巧见到晴雯乘车离去,不由得一揪心,拍马赶了过来。 “晴雯?!是我!” 晴雯听得熟悉的声音,内心却是没什么波动,马夫在前方问道:“晴雯姑娘,后面似是荣国府上的公子在追,要不然让府里的护院将他拦下来?” 晴雯低声道:“不必理会,驾车吧。” 马车的速度终究敌不过马匹的速度,宝玉纵马驰骋,来到车架旁边还不断叫喊着。 身后宝玉的几位小厮和奶哥哥连连劝告,一口一个二爷,小祖宗的求着,让他别在这大街上闹事。 而且马匹骑得快了,掌控不好摔到地上,出了罪过他们也担待不起。 宝玉却不管,依旧向马车里面呼唤道:“晴雯,晴雯?你难道忘了我不成?你是不是没收到那封信,你是被安京侯府圈禁起来了?他们这是要将你卖到哪里去?” 晴雯不厌其烦的掀开车帘,向着外面的宝玉便回道:“那封信我看到了,我如今是安京侯府的丫鬟,还请您自重些。” 这冰冰凉凉的话语,让宝玉如坠冰窖,顿时目瞪口呆,根本不相信晴雯连岳凌的面都没见到就已经变心了。 “怎么会这样?” 顺着车窗开了的一角,宝玉却发现晴雯手中的一把扇子尾骨上拴着的还是他曾经给的玉牌,顿时狂喜道:“晴雯,我就知道你是个念及旧情的,一定不会忘了我。你扇子上的那块玉还是我房里的,你是我房里的丫鬟。” “你说,是不是被安京侯府的下人为难了,让你不敢与我相认,我这便去求老祖宗,将你要回来。” 晴雯这时才发觉自己的那块儿玉牌还是荣国府上的东西,便立即剪断了彩绳,将玉牌丢出了车窗。 随后便落下了窗帘,再不言语了。 玉牌落地摔得粉碎,伴随着玉牌碎了,宝玉的心也碎成了齑粉,双目无神,口中喃喃道:“怎么回事?” 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脖子,五彩细线挂的宝玉,却不禁怒道:“通灵宝玉,到底是通谁的灵,怎得事事都不遂我的心意?” 才要发作,此刻远处来的薛蟠见到宝玉脸色难看,问了身旁的小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后便拍了拍胸脯,挎上了宝玉的肩头,道:“诶,大丈夫何患无妻,不就是个丫鬟吗?有什么了不得的?我也给了侯爷一个丫鬟,就当是买个好了,你这死缠烂打岂不是给自己难堪?” “走,哥哥带你出去高乐,那勾栏里的姐儿什么样的没有?一个个的主动的你都想象不到。” 失了神的宝玉,便被薛蟠生拉硬拽的带走了…… 第72章 狐媚子打进来了! 时维十月,秋日渐深, 枫桥驿的园林中,落花蹁跹,溪水潺潺。 池沼里,残荷半卷,茎叶依旧傲然挺拔,与落于水面的花瓣交相呼应,似为嬉戏。 亭台楼阁之间,一群女孩子都正忙着采摘快要落下的花瓣,待熏烤之后,积攒香气,制成胭脂水粉。 年纪尚小的小姑娘们当然用不了太多水粉,她们在房里也不是争芳斗艳,嬉戏玩弄的心思更多。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下个月要去祭拜林黛玉的娘亲,事先备上祭品。 除去习俗用物的纸钱,红烛,便还需要些生前之人的偏爱之物。 贾敏生来颜色出众,也偏爱美,胭脂水粉自然是不能缺的,林黛玉也不想用坊市购入的俗粉来敷衍,而是打算自己亲手来制。 可偏偏她又是个悲天悯人的姑娘,对世间万物的消散,都能起怜惜之心,不忍伤那还在盛开的花瓣,只能取摇摇欲坠,快要落下枝头的。 往往这样的花瓣也没多少香气了,若想制成胭脂还得费好一番功夫。 幸好房中的小丫鬟很多,如今岳凌出门了她们也没什么差事,便都在园林中挎着花篮,陪着林黛玉捡花。 纤细的手指触碰到柔嫩的花瓣,林黛玉心里不停为花朵悼念,又连连说着歉意的话,将她们收进花篮里。 走走停停,林黛玉收了一会儿花,又坐在假山石上发了一会儿愣。 小丫鬟们皆知这是什么原因。 只因为岳凌出门了,不仅仅是出了枫桥驿,是出了苏州。 或许是为了让林黛玉不要太担心,一开始出门时并没有告诉此行的目的,只是后来,天色渐晚,才遣了贾芸回来告知。 岳凌是统兵出城了。 统兵出城,小丫鬟闻言都不禁紧张起来,这肯定是要有战事了。 只是当面,林黛玉却是淡定许多,面不改色。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岳凌身为武将,从来都不会少有领兵的时候,林黛玉也说不上习惯,只是岳凌一早就教过她了,内心要坚韧不拔。 林黛玉也不想扯岳凌的后腿,若是她不淡定,这房间里的小丫鬟们更要心乱了。 事情过后,林黛玉便经常的发愣,有点惋惜在岳凌出城之前,没有好生的坐一坐,谈谈心,还是她之前太过羞涩,没想好该怎样做。 如此,林黛玉便下定决心,待岳凌归来之后,一定好好的奖励他,做一个称职的……嗯,妹妹。 林黛玉攥了攥拳,目光扫了遍在假山之间,嬉笑玩闹的小姑娘们,又向她们问道:“可卿姐姐和宝姐姐还没过来吗?要不要去个人去帮帮她们?” 被雪雁追赶的宝珠,从亭上跑下来,气喘吁吁的道:“方才去看过了,说是金元宝还没叠完,等我们都摘完了花,她们就一起来煮香。” 雪雁也追了过来,将一朵石榴花插在了宝珠头上,哈哈笑道:“好呆!” 宝珠抖了抖脑袋,将花收到了花篮中,反手给雪雁发髻上插了根草,又跑远了,“雪雁姐姐最呆,呆雁!” 雪雁气呼呼的又追了过去。 林黛玉无奈扶额,呼唤着道:“小心脚下,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起身之后,林黛玉收起了思绪,将两人无意间卷落的花瓣又从地上捡起来,收进了花篮里。 抬眼望着天边渐渐映红的云彩,心思不由得飘远了。 …… “饶了我吧,我真的写不出来了。就因为写这个,我都没来得及在老爷出门之前去找老爷,哪里还有点子了?” 秦可卿坐在桌边,一手握着毛笔,但面前的雪浪宣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身侧是正在用金纸折着元宝的薛宝钗,而地上已经装了好几篮的金元宝,俨然已经折好一段时间了。 薛宝钗面色如常,因为体质的原因,比小丫鬟们都要更红润些,眉头轻挑,吐气如兰,“不写也行,没按时交上稿子的惩罚,你可还记得吧?” 秦可卿身子一颤,想起她们一开始达成交易之后,又补了个条款,毕竟她现在成了丰字号的雇工写手,若是没能按时完成任务,所造成的损失她要负责赔偿。 而如今,丰字号的报纸迅速占据了苏州这空白的市场,即便价格从一个铜板上涨至两个铜板,依旧是供不应求。 后来也不乏有效仿者,但都因为其中的文章没有丰字号的精彩,而无法与丰字号竞争。 秦可卿所产生的效益是无法具体估量的,薛宝钗也不曾亏待了自己的姐妹,将一文的价格上涨到了五两,还许诺若是报纸能够再进一步,会在下一年给她分红,也正是因此,两人签下了雇工的合同。 若是拿到了丰字号的分红,秦可卿还上岳凌的银子根本无需几年之久了。 结果便是,踏上了贼船,还一步步进入了船舱之下,再也出不去了。 秦可卿将小册子从抽屉中取了出来,翻阅着找找灵感,口中还嘟囔着道:“以前三天一篇,现在一天一篇,谁能写得过来嘛。” 秦可卿越发觉得自己努力的方向错了,受薛宝钗掌控已经越发深了。 这个时候,只有再启动岳凌的建议,才能让两人的地位能够拉近一点。 薛宝钗浑不在意秦可卿的抱怨,在旁边为她斟了茶,摆在了桌案上,又拾起了金纸,叠起了元宝。 “没做过,可以想呀,你想想侯爷回来之后,你想要同侯爷做些什么事,然后写到文章中不就好了?” 秦可卿目光一凝,顿时来了新点子,而且不只是文章上的点子。 眉眼弯弯瞟了下低头折纸的薛宝钗,秦可卿嘴角不禁一勾,道:“宝妹妹说的对,这倒是能想一想。” 随后,便奋笔疾书,没过多久,便就写下了一篇文章。 “如何?” 薛宝钗放下了金纸,秦可卿便捡起来,替她完成后面的工序。 薛宝钗红着脸颊,读完了整篇文章,而后嚅嗫着道:“也就只有可卿姐姐能想到在灶房做这种事……” 秦可卿蹙了蹙眉,道:“怎么感觉你不像是在夸我呢?” 薛宝钗讪讪一笑,“哪里,我的意思是即便是写房中文,也通常是规规矩矩的,没有逾礼,而这种文章刊发出去,其实早就乱了纲常,也没必要循规蹈矩的去写。” “譬如姐姐描绘的灶房,才洗过的野菜,坊市中买下的白肉,山里取的野味和褴褛的妇人,一同摆在灶台上,好似这女子才是菜一样,果然是绝妙的构思。” 秦可卿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喜欢就好,交了差我要去帮林姑娘了。” 两人手挽着手一同出门,转过游廊中,却见王嬷嬷带了个外人进来。 一身海青衣,手持着一个檀香木精致的佛龛。 “王嬷嬷。” 两人一同与王嬷嬷打着招呼,王嬷嬷也向两女行了一礼。 “两位姑娘可知道我家姑娘现在何处?” 秦可卿往园子中指路道:“我们也正要去找呢,就在园子里,嬷嬷随我们来便是。” 薛宝钗的目光则是落在了王嬷嬷身后的法事身上,问道:“王嬷嬷,您身后这位是?” 嬷嬷让出一步,与身后的尼姑行了个佛家的礼数,又介绍道:“这位是玄墓山上的师傅,在苏州城中也很有名。我家夫人生前是个信佛礼佛之人,若是祭拜少不了唱经,这遭便请这位师傅下山来了。” “没想到女师傅这般不好找,请了这位师傅还真不容易。” 女尼与薛宝钗和秦可卿都行了一礼。 秦可卿倒是有些诧异,这个女修士五官竟然这般漂亮,只可惜法帽盖住了头,想必也是剃发的,若是有头发,她想想姿色比自己也不差几分。 薛宝钗却觉得此女很是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没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或许是因为她经常外出,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便也没多加留意。两拨人合在一块儿,一同走进了枫桥驿。 亭间,姑娘们正分着花篮中的花瓣,烧起火盆,熏烤花香聚集在沾湿的锦帛上。 而林黛玉在一旁看着火势,专心致志的学着如何制作胭脂水粉。 等到来人走到亭外的石阶下,林黛玉才回转过神,循声望了过去。 “林姑娘,我们来帮忙了,水粉我用的多,我来做吧?” 秦可卿先走了上来,站在了林黛玉面前,要抬手帮忙。 林黛玉却是直勾勾的望着下面,愕然道:“你怎么进来的?” 秦可卿还以为是问自己,不知道林黛玉为何没来由的问出这么一句,一头雾水的回道:“怎么进来?走进来的呀。” 林黛玉起身,将手中搅拌的木筷交到了秦可卿手上,径直走到了王嬷嬷面前,指着她身后的女子问道:“她是你带来的?” 王嬷嬷面露喜色,“姑娘与她相识?那就更好了,她是十里八乡中有名女师傅,有她在祭奠夫人时唱经,再好不过了。” 林黛玉嘴角抽了抽。 妙玉抬起头来,见到了林黛玉,也猛地回过神来,“怎么是你?” 林黛玉一口气也难捱,瞪起眼来,怒道:“这是枫桥驿,我不在这,难道该你在这?” …… 双屿岛, 被留岛数日的赵颢也没闲着,带着手下好生的将岛上都逛了一遍,当然他留意的不是铺面,而是岛上的地形地势,以及兵营和布防。 暗暗记下了情报,赵颢便遣人发回岳凌手中,为战争做着准备。 一连平静的过了数日,赵颢也并非神经大条,他当然知道,双屿岛上的将军,定然遣人去丞相府确认他的身份了,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很有可能会暴露。 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不单单他自己要死,而且整盘的计划也会全部落空。 双屿岛虽然是倭寇的聚集地,但对他们来说,大海才是他们的家,只要他们能够逃入海中,真是海阔从鱼跃,天高任鸟飞再没有一击歼灭的机会了。 看似必输的局面,赵颢面色依旧坦然,一切见机行事,拖延时间对他来说也不只是件祸事。 将军府, 汪顺等待陆上消息等的十分焦急,一件大事是不能拖太久的。 赵颢一行人是假,他敢上岛那定然是有所图,若是真,那则是错过了一桩大买卖,往后人情也不在了。 在江浙沿海一带,得罪一个行省权利之顶的丞相还真不是汪顺所愿。 “近来他们都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在岛上闲逛,吃吃买买,等着将军的消息。” 汪顺眉头一皱,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寻常,赵颢若是假的,早该因为时间拖得久了,而逃出岛屿。 因为谎言越拖,越容易分辨真假。 这种利用信息不对等的手段,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抹平。 “将军,我们是不是该给人一个答复了,若是将军担心有诈,不答应也就罢了。” 汪顺对下面的倭人解释道:“你登岛不久,不知道徐家是怎样个庞然大物。历经三代,已然成为江南第一大户,富可敌国,他们的财富之多,你根本无法想象。若是这些都归我们所有,便能造出更大的船只,在海上甚至能与西洋人匹敌。” “如此发展下去,拿下琉球建国,想必也未尝不可。” 适时,有人快步入堂,半跪于地,道:“将军,去丞相府的人回来了。” “快传!” 汪顺神色激动,摸起一旁茶盏吃了口,才捱下了些心绪。 “将军,属下办事不利,没能与丞相府取得联系。他们说丞相在府中养病,谢绝外客,与外面的什么事都没牵扯。” “即便是我表明身份和来意,也没准许我入门。” 堂下人深深的叹了口气。 一旁幕僚突然开口道:“这样说来,那一行人定然是假的了。” 汪顺眉头先是高高隆起,几息之后散开,面上露出深深的惋惜,“好吧,既然如此,不管这伙人还有什么底牌,都先拿起来再说。” 下属拱手应下,当即点了几个佩刀浪人,一同出去拿人。 没多久,还在海边闲逛的赵颢和同伴便被五花大绑的带到了正堂。 在拿人的时候,双方也没打斗,只是赵颢一脸的不服气,当堂还怒喝道:“将军,你就这样对待来使,是想置丞相的颜面于何地?!” 见他还在嘴硬,汪顺便道:“我们此番去人打听,丞相府根本就没派人前去,你还敢自称是丞相府的人?来人,拖出去枭首示众,让他背后的人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的!” 来人要将赵颢拖出去,赵颢猛地撞翻一个,怒道:“丞相府谢绝外客,你们连丞相的面都没见到,怎么知道内部的消息?若是这等机密,在门子处都打听到了,那岂不是满杭州皆知?” 汪顺被唬得一愣,还真觉得赵颢的话很有几分道理。 而且见他底气如此之足,不禁又犹豫起来。 恰在此时,有人往堂上通传道:“杭州署衙丞相府有人求见。” 听闻此言,堂上的气氛一滞。 汪顺大笑三声,驱散了堂前沉寂,“有趣,有趣呀,难道杭州丞相府有两个?传,传进来,今日我也做一回佛祖,辨一辩哪个是真猴子!” 不多时,便有一管家模样的人被带了进来。 入门之后,正撞见有人在堂前被松着绑,好似才经过一场审讯一般。 来人揪起了心,尝闻双屿岛上的这伙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甚至会吃人肉,不由得谨慎了几分。 “见过汪将军,本人乃是丞相府外房管家,这遭前来是听到了些许风声,只恐将军中了离间之计。本人以性命担保,丞相府并未向双屿岛求援。” 说着又带了丞相府的信物,表明身份的真实性。 汪顺笑着看向才松绑坐下的赵颢,问道:“丞相府并未求援,那你又是哪路人?” 赵颢依旧面不改色,起身拱手道:“他有信物便能证明他是丞相府中人,我同样有信物,凭什么不能证明我是丞相府中人?难道他的一面之词,就大过我给将军的交易?” 这时候,丞相府管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有人在冒充丞相府下人的身份,在和双屿岛达成交易。 果然,赵相担忧之事并不是无稽之谈,竟然还真有人这么大胆。 管家斜乜一眼,冷笑道:“我在丞相府怎么从未见过你这号人?” 说着,又取出了他身下的管家腰牌晃了晃,呈给了汪顺。 随后,矛头直指坐着的赵颢道:“丞相府中,每个人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对牌,你若是丞相府的人,你的腰牌呢?” 然而出乎管家预料的是,有陈矩手上锦衣卫的配合,岳凌又有什么弄不到的呢? 何况只是丞相府的一块儿腰牌,根本没有伪造的难度,赵颢也同样上交了自己的腰牌。 管家看得一愣,“你这是假的!” 这遭形势逆转,反而是赵颢冷笑,“你凭什么说我这是假的?我还要说你这是假的呢!” 赵颢走来堂中,拱手向上道:“将军可知,我家老爷如今深陷困境,若是不一举挽回局势,铤而走险,如何活命?此人必定是安京侯派来的,来阻止我们两家达成交易,将军明鉴!” 管家气得七窍生烟,还没见过有人能这般倒打一耙的,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人身攻击的辱骂了几句。 赵颢更不是个吃素的,不但回嘴,还揪起管家的衣领,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还是场上的浪人好生拉扯一阵,才将两人分开。 汪顺也有些拿不准是怎么回事了,只好看向幕僚,微微颔首示意。 幕僚起身道:“您二位先这边请,我们与将军合议一会儿,再传二位进来,二位也可趁机想想,还有什么能证明对方身份有假的证据。” “请随我来。” 两人被引至了偏殿,对坐喝茶。 目光不善的对视了一眼,又尽皆偏开了头。 赵颢想到的办法,便是趁此机会将这厮杀了,弄个死无对证,不过这样自己的身份应该也会被怀疑,便是个下下之策了。 如今的境地,正是他自己不能处理的危局,便想起岳凌临走前给的锦囊,赵颢又借着出恭的说辞出了门。 在一名倭人的跟随下,赵颢如愿以偿的来到了清净之地,背身挡住视线,赵颢将锦囊取了出来。 内里竟然不是一份字条,而是一张沿海海岸防务的地图,应当是用来关键时刻留给他保命的东西。 其上不多一字,如何利用,全凭赵颢的意愿。 如此信任,赵颢感动的双目生泪,牢牢攥着地图,重新返回了偏殿,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 一炷香过去之后,赵颢两人又被唤到了堂前。 高坐的汪顺喝着茶水,似是方才没少费了一番口舌,只是再见到赵颢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了。 还未等下面的人发言,赵颢率先将地图呈了出来,道:“将军,此番前来,我家老爷是一定要同将军达成交易的,若是认为此前的诚意还不足够,那这里还有江南驻防图,凭借此图,将军可绕过众多关隘,堡寨,上岸掠夺诸镇财物。” “若是徐家的财富还无法满足将军的胃口,这些可还足够?” 汪顺听得目光一滞,赵颢开口的话,完全打乱了他们方才的计划,才喝过了水,却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 这可是江南,一镇之地劫掠完,便能抵得上他们数月的生意。 他不敢贸然登岸,就是怕海边的驻防让他的损失太过惨重,若是有地图为依托,那还不是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人口是他最大的本钱,岛上的兵员很难补充。 吞咽了下,汪顺招呼着道:“呈上来。” 双手颤抖的浏览了遍,又将其交给幕僚,幕僚看得也是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当即便派人乘船登岸,去验证地图的真假。 赵颢又被殷勤的请着坐下,压力又来到了丞相府的管家身上。 满堂的目光都汇聚而来,管家难免心底有些紧张,完全不像赵颢那般自信,气势就落了下乘。 “启禀将军,我家老爷根本没什么驻防图。老爷已经与奏报入京,与浪人达成丝绸交易,如此来扭转今日困局,何须走如此险境?只要丝绸生意成交,一切都不是问题。” 汪顺眯了眯眼道:“与浪人达成交易?哪个浪人,多大笔的交易?” 交易就算了还是浪人之间的交易,这不是汪顺消息最灵通之事? 他可没听闻有这回事。 就在汪顺当堂质疑之际,忽得门外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这爆炸声可不是爆竹引起,更像是炮火打击,震得桌上的茶盏都颤了颤,茶水溢出了些许。 汪顺登时怒目,喝道:“去查,怎么回事!” 第73章 这样的狐媚子,竟然有两只 枫桥驿, 向来内宅和睦的气氛,今日却有些不同寻常。 只因房中多了个不速之客,至少在林黛玉眼中是不速之客。 堂上,林黛玉端坐着,摆出一股罕见的气度来,两个小丫鬟侍立在侧,一双眸眼皆是来来回回的在妙玉的身上审视着。 果然是画皮画骨难画虎,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能想到,看似清高,出尘不染的女师傅,竟然会情不自禁的当众强吻岳凌? 众女皆是如临大敌,家花还有这么多朵没采,竟然又来了一朵野花,仔细一瞧还是这么妖艳的野花! 一旁安坐着的薛宝钗也才想起来,这就是在沧浪雅会上偷袭了侯爷一下,便落荒而逃的女子了,难怪她看得眼熟。 此时此刻,薛宝钗余光瞥视了气呼呼的林黛玉一眼,不忍偷笑了下。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回不知道林妹妹要如何收场了。 秦可卿倒是还没弄清楚状况,贴到薛宝钗的耳边问道:“林姑娘向来不出门的,怎么会结识外面的女师傅呢?而且看起来,两人还似是有仇怨。” 不但一开始碰面时,两人就发生了口角,现如今更是一人羞羞怯怯的站着,似是做出了什么事。 另一人在上方端坐,更是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薛宝钗轻笑了声,悄悄与秦可卿耳语道:“这个女师父就是那个同侯爷进了文会,然后在结束时当着林妹妹的面,偷亲了侯爷的那位。” “什么?!” 秦可卿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顿时和林黛玉同仇敌忾,再也升不起怜惜之意了。 抱着手臂,便安安稳稳的坐了回去,审视着这个不检点的女师傅。 “明明是一个清秀之人,竟然能干出这般忤逆佛祖之事,这样的人念的经文会有用?” 秦可卿心底腹诽不已,而后却灵光一闪,脑子里有新点子,暗暗记下以为腹稿。 场上气氛太过严肃,还是另一边坐的王嬷嬷起身打断道:“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女师傅是玄墓山蟠香寺出身,当是和姑娘没什么交集。” 林黛玉嘴角撇了撇,冷哼道:“妈妈不妨问问她,有什么交集!” 王嬷嬷不解的看向始终不吭声的妙玉,也没了主意,“妙玉师傅,您曾与我家姑娘有过节?” 妙玉此刻也有些心虚,更没颜面相认,只好道:“我将银子退还给你,你换个人去唱经可好?” 此言一出,王嬷嬷倒是有些慌神,“不可不可,这等大事耽误不得。而且向来也是你师父去唱经的,这遭你师父卧病不起,你代为唱经正好合适。” “你那山门如今穷困,难道入了手的银子你也舍得再拿出来?” “更何况,苏州闹灾,许多僧人都走了,有修行的女师傅真的不好找了。” 的确如这王嬷嬷所说,蟠香寺没什么香火也能一直立在山顶,妙玉父亲的暗中支持是不可或缺的。 这遭父亲冤死狱中,蟠香寺断了赖以为生的财路,山门也有些破落了。 师父的身子还不好,需要些名贵药材养病,虽然她是个清修之人,不该贪恋钱财,可眼下银子对她来说就是很重要。 妙玉暗叹了口气,紧咬牙关,向来清高的她,此时此刻却也只能为钱财折腰。 心底怅然若失,目中无神的垂下头,道:“前一次是我冲撞了,望姑娘不要见怪。” 林黛玉往下瞥了眼,见妙玉的僧袍似乎在裙角内里还打着补丁,心底也有些唏嘘。 在沧浪园一事过后,林黛玉也差人去打听过这女子的底细,也向岳凌了解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得知这又是一个身世凄惨,失怙失恃的女孩子时,便已有些同情心了。 再听王嬷嬷说,向来清高的修行女子,如今竟也开始为些黄白之物而束缚己身,便更有些心软了。 虽然林黛玉也清楚,王嬷嬷肯定是故意提起这一茬的,不但是说给妙玉听,也是在给她自己听。 与林黛玉相处过的人皆知她是个最悲天悯人的,更何况是自小照料了她的奶嬷嬷。 林黛玉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心如何罚她。 慕爱之情人皆有之,甚至说她一个修行女子能够对岳凌做出那般逾礼的举动,鼓足的勇气恐怕比她还足。 一想到这里,林黛玉便更是下定了决心,在与岳凌相处时,一定要大大方方的,不能因为触碰了哪里就开始脸红,不然是真比不过房里这些狐媚子了。 狐媚子一号还在旁边吃着茶,这就又来了狐媚子二号。 林黛玉捱下一口气道:“既然王嬷嬷都订好了,也不好找其他的人选,那就由这位妙玉师父来做吧。烧的经文多抄几份,也就翻过之前的事。” 不痛不痒的处罚,也只是稍稍让自己出口气,妙玉便更没什么好反驳的了,行了个礼,拜了拜道:“多谢林姑娘。” 林黛玉缓和了些脸色,与王嬷嬷说道:“先在外面给她安排个住处吧,做些祭祀的准备。” 王嬷嬷松了口气,应下来道:“好,我去安排。” 妙玉又抬起头来,疑惑问道:“侯爷不在吗?” 林黛玉眉头一挑,没想到她换了脸色,这人就开始不知好歹了,正要开口,妙玉也察觉出气氛不对,小丫鬟们的目光都如同刀一样在她身上刮着。 妙玉忙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侯爷不在这的话,我直接住进来没问题吗?” 林黛玉沉下一口气道:“住外院,不碍事,放下行李去吧。” 看了一出戏,薛宝钗真是心满意足了,如今这房里就这么不安宁,往后还不知有多少戏看呢。 秦可卿也灵感有如泉涌,也借此脱身,回房间写文去了。 堂上,便又剩下林黛玉带着这一群的小丫鬟做胭脂。 林黛玉松了始终绷着的一口气,侧靠在椅子上,一手支着脸颊,口中喃喃道:“也不知皇后娘娘的信什么时候才能送到……” …… 双屿岛上,巨大的爆炸声过后,街上一片混乱,各处吵吵嚷嚷,根本无法马上辨明情况。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返回堂上复命。 幕僚面色急切,先行问道:“可是停靠在港口的船出事了?” 来人摇头道:“不是,是从岸边来了一伙儿人,登岛之后便不安分,劫掠了一阵。方才是他们在一处引爆了火药,这会儿已经派人去抓了。” “那些人行踪有些诡异,武艺想必不差,更像是亲军一类的好手。”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就差说在岛上胡作非为的那一伙人是安京侯的亲军了。 只是不知来到岛上作乱是有什么缘由。 赵颢眼睛一转,当即起身道:“将军,我有一言。” 还在沉思着的汪顺挑了挑眉,抬手请道:“说罢。” 赵颢拱手行了一礼,而后目光紧盯着对面的丞相府管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道:“你也是知道内情的吧?是要我说,还是你来坦白?将军可是个仁慈的人。” 众人的目光一致的盯向了管家,再看汪顺眸中已经含了杀意,让本就忐忑的管家心里更是发慌了。 嘴唇发颤,吐出的话也并不流利,“你,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赵颢负手而立,走来了堂间,踱着步子道:“哦,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替你好生回忆一下吧。” 环视周遭,赵颢清了清嗓子道:“自此人登岸之后,过了几个时辰,便引发了岛上混乱,其中难道是巧合?” 方才报信的人被赵颢目光扫过,不禁应道:“双屿岛乃是不设官府之地,虽然总有争斗,但如此大规模的骚乱,还引发爆炸的,当真少有。” 赵颢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而后猛地转过身,对准管家问道:“想必这一行人,就是在外埋伏接应你的人吧?” “什,什么外援,你休要信口雌黄!” 赵颢丝毫不为所动,继续侃侃而谈道:“你毁我丞相府和将军的交易不成,没能按时出去,因为过了事先约好的时辰,所以他们便在外生乱,要趁机将你营救出去,这便是你们的计划!” 一躬身,赵颢又对上方的汪顺道:“还请将军提高府上戒备,莫要让这歹人活着回去通风报信!” 有先前的驻防图,再有如今缜密的逻辑,简直高下立判,众人都不由得开始向赵颢倾斜,更相信他才是丞相府来人。 而那真正的官家,更像是安京侯手下的小喽啰,来探查岛上情况的。 汪顺皱了皱眉,道:“安京侯也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就派了这么个货色来探我们的底?” 赵颢趁热打铁道:“如今安京侯对将军已有提防,若是事情耽误下去,待苏州灾情一过,安京侯喘过了这口气,定然要兴大军前来讨伐。” “而我丞相府若是能与将军里应外合,共谋仇敌,先下手为强,必定能够再续大业,将军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这种场面,真管家已经畏畏缩缩的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是跪在地上叩头,求汪顺能够放他一条生路。 百般推脱,自己并不是安京侯的线人。 可在堂上众人眼中,他不过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还在嘴硬罢了。 赵颢的话有理有据,而且还有巨大的利益在前,汪顺自然是动心了。 “待去岸上探查的人归来,若是驻防图不错,那这生意便成了。” 汪顺热络的走下来,拍拍赵颢的肩头,亲切道:“贤弟莫要觉得哥哥太过怯懦,只是我们这等脑袋别在腰上的买卖,不容有失。” “而且,岛上这么多兄弟要吃饭,还有不少家事,没了谁都不是一件小事。” 赵颢拱了拱手,“理解。” 汪顺点点头,“那好,将此人押下去收押审问。贤弟可回去与丞相告知交易,约定好日期,我便在岛上厉兵秣马,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好。” 赵颢大步往外走着,待经过跪伏在地的管家身侧时,轻蔑一笑,而后迈过门槛,一路返回客房。 再不理会身后哭天喊地的声音,紧绷的心情也随之一松。 入了客房,为自己斟了些水润喉。 堂上几番斡旋,真是步步惊心,还好他脑子够用,先管家一步借题发挥,搏得了倭人的信任,总算是没辜负侯爷。 只是赵颢又不禁担心起那驻防图的事,若不是真的,那生意也不成了,若是真的,那海上的防务,日后只会更严峻。 赵颢摇了摇头,以为安京侯自然是有他的打算,他也不必再庸人自扰了。 就当他以为可以歇息之时,耳朵一动,却听闻房顶有细微的脚步声。 若非是练家子,是无法察觉这么细微的动静的。 赵颢神色一凛,慢慢踱步到床下取出随身携带的佩刀。 他倒是以为这一场戏做的天衣无缝,汪顺不该怀疑他才对,而且若真是要怀疑他,聪明人也该在此时放长线钓大鱼,何必来搞暗杀。 赵颢又回忆起临行时,岳凌说给他的话,任务成败在后,先保住自身性命。 若是真被倭人看出了端倪,他也只好杀出一条血路,尽力逃跑了。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却听闻窗户被人敲了几下。 赵颢蹑手蹑脚,小心开了个缝隙查看,却突然翻进一个人来,着了一身夜行衣还蒙着面。 身法不俗,一看便是高手,赵颢不敢怠慢,忙抽出刀来招架,却见来人扯下面巾便道:“休要动手,是我。” 分辨出来人相貌,赵颢面色一惊,“怎么是你?” 恰逢此时,门外又有人叩门,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汉语,根本不用多想便知是倭人。 “赵大人,可有蟊贼闯进你的房间?” 赵颢应道:“方才歇下,没见到什么人。” 倭人在外又客气言道:“那伙在岛上作乱的人,果真应大人所言摸进将军府了,大人还需小心,不要被歹人害了性命。” “好,你们也多加小心。” 待这一行人离去,赵颢才慢慢归刀回鞘,对着面前的清冷少年问道:“你不是在为侯爷在盐田当差吗?怎么来这里了?” 假条 最近状态有些差,更新一拖再拖,实在对不住各位读者老爷。 今天请假休息一天,好好构思一下剧情,从明天开始还是恢复中午12点更新吧。 目前已经连载100w字了,作为新人的第一本书也学到了很多,希望能给大家贡献更精彩的内容,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感谢大家的月票。 《红楼:捡到一只林黛玉》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4章 真是一群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岳凌一路南下,所用名号与路引,皆为柳湘莲。 而真正的柳湘莲在沧州被岳凌救下性命之后,便结束了四海为家的日子,真正被岳凌折服,开始为岳凌办差。 虽然他出身不好,是四王八公家子弟,而且还为康王府办过差事,但有一身忠肝赤胆,侠义心肠,还是让岳凌刮目相看。 曾几何时他名动京城,号为年轻一辈无敌手,在康王府试剑,政治立场并不足,更多的是真想与岳凌比试比试。 武勇稍逊岳凌,但多年的漂泊生活练就了一身不错的身法,在沧州贩卖人口一案中,也是他最先察觉出线索,而后飞檐走壁,只身躲避了许久的官兵追捕。 即便如此,若不是运气好些,被岳凌撞到,他也险些遇害。 从那以后,他也想通了,在这个世道上,没有靠山仅凭一腔热血是伸张不了正义。 大丈夫一世,就算没立不朽之功,也该有自己心中的抱负,他便揣着这样的信念同龙兴镖局的少东家赵颢一起加入了岳凌麾下。 开辟盐田时期,便是由他充当护卫,与林如海所遣师爷一同往滨海之地做事。 如今,随着岳凌南下,他也一路得命南下,前来支援双屿岛上的赵颢。 两人皆在岳凌手下做事,是第一批幕僚臣属,关系自然相近,在这等凶险之地相遇,倒是让赵颢安心了不少。 坐定奉茶,赵颢才问起了他的来意。 “今日岛上的动静,难道就是你做的?” 江湖习气的柳湘莲也不客气,端过水饮尽答道:“正是。” “侯爷一直让我们看着丞相府的动静,前几日见到有人出府,一路相随便能猜到是上岛来了。” “侯爷让我们在岛上闹出些动静来,相信你的应变能力,如今看来,侯爷倒是没错付于人。” 赵颢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侯爷安排的后手,顿时舒出一口气,道:“幸不辱命。” “那你今日还涉险来到府,是还有什么差事,可需我协助?” 柳湘莲将剑鞘往怀中收了收,眼神中显出了几分锐利,“不必,你的身份若是暴露,之前所谋皆要落空。” “我入府来,便是要做一出全套的戏码。那人被抓了舌头,总是个隐患,我潜入牢中将他杀了再走,当属将此事了结了。” 赵颢皱了皱眉,“若是刀剑伤口,仵作一验尸,岂不是更有破绽?” 柳湘莲点头,“放心,我带了毒药,中毒而死,更像是细作所为。” 见他考虑的如此周全,赵颢才放下心来。 柳湘莲又叮嘱道:“今日你事已成,待离岛之后,去镇海卫寻侯爷,侯爷在卫所屯兵。” 说罢,柳湘莲也缓足了力气,便又跳窗欲走。 赵颢忙相送道:“好,我知道了,你多小心。” …… 苏州府, 府衙门前一整条街道被城中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直到有官兵出动,才堪堪将秩序维护起来,街上才有了一条空隙过车。 原因无他,今日便是对苏州百姓犯下滔天罪状的几人,押解入京之日。 一架架囚车摇摇晃晃的走出正门,民情便愈发汹涌了,无数烂菜叶,臭鸭蛋伴着叫骂声,似雨点一般砸向了囚车上噼啪作响。 甚至连幼童都费力的捡起路面的小石子,扔向路中央。 官兵不得已将长枪横过来,格挡住暴动的百姓。 囚车之上,参知政事钱仕渊,苏杭织造局监督甄应嘉,侍中孙逸才,徐家徐耀祖,各个如丧考妣,衣衫褴褛,双眼涣散无神,已经与死了无异。 钱仕渊作为挑起当堂翻供之人,罪加一等,家产已经被尽数抄没了,家眷子嗣也获罪流放三千里。 甄家原本想凭借宫中的关系,曾为天家家臣的身份,逃避此次的追查,但也未能如愿。远在金陵的甄府,家财已经被尽数抄没,甄家家主甄应翰被一并连坐,同样登上了入京的官船。 金陵第一世家的甄家,多次接驾先帝南巡,甄府如同行在,受尽恩宠,如今却落得了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不过,隆祐帝终究是一个念及旧情的皇帝,抄没家财之后,除了甄应嘉和甄应翰革职查办以外,其余人并未捉拿问罪,女眷也并未落得个入教坊司的下场。 其中后辈甄宝玉也被网开一面,在甄家被抄之后,不知去向。 锦衣卫从甄家总共抄没出了各类财物折合银子两百万两,比起预想的还是少了些,但目前前线吃紧,重心已经不在甄家的账目上了,所得钱粮皆被运抵了前线卫所。 最蹊跷的徐家,如今已近乎痴症的徐耀祖,嘴角流涎,神志不清。 想要反咬天家一口的谋算也并未达成,反倒成了隆祐帝决心肃清江浙官场的推手。 远离朝堂,又为商贾之家,对于政治的敏感度还是差了许多,从没想过隆祐帝的执政方式和先帝完全不同。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他们应得的。 笼罩在苏州城上空数月之久的乌云终于消散,曦光洒在地上,百姓们即使愤慨,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在人群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并不显眼。 即使身着法衣,手持着法器,与周遭人不同,也未有人留意到她。 妙玉远远的观望着这一切,心底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父亲的夙愿已了,官府门前的榜上,张贴了对前任知府朱怀凛于狱中冤死一案的详情。 沉冤得雪,家仇得报,妙玉没有预想的那种激动心情,却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一样,浑身无力。 口中默默唱诵着经文,妙玉心中念道:“如果父亲有在天之灵,见到如今的景象,也能够安息了。” 为了父亲的冤情,妙玉也付出了许多。 不愿意入世的她,却只身下山,游走于富户之间,深入内宅探听消息。 甚至打破了她的底线,不惜双手染血,入房行窃,不择手段的要达到目的。 便是做了这么多,最终还是绕不过那一个人。 妙玉心里清楚,若不是他如同天神下凡一般降临,自己做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了。 对于安京侯来说,一个行省的官员或许都不算什么,对她来说,就如同大山横亘在眼前,连天空都很难看见。 慢慢舒出口气,妙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往枫桥驿的方向走去。 扪心自问,妙玉是不知如何报答岳凌的,而在沧浪园的那一次,她太过激动而做出了逾礼之事,眼下想想也是有些后悔。 当初的自己有些太过冒犯了,如今她期待着与岳凌再见面,却又不敢相见。 说来缘分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眼下她阴差阳错的住进了岳凌下榻之所。 她是真没打听过岳凌住在哪里,每日只在山上不见外人,哪里会知道这些消息。 妙玉更没想过,那老妪竟然是林家的,她还要主持林黛玉母亲的祭奠仪式。 想想妙玉就觉得有些为难,紧了紧衣服,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如今她养活自己和师父都不容易,更谈不上报答侯爷的恩情了。 就算如自己最初所想,给侯爷做牛做马,可侯爷房里一个个丫鬟如同争芳斗艳一般,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最痛苦的就是自己想要将最宝贵的东西与人,当做报答恩情,可人家却会嫌弃。 “妙玉师傅回来啦,经文抄的怎么样了?” 一入门,便有一个丫鬟热络的与她打着招呼,妙玉依稀记得,这个丫鬟不是侯爷的丫鬟,似是房中薛家的丫鬟。 她也不知为何,薛家未出阁的姑娘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同安京侯住在一起,据她所知安京侯还是没有婚配的,实在摸不清楚她们的关系。 但能同安京侯住在一处,关系肯定匪浅,妙玉还是客气的还礼道:“差不多了,才出去买了宣纸,将这些都用尽就足够了。不知姑娘在此处在等什么?” 莺儿俏脸一红。 自从小丫鬟们那日一同读了报纸之后,便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之后的每一期她们都是第一时间来追更。 就算不坐在一块儿品读,也是买入房中偷偷私藏,背着各自房里的姑娘学习品鉴。 没有嬷嬷来传授她们这些事,反倒激发了她们的求知欲,促成了学习的主动性。 虽然她们现在与文中描写的事情根本牵扯不上,但是将来一定是有应用的机会的,为了让自己别在侯爷面前像个生瓜蛋子一样,此事上她们都颇为用心。 尤其是莺儿。 她是最会吹嘘的那一个,若是不细细的学习,平日闲聊时都撑不起她的人设了。 莺儿当然不好意思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妙玉,当即打起了马虎眼道:“香菱出门买东西去了,听说今日街上有些乱,我有些担心,便在这里等等她。” 妙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驿馆之中女孩子很多,而且每个人看起来都单纯可爱,对她亦是没有什么偏见。 就算是有意惩罚她的林黛玉,后来也没怎么刁难她,吃穿用度与房中的姑娘用的都一样。 妙玉也算承了这份情,用心的准备着林黛玉母亲的祭奠仪式。 只是她生性凉薄,很难与这些女孩子打成一片,也不知她们对什么感兴趣,能够多聊上几句。 要是能探听到有关侯爷更多的消息,妙玉心里也能满足许多。 在这里都待了好几日了,她竟然还没见到过安京侯。 妙玉刚要试着开口,却见莺儿高兴的跳起脚来,飞快的奔出门,扯着一个归来的小姑娘便偷偷耳语着。 离得远了妙玉也听不真,只是两人的行为鬼鬼祟祟的,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 这房里不缺吃不缺穿,自由自在也没什么拘束,还需要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吗? 而莺儿迫不及待的接过香菱手中买回来的最新报纸,动作麻利的翻到背面,目光扫过,便右下角版面的标题写道:“一念破戒,佛祖可恕?” 快速的通读通读一遍,是描述了一个青灯古佛的祠堂,其中有个修行的女尼,遇见了一个富家公子来上香祈福,两人一见钟情的故事。 一个是修行中人,不能牵扯红尘,违背寺规。 另一个,公子情深义重,却不断借着求问经文的借口,来与女尼相会。 一日夜黑风高,女尼面对着对方目光灼灼的眼神,垂头道:“施主自重,你心有杂念,不该在此时就论佛法。时候不早,还是家去吧。” 公子却道:“杂念根深蒂固,非是一日两日了,还求师傅不吝口舌,为我解惑。” 女尼被言辞轻薄,羞怒要走,却是被那公子牢牢抱住的后背,挣脱不得。 女尼大怒,“这是佛寺,施主当是什么地方了,勾栏酒肆吗?” 公子不避不退,依旧死缠烂打道:“你知我心意,却并非避我不见,难道不也是有意?所谓佛法,求的都是来世的福祉,我却偏要今世的快活,师父你就成全我吧。” 女尼眼皮一跳,脸上泛红,闭眼深吸着气道:“施主,你已被业障迷了眼,静修佛法一定能有所获。” “我不要佛法,我只要你!” 最终女尼还是执拗不过公子,在蒲团之上,宽衣解带…… 在故事的结尾还有笔者题了句诗:红尘哪寻并蒂缘,既守禅心亦守情。 诗句莺儿读不出好还是不好,只是这香艳场景的描写,实在让她看得欲罢不能。 也不知这作者是有多丰富的经验,寥寥几句,就将那女尼的形象跃然纸上。 在佛祖面前行房事的羞愧之意,挤压已久的情愫终于释放的欢快之意,这种纠结与矛盾,是每一期必不可少的调味料,让人读着津津有味。 只是这女尼的相貌和身段的描写,总有种莫名的熟悉。 莺儿抬头一看,望着站在插屏之后,穿着海青衣的妙玉,愣了下神,嘴巴张了张道:“对上了,都对上了,怎么会这样?” 莺儿喃喃自语,香菱并没听清,疑惑问道:“莺儿,你刚说了什么?” 莺儿支支吾吾,指了指报纸上对衣着和外貌的描写,又指向了远处妙玉的方向道:“你说这文中的女尼写得是不是就是妙玉师父?” 香菱归来的路上,早将那文章读了,此刻也回过神来,将文章描绘的人物与现实存在的人物对齐了。 香菱也是愕然当场,道:“真有些相似,不会是哪个爱慕妙玉师傅的人写的吧?” 莺儿道:“哪是有些相似,简直是十分!” 两人收敛了脸色,挤出些笑脸,再从妙玉身边经过。 一心想与她们增进些感情的妙玉便随口问道:“方才你们在外面看了什么,我还看见莺儿姑娘指了我,难道是我今日的穿着有什么不对?” 若不是房中的小姑娘们都很对妙玉的胃口,纯洁无瑕,也没什么算计,便是妙玉再想获知岳凌的消息,也是没办法主动与她们套近乎的。 而就是她眼中单纯无害的小姑娘,此刻头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显然是在隐瞒着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道:“没没没,师傅一定是看错了,我们没看什么。这会儿就不耽搁师傅了,我们先回去了。” 小姑娘一溜烟的跑走了,留下了茫然失措的妙玉。 方才转瞬之间,妙玉注意到她们手中拿着的好似是份报纸,不禁为此感叹道:“不愧是侯爷房中住着的丫鬟,竟然不爱女红,爱报纸,关心天下大事。要不,我明日也上街买一份?” “倒是不知她们买的是什么报。” 妙玉苦恼的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善于与人交际,才又没说几句,又让人家跑走了。 自己就连这群单纯可爱的小姑娘,都没办法攀交,更遑论之后面对侯爷的时候了。 实在是她自小就没怎么与人深交过,只有一个亦师亦友的邢岫烟能称得上有交情,而她也是个闷葫芦的性格,两人这方面是出奇的相像。 暗叹了口气,妙玉只好返回了自己房里。 …… 东厢房, 聪慧的紫鹃读完了今日的报纸,愈发确信自己的猜测了。 这文章恐怕就是出自可卿姑娘,或者宝姑娘之手,其中的描写都是有迹可循的,今日写得便是外面新来的妙玉师傅。 念及此,紫鹃又不禁脸红,“她们怎得这么不知羞的,就这么赤裸裸的写出来,是怕人猜不出吗?” 按照紫鹃的理解,写这种文,肯定是为了赚银两,不然没必要走这种下三路的路数。 而薛家家大业大,估计也不差这百两千两的事,那最有可能的便是秦可卿了。 却也不知道秦可卿求财是要做什么,大家都是在房里住着的,吃喝穿用都是走府上的账目,也没有什么大开销呀。 紫鹃想不通,索性也就不为难自己,不再想了。 就在此时,正撞见林黛玉往房里走,紫鹃赶忙将报纸收到背后,藏了起来。 便是她动作再快,也没快过林黛玉的眼睛。 见她无措的模样,林黛玉被气得一笑,道:“紫鹃姐姐,你看报就看吧,也不算什么坏事,怎得还躲着我呢?” 紫鹃羞愧的垂下了头,支支吾吾的道:“原来是姑娘,我还以为是雪雁呢,她总在一旁捣乱,我便就习惯藏起来了。” 心底暗暗给雪雁说了声抱歉,紫鹃决定晚上多给雪雁加餐报答她。 林黛玉点了点头,这听起来确实像是雪雁会做的事,便不在意的走过了紫鹃身旁道:“她啊,就是被岳大哥娇惯坏了。以前我还罚一罚她,如今也懒得管了。紫鹃姐姐若是有精力,大可拉她一同读读报,习习字,也是一桩好事。” “若是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紫鹃憋出了些许笑脸,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林黛玉在外面葬了花,回来好生梳洗了遍,又百无聊赖的坐在了桌前,翻阅起了诗册。 每当岳凌不在身边的时候,林黛玉才意识到这每一日有多无趣。 往常,即便两人没什么话要聊,就只是默默的坐在一块,都不会让林黛玉感受到厌倦。 林黛玉向来机敏聪慧,可也不知这是什么原因,反正她从来没从第二个人身上体会到过,便是爹爹不例外。 思念无限蔓延,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模糊,林黛玉又发起了呆。 紫鹃悄悄的将报纸都收进自己的木柜里,便往房中燃起火炉,煮茶并取暖,陪伴在林黛玉身侧。 陪伴林黛玉多年的紫鹃,也能切身体会到,只要房中老爷不在了,姑娘与当年入贾府她第一眼见的那个多愁善感的姑娘无二,但只要老爷在,或是听闻了老爷的消息,性子便又跳脱起来。 就这种依赖的感觉,恐怕林老爷一己之力是无法将姑娘和老爷分开了。 房中安静了一会儿,有瑞珠来报信道:“林姑娘,芸管家找来了。” 林黛玉立即收拾了杂乱的心绪,起身由紫鹃为她穿起了鹤氅,向外面应道:“先引到倒座厅,我这就来。” 不多时,当林黛玉出现在倒座厅,其余房里的姑娘们也都来齐了。 外事没有什么好隐瞒房里人的,她们在这里也是替林黛玉压一压阵仗。 林黛玉一步步走过众人面前,上座之后,下方侍立的贾芸便拱手道:“据老爷从前方刚传回来的消息,情况有变,需要姑娘们换个住处避一避。” 众女一片哗然,还不知是怎么个情形,但都要她们出去避了,那肯定不会是有好事发生。 林黛玉轻咳了声,止住场上杂声,面色淡定的问向贾芸道:“芸哥儿,不妨说的更详细些。搬家事小,岳大哥他遇到了什么难事?” 贾芸连连摇头,安慰林黛玉不要担心,而后才道:“林姑娘,其中事情有些繁杂,一时片刻说不清楚。简单讲,侯爷要行瓮中捉鳖之计,减少损伤,然为防不测,还需姑娘们避过这个风头。” “按照老爷的要求,尽快搬离此处,往玄墓山蟠香寺避祸。” “玄墓山,蟠香寺?” 第75章 打翻了林家醋坛子 当得知蟠香寺的师傅如今恰好正有一个在府邸内呢,贾芸松了口气,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才惹得房中一众小姑娘们惊讶不已。 紧接着,妙玉便被人唤了来,一头雾水的收下了贾芸还未送上山的信。 对着面前一身海青衣,束发修行的女师傅,贾芸客气的行了一礼,解释道:“这是侯爷的安排,还望师傅能行个方便。” 妙玉有想象过自己和侯爷会再有交集,可是没想过是在这般景象之下。 周遭的小姑娘们目光全都放在了她身上,妙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就在这里打开。 正值此时,上方始终端坐的林黛玉发话了,语气不善道:“拆开吧,看看都说了什么事。” 见状,一旁的薛宝钗不禁捂嘴偷笑了下,而后才抬起头,恢复了些面色。 与她临近坐的秦可卿不由得问道:“你方才笑什么?” 薛宝钗风轻云淡的道:“今晚我想吃饺子。”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更是让秦可卿疑惑了。 薛宝钗偏头看过去,笑着与秦可卿耳语道:“这屋子里这么大的醋味,若是没饺子,岂不是浪费了。” 秦可卿心领神会,偷偷往上瞧了林黛玉一眼,只见她脸上虽没几分愠怒,而罥烟眉已经挑起来了,便立即收敛了笑意。 向着薛宝钗眨了眨眼,更像是提醒她,休要让林黛玉听见这话,否则定要闹了。 有了林黛玉开口,妙玉便将信笺一拆,怀揣着莫名的情愫,开始看起了内容。 她期盼着里面能写一些拉近关系的话,可若是真写了,她又羞于让堂中这么多小姑娘见到。 事实并没遂她的意,里面只是讲述了一下如今苏州府面临的状况,以及让她妥善安置房中的小丫鬟,并守好山门。 妙玉暗暗松了口气,没什么出格的内容,也就没坐实她狐媚子的事,身为修行之人,大庭广众还是要些脸面的。 看过之后,妙玉又将信交给了林黛玉,让她也看一遍,随后开口道:“既然侯爷担忧姑娘们的安危,便随我去山上吧。” “山上条件艰苦些,若是姑娘们有什么偏爱之物,还需都带在身上,再下山采买就多有不易了。” 听着妙玉的提醒,林黛玉也将书信看完了,其上只是说明了公事,再没其他多余的言辞,林黛玉的脸色舒缓了不少。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若是天黑山上就多有不便了。” 贾芸也以为林黛玉所言是考虑的周全,便先告辞出门,与城防守军以及护卫的军队通信去了。 小姑娘们则是返回了各自房里,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不知道要在山上住多久,换洗的衣物,梳妆的用具总不能缺了。 各间房中热火朝天,忙得不可开交,而秦可卿房里却有些不同。 秦可卿看着来回忙碌的瑞珠宝珠,自己却不为所动,似是没她什么事一样,就坐在桌案前,甚至一声不吭。 手扶着上了锁的抽屉,秦可卿内心十分纠结,里面的东西究竟要不要带到山上去。 若是就留在这里,一旦流失,里面指名道姓的内容流传出去,所酿成的后果,她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可若是带在身上,那就太过刻意了,就像现在,她甚至不好将那橘色的小册子从抽屉里面取出来。 其实瑞珠宝珠也早就好奇里面的东西了,因为房间里就这一节抽屉上锁,而且钥匙只有一把,就只在秦可卿手里。 而且她们从来没见过秦可卿从里面取出过东西。 瑞珠宝珠也都是从秦宅一路跟来的丫鬟了,没想到自家姑娘竟还会有事提防着她们。 气不过的同时,她们更想一探究竟了。 两人手上虽然忙碌着,但还会时不时的往后瞥一眼,盯着秦可卿有没有从里面取出东西来。 双方正僵持不下的时候,薛宝钗赶了来。 入门环视了眼,再瞧见秦可卿面上的窘迫,便会心一笑道:“瑞珠,宝珠,我房里的东西有些多,坛坛罐罐的莺儿和香菱摆布不过来了,能不能去我房里帮一下?” 瑞珠宝珠相视一眼,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秦可卿更是像看到救星一样,一脸希冀的望着薛宝钗,当然不会阻拦她们出去了。 两人暗暗叹了口气,此番只好作罢,探究里面究竟有何物的作战,只能放在下一次了。 待瑞珠宝珠两个被支走之后,秦可卿迅速从贴身的荷包中取出一把钥匙,抽屉一开,便迅速将小册子和几张纸收了起来。 捧在手里,秦可卿又有些傻眼了,这些东西该放到哪里去呢? 望向薛宝钗求助道:“我的这些东西不能和行李放在一起呀,行李她们拿着,定然会翻里面的东西,倘若被她们看见……” 薛宝钗似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一日,背着的手伸到前面来,才见她手里正拿着一个木匣。 “就先放在这里,用锁头锁住,待你上山之后,就掖在被褥或者枕头下面,这回你总能放心了吧。” 秦可卿满心欢喜的接了过来,“还是宝妹妹机智。” “话说等到了山上,文章还要一日一篇吗?下山去送文应该不容易吧。” 秦可卿试探问着,微垂的头,只有眼皮向上抬,一脸心虚的模样。 听闻此言,薛宝钗却收起了笑意,抱肩道:“可卿姐姐,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可从不少给你银子。你是个聪慧的,该知道若少了一天,那得是多大的损失。” 秦可卿叹了口气道:“好吧,就知道会这样。” 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的秦可卿摇摇晃晃站起身,将木匣收进包袱内,不自觉的叹起了气。 可等解开一个包袱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有一摞报纸,就是丰字号发行,刊登她文章的报纸。 秦可卿内心陡然一惊,连忙唤了薛宝钗过来。 “这,这怎么会出现在包袱里?难道房里的她们都知道了?” 薛宝钗轻捏着下巴,深思过后,摇头道:“不可能,姐姐的信息没有一点纰漏,她们不可能知道的。” “丰字号的报纸如今名气大的很,她们无意凑凑热闹买回来几张瞧瞧,也并不是不可能,应当就是赶巧了吧。” “若是她们都知道了,不单单是你遭殃,在背后策划的我也不会落得好下场,你且放宽心,如今连莺儿,香菱都不知此事。” 听了薛宝钗安慰,秦可卿才安心了许多,将包袱整理好,将木匣也装了进去。 而在薛宝钗口中,不知此事的莺儿香菱,当见到姑娘独自出去了,也都松一大口气。 两人麻利的将这段时间买了的报纸,尽数装进了一台木箱中,被瑞珠和宝珠装了个正着。 瑞珠探头探脑的上前,笑着道:“莺儿姑娘倒是没少看了,这是一期也不落呀。” 莺儿却也不羞臊,掐起腰来反驳道:“就好似你们两个清清白白,从来不看一样,让我猜猜,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将那些报纸趁可卿姐姐不注意装进包袱里了?” 被人算到了小秘密,两个小丫头的脸尽皆红了起来。 香菱前来打圆场道:“倒不知这个‘绮梦轩主’是哪里来的厉害人物,的确每一篇都写得很有意思,除了那些露骨的描写,单论起文章来,也很是精彩。” “我今日去采买的时候,读报的人都这样说。” 莺儿没被岔开话题,不依不饶的继续道:“人家看了就该往勾栏酒肆去了,哪里看的是文章的妙处。你们呢,你们看了文章往哪里去?是不是期待着有朝一日爬上侯爷的床榻,将这段日子所学尽皆施展出来?” 瑞珠宝珠被莺儿打趣的哑口无言,羞得无地自容。 她们是真的一起爬上过老爷的床,只不过没做什么亲密的事罢了。 要不是学习学的太晚,或许她们那一夜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莺儿在一旁喋喋不休,瑞珠实在受不了,便反唇相讥道:“你就将自己摘干净了?你还没个老爷呢,不也在看吗?以后是想代宝姑娘将你家老爷伺候好了?” “我就算不看这些,也能将侯爷伺候好了。” 莺儿不假思索的说了这一句,底气却没有方才足了,最后“好了”两字更是细若蚊吟。 只因她曾经看见岳凌房中事是那般淫靡,莺儿还真没信心能照看好。 可瑞珠宝珠却听得一愣,片息之后尽皆捧腹笑了起来。 宝珠补刀道:“她说的是你家老爷,不是我家老爷,原来你是一门心思的想爬上老爷的床。” 莺儿顿时臊了个大红脸,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再看一旁的香菱,她也是扭过头去,一脸的难为情,莺儿当知晓是无法挽回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了。 “好啊,你们两个小妮子,故意来给我下套,今日我就替可卿姐姐好生管教管教你们!” 说罢,辩驳不过的莺儿,便就张牙舞爪的冲向了两个小姑娘。 瑞珠宝珠嬉笑着躲避,房里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 等林黛玉再见到房中众多的姑娘时,只见她们一个个脸上都是绯红一片,不单单是秦可卿,薛宝钗,其他丫鬟也都喘着粗气,实在是奇怪的很。 林黛玉皱了皱眉,不由得叮嘱道:“往后出了枫桥驿,要往山上去还是要小心些。山上不比这里,别疯跑疯闹又磕了碰了的。” 姑娘们一致点头,表示听从了林黛玉的嘱咐,而后便大包小包的将行李运上马车,一行人就这样出发了。 林黛玉已经有许久没出过门了,此刻她也没什么心情去看风景。 此刻连她们也要避一避风头,林黛玉就更不敢想身在前线的岳凌会是怎样个险境了。 不过,这遭是往山上的佛寺去,到时候可以在佛堂上为岳凌唱经祈福,还方便许多。 再想想那女师傅,倒不像是自己原先料想的那般不检点之人,在房中也很守规矩。 眼下要去人家的住处借宿,往后她就更不好再冷眼待人了。 林黛玉下定决心,待上山之后,一定找个机会与她袒露心声,问一问她的内心想法,身为修行中人,怎还能做出那般逾礼的事呢?到底还要不要修行了,涉足红尘可是大忌。 “别又是一个不懂自持的狐媚子。” 林黛玉暗暗腹诽了一句,心神疲惫的她靠在紫鹃身旁,便缓缓闭了眼。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半山腰,再往高处走的小径,便需要徒步走过石阶了。 姑娘们常年难出门,这遭来登山,各个都兴致满满,而且深秋之际只是天气稍寒,也没有蚊虫的困扰,便更让她们开心了。 一路互相搀扶来到了蟠香寺的山门下,里面已经被打点过了由寺里的住持吩咐,为她们各自安排了住处。 主持便是妙玉的师父,如今还卧病在床。 出于礼节,林黛玉寻了妙玉过来,携她一同去看望了住持。 “此番冒昧前来,不知住持身体抱恙,诸多叨扰,心内实感不安,望住持慈悲宽宥则个。” 老尼瞧了瞧林黛玉,再瞧了瞧她身边,自己的不肖徒儿,不由得慨叹了口气。 这孽障说是下山做法,她一打听才知道,又住进安京侯的驿馆去了。 这便宜模样,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现如今,还是安京侯有求,才又舔着脸面回来,老尼就算教训都不知从哪里说起了。 多看了林黛玉一眼,烛灯之下,一双含情目熠熠生辉,眉间几分缱绻,应是赶了山路略感疲惫,即使如此也要先来看望她这个住持,可见这孩子心地纯善之处了。 “你便是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吧,和你娘亲的模样果真想象。” 林黛玉诧异的望过来,追问道:“住持见过我母亲?” 老尼没先搭话,而是瞪了妙玉一眼。 妙玉虽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乖乖凑了过来,扶着师父坐起身。 老尼又深深喘了口气道:“荣国府嫡女贾敏,我是见过的,不过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倒不如你生得俊俏了。” 林黛玉含蓄的垂下了头。 老尼又问道:“我这孽障徒弟没给你添什么乱吧?” 她当然给林黛玉添乱了,甚至一度让林黛玉心乱如麻,可当面,林黛玉又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在妙玉央求的目光中,只好硬着头皮道:“没,妙玉师傅精于佛法,正在筹划我母亲祭祀一事。” 老尼冷笑了声,“她,精于佛法?你倒是真抬举她,她若真精于佛法,也不至于到如今也不肯剃发了。” 妙玉嗔怪一声道:“师傅,这还有外人在呢,你怎能揭我的短,而且林姑娘想知道的也不是这回事。” 老尼翻了她一眼,转而言道:“四王八公,一门双公的贾家,在我年轻的时候名声显赫,盛极一时。两位老祖宗皆位极人臣,手握重兵,南征北讨立下不朽之功,才有了贾家今日的富贵。” “你母亲就出自这样的门楣,荣国府又只有她一位嫡女,且诗书双绝,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在京城当然有不小的名气。” “我云游京城时,曾见过她一面,倒不想她红颜薄命,可叹。” 老尼又重新打量了遍林黛玉,见她面色白中透粉,红润健康,便道:“你母亲也是身子先天有亏,按理说你应当也是,现如今看着你气色,倒是没什么问题。” 林黛玉颔首道:“我自六岁离家,出扬州府一直跟在岳……安京侯身旁,侯爷将我照看的很好。” “安京侯。” 老尼喃喃重复了遍,又叹道:“他一个非科举取士的武官,倒真想为万世开太平,和天子一拍即合,真不知这一对武官都怎么了。” 老尼口中虽是在吐槽,面上却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 定海卫, 军营大帐中,岳凌观着平铺桌面的舆图,眉头紧锁。 他看的正是双屿岛的舆图。 双屿岛为倭寇聚集之地,临近岸边,最近处不足十里路程,有着诸多便利。 可就这如同钉子一样扎根在近海之地,却也没有官兵能够一举剿灭。 双屿岛的地形,可以称得上是易守难攻。 双屿岛不是一座岛,而是两座岛与周边无数岛礁的统称。 大小两座岛,形成了一道夹缝,两岛之内有着众多的良港滩涂可以停船。 而且入口狭窄,内里辽阔,进攻不易,藏船却很容易。 更何况沿着海岸线,还设有许多防御设施,便是简易的战壕,栅栏都为登岸作战造成不小的影响。 暗礁太多又无法走大船,导致这里即便众人皆知有倭寇,也没人来剿灭,更是因为剿不灭。 但岳凌不信这个邪,就要做常人不能做之事,这是他的能为所在。 譬如镇守京师,驱逐胡虏,短短三年,治理沧州。 倭寇也是一般,如今岳凌将其视为囊中之物。 根据赵颢最新传回来的岛上设防图,岳凌又在舆图上重新标记了一轮,考量起进攻双屿岛的方针。 是的没错,他不但要引倭寇进攻苏州,还要在同一时间,彻底摧毁双屿岛,让倭寇首尾不能顾。 之前江南之地剿倭的策略皆是一般无二。 各处守将只守自己的城池,直到倭寇来了才与之一战,若倭寇退走,便就在后面追。 可倭寇人数不多,深入山林或是乘船渡河,在这水网交织的江浙,大军哪里赶得上,皆是疲于应对。 这样的策略是根本无法应对倭寇的,岳凌是打算找出对方的痛点,一击致命。 而双屿岛作为对方的老巢,充当这个目标是再合适不过了。 “侯爷,已经将消息传回苏州城了,已安排您的家眷往山上避祸。” 听来人通报,将房里的小姑娘们统称为他的家眷,岳凌心里总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但也不能说人家说的就是错的。 点点头,岳凌应道:“好,辛苦了。” 没过多久,赵颢和柳湘莲两人一同走进了大帐之中,拱手向上,“参见侯爷。” 见两人都洗去了一路风尘,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外披甲胄,威风凛凛,岳凌暗暗点了点头,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你们的事情做得都不错,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已差人递上了消息,引诱倭寇进攻苏州府,就在十日之后。” “苏州府的内应,由前任府丞范鹏程出面,他是苏州府衙的旧人,与行省署衙关系匪浅,最不容易让倭寇生疑,到时候赵颢你配合他做事。” 赵颢拱手应下,“遵命。” 岳凌再看向柳湘莲,问道:“可去码头看过了,船只打造的如何了?” 柳湘莲拱手应道:“应侯爷之需,已经将船都改了一遍,尽量伪装成小型货船的样子。” 岳凌颔首道:“好,之前抓了倭人,叫渡边信之介,他倭国使者已被证实,正好这次我们多加利用,到时候他就由你看管。” 柳湘莲同样拱手,“遵命。” “十日之后,也是我们登船进攻双屿岛之日,这段日子让大家先养精蓄锐,此番是我们沧州兵的第一战,我希望能将伤亡减至最低。” “哪怕有一人折损,待我北归经过沧州时,也难以见沧州父老。” 赵颢抱拳道:“侯爷多虑了,沧州男儿应征入伍,早有战死沙场的觉悟,不然不会跟从侯爷,而且战场瞬息万变,刀枪无眼,打仗怎会不死人呢?侯爷莫不可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说着,赵颢话锋又是一转,道:“只是不知苏州府的战局,交给京营来的将军是否牢靠。” 岳凌很是相信秦王府的旧将,而且还有新到的火炮支援,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便应道:“你可多协助杨将军,也要多在一旁学习如何统兵。” 柳湘莲也在一旁解释道:“毕竟那是京营的精锐,若是无法在设伏的情况下战胜倭人,岂不是要酿成一桩笑话?” 话糙理不糙,赵颢也没更多可担心的了,便再拱了拱手,同柳湘莲一道离去。 所有事情皆安排妥当,岳凌提笔在舆图上,将双屿岛上将军府的位置圈了出来,打上了个叉。 这一战,将解决三十年来东南沿海一直被倭寇袭扰的局面,近海的掌控权也将尽数收回,为开海打下坚实的基础。 第76章 林黛玉签收管家指南 日薄西山,云霞漫天,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出现了一大片商船,粗略估计当有五六十艘。 临近夜幕,双屿岛便不会再接纳新船了,而在这日夜交替之际,来了如此庞大的商队便迅速引起了岸边放哨人的注意。 首船的甲板上,一袭黑袍的岳凌遥遥望着岸上的兵马调动,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而他身旁一般装扮的柳湘莲,面颊微颤,忍不住的侧目过来看岳凌。 岳凌心有所感,低声叮嘱道:“看好你手里的人。” 柳湘莲身前,便是之前被岳凌羁押的倭国使者渡边信之介。 在牢中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才出狱时,他已消瘦的不成样子,脸颊似如刀削。 这般的面色当然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人物了,岳凌将他放了出来,还好生养了几日,让他恢复些面色。 他原以为是国家知道他失踪了的消息,派人来与安京侯交涉了,便欣然的接受了这些优待,。 那些时日,劫后余生的喜悦简直冲昏了他的脑袋。牢中吃糠咽菜,甚至有时候都只能吃泔水,出牢之后他别提有多兴奋了,哪还有心思顾虑许多。 可过了短时间他才知道,是安京侯需要他来配合演一出戏,就是当下,配合进攻双屿岛。 如今国内虽然对双屿岛的支持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可这样一个有油水的地方,倭国也不能说不在乎,但按照安京侯的意思,他就是要这样雷厉风行的拔除掉三十年来倭寇的窝点,为此甚至不惜与倭国开战。 他是不明白安京侯为何有这样的底气,在如今江浙财政不佳的情况下再兴战事,甚至开启国战。 渡边信之介只是个使者,更贴近商人,到了如今动刀兵的战场上,内心自然不安,双腿发软,又因为货船颠簸,险些栽倒在地。 柳湘莲眼疾手快,将他搀扶住,而后一把尖刀便暗暗抵住了他的后背,使渡边信之介不由得板起了腰身。 “使者大人,可别在这等场合出了差错。” 柳湘莲淡淡一句,称呼大人却完全没有尊敬之意,有的只有无限的威胁。 渡边信之介不知安京侯都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心狠手辣之辈,侧目去看,又听到了他的警告声。 “你要是还想活命的话,就别与本侯耍心眼,事成我保你还能回到倭国,若是没成,战场上刀枪无眼,你第一个要遭殃。” 渡边信之介吞咽了口口水,连连摇头,畏畏缩缩道:“不敢不敢,都听侯爷的安排。” “精神点,别忘了你是倭国来的使者,我们现在是你的护卫。” “是。” 渡边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他怎雇佣的起这样的护卫。 如今的叛徒行径,渡边当然也不想做。 他起初还想着在岛上遇到东瀛人之后,便说几句家乡话来暗暗求助,并惊醒他们。 可在与安京侯交谈的时候,却发现他也懂东瀛人的语言,甚至能与他进行简单的对话。 只是一些口癖有些奇怪,更像是女子才会有的用语习惯。 渡边被唬了一跳的同时,也似有所悟,应当是安京侯房中有东瀛女子为妾室,才让他能够粗通东瀛语。 这样,他原本的计划也泡汤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便只能受人摆布。 才在牢中经历了非人的折磨,重见天日之后让他倍加珍惜性命。 暗暗叹了口气,渡边一脸悲壮的看着岸上的家乡人,不久之后他们就要身首异处了。 咸涩的海风卷着波涛,猛烈地抽打着双屿岛沿岸的礁石,发出沉闷的回响,似是即将到来的战斗擂鼓。 岳凌身姿傲然的伫立着,脑中在进行最后的推演。 双屿岛有两座大岛,是海外倭寇最大的据点,招揽来的汉人流民再算上倭寇本国的浪人,当有近万人。 而其中五千余,如今已经乘大船奔赴苏州城,当下双屿岛上还剩余五千的兵力。 三千对五千,岳凌真想暗暗说一声优势在我,只是这话有些不太吉利。 在镇海卫时,堡寨中的将领听说他要以三千兵力破倭人的五千还以为是夸口,又不断列举了诸多的例子。 在庆元帝执政时期,一伙百余人的浪人登岸袭扰,沿途劫掠上千里,数万官兵对他们无可奈何,捉不到踪迹。 他们一路烧杀抢掠,甚至杀了几个守将和知县,最终劫掠到苏州城下,因为无法破开坚城才渐渐退去。 便是如此,折损之人竟还不足两掌之数。 而如今岳凌要以弱势兵力对抗倭人更多的兵力,在一众守将眼里,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但岳凌却不以为意。 他有心算无心,而且如今他手下的这支沧州军经过两月的操习,也配合的足够默契了,只要他这个施令者不出大差错,一切就都在掌控之内。 眼下,第一道难关就要来了。 商船缓缓驶入浅滩,岸上手持兵戈的倭人士兵列阵已久,拉弓搭箭直指船舱。 阵中走出一人,一身浪人武士打扮,腰间挎的也是武士刀,看样子在岛上的地位不低。 “来者何人?” 柳湘莲暗暗推了下刀尖,感受到刀尖刺破了衣服,渡边立即用东瀛语回道:“我乃天国的使者,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刀剑相向?让汪顺来见我,他难道要反了东照神君自立门户了吗?” 倭人听到了家乡话,尽皆一愣,态度一改方才的冷漠,顿时变得恭敬有加。 领头的武士也迅速让人都收起了兵戈,毕恭毕敬的来到岸边,与船上的渡边搭话道:“不知是使者大人前来,还望您恕罪。将军今日一早已去了岸上,不在岛内。” 渡边冷笑道:“他也敢自称将军。” 领头的武士讪讪一笑,又问道:“我们远离家乡已久,还从未见到过如使者这般的大人物,还望您能够赏脸将身份腰牌给我们看一看,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只是要身份信物而已,渡边的信物当然不是假的,他一抬手,柳湘莲便上前将信物递了出去。 武士们抱在一团,看到这家乡的物件感动的不轻,甚至还有几人热泪盈眶,对渡边倒头便拜。 “原来神君没有忘记我们,大人驾临是有什么事,可需我们协助?” 渡边暗暗瞥了一旁的岳凌一眼,忙找补道:“不需要,这些都是商船,里面我辛苦采买来的丝绸,贵重的很。今日且卸在此地的仓库内,待过几日有国内的大船前来再运送回国。” “这些东西足有上百万两白银,若是出了差错,你们谁也担待不起,汪顺更担待不起!” 听闻此言,岸上列阵的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大的一笔交易,上百万两白银估计是十万匹一上来,也难怪会用这么多的船只。 众人在领头武士的指挥下分成了几小队。 一队让开一条通路,并将围在岸边的栅栏,鹿角木等工事都撤了去;一队往港口内部走,让人将停泊的船只开走,别妨碍商队停船;还有一队,已经进货仓去整理协调了。 船板缓缓搭在石阶上,渡边率先从船上走了下来,武士熟稔的上前邀请道:“大人,请随我往将军府来吧,府里略备些茶水,款待大人。” 渡边摆摆手道:“这笔生意神君非常看重,不能有半分差错,我要亲自在这里盯着。” 武士立即献出拍马屁的本领,“您不愧是神君所信赖的人,身体力行,是我等的榜样。” 渡边内心十分惭愧,转移话题道:“你是哪里出身,怎么称呼?” 武士自豪的道:“愚人与大人同姓,出自奈良县。” 听闻竟是同乡,渡边的惭愧心更重了,但身后的岳凌虎视眈眈,他也只好按照原计划,将这个小统领一同带去仓库。 随着一个个货箱被搬了出来,士兵们例行检查也只是做了做样子,略微查探了前两艘船,里面装的都是丝绸,便不再多查,准许船上的船夫将货箱搬到仓库存放。 甚至还有不少武士前来协助,与众多船夫笑脸相迎,岸边正是一团和谐的氛围。 仓库内也是一样,领头武士让手下带了茶水,奉给渡边。 又见总有两人与渡边寸步不离,也不与船夫去搬箱货,便猜测是使者大人的贴身护卫。 与两人也客气的奉上茶水,武士殷勤问道:“还未请教大人的这两位护卫兄弟的名号。” 渡边脸上一抽,真是不想让同乡之人死得这么早。 他们说不出东瀛语,身份岂不就露馅了? 露馅之后,那下场就只有一个了。 武士旁敲侧击的时候,还不忘关注这两人的面色,见他们根本没向他看来,依旧身姿挺拔的侍立着,不禁暗暗感慨道:“不愧是使者大人的近卫,真是训练有素,即便我表现的这么亲近,也不能让他们分神,时刻准备护卫使者大人的安全。” “只是不知他们之前在哪位大名手下做事,若是在此地攀些交情,家中的亲眷是不是能让他们的亲族照看一二呢?” 正当武士还在盘算之时,岳凌一个眼神,柳湘莲立即抽出藏在怀中已久的朴刀,对着武士的脖子便砍了下去。 只听噌的一声,血喷如柱,武士双目瞪大,直至死之前还在紧盯着渡边,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让近卫杀了自己。 场上陡然惊变,一众倭人都傻了眼。 以为是自己的统领冒犯了使者大人,所以被人就地正法了。 等回过神来,却发觉身边方才还老实本分的船夫,如今皆是踢翻了货箱,从棉絮中取出各式奇怪的兵刃,三人一小队,十一人一大队的开始列阵向他们袭来。 临近没防备的倭人,早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死得不明不白。 哭嚎声传遍仓库,不断有倭人倒地,才有人回过神来,大声喊道:“敌袭,是敌袭!” 在这仓库内,倭人死了统领,情急之下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抵抗力。 他们虽然训练有素,但面对从未见过的兵刃,还能够隔挡武士刀的劈砍,甚至卸掉兵刃,实在让他们束手无策,被逐个击破。 临近仓库大门的倭人,狂奔而出,却发现海岸上有更多的大昌官兵从船舱中冒出,黑压压的结成一片,正如同仓库里的情形,拿着奇形怪状的兵刃,绞杀着岸上的浪人武士。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士刀,使之如同生命一样宝贵,可在敌方的攻击之下,发挥不了丝毫作用。 在他愕然当场之际,身后已经被人追了出来,在脑后补刀,一命呜呼。 “侯爷,我们已经抢占了岸上的工事,如今正向两边绞杀这一侧的倭寇。” 一千户入内禀报,岳凌微微颔首,又吩咐道:“双屿岛是两座岛,对面岛屿应当也有守军,留一千人防备岸边,以守为主,注意流矢。千万不要轻敌,让两侧追敌之人尽数归来,于码头列阵,等候我的指令。” “遵命。” 满地尸体,血腥味弥漫开来,让渡边止不住的干呕,他身子已经蜷缩成了一团,惊恐的望着坐在靠椅上的岳凌,求饶道:“侯爷,我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您可以遵守承诺放了我吗?” 岳凌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让渡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哽咽道:“侯爷,您在大昌家喻户晓,孩童都能唱您几句赞词,一定是个守信之人,放我一条生路吧。” 岳凌安抚他道:“不必担忧,我的意思是你还需要为我做一事,才能离去。” 渡边颤声问道:“侯爷您请说,什么事?” 岳凌道:“你若是这样回去,如何解释在岛上发生的一切呢,能你回国也免不了受罚。既然如此,一会儿我放你逃出去,你可以声称是在和大昌做交易的时候,被我挟持暗算了。” “你历尽艰辛才逃了出去,然后求一艘回倭国的官船。而这官船上,你还得多载一个人。” 渡边不明所以,问道:“载谁?” 岳凌坦然道:“赵德庸。” 渡边愕然,“赵相?他为何要乘船同我去倭国。” 岳凌笑道:“因为他命不久矣,已经无路可走了,你这还能算是一条生路。也罢,多的我就不解释了,你现在可以逃了,记住我交代给你的事。” “你若是做不成,我可以让他陪着你。” 柳湘莲晃了晃沾血的朴刀,又将渡边吓得脸色一白,“不必了,不必了,我一定记得侯爷的交代。” 待渡边离去,柳湘莲收起了刀,不解问道:“侯爷,我们就这样放了他吗?他这样逃走就不受我们的掌控了,能按照侯爷说的做事吗?” 岳凌摇头笑笑道:“他做不做是他的事,但是他想要安全回国,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一艘倭国的船来接。而这个时候,走投无路的赵德庸只有这一个办法从大昌脱身,你说当他得知有倭国的船要开走的时候,会做怎样的选择呢?” “他这种人,为了贪污钱财可以不择手段,为了活命,也可以不择手段。” “毕竟我奏报之中,说他是通倭的,可一切通倭的事,都只是我们伪造的。若是朝中整理旧案发现了这些蹊跷,定要免不了和御史言官纠缠,所以这些事还是要落在实处的好。” “而且,倭国最好要卷在其中。他们刚刚统一,是无力与大昌争锋的,正好借此机会威吓他们一下,为开辟海路扫清些障碍。” 柳湘莲不太懂朝中之事,只是听懂了这些都是岳凌的布局,便拱了拱手道:“既然侯爷有打算,那属下也没必要多心了,只是眼下的局面,接下来该怎么做?” 岳凌吩咐道:“滩涂上的事,很快就会传入岛内。你先带一千人去控制各处街巷,注意分阵,我们是最不怕一小股一小股的接敌,在巷道中接战是对我们有利。” “这座岛上守备应该不足三千人,其中倭人可能就只有五成。曾是大昌的子民,见到王师自然无法抵挡,他们若是放下兵刃,可以许他们投降。” “倭人除去登岛杀了数百,如今应当还有精锐在将军府,这些人由我来解决,你去做好你的事。” 柳湘莲拱了拱手,“好,谨遵侯爷之命。” …… 苏州城,玄墓山蟠香寺, 小姑娘们在这里住了十数日,已经多有些习惯了。 而且山上的景色不错,便是十月还有许多花还开着。 从妙玉口中得知,再过几日玄墓山上漫山遍野的梅花就都要开了。 每年在此之际,便是她在花中取蠲的时候。 除去感叹妙玉过得日子,真如同出尘仙子一样高洁,连饮茶也如此讲究,原本整日闲着无事的小姑娘们也都兴奋的要加入这取蠲的行列,甚至都不想回去枫桥驿了,只期待着能够多在山中待上些时日,直到她们玩尽兴了再回去。 只可惜在山上看不到报纸了,她们尽皆下定决心,等到下山一定要一份不落的补回来。 小姑娘们在房中无拘无束整日乱闹也就罢了,来到蟠香寺,没忍住两日,就又闹了起来,林黛玉看得实在头疼,却又不知怎么办。 佛门是清秀之地,她们一群不曾修行的小丫鬟们,每日衣着光鲜,出入寺门玩闹,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 端坐蒲团为岳凌祈福的林黛玉,又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厌其烦的挑了挑眉,暗暗捱下了口气。 “等到皇后娘娘的信来了,我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她们!” 奉上了一盏体己茶,妙玉在一旁提醒道:“林姑娘,今日时辰也差不多了,你的身子不好,不能念太久。” 林黛玉睁开眼,微微点了点头,起身将茶水接了下来。 连日来的相处,林黛玉也感受到了,妙玉并不算是个坏人,只是有点不通人事,似是之前没怎么和别人相处过,更遑论男女之情了。 她只不过是将岳大哥的例行公事,当做了她自己的救赎。 岳大哥没有挟恩图报,她却是不断的在要挟着自己,非要自己做出些什么事来报答。 说到底,还是将感激之情和男女之情等同了,也就是不够自持,无法明断是非。 有恩情偿还就好了,干嘛非得以身相许呢? 林黛玉想不明白。 “我昨天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黛玉率先开口问了起来。 妙玉脸色一红,羞答答的将手收了回来,嘤咛道:“林姑娘说的都对,可我还是想不通自己能有什么报答侯爷的。” 林黛玉吃了口茶,气哼哼的将茶盏都放在案上,皱眉打量着这女人。 “一个结发修行的女尼,成天要倒贴岳大哥,你修行的到底是不是佛法?” 林黛玉翻了个大白眼,感觉这些日子自己好像在对牛弹琴。 适时,门外的嘈杂声却越来越近了,让林黛玉更加心烦意乱。 “怎么还在闹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应声进来的不是一个小丫鬟,是一大帮都簇拥着过来了,而为首的竟是本该在京城府邸的晴雯。 晴雯一脸的疲态,舟车一路也就罢了,没想到到了苏州府竟然还要住到山里来。 再登山到寺门,晴雯真的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要没了。 “侯爷竟然过的如此简朴,来到江南任巡抚,都只住在山上的庙宇?我竟然还用金银丝织云纹给侯爷做衣裳,如此铺张,侯爷能喜欢吗?”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做的衣服不够华贵,配不上侯爷的身份,可眼下来看,又担心是奢侈无度,要被教训了。 这可是她入侯府的敲门砖,真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暗自神伤了下,晴雯又抬起头来,与上方脸上慢慢染起喜色的林黛玉道:“姑娘,皇后娘娘在得了姑娘的信之后,便在府里降了些赏,当下都封在府库里了,这还有封书信。” “另外,我还带了近半年的账目,给姑娘核对。” 林黛玉兴奋的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把将信拿过来,欢欣不已,这等小姑娘的神态,小丫鬟们真是许久没见过了。 察觉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林黛玉又轻咳了下掩饰尴尬,背过身道:“账目就去交给可卿姐姐吧,她天天都在看账目,这些事已经比我熟了。” 第77章 你手里的是佛法? 再关照了南下一路艰辛的晴雯几句,林黛玉便将众多小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迫不及待的读起了皇后的信笺。 皇后作为过来人,在林黛玉眼中,一直是有着十足的经验,她的建议也被林黛玉奉为圭臬。 而在林黛玉南下之前,曾被皇后建议,好生思考下同岳凌的相处方式,等到再见面时,一定要有几分自持,言谈间要有意拉扯,她需要更矜持一些。 结果,因为冒出个妙玉来,让她旧时的腹稿全都没用上。 那一次只是意外,并不意味着皇后娘娘的话没用,林黛玉深信不疑。 而这一次,林黛玉在打开信笺时,便看到皇后果然给了两条看起来很有用的建议。 其一,赏罚分明。 皇后的意思是,如果想要管理一群人,即便没有惩罚,也要设置好奖励,这样她们彼此之间才会有竞争。而得到奖励的人,会有种优越感,满足小小的虚荣心,没得到奖励的人,则会加倍努力遵守林黛玉的要求,以至于下一次获得满足的能是自己。 只不过林黛玉一时没想到能设置什么奖励。 若说银两等财物,房中的小丫鬟们衣食富足,可能也不会在乎,这个奖励总得设置要有几分吸引人。 “要是按照雪雁来说,倘若让岳大哥做一顿饭给她吃,她绝对会乖乖的。” 林黛玉只想到了这样一条,但也没继续苦恼此事,继续看着另一条建议。 其二,内部分化。 也就是说,皇后要她在内部建立监督的机制,要有人站在她这一方,替她每时每刻的监管这些小姑娘,一但她们有哪里做的不对,便立刻暗中通知林黛玉。 而对于站在她这一方的那个人,一定要越忠心越好。 这也有些让林黛玉为难。 雪雁不用想,肯定不堪此大任,而稍微伶俐些的紫鹃,是第一个爬上岳凌床的丫鬟,即便她再忠心耿耿,林黛玉都不禁对她的话产生几分怀疑。 秦可卿更是个监守自盗之辈,瑞珠宝珠都是秦可卿的丫鬟,也不好忠心于她。 薛宝钗? 林黛玉连连摇头,否定自己心中的念头。 最好能有个和岳凌没有牵扯的人,能够做这件事。 林黛玉仔细想了想,好像真的还没有合适的人,暗暗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读了一些皇后给她,与岳凌相处时的建议。 看着看着,便慢慢羞红了脸颊,端起茶盏,手还有几分颤抖,险些将茶水撒落出来。 “要这样吗,会不会太亲昵了?之前皇后娘娘不是还说要矜持一点的吗?这样的话,还清清白白吗?” …… 晴雯与小姑娘们一块儿被赶了出来,便先按照林黛玉的吩咐,问着秦可卿的住处去送账目。 等到走进了门以后,却发觉秦可卿正坐在桌边,穿了一身白纱口袖的披风,系着翡翠色飘带璎珞圈,绣金纹样的镶领桃红对襟袄,配得是银红色的抹胸,翡翠色镶珠的长裙,通体修长,将身姿窈窕衬托的淋漓尽致。 这一股妩媚风流,哪里像是个丫鬟,更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自以为相貌不俗的晴雯,见之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她在荣国府的时候,还是因为相貌出众而受宠,放在安京侯府来说,真算不上什么。 有秦可卿珠玉在前,别人都好似没了颜色。 眼下,她正对着一本橙色的“账目”勾勾画画,一脸苦恼。 晴雯心头顿时涌起了几分敬意,“难怪林姑娘会将财政大权交给这位,在这寺庙中,其他丫鬟不是在顽乐,就是在念经,独她一个在这里看着账目,操心着府里的事。” “便是论起相貌,她定也是稳坐这房里的姨娘之位,可偏偏不恃宠而骄,不辞辛劳的做着事。” “往后,我也要向她看齐,才能被林姑娘委以重任,被侯爷所容纳。” 心底暗暗嘀咕了遍,却见到秦可卿察觉她来了之后,动作迅速的将“账目”合上,按在了身下。 “晴雯?你怎么来了,你不该在京城呢么?” 见到晴雯,秦可卿也是十分诧异。 缓了几口气,心神俱疲的晴雯简单解释道:“我是南下来送东西的,这有一些新的账目给秦姑娘。” 说着打开自己背着的小包袱,将其中的账目一本本的取了出来。 罗列在桌案上展示了遍,晴雯又伸手探向秦可卿身下的旧账目道:“秦姑娘你手中的旧账目就给我吧,我保存着等回京就交到账房那里封存。” 秦可卿却像触电了一样,立即拍开晴雯的手,讪讪一笑道:“不必了,我留着就好,待着一同核对完,到时候我去交。” 被拍了下手背,晴雯的手就愣愣的悬在了半空中。 秦可卿如此见外,不禁让晴雯有些愕然,“果然这房里的人都还没接纳我呢,我只是想分担些活,却也被如此小心提防。” 晴雯内心暗叹了口气,往后她要更小心些做事了。 如今她的处境可不比在荣国府的时候,倘若在安京侯府出了半分差池,或将影响到她的去留。 便是争取到一人的信任也是好的,晴雯也并没气馁,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便就告辞走了。 一路来到小丫鬟们居住的房间,她没有先去休息,而是迫不及待的寻到了荣国府上的旧相识紫鹃这里,来寻求些帮助。 待她表明来意之后,蕙质兰心的紫鹃当然没有拒绝,同她一块儿看了看她所织造的衣物。 紫鹃摸着外裳衣襟处的纹饰,便能感受到这一针一线,晴雯都是费尽了心血,也感受到了她想要融入府中的心。 “妹妹这衣裳做的当真不错,我们久在房里都没人给老爷做一件衣裳,做做鞋面是最多了,还是我们这些老人,不如妹妹新人想的周到。这一手针黹女红,也能让你在府中安安稳稳的了。” 听了紫鹃的夸赞,晴雯安心了些许,便继续追问道:“这装饰会不会太奢华了,侯爷素来简朴会介意吗?” 紫鹃揉了揉下颚,认真思虑了下,道:“老爷平日在穿戴上没有太多讲究,应该不会在意。” 两人正聊着,从外面来了众多的小丫鬟,瑞珠宝珠,莺儿香菱都到了,但看着房中还有晴雯在,便立即将好不容易从山下买来的新报藏在了身后,没提起这一茬。 莺儿看向紫鹃手中的衣物,先开口道:“好漂亮的衣服,是给侯爷穿的?” 紫鹃笑着点头,挪眼瞧向晴雯,“是晴雯给老爷做的。” 莺儿不禁伸手摸了摸料子,连连点头夸赞道:“好厉害的女红,我们房里的,都做不到这个程度。” 不单单是莺儿夸赞,香菱,瑞珠,宝珠也是点头十分认同。 突然,瑞珠猛地回过神道:“既然晴雯针黹女红这么厉害,运针应当很得心应手吧?我看话本里说,人家偷偷开锁的人,用针就可以充当钥匙解开铜锁,晴雯试一试没准也能做到呢?” 紫鹃笑道:“话本里的事,哪能当真?” 瑞珠央求道:“试一试总不妨事的。” 众人倒是也都想知道秦可卿的木匣中到底藏了什么,让她不但从房里取了来,还时刻带在身边,不给外人透露一分一毫。 晴雯也受不过执拗,早欲歇下的她,又跟着众女返回了秦可卿的屋内。 而这个时候,秦可卿已经不在了,似是被林黛玉叫走了。 瑞珠动作麻利的从枕头下面找出一方木匣,上面果然有一把铜锁。 香菱和宝珠在门外放哨,莺儿,瑞珠一脸希冀的瞧着晴雯,期待着她能够打开这把铜锁。 晴雯拿出了自己常用的针,心底还是有些忐忑,“既然秦姑娘要用锁头锁着,那定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是些私密之物,我们这遭打开了,若是秦姑娘不喜,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我,我担当不起。” 瑞珠拍了拍胸脯道:“你放心去开,姐姐她肯定没什么私密之物,若是她怪罪了,往我身上推便是。” 本来在房中就没什么地位的晴雯,想要得到众女的认可,根本没法反驳众女的请求,迫不得已只得照做了。 “我之前没做过类似的事,若是打不开,不要怪我。” 莺儿急道:“不怪不怪,你尽力便好,今日打不开,我们就多来试几次。” 门外宝珠呼唤道:“快些,姐姐快回来了。” 晴雯只好取出她常用的针,插进锁芯里,尝试挑拨里面的机关。 其实,一把铜锁的结构还是比较简单的,晴雯又很善于用针,往深处刺的时候,还不断感受着触碰处的变化,是不是同钥匙一样,有能将机关转动的痕迹。 几番尝试,都是差之毫厘,让晴雯以为就快能够打开了。 连日来的旅途奔波,再加上如今这般用心力的活儿,让晴雯头上虚汗直流,她不断用袖袍擦拭着,坚持开锁。 忽得,外面香菱跑来道:“可卿姐姐回来了,先不要试了。” 瑞珠盯紧晴雯问道:“怎么样,能开吗?” 晴雯点点头,试过之后,也有几分自信了,“应当能开,只是我今日有些累了,用不上力。” 莺儿忙在一旁帮腔道:“好,好,好,那我们改日再来,先都恢复原状吧,别让可卿姐姐看出来。” 众人忙将木匣又放回原位,各自往旁边站好,远离了床榻之处。 秦可卿走回了门,一度以为进错了房间,退出一步好生打量了遍,才笑着开口道:“怎么回事,今个怎得都聚在这里了。不过也刚好,林姑娘正要我找你们过去呢,是有事要说,妹妹们随我走吧?” …… 一间佛堂,如今是专供林黛玉的清静之所。 她每日都要在此处为远方的岳凌祈求平安,坐在蒲团上至少要有四五个时辰。 若说信佛,林黛玉其实并不像母亲一样虔诚,只是岳凌出征,她是真的帮不上忙,便只能以这种方式,让自己不安于享乐。 安京侯府的一切都是岳凌一场一场仗打来的,她在一旁受着照顾,自然没有心安理得的道理。 而房里这些不知趣的小丫鬟们,她今日也要代岳凌好生管教一遍,林黛玉心底暗暗打定了主意。 为自己鼓了鼓劲,便见得小姑娘们鱼贯而入,都走了进来。 每个人脸上似是都有些莫名遗憾,不知道方才是发生了什么,还是秦可卿走到近前来,说道:“林姑娘,大家都来了。” 是真的都来了,连薛宝钗都跟着一块儿来了,听一听林黛玉要说的是什么事。 林黛玉顿时心底涌出了些许紧张,毕竟她也只是被丫鬟们尊称一声姑娘,实际上与她有牵扯的不过是雪雁和紫鹃两个。 她平日在房里的威风,也只是因为岳凌的宠溺,让丫鬟们都不自觉的让她几分。 可若是真管教起来,那就好似是做了房中大妇的活儿,让林黛玉紧张的同时,也染起了几分羞意。 但这种事毕竟还是要人来做的,房中的姑娘太多,又都疏于管教,怎好一直这样下去。 轻咳了声,林黛玉开口道:“那好,既然大家都来齐了,我便将事情说明了。这里是妙玉的山门,是佛家清修之地,不是安京侯府,也不是枫桥驿,你们该注意些言行举止,不能总是吵闹。” “虽然这里没有什么香客,平日也遇不见外人,但你们总得有些自知,穿着要注意得体,言谈间更要得体。” “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同我一块儿在这边唱经,为岳大哥祈福,不然也可以力所能及的为佛寺扫扫山门,总比你们胡闹要强上许多。” 说教了一通,林黛玉还没忘记皇后娘娘的点拨,这也是岳凌经常用的手段,大棒之后是甜枣。 顿了顿,林黛玉道:“若是有人做得好的话,我可以让岳大哥满足她一个条件如何?” 此言一出,原本还十分平静的小姑娘们顿时如同炸开的锅一样,立即有人举手问道:“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林黛玉循声望去,见举手的人是莺儿,不禁挑了挑眉头,腹诽道:“你作为宝姐姐的丫鬟还跟着瞎掺和什么,你还有要让岳大哥为你做的事?” 但面上,林黛玉还是隐忍不发,应道:“这个条件需要你们去与岳大哥协商,他同意就行。” 众女眼前皆是一亮,尤其秦可卿是一亮再亮,显然这房里就没有比她再乖的丫鬟了吧,只要是岳凌不在的时候。 薛宝钗望着林黛玉也只是偷偷笑着,林黛玉心有所感,望了过去,调侃道:“宝姐姐应当不忍心和她们抢吧。” 薛宝钗团扇遮脸,嘴角微微扬起,道:“我倒是想和她们争一争呢,毕竟是让侯爷答应一件事,这条件开出去,外面怕是千金都换不来。” 林黛玉嘟了嘟嘴,很想翻白眼,这宝姐姐是真的借坡下驴,有话她是真接。 薛宝钗又道:“若是能让侯爷答应我个条件,我便先让侯爷早日成亲,这样她们争姨娘的位子就更激烈了,到时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在一旁看得也更有趣些。” 薛宝钗将房中人都调侃了一遍,众女又不禁羞得垂下了头,场上一时寂静。 几息之后,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沉寂,“林,林姑娘,我算在内吗?” 看向发声之人,林黛玉渐渐瞪大了眼睛,竟是一旁拿木鱼和心经的妙玉,眼皮都不禁颤了颤,“你拿的到底是不是佛法?!” …… 双屿岛, 在抢滩登陆成功之后,岛上的战争逐渐白热化。 岛对面的守军也反应了过来,趁着夜幕降临之前,乘坐小舟从对岸袭来。 岳凌留守的一千军队便就在岸边依托工事,放箭抵挡,为岛内的战斗争取时间。 倭人的装备其实并不算精良,训练有素的也是只有少数的倭人武士,而这些武士往往更注意修行刀法,其中配备弓弩的也不占多数。 漫天箭雨过后,便能有效的打击来犯之敌。 倭人再登岸背靠海面作战,就已经在战斗中失去了地利可言。 千辛万苦的登岛之后,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岳凌所率领的沧州军,经过数月的训练,彼此之间已经能够密切配合,无论是鸳鸯阵还是三才阵,攻守转换都十分迅速。 而且,在面对狼筅、镗钯这种新制的武器,即便是单兵武力很强的东瀛武士,此刻也有些束手无策。 武士刀的长度不及狼筅的一半,无法近身不说,在临近之后,却也无法通过刀劈砍断对面的武器,并且很容易就会被缴械。 每日的辛苦操习,如今在战场上竟有这么大的成效,沧州军也是愈战愈勇,对所有来犯之敌步步紧逼,没有放过一人。 一对一凭借着他们自身的武学功底,本身就未见得输过倭人武士,现如今又占据着这么多优势,更让战斗成为了单方面的屠杀。 沧州军像是追捕猎物的狮子,围追堵截着所有登岛的援军。 很快,天边晚霞还没退去,海边便已是浸染血红。 与此同时,在岛中的巷战也在进行着。 此战,岳凌不单单是要毁掉倭寇的老巢,更是要将岛上所有的不法资产全部鲸吞。 这里除去劫掠来的非法财物,便是与东南世族不可告人的交易,所有的资产全部没收,都不会有一人冤枉。 此刻,接管巷道,掌控各处的稳定是必要的。 而闻讯赶来的倭人也从四面八方向沧州军袭来。 一处巷道之内,两小队更是遇到了数倍于己的敌人,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挺着长兵向前。 此处巷道过于狭窄,长兵入内,尤其是狼筅已经无法挥动了。 若是单兵如此,在巷道中便是浑身破绽,无法御敌,但如今毕竟有两个完好的阵型,都挺着长兵隔档在前,还有盾手遮掩抵挡箭矢,让这两个小队如同刺猬一样,让浪人无法攻破。 两小队之间密切配合,一前一后向相反的方向阻击敌人,将后背交给对方。 但毕竟面对数倍于己方兵力,一时之间双方也是僵持不下。 倭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众人也不知是在呼喊着什么,只是在这之后,对方的进攻便更猛烈了,尝试寻找着各处的破绽,想要吃下这一小队的官兵。 战斗一度激烈到双方都杀红了眼的时候,突然对向的倭人大笑了起来。 有人抬头一看,却发觉已有倭人爬上一旁的高墙,将弓箭对准了下方的沧州军。 正面能够抵挡,可居高临下的进攻,在这巷道之内实在是让人躲避不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墙上弹起些灰尘,几片碎瓦零落在地,摔的粉碎,与之相伴的还有倭人痛苦嚎叫声,尸体也重重的摔落下来。 转瞬之间的变故,让双方都不自觉的停了手,往上方望去。 察觉出不对的柳湘莲,从远处踏着墙壁赶来,干净利落的将墙头上的倭人尽数斩杀,一击毙命,而后与下方的两队人马道:“不要深入巷子,就在巷口严防即可,你们再抵挡片刻,马上有援军来劫接应你们!” 两队的小队长激动万分,道:“多谢柳统领!” 比巷道中更激烈的,便是将军府前的战斗。 岳凌率领着便是在训练有素的沧州军当中,也是战力最强的一队,堵在将军府的大门。 这一队与其余两支千人军队不同的是有配备火器。 鸟铳,火绳枪等,已经融入了阵法当中,使这支军队无往不利,一直杀到将军府门前。 大门前,无数倭人的尸体堵塞了道路,血流漂橹。 前不久,将军府内的倭人精锐几番冲出大门,要突破包围,都被岳凌火枪齐射,打退了回去。 将军府堂前,面对如今必死的局面,留守的幕僚也感觉颇为棘手,一时下定不了决心。 “安京侯来势汹汹,势必要将我等尽数诛杀,如今到底如何是好?” 堂上沉寂一阵,终于有人开口道:“他们有火器,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准度不如弓箭,造成的杀伤让我们披甲也难以抵挡。不过,火器填充很慢,若是能够把握住填充火药的间隙,我们一鼓作气的冲出去,或许能有一条活路。” 第78章 我不甘心 夜幕降临,将军府门前燃起了篝火照亮。 此刻将军府外围已经被突然袭击的沧州军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完全断绝了和外面的联系。 外面的战斗究竟如何,里面的人一概不知,但根据围府的人数也能估算出,登岛的官兵必然不在多数。在与幕僚的商议后,倭寇的小头领们便一直负隅顽抗谋求冲出一条血路。 血腥气夹杂着咸湿的海风,恶臭难闻,但每一个将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守护着自己的位置。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战,在此战之后,近海将再无倭寇的立锥之地。 岳凌没有站在阵中,而是寻了高处,望着将军府门前的局面,同身旁几位百户议论着当下的战事。 “侯爷,柳统领遣人传回了消息,巷道之战大获全胜,如今我们已经掌控了超过半数的坊市。” “岛外也有消息称,多次打败对面岛屿的援军,并且两支兵马皆未有人战死,伤一百三十七人,如今都被带走医治了。” 这等大胜还无人战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辉煌战绩了,简直似天兵天将一样,说出去都未必能有人相信。 曾经那个祸乱中土的倭寇,被他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次胜仗的参与者和见证者,让他们脸上都洋溢起了喜悦之色。 在听闻无人战死之后,岳凌暗暗松了口气,又道:“这将军府,我方才探查了一遍,还不是单纯的一个府邸,更像是个堡寨,而且府院的墙壁都是用石头垒成的,很是坚固,或许用火炮来轰,都无法攻破城墙,我们不能贸然进攻。” 虽然将军府的战略地位很重要,但岳凌也不想用手下士兵的性命来填充自己的功绩。 几位百户也清楚的知道岳凌的心思,便更为感动了。 岳凌可以一声令下,让他们猛攻将军府,不过一个府邸,便是从四面八方爬院墙,总也有能突破的时候,而岳凌并不会这样做。 “眼下要做的就是围点打援,围着将军府这一点,不断击溃来救援的援军。这里的消息一时半会传不出去,我们一直围着,府内没有准备的倭人补给肯定不足,只能不断的出来试探,我们只将他们打退回去便好。” 严阵以待,等对方来冲阵,这是降低损伤的最好办法。 众多的百户也都欣然领命,也有人担忧问道:“只是这样相持不下的话,也不是个办法吧?” 岳凌不解释,反问众人道:“你们以为岛上最缺的应该是什么?” 几位百户异口同声答道:“水?” “没错。”对于众人领悟的如此之快,岳凌欣慰的点点头道:“岛上最容易缺水,但这座将军府选址在这里,肯定也有这些考量。白日时,我观这里地势低洼,未必不会有泉眼。” “若是真有,他们还是能顽抗些时日,这是不小的麻烦。所以当务之急,我们不但要围住这将军府,还有两件事要做,其一,找一找这岛上还有没有其他的水源,其二,抓个舌头,问一问将军府中是如何采水的。” …… 入夜之后,伴着黑夜的遮掩,也是更好突围的时机。 门前的篝火摇曳,照亮了大门外的一片空地。 沧州军没有丝毫懈怠,同样躲藏在暗处,小心警惕着。 果不其然,将军府不会放弃挣扎,对于环境更为熟悉的他们如果不是被岳凌的突袭而分割了战场,未必会是今日的这番窘境。 府中的幕僚们也清晰的明白这一点,便要用尽浑身解数也要统筹全部兵力,一同抗敌。 若是能将消息传到苏州府,让汪顺带着大军尽快班师,那困难也会迎刃而解了,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抱着生的信念,当下倭人反而比接战最初抵抗更为顽强,又一批弓箭手登上围墙,向着外面的暗处提前乱射。 弓弦震颤之声划破黑夜,昭示着新一轮的战斗又开始了。 凭借着弓手掩护,将军府的大门洞开,一群披甲武人充当前卫,持着大盾在门前列阵,组成一层防护墙。 而身后,便有倭人士兵鱼贯而出。 在打过鸡血之后,倭人的士气空前高涨,这一次他们抱有必胜的信念,突破重围。 岳凌当然没有让这些人失望,立即让四下暗处的士兵推着上绑盾牌的独轮车迅速堵住了来人的去路,火枪队便在盾牌的掩护之下,渐渐抬起了枪口。 “开火!” 一声口令之后,缕缕青烟直上,枪口爆发出火焰,宛如黑夜中盛开的花。 在五十步以内的距离,火枪即便有不精准的问题在,但威力以及穿甲的能力,已经远高于弓箭了。 甲胄本身算不上精良的倭人,被铅弹打在身上即便没穿透,也是痛楚难忍,一时哀鸣声四起。 不过,打头阵的武士,本身就是敢死队,负责为身后的士兵开辟出一条路来,只能咬牙坚挺。 就在他们忍痛抗击,身后的士兵并发弓还击,等待着火药填充的间隙时,却见篝火映照之下,对面阵中的旌旗一直在来回摇晃。 离得近的倭人便能发觉其中阵型在随着旗号迅速改变,原先已经打过一发的火枪手,便立即从阵中穿插退后,又有新的三排火枪对准前方,一齐发射,火力重新进行了覆盖。 而打过这一发之后,还没有结束,周而复始的打了五六回,直至枪管发热不得不降温冷却后,这种密集的火力压制才稍稍减弱了些。 原来,他们所预料的火枪填充时间过长,凭借这个间隙突出大门,早已经被岳凌操习的阵型解决了。 即便是因为枪管过热等客观因素的限制,但眼下披甲的武士身上的甲胄都是千疮百孔,无力再站起身,而身后倭人士兵的惨状更是不堪入目。 被铅弹洞穿身体的不在少数,即使没有当场毙命,此刻也是在地上痛得打滚,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坚持用人数抵挡住了火枪,可接下来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的是更让他们感到棘手的鸳鸯阵,短兵相接之间更是步步紧逼,反而将冲出来的倭人逼迫得又转回身去。 见无法抵挡,守门人立即关闭了将军府的闸门,也不管来不及逃回的士兵,败军又尽数退回了将军府龟缩。 “等一下,我还没进门!” 艰难在地上爬行的负伤者,拖着一道血迹,目视着闸门关闭不留一点空隙,让他也完全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追击而来的沧州军没有将所有伤者就地处死,而是挑选了几个神智还有些清醒人拖了回去,其余的便都尽数堆在将军府门前,任他们自生自灭。 看着同族人在门前哀鸣,而府内的人还无法拯救,其中保不齐会有伤者的同族亲眷或者其他关系相近之人,也是岳凌动摇军心的手段。 一处破落房屋,燃起红烛照亮。 一把木凳上,端坐着一个黑袍男子,身旁侍立了多名健壮军户。 在他们注视之下的,是疼痛至晕厥的倭人,被五花大绑束缚了双手双脚。 “弄醒!” 一百户下令后,便有人将几人身上都淋了海水,海水浸泡了伤口,疼痛更加难忍,让他们立即打着寒颤清醒了过来。 口中被塞了烂布,此刻便也只能在地上不断抽搐,呜咽个不停。 待他们冷静下来,岳凌示意为他们松口,“你们几个如今的伤势还不算严重,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若是答案让我满意,你们还有一条生路。若是不识好歹,你们的下场也只有脑袋悬挂在门外,听明白了?” 怕这伙倭人听不懂汉语,岳凌还故意将语气放得很慢,可这几个倭人皆是大眼瞪小眼,不知岳凌说的是什么意思。 倭人中的职业武士,平日倒是很可能不会与汉人打交道,不通汉语倒是情有可原,只是岳凌的审讯一时间陷入了停滞。 渡边还算流利的汉语,让岳凌忘记了,这里本来就已经被倭人占据了许久,人们会倭语的可能性才更高。 百户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些人在嘟囔什么鸟语,一时之间众人皆是束手无策。 岳凌对于倭语也是粗通,而且只是简单的日常对话而已。 “侯爷,反正也听不懂这些人的鸟话,不如就都砍了,再去抓些能听懂人话的。” 岳凌正想着找个当地的居民,能够同时懂汉语和倭语的充当翻译,外面有人入门来报道:“侯爷,薛家的人来了。” 双屿岛是贸易中枢,岛上存放的珍宝和钱财,不及商货价值的千分之一。 为了将这些商货快速变现,岳凌还需要专门的人来做专门的事,一直在为岳凌做事的薛家便是不二人选。 岳凌想了想道:“先将这些人带下去吧,传薛家的人进来。” 几个倭人被重新堵住了嘴,被押了下去,与进来的薛家人撞了个照面。 薛家人来的是一个清瘦的公子,一身素袍,衣着并不鲜亮,温文尔雅,其身后还有个小姑娘,脚步盈盈,似不沾地一样,有些跳脱,一看便是欢脱的性子。 被带出来浑身血迹的倭人,却也没吓到这个小姑娘。 反而让她好奇的打量了一番,眸眼眨了眨。 “薛家二房薛蝌见过侯爷,这是舍妹薛宝琴,自父亲离世之后,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她怎么也想见一见侯爷,还望侯爷宽宥。” 薛蝌当面行了一礼,态度恭谨。 而身后的薛宝琴还在往门口看着,想着方才被押下去的那几个人。 被薛蝌扯了扯袖子,才紧跟着垂头福了一礼,“见过侯爷。” 薛宝琴止不住的好奇,眼皮微微向上扬着,想要瞧一瞧传言中的侯爷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等她抬眼的时候,却发觉岳凌的注意力并没在她的兄长身上,而是在看着她,目光相接倒是让她看清了岳凌的相貌,不禁还多看了几眼。 “原来闻名遐迩的安京侯,竟是这么年轻的公子,或许不比兄长大很多吧。此战之后,凭借功绩或许能进位国公?即便不成,想必也是注定的事了。” “当真了得,这种话本里的人物,相貌还英武不凡,仪表堂堂,不愧是我一直以来憧憬的人了。” “姐姐竟然和侯爷住在一块儿?真让人有些嫉妒了。” 薛宝琴挑了挑小眉头,又收回了思绪。 “不过,看侯爷方才是在审讯犯人,那几个人应当什么都没说,不知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岳凌本以为来的会是薛家的几个掌柜,没想到是二房来接管这些事,随意打量了下,又问道:“这岛上的商货就由你们兄妹清点了,最终卖出了什么价格,列出明细,我也不会亏待你们,但千万别弄出纰漏,免得惹人非议。” “嗯,薛蝌是吧?” 听点到自己的名字,薛蝌赶忙上前一步,“草民在。” 岳凌抬手虚扶道:“不必如此拘谨,我想问一问,你计划怎样处理这些商货。” 薛蝌抬起头道:“回侯爷的话,方才入门的时候,我与舍妹去看过剿来的商户,其中大多是江南出产的丝绸,布匹,茶叶,瓷器之类的商货。在江南之地十分常见,数量不少,一时间无法在对岸倾销。” “舍妹便提议走海路运往天津卫,或者出山海关到宁远卫,价格可以卖的高些,也便于更快的脱手。” 岳凌颔首道:“你们有周全的计划就好,走海路有很多暗礁,在北上的时候一定要谨慎,若是坏了一船的货,薛家都得照价赔偿。这是公事,讲不得私情。” 薛蝌连连应下,“草民清楚,这两年我和舍妹一直在摸清海路,能保证万无一失。” “那便好,别的我也不过多干涉,你们放手去做便是。” 岳凌将目光又放在了躲藏在薛蝌身后,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身上。 当然不是他真的好这一口,只是薛宝琴被誉为红楼第一美女,不禁让他多留意了几眼,他的林妹妹差在哪里了? 薛宝琴的面相,还有些娃娃脸,若说薛宝钗是脸若银盘,宝琴倒是圆润的恰到好处。 眉若新月,眼似秋水,透着一股明媚可爱的气息,而且她也不似一般姑娘家一样羞羞怯怯,从入门来便有种骨子里的自信,像是因为和父亲一同走南闯北,远渡重洋,眼界和见识与一般的闺中女子不同,所以给人另类的感觉。 她上身披着一件大红织金撒花缎面的斗篷,里面是一件粉红花卉纹样束领的内衫,下身是一条石榴红百褶裙。 这种艳红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就不显得艳俗,而是更显得活泼可人。 见薛宝琴也正望过来,岳凌开口问道:“宝琴妹妹想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薛蝌无意拉近关系的一句话,不想侯爷真的会问起来,让他隐隐有些担忧,回身看妹妹,却大大方方的与侯爷对视,比他还轻松几分。 薛宝琴坦然道:“侯爷是名动大昌的大人物,是守护京师的大英雄,是个人都会想见一见的。” “京中到处流传着侯爷的传说,我便来看看,侯爷是不是传言的那般好。” 薛蝌忙道:“舍妹素日娇惯,不像一般闺中姑娘守戒,不知礼数之处还望侯爷担待。” 岳凌摆摆手道:“无妨。” 又转向薛宝琴,岳凌问道:“京中有什么传说,今日见到了,可有你想的那般好?” 薛宝琴眸眼在眼眶中转了几圈,薛蝌回身急着给她使着眼色,可薛宝琴偏偏停顿了好久,才道:“第一面倒是很相符,别的也看不出什么了。” 薛蝌实在受不了这个小祖宗了,安京侯不单单是名动朝野的大人物,还是整个薛家的大恩人。 若是不是有安京侯在,薛家的生意早就是无以为继,更遑论如今能将他们大房和二房重新黏合起来,一块做生意。 本来薛家大房就负责铺面,二房负责走商,两家的支柱都没了,薛家便就混乱不堪,每况日下,没有安京侯,哪有今日的薛家。 这种情况下,小妹竟然还敢惹安京侯不悦。 薛蝌谨慎的抬起头去看安京侯的面色,却见他也丝毫不介意,一时语塞,不知道是不是该插嘴了。 薛宝琴又仰起头,得意的道:“侯爷方才审讯了那几个倭人,他们应当什么都没说吧,是语言不通?我倒是习得过几门语言,若是侯爷想要个人来充当翻译,我便毛遂自荐了。” 岳凌笑着点头,看向薛蝌道:“你妹妹真有几分能耐,我看你不好好做事,薛家二房也要阴盛阳衰了。” 薛蝌额头冒出斗大的汗珠,连连拱手,“惭愧惭愧。” 既然都被薛宝琴看出来是在审讯犯人了,还一无所获,让她试一试也无妨,毕竟这是当务之急,越快得出消息,越对他的战局有利。 “好,不妨让你试一试。来人,再带那些犯人来。” 不多时,被带下去的倭寇,便又被重新带了回来,棉布从口中取出时,他们还个个疼得呲牙咧嘴,只因海水渗透进了伤口,在伤口逐渐变干的时候,反而会更疼了。 闻见几人身上的腥臭味,薛宝琴不自觉的拱了拱鼻子,捂着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在府内做什么事?” 薛宝琴脱口而出的倭语,让几个倭人瞪大了眼睛,愕然不已。 其中一人忍着剧痛,咬牙反问,“你是关中口音,不为神君做事,为何投靠这个人?” 薛宝琴得意洋洋,掐腰道:“神君算什么,比得上安京侯?他若敢来犯,安京侯一样会打得他落花流水!” “他就是安京侯?” 倭人们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被众人都看在眼里。 有百户不禁问道:“薛姑娘,他们说了吗?” 薛宝琴摇头道:“还没有,我会问出来的。” 倭人继续道:“即便是安京侯,也无法对抗神君,神君会带领天国变成最强大的国家。这次安京侯不宣而战,必将触怒神君,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即便死了,也是光荣的牺牲,神君会记得我们。” 薛宝琴走近两步,道:“神君?他是个僭越天皇的小人!他也值得你们效忠?你若继续隐瞒,天照大神也会唾弃你,让你的家族蒙羞!” 倭人们听得一怔,再开口辩驳的时候,底气已经不足刚开始的一半了,“神宫没反对过幕府,幕府还修建了不少神社。” 薛宝琴继续补刀道:“别人抢了你的妻子,也会在表面上好好照看你的孩子。” 倭人哑口无言,内心已经十分动摇了,就听薛宝琴又道:“你若是从实招来,大可留下一命,返回倭国继续为神君尽忠,与你们的妻儿相见。据我所知,这岛上的统治者一直都是汪顺,他就一定是在效忠神君吗?” 倭人面面相觑,犹豫了好一阵,最终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你要向侯爷保证我们的安危。” 薛宝琴自信的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先说说府内有多少兵,你们是做什么的。” “府内常备的兵力总计有四百人,因为战争开始了又涌入了不少,一开始应当有一千到一千五百人,现如今应该折损过半了。” “我们是藤原佐木的亲卫,他是汪顺的幕僚之一。” 见众人松口,薛宝琴也松了一大口气,便将这些消息转述给了岳凌。 看着薛宝琴的表演,岳凌便愈发欣赏她的能力了,补充道:“做的不错,问一问府中是如何取水的。” 薛宝琴点头,问几人道:“安京侯说了,问你们最后一个问题,便可以给你们疗伤,并放你们自由。” “好,你问吧。” “府中是怎样取水的?” “府中有一个天然泉眼,这便是汪顺将府邸建在这里的原因。” 薛宝琴刚要转述的时候,又听其中始终未发一言的一个倭人道:“你能不能将安京侯请过来,我有一个请求,若是能答应我,我便可以为侯爷找到汪顺所藏下的宝藏。” “这个消息,不能让别人得知。” 薛宝琴眸眼一亮,立即与岳凌告知。 岳凌闻言,也配合着起身来到那倭人面前,抖了下衣袍,与薛宝琴道:“好了,你可以让他说了。” 薛宝琴兴致满满的再问过去,却是在倏忽之间,那人猛地张开嘴,从舌头下面弹射出一发暗箭,直射岳凌的面门。 薛宝琴瞪大了眼睛,电光火石之间,却想也不想,立即拦在了岳凌身前,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在这瞬间,脑中像是走马灯一样,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最终画面定格在她憧憬已久的安京侯的脸上。 “怎么会这样,不甘心。” 第79章 薛宝琴的第一课 转瞬之间,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让双方都瞪大了眼睛,受惊不轻。 不但百户这边窜起身来,争抢着要救下岳凌,按下那行凶者,几名倭人也心如死灰,出了这事端,他们的性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薛蝌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唬了一跳,当想到还有自己妹妹在身前,立即呼唤了声。 只有那行凶者一脸阴鸷的笑,紧盯着岳凌的面额,却见到方才与她们问话的“自己人”突然护在了岳凌身边。 若不是双手被紧紧缚住,他真是要捶胸扼腕,怎得就有这么不珍惜性命的女子,愿意替别人去死? “侯爷!” “妹妹!” “安京侯作为大昌第一大将,我死若是赚得他的性命,真是太值了!什么,这人!” 可下一秒,情况又发生了逆转,更加令众人出乎意料。 只见岳凌始终藏在衣袍下的手,一抖大裳,将薛宝琴拦腰拥入怀中,背对箭矢,不但将箭矢卷起偏移了些轨迹,还将佩剑倒背在身,抵挡住了淬毒的箭头。 金铁交击的清脆声过后,与剑身相撞的箭矢便直挺挺的落在了地上。 众人皆被惊得止住了动作,行凶之人更是想不明白,安京侯怎会有这等武艺在身? “怎么会?” 原本挺身而出的薛宝琴在站出来之后,便一直紧闭着眼不敢睁开,像是等待着箭矢射入身体。 直到脆响过后,她却没感受到痛楚,再过了一息,薛宝琴略有些湿润的眼眶中视线才变得清晰,当发觉自己是被岳凌护在了怀里,而且脸颊正好靠在了岳凌的胸膛,薛宝琴娇躯不禁微微发颤,内心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岳凌深深吐出了口气,将迟迟没回过神的薛宝琴松开,送到了薛蝌的身旁。 “你先带她下去压压惊吧,一会儿再回来。” 薛蝌被惊得一身冷汗,后背衣衫都已被打湿了,听得岳凌的召唤,连连拱手拜谢道:“好,多谢侯爷挽救小妹性命。” 岳凌摆了摆手,瞧着薛宝琴有些羞红了的脸颊,还呆愣愣的,完全不复方才的聪明伶俐,又不禁哑然失笑。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一个小丫头护在身后。” 脑中恍惚了下,众多百户已然都围上前来,询问着他的情况。 “侯爷,您没事吧?” “侯爷,是属下们的倏忽,还请您治我们失察之罪。” “……” 岳凌拍了拍临近一人的肩头,安慰众人道:“从这人入门的时候,我便察觉出他的嘴型有些奇怪,在说话的时候也只是微张着嘴,便早就有了提防之心。” 只有薛宝琴突然的挺身而出在他的意料之外,不然他便会在这人箭矢还没完全吐出口的时候,直接一剑封喉了,而不是选择这么冒险的做法。 下一刻岳凌倒提宝剑,剑身略微侧斜,在烛火映照下却泛起了一层寒光。 岳凌阔步向前,看似与身后的百户们解释,但其实也是将话说给这几个倭人听。 “原本我也没打算放他们活着离开,只是这人成全了我,给了我充分的理由,倒还应该谢谢他。” 寒光一闪,一颗头颅当场落地,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直至死亡眼睛都无法完全闭合。 他想象不到,他的这点小伎俩在岳凌眼中,是多么滑稽可笑。 霎时间血喷如柱,一股腥味在房内弥漫开来。 几个倭人吓得面色发白,不自觉的往墙角的方向缩了缩,更有甚者胯下都涌出了些腥臊味。 他们能够从实招了,本就是想活命的,眼下活不成了,当然惊恐万分。 岳凌提着宝剑走近,好似地狱走出来的修罗,面上冰冷如霜,口中喷着的白气,更像是冷气,“下去之后,要恨就恨他,是他不想要你们活。” 几剑之后,岳凌将所有人尽数手刃,便用百户递来的锦帛将剑上的污血一丝丝擦拭干净。 环视众人,岳凌又语重心长道:“虽然此事是我有意为之,但你们在检查俘虏的过程中终究是有疏漏,念在你们入伍不久的情况下,此次也就不罚你们了,往后在做事时千万要谨慎。” “不只是办我的事,做你们自己的事,甚至你们下命令让你们的属下做事,皆是要谨慎为上。” 众百户无一不是躬身拱手,脸上染起羞愧之情,连连应了下来。 “遵命。” 徐徐缓出一口气,岳凌转而说起了正事:“既然知道将军府中是有泉水,我们只需截断泉水便可达成目的,断水之后,敌军不攻自破。” 百户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这话听起来轻巧,可将来自地下的泉水阻断,让人听起来好似天方夜谭,这是什么神仙法术,搬山填海? 见众人诧异的目光,岳凌笑着摇头,再仔细解释道:“此处无山,是为坑洼之地,这泉水只能是从地下而来。” “这是个岛屿,泉水流淌不会超过三丈深,我们只需掘地挖通,将这些水引流到他处即可。” 百户们听明白了一半,但为了谨慎为上的原则,又继续问清楚道:“那侯爷,我们该如何找到这地下泉水在何处流淌呢?” 岳凌指着地面道:“看地。” “围着将军府观察一圈,在草木长势最好的地方,必定是泉水的流经之地,我们连夜寻找,将泉水截断,不出三日,将军府不攻自破。” 百户们精神为之一振,无人不是想要戴罪立功,立即领命出了门,打算彻夜探查。 岳凌归于原位正坐,脑中暗暗构思起双屿岛之后的命运。 这里的地形地势实在是太利于作为贸易的出口了,而且恰好是在南北的海路上,可以成为海运的补给站。 若是用火攻,甚至更阴毒些的,将尸体尽数抛入将军,引发瘟疫,都可以破城,但之后城便不能再利用了。 得到的最多,而且损失的最少,岳凌便只能想到这巧劲来破城了。 周遭的援军,不是沧州军的一合之敌,再将这将军府拔掉,安置一日便可以班师回苏州了。 想来,林妹妹这些时日定然也是担心的很。 一直想到此处,岳凌便坐起了身,往外走去。 还有个小姑娘没有照看到,毕竟她心是好的,不承这份情,他便不是岳凌了。 …… 距离屋舍不远处,一间才打扫出来的厢房内,掌起了烛灯微微照亮。 薛宝琴呆呆的坐在床榻上,一时还有些失神。 她也没想到战争是这么残酷的事,即便她曾随着爹爹走南闯北,远涉重洋,甚至去过许多人都没听说过的天竺等国,见过奇形怪状的动物,但人心的险恶,还是让她在此次彻底的看清了。 上一秒还和颜悦色的恳求着你饶恕他的性命,下一秒就要取你的性命了。 这种巨大的反差,实在是给一个不及及笄之年的小姑娘上了一课。 她以为当时她是完全的掌控了局面,还正在沾沾自喜呢。 往常都是爹爹和兄长在外主事,见多了背后捅刀子,反复无常之事,对于薛宝琴来说还真是第一次。 一旁静坐的薛蝌自从入门来就一直紧皱着眉头,这会儿双手握拳几番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不忍说道:“你怎么敢的?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逝去的爹娘交代?” “下次,你做事能不能别这么冲动了?安京侯这么高强的武艺,岂会看不透这点小把戏,没有防身之术?” 薛宝琴沉默不语,她为什么会突然挺身而出,她也想不清楚。 她还没领略完这个世界的美景,她当然是胆小的,可她清楚那一刻自己站出来真不是因为冲动为之。 薛宝琴抬起头反问道:“我若不挡,就让那箭矢射在侯爷面门上吗?” 薛蝌压着心底的愠怒,“那箭矢可射到侯爷身上了?” 唯结果论当然不是正确的分析方式,口才极好的薛宝琴当场辩驳道:“那也不曾射在我身上。” “你!” 薛蝌拍案而起,指着油盐不进的薛宝琴,气得手指颤动道:“好好,你长大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已经无法管教你了。” “但身为兄长,我可提醒你了,你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休要对侯爷有什么非分的念头!” 薛宝琴撇了撇嘴,心中念道:“那婚约我没出生的时候就有了,这也能做得数?” 自幼一同长大的妹妹,薛蝌只是看了她躲闪的眼神,便能知道她心底想了些什么。 “对方念在我们没了父亲,没有退掉这份婚约,已经给足了薛家面子,你若不认成了什么事?若是传扬出去,我薛家可还有一个‘信’字?” “父亲在时,是如何教导我们的?皇商占的不是皇字,是商!为商便是信字当头。” 薛宝琴渐渐沉默下来,眸中也少了些许光彩。 见妹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薛蝌也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软了几分语气,道:“我知道你一直仰慕安京侯,今日见了安京侯以后,我也一改之前的印象。果然道听途说是没办法尽信的。” 薛宝琴揉了揉眼,诧异的抬起头,问道:“兄长听了什么?难道和我听的不同?侯爷宣武门一战成名,据守京城统二十万大军破北蛮,又缔造了京城外南下第一城的沧州,每一件传闻都是真的啊。” 薛蝌一时有些语塞,连忙岔开话题道:“安京侯本领的确高强,是当世独一无二的少年俊才,可他也将要被陛下赐婚了,就是和巡盐御史林大人的爱女。传闻,他们一同生活了数年了,这情比金坚的关系,岂是你能插进去的?” “而且,那林姑娘自幼便有才名,无论才学和样貌皆不在你之下。” 薛宝琴挑了挑眉头,内心驳斥道:“那为何姐姐就插进去了,还和林姑娘相处和姊妹一样,与侯爷同住一处?” 想到此处,薛宝琴脸色瞬间染红,急得在床沿边荡着的脚,用力的蹬了两下,“兄长!你在说什么呢,我何时就要插足林姑娘和侯爷的感情了?” 只是这样说,薛宝琴还觉得不够,跳下床来,站在薛蝌的面前,瞪起眼睛道:“你妹妹不管是有无婚约,那都是未出闺阁的姑娘家,岂有这样玷污妹妹清白的兄长?” “安京侯不过是长得英俊潇洒,有才学能吟诗,武艺高强,能统领万军,是天子近臣,少年侯爵,威名大昌,怎就会让我一见倾心了?” “我可也是见过世面的。” 薛蝌颇有些无奈,妹妹将人家的好都枚举的这么齐全,还在嘴硬。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薛宝琴撅了撅嘴道:“我当然有数,侯爷肯定猜到那人有问题了,偏还要看我出糗,我当时脑中都在想着后事了,还哭了鼻子呢。” “所以我凭什么还要喜欢侯爷,我肯定不会喜欢侯爷的!如果我喜欢上侯爷,我就,我就,就……” 妹妹的话说了一半,却顿住了,声音还越来越细微,没了开始的气势。 薛蝌抬头望去,就见薛宝琴正愣愣的看着门外,手悬在半空,片刻之后才不自然的垂了下来。 与此同时,岳凌提着一个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讪讪笑道:“你们刚来这里应当也没用膳吧,如今正是在战时,也没什么可口的饭菜。我从火头军那边给你们两个打了些饭菜回来,趁热吃吧。” 见是岳凌亲自来送,对他们兄妹的重视程度果真非同一般,薛蝌更不敢怠慢,当即站起身迎过来。 “方才多谢侯爷出手救下舍妹,这是侯爷对我薛家二房天大的恩情,侯爷放心此番公事,我一定做得万无一失报答侯爷。往后若是侯爷有什么差使,您遣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岳凌对着薛蝌点点头,却也没将食盒交到薛蝌手上,而是自然的将食盒摆在桌面上,似是完全不在意薛宝琴之前的话,展示着对薛家的亲近友好。 但这屋子根本没有关门,只有一个毡帘挂着保暖,当然不会隔音。 而且方才薛宝琴情绪激动,说话也不是慢声细语,岳凌怎会听不见呢? 红霞迅速的飞了薛宝琴一脸,她想要解释,可又有些吞吞吐吐道:“侯爷,我……” 岳凌摆摆手道:“不说闲话,你们先用膳吧。” 见岳凌好像有心要冷落自己了,薛宝琴顿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若是在此刻不将这话说清楚的话,好似她就再也没有面对岳凌的机会了。 薛宝琴忙扯着薛蝌的衣袖,背过身低声道:“兄长,你今日还没出恭呢,用膳之前先去方便方便。” 薛蝌皱眉,腹诽道:“你有话还得背着你兄长说?也有你这样编排兄长的妹妹?” 薛蝌有一万句话想吐槽,但看着妹妹恳求的目光,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好,那你快说,而且别忘了我刚刚说过的话!” 再回过头薛蝌讪讪笑道:“恕我冒犯,人有三急,侯爷容我出去一遭。” 岳凌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也先走了。” “诶!” 薛宝琴急忙叫了一声,引得两个男人尽皆回头。 薛宝琴意识到了不对,可也来不及了,又忙与兄长使着眼色,让他赶快走了。 待薛蝌悻悻离去之后,薛宝琴才迎面福了一礼,怯怯懦懦的道:“多谢侯爷方才的救命之恩。” 岳凌摇摇头,“不必言谢,起初你站出来要保护我,也倒还想谢谢你。自从我来到此地之后,很少有人会将我护在身后,更何况是个女子了。” 薛宝琴不知这话是夸耀还是调侃,脸颊烧得愈发厉害了。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薛小妹能解惑。” 薛宝琴愕然的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疑问,她能有什么给侯爷解惑的? 岳凌继续道:“不知我这样被小妹讨厌,小妹却还要挺身而出救我,究竟是为何呢?” 才抬起的头,又立即垂了回去,而且更低了,薛宝琴甚至感觉自己的头是不是变大变沉了,怎得就抬不起来了。 不但头抬不起来,脸也愈发红了,像是快要滴血了一般。 便是薛宝琴有极佳的口才,此刻面对岳凌时,也十分无措,不知说什么来为自己开解。 “我,我,我……” 薛宝琴嚅嗫了半晌,“我喜欢……啊不对,我不是讨厌侯爷,只是刚刚兄长在那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我才顺势说的。” “我其实已经仰慕侯爷很久了,侯爷年纪轻轻就名震四海,任谁都会仰慕侯爷的。” 感觉自己说的程度有些过于深了,薛宝琴又赶忙找补道:“当然,当然,我不是想要像节,姐……” “呜……” 情急之下薛宝琴还咬到了舌头,更让她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岳凌笑着翻过茶案上的两个干净茶盏,斟了两盏,将其中一盏分给了她。 薛宝琴双手捧了过来,轻轻吹着气,小口的啜了下,道:“当然,我不是想像姐姐一样,住到侯爷家里去。倒不知为何姐姐就能厚着脸皮,插入到侯爷的生活里,还过得很舒适,时常写信来与我炫耀。” 后面的一句话,薛宝琴说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似是在与自己说的。 只是岳凌的听力太好了,还是将她口中吐出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来。 小姑娘委婉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却让岳凌好悬没将喝下的茶水喷出来。 什么叫薛宝钗厚着脸皮插入了他的生活? 这丫头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还是因为常年在船上见多识广,有些过于早熟了。 薛宝琴摇了摇脑袋,想要将脑中繁杂的思绪甩出去,一对双丫髻上的彩带随着荡了荡,倒有些憨态可掬。 “这么一个精明的小丫头,应该很难见到她的这一面吧。” 岳凌不禁在心中扪心自问。 片刻之后,薛宝琴转而言道:“方才是侯爷在问我,我倒也有事问侯爷。” 岳凌点点头,隐约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便坦然应道:“你问吧。” 薛宝琴道:“事后我想了想,五步的距离,便是再快的速度,总也要有个反应。如此突发的状况,侯爷能够当场将箭矢接下来,肯定是早有防备了,那为何侯爷还要凑过来呢?” 岳凌欣慰的笑道:“没错,你倒考虑的清楚,我的确事先已有防备。我去配合你做事,也是想教给你个道理。” “方才你也提到了你的姐姐,我很放心她做事,便是因为她做事细心,素来谨慎一丝不苟。而你,还不够你姐姐的干练,当然也有你年纪更小的缘故。但现如今,你和你兄长一同出来做事,不可避免的就要应对一些状况。” “千万不要因为你自以为能掌控局面的时候,就沾沾自喜,放松警惕,因为这是你最靠近失败的地方。” “我想,你一定不会是个想要稳妥的婚姻,而后在家做针黹女红,过相夫教子的日子吧?” “毕竟你见过那么广阔的大海了,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应该不会再愿意拘束于那一小片天空。” “如果你要实现你的愿望,还要尽快成熟起来,以你姐姐为榜样,她如今就完全能左右她自己的人生了。” 薛宝琴本以为,岳凌会说他是为了将那几个人都杀了灭口,却不想竟是说的如此深刻,而且对她的了解简直深入骨髓,一下便戳中了她不想承认婚约的原因。 这是连她自幼一同长大的兄长,都未曾与她说过的话。 甚至,岳凌还给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像姐姐一样,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不比男儿差。 薛宝琴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眼眶不禁印红了一圈,感动之情无法言表。 她很想就这样伏在岳凌身上痛哭一场,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如此走入她的内心深处。 可转念一想,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竟然就能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这难道不是天假良人吗? 薛宝琴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好似,好似这一次她真的要食言了,仰慕之情忽得有些变质。 “侯爷,方才我和兄长的话,您听到了多少?” “我大概都听到了。” “……好吧。” 第80章 我一定比姐姐更有用! 双屿岛,将军府, 留守在岛内的汪顺幕僚,面对当下的局面,无人不是焦头烂额。 堂上几人相对,一片死寂,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仆人新沏好了茶水,托在锦盘中,走来堂前,为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盏。 众人皆拾起茶盏,浅浅啜着,以此来捱下心绪,却也是一时间哀叹遍地。 片刻之后,堂上却突然响起了叫骂声,“呸,什么味道,这么涩是给人喝的?泡的是海水不成?” 一倭人武士怒而打翻了茶盏,摔在地上,茶水四溅当场,香味弥漫开来。 茶当然没问题,只是武士面对如此不利的战局,找不到情绪发泄的出口,再看到仆人是个大昌人之后,更是起了刁难之心,才因此借题发挥。 仆人听不懂倭语,但看得懂脸色,跪伏在地颤颤巍巍的连连道歉。 上方端坐的幕僚藤原佐木看不下这一幕,不禁开口道:“如今也并非死局,能不能都安分一些,若是有力气,大可用在下一次突围。” 众人安抚住生事的武士,也都没什么可辩驳的。 他们在海上叱咤风云惯了,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强悍的敌手。 唯一败绩,只有上一次在沧州设伏诛杀安京侯的时候,直至如今倭人还不知那一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让出岛的四百精锐,尽数丧命,没一人能够逃出来。 而当下局面,或许比那时还要严重,可他们还没弄清对手究竟是谁。 之前也不乏有过遭受大昌官军的剿杀,可早在大昌官军出海之前,他们就能提前得到消息,这一次真的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毫无防备,甚至还有一半的兵力离岛去苏州了。 众人都只寄希望于能够将这里的消息传到苏州,让出岛的军队归来,必能破解包围。 “大人,已经探听到消息了,携大军登岛的人就是安京侯。” 入堂禀报的人脸色十分难看,听得安京侯的名号,众人也是神情恍惚。 “安京侯将士兵隐藏在货船中,不知又从何处找到了一个我国的使者,使者大人地位尊贵,守在岸边的人定然不敢详细检查货船,又值夜幕临近,都有懈怠,才让安京侯钻了这样一个空子。” “目前,对岛的士兵已经在往这边集结,在和岸边安京侯留下的守军交战了。巷道之中,将军府之外的守军,也在交战只是战局稍显不利,都退进了各处据点。” “安京侯亲自率领一千人左右守在将军府,伺机破门。” 武士们敲了敲桌子道:“安京侯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这里最少有一千五百人士兵,还有我们浪人武士,怎是他一千人就能包围住的?”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结果安京侯却以少数兵力,将他们困在府邸中,不得寸出,犹如困兽之斗,实在让他们颜面丢尽。 而在众人愠怒之时藤原佐木有了更可怕的猜想,“你说什么,这里领兵的是安京侯?安京侯不应该守在苏州吗?” “如果安京侯在这里,那汪顺去刺杀的是谁?” 众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察觉出其中蹊跷,各个都说不出话了。 如果安京侯在这里,那原因只有一个,苏州之战也是个圈套,自始至终这都是安京侯设下的一个局。 藤原佐木立即吩咐道:“将这个消息封锁了,不能让下面的士兵知道,若是知道我们已无外援,他们定然毫无战意,我们也再没生还的机会了。” 众人应下之后,却又有人不禁开口询问,“大人,您以为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这种情况之下,身为汪顺手下第一的幕僚,藤原佐木也想不到什么脱身的办法。 深深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们的兵力已经不足一千五了,应当也是一千人左右,与安京侯手下的兵力相当,再强行突围也不是个好办法了。” “但安京侯毕竟是长途跋涉,来到岛上,后继的粮草未必是充足的,如今我们守在府邸中,不被攻破即可。” “岛上不仅仅有我们的财物,还有东南各个世家以及浙商们走私的商品,如果这些被查,他们的境地也绝不会好看。” “如此说来,他们如今也是在火锅上烤火,定然会在第一时间从朝堂求援,向贸然出军的安京侯施压。” “而且,即便是中埋伏,汪将军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最厉害的人物如今有我们牵扯,汪将军没有回不来的道理。” 这一席话倒是将众人紧张的心情安慰了下来,较之前脱口而出的封锁消息,的的确确更有说服力。 众人不欢而散,倒也得到了一个让人能够夜里安歇的答案。 …… 翌日清早, 岳凌房前,一百户轻叩房门,往里面问道:“侯爷,我们已经找到了几处草木茂盛之地,还得侯爷去辨认一下。” 片刻之后门便由内开启,岳凌披着大裳走了出来,应下道:“辛苦了,让忙了一夜的兄弟下去休息,养足精神,最后一战的日子不会太久。” “是。” 在百户的引领之下,岳凌携着一小队人马开始进行逐一辨认,众百户也都随着岳凌观摩学习。 虽然他们之前听了岳凌阐述道理,也都觉得十分可行,可真正执行起命令的时候,却发觉这地也不好辨认。 毕竟是在岛屿上,植被茂盛之地不在少数,而且土地天然有些潮湿,根本不好分辨差异。 挖地打井可不是件轻松事,更何况要断流引渠。 一锹一镐的挖下去若不是暗渠,则前功尽弃,耗时耗力。 众人皆是沉默,等待岳凌的下一步指令,而岳凌转过几处之后,最终在将军府西侧一处宅院的空地上停了脚。 百户们忙上前询问道:“侯爷,这里便是?” 岳凌蹲下摸着一把长势还不错的草,笑着问道:“你们来看这是什么草?” 百户们倒也是有见识的,有人答道:“灯芯草,之前俺家用它当过灯芯,所以叫灯芯草。” 灯芯草看起来就和平平无奇的杂草相似,细长嫩绿有如韭菜一样,只是它长得一堆一堆随处可见,而且东倒西歪的,也不能算作有什么特征。 而岳凌继续道:“不错,你们可看出这里的灯芯草有什么特殊之处了?” 百户们又仔仔细细的观摩了遍,却都尽皆摇头。 “还望侯爷赐教。” 岳凌起身道:“灯芯草的长势趋潮,而这里的灯芯草几乎都是向着一个方向长的,在它们之间大概率会有地下暗渠了。” “先挖这里试试看,挖一丈深。” 众人欢欣不已,立即往各处寻来农具,就地开凿。 岳凌站在旁边,松了口气,这一晚他睡的可并不算踏实。 适时,又有人来报道:“侯爷,薛家的人清点了几处货仓,为了避开战事,今早已经装船走了。” 岳凌颔首道:“做事倒是挺积极,走便走吧。” “我们还在薛家兄妹下榻的房中寻到了这个。” 说着,来人又递上了一封字条。 岳凌皱眉展开一看,字迹娟秀,笔画纤细,肯定不是出自薛蝌之手了。 “侯爷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当已经走啦。昨晚和侯爷闲谈几句,小女子就已经是拨云见日了,真是很庆幸能够来到这里见到侯爷。” “实不相瞒,我真的一直在受着婚约困扰,每当想起来要嫁做人妇,我便彻夜难眠。” “而昨日我却睡了一个好觉,这都是侯爷的功劳。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让侯爷看到我不会比姐姐差的,能为侯爷做更多事。” “愿侯爷凯旋而归,身体无恙,宝琴敬上。” 薛宝琴一个俏皮小姑娘的形象跃然纸上,岳凌笑着摇头,将信纸收进怀里,再望向一旁的众人,也摸了把铁镐走了过去。 “侯爷,您歇一歇就行,这些粗活还是我们来做吧。” 士兵们见到侯爷要亲自动手,便有些慌张,赶忙阻拦下来。 侯爷对于他们来说不单单是个上级,是统帅,还是整个沧州的恩人,他们入伍并非只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在安京侯手下建功立业,这两者之间的不同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 岳凌摇头道:“你们难道不知沧州城修缮的时候,我也经常去工地?如今的新城郭垒起来,还有我砌进墙里的石砖,而城外的稻田还有我插过的秧,不过挖地而已,算不得什么。” 毕竟作战岳凌都是身先士卒的,众人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就这样,挖地的效率又提了几分,连安京侯都褪去了披风大裳,卷起袖子挖地,谁人还能松懈下来。 直到挖了一丈深,下面还没什么动静,岳凌摸了摸掘出的土,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侯爷如何?是不是还要继续挖?” 岳凌颔首,“最多半丈,如果还没出现水渠就不必挖了。” “遵命。” 岳凌拄镐皱眉凝视着坑中,从清晨到晌午,两班各五十人轮流不停的挖地,整个宅院已经被挖的面目全非,院墙都被推倒在一旁了。 又继续作业了两个时辰,快到了下午用膳的时候,终于下面的人忽得叫喊道:“快听,有水声!” 这一嗓子立即让众人中断了施工,停下了铁镐铁锹的挥舞,水声也更明显了。 岳凌喊道:“小心些,冒出水了就往地势更低的东侧引流。” 地底泉水的水压不小,一但挖通肯定会迅速填充到如今这个池子中。 再一锹下去,肉眼可见的土壤迅速浸湿,水流从地下涌了出来。 众人欢呼雀跃,“挖通了!通了!” 岳凌也伴着笑道:“好,大事已定。” 下午开火做饭,将军府也冒起了炊烟。 府中存放的柴火并不多了,如今这些积蓄还不知能维持几日。 灶房伙夫刷洗了遍锅底,将柴填进灶台中,为那些大人物准备着热饭,在外出打水的时候,却愕然发现泉眼竟然不怎么冒水了。 淅淅沥沥的还不如他尿的多。 这让伙夫都不禁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 这可是地下泉水,怎么会突然就没有了呢? 府邸中可有上千人,这样的泉眼还有好几个,难不成只是这一个没水了? 却不等伙夫出去确认,已经有武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外面的泉眼没水了,你这里的怎么样?” “也……也没了。” “什么!” 武士摸了摸用石头围成的水池,这会儿连尿流也没了,只滴了几滴,不禁怒而拍砖,恨道:“怎偏有这样的怪事,外有强敌,府里还断水了,这如何守门?” 堂上,当藤原佐木得知了断水的消息之后,也无法再保持从容不迫的面色了。 “没水了?” 没粮还能多坚持几日,可没水是真的无法存活。 别说坚守三日了,便是一日过去,这府邸内都要发生内乱,再也形不成什么战力。 正在此刻,又有从墙上下来的士兵禀报道:“大人,我们看到西边的一个宅院里正源源不断的冒出水来,如今都流到距离我们院墙三十步外的距离了。” 藤原佐木恍然醒悟,是安京侯将他们的水给掘断了,且不论安京侯是用了什么神仙手段寻到这地下泉水的源头,如今府内断水,水还被人截断的消息已经无法封锁了。 这比围困他们的是安京侯更加要命。 众人闻言嘴角干涩,不禁舔起了嘴唇,对于他们而言或许这一晚过去都很难坚持。 此刻,一个武士从外面归来,嘴边却是湿润。 这个小细节当然多不过众人的观察,他们又重燃了希望,连忙问道:“你知道哪里还有水?” 武士便是昨晚打翻了茶盏的人,他对茶水品质的要求极高,既然他能饮用,定然是府内还有泉水了。 武士老脸一红,也是摇头。 这便惹得众人恼怒了,揪着衣领便要打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这小子竟然还敢吃独食,也莫要顾及什么情谊了。 藤原佐木止住众人的吵闹,也批评道:“如今正是危难之时,你岂能再藏私?” 武士羞赧垂头,支吾着道:“方才我去灶房,那伙夫刚刷过锅,锅中的水还没倒,我便喝了几口。” 众人闻之大笑,笑过之后却都反应了过来,迅速跑出门去,直奔灶房。 此情此景之下,藤原佐木当知道,这府邸是守不住了。 闭目长叹一声,藤原佐木只好与身边舔着嘴唇,忍着没走的人吩咐道:“打白旗,向安京侯投降吧,要杀要刮,全听他的意思。” …… 暗渠挖成了明河,没等两个时辰,天还没黑,将军府墙上就已经悬挂了众多的白旗。 有士兵察觉之后,立即跑入房中,与岳凌禀报着。 周遭百户忙劝谏,“侯爷,倭人奸诈狡猾,不可不防。即便是投降,他们也可能在府邸内设伏,殊死一搏。” 岳凌点头,“有道理,我们在墙外喊话,让他们将地位最高的一批人皆束缚手脚送出来,尤其是那个曾提到名字,叫藤原佐木的幕僚。” “遵命。” 又有人建议道:“侯爷,我们的粮草也不足,这么多人干脆杀了算了,留着我们也养活不起。” 岳凌虽然不信奉杀降不祥,但也有所打算。 “既然他们能投降,便能劝降岛上各处,那这岛屿我们也不必寸土寸争了,可以减少损失,尽快班师回援,何乐而不为。” “而且这一伙人当中,倭人不在少数,押解京师之后,倭国定然会来协商遣返。这些年间,倭寇一直在协同新罗,女真,袭扰我国辽东,而且还断了朝贡。” “只这一次,他们便需要将之前多年的朝贡加倍的偿还回来,还得签订条约,如何赔偿银两。” “如今国库有亏,各种进项皆是好的,就算无法填补亏空,总也是能解燃眉之急。” “让镇海卫,定海卫出船,将这伙人送入京师吧。” 众人闻言,便也无话可说了,便各自领兵去押解倭人。 可一开始他们登岛作战之时,就没想过能俘虏成百上千人,根本没那么多枷锁镣铐,在最后只能临时捻出一根长绳子,将所有人捆在一条绳上,束缚双手,牵出了府邸。 这等盛况,让周遭侍立的士兵神情都有些恍惚。 不可一世的倭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如同牛羊一样被他们从府邸中带出。 而那个第一幕僚藤原佐木,此时此刻也被带到了岳凌帐下,跪伏在地。 瞻仰了下安京侯的面容,他面色一颤,没想到闻名大昌的安京侯,只是这么年轻的少年。 一想到往后不知多少载,倭寇都将面对这个无法逾越的敌人,他就是一阵揪心。 “见过安京侯。” 岳凌倒也不端着架子,让人将其镣铐解开,并赐了一个兀凳。 藤原佐木微感意外,倭人曾经刺杀过安京侯,传言安京侯对待倭人向来是手段狠辣,竟会这样对待自己,堪称礼贤下士,他不明白。 迎着对方诧异的目光,岳凌坦然告知道:“我不讨厌聪明人,你能够选择投降,虽然从你们的武士道精神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但这终究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多年之后,你会为自己今日的选择而感到庆幸。” 藤原佐木愕然问道:“您不打算杀了我们?” 岳凌摇摇头道:“我并非嗜杀之人。” 藤原佐木眼皮一跳,他早有听闻安京侯曾战退北蛮十五万大军,并挥师追杀十里,杀得北蛮尸体都堵塞了卢沟河,这叫不吗? 但眼下,他也不敢吐槽,只得应着:“侯爷高见。” 岳凌又道:“将你们同东南世家的联系和浙商往来的账目,尽数交出来。” 藤原佐木点点头,“明白。” 内心暗叹了口气,藤原佐木知道对于安京侯来说,这是搂草打兔子了,顺手的事。 不单单这岛上所有的财富都将被安京侯掳掠,连带着世家和浙商都得赔个底朝天。 见对方情绪低落,岳凌不禁皱眉,严声道:“怎么?倭人在大昌的土地上劫掠多少年,有多少百姓遭受了无妄之灾,又掳掠去了多少财富,难道我不该拿回来?” “非但如此,我还要让倭国赔偿这些年大昌的损失。” 藤原佐木点头,一言不发。 见对方已是彻底拜服了,岳凌又道:“你手书一封,传杭州署衙,就说你已经同渡边寻到了回倭国的官船,让他早日到宁波府乘船逃离大昌。” 此刻藤原佐木才又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原来安京侯不但是搂草打兔子,而是一石三鸟,这江南之地所有的势力,都将在这一次的作战之后,遭受灭顶之灾。 …… 苏州府, 汪顺屯兵城外十里,与苏州府衙在一处院落接上了头。 苏州府衙府丞范鹏程,带了几名亲卫前来与汪顺恰谈突袭府衙之事。 “汪将军,又见面了,这次丞相大事就仰仗您了。” 一入门,范鹏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又触发了,汪顺也是笑脸相迎,见到了熟人,内心的不安也放下了几分。 “过奖过奖,各有所求罢了。丞相开出的价码,我没理由拒绝。我们虽然是海盗,但其实也是商人,只要有银子赚,杀一个侯爷又如何呢?” “大昌这么多年奈何我们不得,难道还能因此登岛去端了我的老巢不成?” 汪顺想说,即便隆祐帝想报复,也没那个能力,大昌水师太羸弱了,在海面上根本追不上他们。 只是眼下这也是大昌的官员,便给了他些许颜面。 赵颢立在范鹏程一侧,眼神微微眯了眯,先忍下了这口气。 范鹏程依旧笑道:“江南之地,无人不知双屿岛将军府的实力,汪将军就不必过谦了。” “此番,我便与将军交代了。如今府衙中并非是我主事,而是新科状元苏墨筠苏大人。” “所以我们还需偷偷进城,迅速将此事了结。” 对方的不隐瞒,又搏得了汪顺的稍许好感,但作为多年的海上霸主,他内心还是提防万分,“好,不知守城官兵那里?” “已经打点好了。” 汪顺又问道:“不知安京侯下榻何处?若是能捉了安京侯的家眷,一但对方殊死争斗,以家眷要挟,岂不是更加便利?” 范鹏程暗暗看了赵颢一眼,只怕他会突然暴起杀人…… 第81章 如此健硕的林黛玉? 被重新邀回做事的府丞范鹏程知晓这将是自己最后戴罪立功的机会了,当下也不敢怠慢,赶忙圆场道:“将军所言甚是,尝闻安京侯是个极重情义的人,若是家眷拿在手中,事情应当会更加顺利。” 个人之事向来不殃及家人,只是倭寇也没什么底线可言。 范鹏程惊疑的面色一变,转为深思后,慢慢点了点头,做戏做了全套,让汪顺也没有怀疑。 “安京侯下榻枫桥驿,我们可以先往那边拿人。” 汪顺继续摆手道:“不必,只是些家眷,我遣人去拿便是。” 随后汪顺点了几个人,“领几十个人,快去快回。” “是。” 直到入城前汪顺还如此谨小慎微,令范鹏程颇感棘手。 范鹏程不由得问道:“汪将军,我们何时进城?” 汪顺回道:“既然范大人已经打点好了守城官兵,那等我的属下捉了安京侯的家眷再归来通信再进城不迟。” 见范鹏程面色犹豫,汪顺还宽慰道:“范大人莫要多心,我们这些做刀口舔血生意的人,不谨慎些是活不久的。” 范鹏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双方就如此沉默了一个时辰,待到入城的一行人归来,果然顺利的捉到了安京侯的家眷,一并带入房里来。 只是一看这安京侯府的家眷,范鹏程险些没忍住憋笑出声。 汪顺和范鹏程并坐堂前,望着下方的安京侯府家眷,汪顺又不禁思忖起来,疑问道:“安京侯的家眷为何都生的如此……如此壮硕?” 他看着几个女子身材魁梧健硕,比他都不逊色几分了,像是干糙活的健妇,哪里配得上让安京侯金屋藏娇。 范鹏程忍着笑意,回道:“兴许是安京侯的喜好呢?” 心里念道:“安京侯喜欢的可比这些得小得多了。” 汪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总听闻大昌高门大户的公子总是有些非人的喜好,只是喜欢偏健硕的女子好似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得了诗魁的林黛玉是哪一位?听闻是巡盐御史林大人的爱女,可在其中?” 有下属禀明道:“将军,这一位就是。” 汪顺循着下属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人群当中一人跪伏于地,面上却愤愤不平。 “你起身来。” 等那人站起了身,汪顺猛地发觉这人竟然比自己还高一个头。 “不对吧,不是传言林黛玉是娇弱的病女子吗?怎得健壮如牛了?” 范鹏程绷紧了些脸色,继续道:“传言不可尽信啊。” 汪顺笑道:“果真如此,大昌事事皆是造势,真假难辨。只是你这相差过大,实在惹人耻笑。” “林大人与我有同陶之义,还望汪将军能不为难他的女儿。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丞相也是如此。” 往往提出要求,不是一味的奉承,反而会让贼人更相信几分,汪顺颔首道:“那好,这个颜面还是要给丞相的。毕竟两淮巡盐御史位高权重,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也好。” 范鹏程趁热打铁道:“将军您看,这人都抓来了,可要进城了?” 汪顺点点头,道:“好,进城吧。” 眼下已是夜里亥时三刻,城门已然关闭。 便是最最繁华的阊门,如今也是在水门下尽数停了船,周遭铺面也尽数关闭,只几盏残灯点缀,悠悠荡荡似天上星火。 街面上根本没有行人,甚至也没有往来巡逻的官兵,汪顺一行人颇为顺利的就来到了此地。 夜里只能窥探到阊门的一角,可入眼也能看到周遭囤积了房中无法储藏的商货,皆是摆在各家店铺门前。 双屿岛作为海上通衢的中枢,也有着繁华的街道,但是与这里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汪顺又生起了匪寇本性,笑问并驾骑马的范鹏程道:“范大人,若是我们离去,可不可以顺便将周遭商户也劫掠了?” 范鹏程满口应下,“只要大事能成,这些小节,将军自便就好。” 汪顺笑道:“毕竟我们是倭寇,若不沿途劫掠,如何让人相信,这刺杀安京侯之事是倭寇所为?” 范鹏程颔首,“正是此理。” 两人立在队列之前,来到城门楼下,汪顺抬手道:“范大人请。” 范鹏程再踢了下脚蹬,往前走了几步,城门楼上燃起了火把照亮,往下问着,“可是范大人?” 范鹏程仰头道:“正是,快开门吧,时辰不早耽误不得!” 此言一出,大门果然缓缓打开。 只开了一个缝隙之后,范鹏程立即策马入内,而城门楼上顿时燃起了无数火把,将夜空照的如同白昼。 汪顺惊得瞪大了眼,怒骂道:“姓范的小儿,竟敢诓骗于我!有埋伏,快退!” 但这一字长蛇阵,数千士兵堆积在一块儿收尾根本不能相顾,又是在夜间,后方士兵还不知前面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之前被捉来的安京侯府家眷,个个摘下头上伪装,在队列中暴起杀人。 突然间的变故,让所有人内心大骇,分辨不出周遭是敌是友,当即四散退开。 而城墙之上,无数把弓已然搭箭,对准城门下聚集的一波倭寇,齐齐射下。 漫天箭雨应弦而发,顷刻间楼下已然倒下了成片的倭人,哀嚎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但汪顺毕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好手,挑起一人尸体为自己遮挡箭雨后,从马上跃下,当机立断与身边人下令道:“快与后军传讯,我们在岸边还有守船之人,只要能逃往岸边还有生路。” 箭雨过后,周遭铺面竟然也燃起了篝火,从河道中的船舱里,铺面堆积的货物中,又钻出了不知凡几的士兵,手持长戈,便与倭人展开了白刃战,倭人更是被围在其中,等待绞杀。 汪顺便是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安京侯的阴谋,却也没心思再问候安京侯的家人,立即挥师带着手下最精锐的亲卫,冲击着包围圈。 “苏州卫的士兵疏于战阵,不是我们的一合之敌,不要怕冲出一条血路来。” 汪顺大声呼喝着,将慌乱的士兵聚集到自己周围,一同往外冲击着。 只是交战了几下,汪顺却发觉自己面对的敌人,完全不是苏州卫上的那些酒囊饭袋,而领头的将军似是也面生的很。 “京营统制杨霖,奉安京侯之命在此地截杀倭寇,所有人尽数处死!杀!” 原来他面对的是京营的精锐,并非是苏州本地的兵马,倭人力怯,听得名号便知今日凶多吉少,而汪顺此刻也懂得安京侯设伏肯定是布了天罗地网,将京营的精锐都带了来,为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将倭寇尽数剿灭。 最可怕的是,若这本身是给他的圈套,那他本来要刺杀的安京侯,此刻在何处? 可还不等他细想,曾在堂上与他多番理论,表明身份的丞相府使者,竟然换了一副面孔,挺长枪策马袭来,“倭人,拿命来!” 虽然距离较短,马匹奔袭的冲击力没有完全蓄势,可长枪刺出力道也极具威猛,让汪顺挺兵器隔档下,都没禁住力道,后退好几步,被身后护卫搀扶住,才稳住了身型。 汪顺怒急,“快,去人挡住他!” 可眼见那人愈战愈勇,一杆长枪使得如同游龙,个人武艺展现的淋漓尽致,倭人持着武士刀上前劈砍,皆是被他长枪戳翻在地,一时间勇猛的如入无人之境。 汪顺已然萌生了溃逃之意,再在这里纠缠下去,不但他手下的精锐要死,他也要折在这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保住一条命,早晚能有与安京侯索偿的机会。 汪顺携着身旁的几十名亲卫,直接舍弃了数千士兵,斜刺里往河道中杀去,在河面上夺船欲要退走。 而身后那那位小将穷追不舍,一直追到河道边,见到已经追赶不及便弯弓搭箭,瞄准了河面行船。 汪顺急与身边人道:“快划船,快划船!” 几声弓弦震颤,嗖嗖嗖,三发箭矢射向船舱,只是射中了划船两人,却没能将汪顺射杀。 赵颢颇为遗憾,但毕竟侯爷还有后招,便舍弃了汪顺回身继续剿灭余下的倭寇。 此刻,入城的范鹏程已经走上了城门楼,见到下方一边倒的局势,内心感慨不已,“这便是安京侯的用兵,双边开战,竟然还有余力让苏州城下大获全胜。” “那他亲自主持的双屿岛之战,胜负更不必说了。看来,我疏忽一世,终究是做了件正确的事。” …… 汪顺乘小舟,一路逆流划船却有西风相助,得以逃出生天。 面露劫后余生的笑意,汪顺力竭的靠在了船舱中,与左右笑道:“终究是天不亡我,任凭安京侯机关算尽太聪明,也没算到这西北风助我逃离苏州城。” “只要到岸边,我们还有一千人马在守着大船,乘上大船出海,任凭神仙下凡也别想再抓住我们了。” “今日之仇暂且记下,日后我定然会加倍偿还!” 侍卫们也都松了口气,方才的局面太过险恶,若不是汪顺反应迅速,找到一条生路,他们如今也都该是身首异处了。 听闻汪顺的豪言壮志,也都连连奉承。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等埋伏将军都逃了出来,等我们再回到双屿岛招兵买马,没几日的功夫又能聚集起一拨人来,到时候所有大昌下海的船只,我们都要劫掠一空,让安京侯领略了我们的厉害。” 汪顺笑着点头,“安京侯还是少智,竟然以为这小小埋伏就能将我置于死地,我若是他,必然还会设一队人马在江边,等我们登船之时用火箭齐射烧毁船只,如此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了。” 侍卫们面露愕然,十分警惕的带着汪顺从船上走下,来到码头处乘船,却也没发现这里有埋伏。 待登上大船之后,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果然如将军所言,安京侯少智。” 却听汪顺此刻皱眉道:“若是安京侯也不在此处,他手下也没有多余的兵力,他会在哪呢?” 有侍卫不禁接口道:“或许是安京侯不善战阵,一直在幕后?” 汪顺摇头,“岂不知安京侯是军功卓著才飞黄腾达的?不是那些四王八公家纨绔可比的。” 大船缓缓开往江面,汪顺也舒出了一口气,虽然没想明白安京侯在哪,但终究是活下来了,这便是好事。 可就在大船拔锚之后,来到江心,不远处一声轰鸣,整艘船只便剧烈的摇晃起来。 汪顺脸色大变,“有炮?” 一股硝烟味弥漫开来,很快便有甲板上的水手入内通报道:“将军,有一艘炮舰就在我们旁边。” 轰! 又是一声,船只被砸穿了个大洞,船只震颤已经不受控制了。 而后便是漫天火雨倾泻而来,船上到处迅速烧了起来。 被炮火震倒的士兵赶忙起身,取水灭火,可火势在风吹之下,只会越烧越大,根本无法扑灭,船帆更是已经付之一炬,主杆也被破坏倾倒,大船已经走不动了,只是随波逐流,渐渐向东侧的船只靠拢。 无数人弃船跳水,可这是长江天险,寒冬季节夜晚的江水更是有如冰锥刺骨,跳入江中已与寻死无异,哪算得上是一条生路。 又是几声炮响,汪顺的脸色渐渐发白,没想到安京侯还留有后招,而且这后招竟然是炮舰,何时听闻大昌有炮舰了? 若是有这等厉害海舰,双屿岛恐怕也无法安身了。 而且,既然安京侯不在苏州城墙上,想必就是在对面的炮舰了,汪顺看了看手中武士刀,恍惚一阵,从身上扯出一块儿碎布,擦拭了遍锋利的刀刃。 “纵横东洋三十载,不想竟被人算尽了,今日我该有一死。” 暗暗叹了口气,汪顺紧闭双眼,在亲卫的环视下,切腹自尽。 一代大海寇,就此落下帷幕。 …… 翌日清早, 苏州城的百姓再如往常出入阊门时,却发现有着众多的官兵在打扫着石缝间的血迹。 临街的铺面门前,还有许多箭矢未有取下。 这让近来安宁的苏州府,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阊门昨个夜里是怎么了?像是动了刀兵。” “听说是倭寇进犯,昨晚被安京侯设下的伏兵全杀了,大倭寇汪顺逃到江面上,船只也被击沉,找到他的时候,他人已经死了!” “什么!竟然有这回事?” 第82章 凯旋而归 阊门下百姓议论纷纷之时,从城中一队官兵疾驰而来,迅速将道路两旁的百姓隔绝,维护起场间秩序。 阊门本就是苏州城最最繁华之处,是北来的大运河与苏州的交汇点,五条河流在阊门汇聚,人称“五龙汇阊”。 十里长街万商云集,大运河上往来货船络绎不绝,茶肆、酒楼、戏院鳞次栉比,当官兵出现时,更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众人都在猜测着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又见城内两驾马匹在队列之中走出。 其中一位,有眼尖的百姓看得出来是新上任的苏州知府,他身边,拍马还在前半个身位的,竟是个宫中宦官。 能让这两位地位尊崇的人在城门楼下候着,想必这苏州城内也再无他人了。 环视着周遭围观的百姓,马上的两人似临春风,面上十分得意,皆是笑着。 陈矩调侃道:“苏状元,今日之景想比你在京城游街时,心情哪一个更佳?” 苏墨筠不忍笑道:“公公还真是丢了个难题给我。” 望向一旁看热闹的百姓,的确与他在京城巡街时不同,每个人脸上都略显激动,似是在等待着某人登场。 即便这个人不是他,苏墨筠也能体会到其中的情谊,这和京城里自己的风光是不同的感受。 想了想,苏墨筠道:“京城那一次,围观之人我只看出了艳羡之意,而今日倒像是满城百姓的盛会,这之间的差别太大了,若真论起来,我如今更喜欢后者。” 陈矩微微点了点头,也正在此时,远处看还看不到的长街尽头,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之后这音浪便此起彼伏的开始在城门下回荡。 渐渐地,打着岳字大纛的披甲士兵,从地平线下跃出,走入了人们的视野。 军阵齐整,威风凛凛,而在队伍之前的,自是骑着枣红宝马的岳凌。 岳凌也有些诧异,不想他归来的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遍了全城,引得这么多百姓来围观。 周遭的恭贺声纷纷杂杂,岳凌根本辨析不清,便只好保持笑意,微微颔首示意。 军阵走了一半,却看到了队列中的伤员,便是伤员,此刻也都是披甲持戈,眼中的锐利不比其他人少上几分。 此时此刻,身上所受的伤更像是他们的勋章,能够让他们愈发的案首挺胸,骄傲的走在队列之中。 见此景,百姓们的欢呼声就更激烈了。 城门下,早早等候在此处的陈矩和苏墨筠拱手向岳凌庆贺道:“恭迎安京侯大胜而归。” 岳凌笑着还礼,“岳某不敢居功,有二位的协助才有今日的局面。” 岳凌谦逊的表达着善意,两位便愈发高兴了,这功劳簿上,也不会少了他们二人的名字。 两人让出一条通路来,并驾在岳凌左右,都自觉地让出半个身位。 苏墨筠率先开口道:“安京侯的家眷已经遣人接回来了,此战中枫桥驿也受了些破坏,便将之前封好的沧浪园供安京侯移居。” “有劳了。” 陈矩又问道:“安京侯此去战绩如何?双屿岛上缴获的商货价值几何?” 岳凌笑着点头,“陈公公还在忧愁税赋的事。” 陈矩叹了口气道:“如今宫中节衣缩食,咱家也是掉进了钱眼里出不来了。” 岳凌宽慰道:“公公放心,此去双屿岛缴获的商货价值巨大,前不久才有一大批货船运抵岛中,如今也尽数被我们截了下来。我让薛家丰字号估计,岛上全部的资产至少不低于八百万两。” 陈矩挑了挑眉,心道:“八百万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了,堪比全国的一半赋税,只是这银子也该是越多越好啊。” 八百万两可解燃眉,可总也没有让人为之一愣的错愕感。 岳凌似是看出陈矩眼底的忧愁,笑道:“公公莫急,双屿岛上的那些肮脏行径,和江南的那些豪门脱不开干系,如今我们有账目在手,公公你说这账目价值几何啊?” 陈矩眼前一亮,“少说也得值个八百万两。” 岳凌笑着点头,“值多值少,还得看他们的诚意,不然咱们也不会介意将这里面的道道都画清楚,彻查一番,到时候不管牵扯到多少家,咱们都是坐地取财了。” 陈矩安下心来,又问道:“不知侯爷斩杀倭寇多少人?此地决战,倭寇汪顺下手兵力竟有五千五百人,不过已经尽数歼灭了。” 岳凌回道:“岛上的兵力倒是不算多,也有五千余人,总计俘虏了两千余人,斩杀三千人,而且我军只伤了两百余人,阵亡为零。” “阵亡为零?” 此话一处,惊得陈矩,苏墨筠两人都忘了踢马镫,人都落后了一截,面面相觑之中,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惊愕。 陈矩又赶忙拍马追上,“侯爷,这入京的折子怎么写,若是写阵亡为零,恐怕满朝大臣都不能信啊。” 岳凌笑道:“事实如此,若是不报岂非欺君?正好公公与我做个见证,可去军中清点名册,辩一辩是不是尽数归来。” 虽然有损伤,但是能让沧州的子弟全须全尾的回来,这才是打了个打胜仗,是岳凌最得意之处。 陈矩苦笑道:“侯爷说笑了,咱家岂能不信侯爷的话,当真去差?” 再回头一望这虎狼之师,陈矩内心不禁为之一颤。 这群人不过跟着安京侯操习了数月,登岛作战可比他们在苏州以逸待劳难的多了。 他们设伏与倭寇作战,还伤亡了两三成,而他们攻打倭寇,却只是伤了百人,都是胜仗可这差距,一下便体现了出来。 更何况,多年来官军剿灭倭寇鲜有胜绩,这一胜就是名动天下的大胜,当安京侯再一次重归京城之时,这民间声望究竟到达何等地步,陈矩都不敢细想了。 陈矩暗暗念道:“此乃大昌第一勋贵。” …… 沧浪园, 小姑娘们搬下山,便知道是风头已过,越发欢心了。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见到山上下雪,踏雪寻梅,想必是更好玩乐的景色。 在街上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今日岳凌就要班师归来了,前不久是去剿灭了倭寇,众女又都是惊叹不已。 自家的老爷在外如此的有能为,她们每个人脸上都更多了一份光彩。 直到路过枫桥驿,守门人的才告知道,枫桥驿被损毁了许多处,已经不便于她们下榻了,便搬到不远处的沧浪园。 而沧浪园可比枫桥驿大数倍不止,而且这本就是前朝之人隐居的场所,经过连年的修葺,景致都没有荒废,反而愈发有趣。 这让姑娘们都很是开心,毕竟在枫桥驿的小小院子里,能够嬉戏玩闹的地方没多少。 而沧浪园有这么大的园林只供她们几个小姑娘游玩,这段日子又闲不住了。 入了正门,往来健妇搬运着大件的行李,林黛玉率着众女往里面走着,还不忘叮嘱道:“这里景色是不错,我和宝姐姐早在之前就来看过,我知道初来乍到你们都新鲜的很,但今日岳大哥就要回来了,你们总得将住处都安置好了,再往园子中游玩。” “便是出去玩,也不许孤身一人,最好三人结伴。这园子太大,一时走失了都没办法寻到人。尤其是你雪雁,不要漫山遍野的疯跑,当心些。” 雪雁嘟了嘟嘴,道:“知道啦知道啦。” 众女又极为新鲜的打量着周围,各处环廊,水榭透着一股古色古香的韵味,廊柱间雕刻的画彩,还是宋时的景色,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当来到后宅的堂前时,这里也都和枫桥驿的制式差不多,只是像是每一间屋子都放大了数倍。 能居住一个人的小耳房,如今住下三五人也不是问题了。 正堂上,众女迈过门槛,却发觉里面正有人在。 只有林黛玉和薛宝钗见着眼熟,是之前在这里与她们献过舞的一套小戏班子。 总共一十二个人,为首的一个眉眼间还有些像林黛玉,名唤龄官,带着这一行人行礼道:“见过林姑娘。” 林黛玉疑惑的打量着她们,倒是不知道这里面原本是有人在的。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龄官眉眼微垂,怯生生答道:“徐家家主徐耀祖将我们买下来,便是要送给安京侯的,后来徐耀祖事发,他的所有资产都被封了起来,沧浪园也是一样。” “我们还没安京侯收了去,就也当做这沧浪园的一份,连同院子封了起来,只时不时会有人供给吃食。” “园子一般是不闲置,没人人气,屋子破败的会很快,杂草长得也更快,后来我们便日复一日的在此处打扫,等候着外面的消息。” 龄官说着,身后的姊妹们都不禁抽泣起来,龄官也压抑不住心底的委屈,提着袖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说起来,所有事和她们这些可怜的小姑娘本就无关。 虽然她们值三万两银子,可一份都没在她们手上,当她们得知会被当做礼物送给安京侯时,她们甚至有一些庆幸。 自小学艺的她们,也都听闻过安京侯的名号,既然会送给安京侯,她们的人身安慰一时便能保障,而且安京侯府当然算是个好归宿了,若是真能进府度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没想到却卷入到命案的风波中,究竟是死是活,都得等外面的决断,这种身不由己,又无能无力,每日却只能在园中煎熬等待的感觉,哪称得上是什么好滋味。 再见到林黛玉时,她们便再捱不住心绪,痛哭了起来。 在林黛玉眼中,她们的年龄就与自己相仿,这种对于命运的无力感,她真的有切身体会,当被岳凌接走的那一刻,她也不知前方是福是祸。 一片呜咽声中,林黛玉又起了怜悯之心。 这群小姑娘,自幼学的便是琴棋书画,更是将风靡江南的昆戏唱得极佳,这都是取悦人的本领,若是将她们散出去,怕是又要被哪里的勾栏收走,她们未来的命运恐怕就更不堪了。 此时的林黛玉已经不是那个不问世事的林黛玉了,她当真知道世间的险恶。 林黛玉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小丫鬟们眼眶都有些泛红,向着她望来。 林黛玉暗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对这里熟悉,先帮忙将这里拾掇出来。” “你们都是身世可怜的女子,其实我们大多都一样,只是后来遇到了岳大哥才会变得不一样。” “也并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只是你们该如何处置牵扯了外事,还得由岳大哥来定夺。等到岳大哥归来开庆功宴,我遣人去唤你们来登堂唱戏,到时候你们拿出你们最吸引人的本领,若是能打动岳大哥,他便会将您们留下了。” “算作是我给你们行个方便了,可明白?” 小姑娘们尽皆止住了抽泣,皆是伏地叩拜道:“多谢姑娘的好意,我们一定用心准备。” 林黛玉实在是心软,最见不得这个了,忙往前走了几步,唤着身后的小姑娘们,将她们搀扶起来,“究竟如何还得靠你们自己,好了先去做事吧。” “是。” …… 杭州署衙, 苏州所发生的事,被连夜传回了杭州,赵德庸安插的眼线,将马都跑死了三匹,才在次日抵达了杭州。 赵德庸原本还在等着隆祐帝的旨意,支持他与东瀛人交易,赚取大量的白银。 不但能借此彰显自己敛财的能力,还能补足苏州水灾带来的税赋亏空。 而苏州无法生财,局面一下两难自解,不但他不会被问罪,行政水平还拉高了安京侯一个档次。 想必等到那个时候,朝中文臣还不少有为他站台邀功的了。 只可惜,陛下的诏书没等来,等来的事苏州开战的消息。 噩耗不只有这一个,还有从双屿岛上跑回来的官家仆人,就同信使一起跪倒在堂上,一人哭泣到抽搐,一人深深喘着气一时都说不出半句话。 赵德庸手中握着两张信纸,双手颤抖,阅尽沧桑的眼睛本该是波澜不惊,可此刻也是瞪大如同牛眼。 “汪顺被引诱至阊门,被预先设伏的官军绞杀,其自刎在江面?” 赵德庸的震惊无以复加,可偏偏还有下一张纸,“来府中谈论生意之人,非是东瀛人,而是安京侯授意假扮?安京侯黑衣渡海,夜袭双屿岛,尽数剿灭倭寇,双屿岛不复存在?” 赵德庸双腿一软,愣愣的跌倒在地,昏了过去。 场面上一时乱了套,周遭仆人赶忙搀扶起赵德庸,送着坐回了靠椅,有人掐人中,有人往口中送水,想要将赵德庸救回来。 半晌过后,几声巨咳传来,赵德庸悠悠转醒,“完了,全完了,在陛下眼中我就是叛国通敌的小人!这本就是安京侯为我设下局,我竟没有察觉!” “此战之后,江南所有世家都要在安京侯的脚下臣服,只能跪求他的谅解。按照安京侯在沧州的行径,这一波揽银自然不是小数目,国库空虚早就补上了!” “狠,狠呐!” 赵德庸重重砸着大腿,可此刻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心中只有无限的悔恨。 但这后悔,也不是他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没有更缜密些,被安京侯从暗中算计了。 适时,门外又来人通报,说是自称东瀛国使者的人遣人送来了信笺。 赵德庸面色一滞,眼神微眯,“什么倭国使者,怕是有会是岳凌那个畜生让人假扮的,要坐实我通倭的罪名!双屿岛都已经被他扫清了,怎还会有倭国使者能来传信,他真当我三岁孩童一样好糊弄?” 适时,堂下跪着的仆人又道:“老爷,我从双屿岛上逃出来的时候,确实还拿了一封信,是双屿岛上的藤原佐木让人递给我的。” “本来觉得倭国大势已去,老爷不该在再与他们有牵扯了,我方才才没呈上去。” “藤原佐木?” 这个名字赵德庸并不陌生,他是汪顺手下的第一幕僚,若是汪顺带兵出征,很有可能是他在驻防双屿岛。 而他在此刻还能传出信笺,难道他并没被安京侯捉到,反而逃了出来? 想到这里,赵德庸不禁犹豫起来。 此刻,不知外面已有多少锦衣卫的眼线了。或许他们已经在门外等候,只待一声令下,便将他全家抄走,入京进诏狱问罪了。 若是接了这信肯定要坐实通倭的罪名,可是即便不接他现在还有活路吗? 赵德庸脸色变得愈发阴沉,最终与下人道:“送上来吧,我瞧瞧他写了什么。” 待书信传到赵德庸手中时,展开一看,就见上面写道:“后日清早宁波府,有东瀛国官船一艘停靠近海。赵相乃是大才,又是我国忠实的朋友,大昌若无容身之地,大可来投。” “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事,双屿岛一战我天国不会忘记这耻辱,早晚要向安京侯复仇,难道赵相不想活着看到这一日吗?” 赵德庸读完一怔,对生命的渴望和对岳凌的仇恨双重叠加之下,他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情绪所左右了。 而且,眼下已经没有更差的局面了。 他若真去投了倭国,或许留在大昌的亲族朋友会因此受到连累,可毕竟他活下来了。 宁可我负天下人呀。 只要留下性命,能够复仇岳凌,还有什么是不值得牺牲的吗? 赵德庸终于下定了决心,“回信,我会按时抵达的。” 第83章 原来这就是安京侯府的风气…… …… 沧浪园, 小丫鬟们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庆功宴,而另一间屋子,龄官等十二个小丫头也在密切商议着该表演什么曲目合适。 她们出身于苏杭,此地人最偏爱昆曲,富贵人家若是没有家养的小戏班子能唱好戏,都是没脸面接待贵客的。 昆曲取材广泛,唐诗、宋词、元曲皆有涉猎,用词考究、含蓄,富有诗意,为时人所称颂,是最为高雅的喜好。 只是她们不知安京侯会偏好什么戏曲,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芳官担忧的说着,“安京侯是威名赫赫的大都督,我们要是贸然唱一出讲情爱的戏,恐怕并不能讨喜。” “这一场是林姑娘给我们的机会,也让我们要对侯爷投其所好,可我们还不知道侯爷喜好什么呀。” 蕊官接口道:“姑娘我们不敢搭话,不如去问问那些丫鬟?” 龄官想了想,为了姊妹们能够活下去,不再受苦,曾与林黛玉搭了话的她便决定一力承担下来,“好吧,我去问一问。你们先去帮忙拾掇屋子吧。” …… 正堂的偏房, 此处又是划归了秦可卿来住,只是此时她并不在房中,而是被丫鬟们哄着去和薛宝钗、妙玉逛园子了。 秦可卿虽然是个丫鬟身份,但小丫鬟们还是敬重她之前官宦人家的身世,而且秦可卿最是年长,也时常照看她们,便不让她来受累操劳了。 其实,小丫鬟们也包藏私心,齐聚在秦可卿的房里,迫不及待的寻找着她们朝思暮想的小盒子。 正要去忙的晴雯,当然也被她们生拉硬拽的带了来。 适时,莺儿和香菱正在补这段日子漏掉的小故事,为了方便她们还将报纸裁剪下来,只装订成一本小册。 两人津津有味的读着,晴雯也很好奇里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故事,只是她们不算太熟悉,晴雯也不好贸然加入其中,只在一旁孤零零的站着。 房中一时沉寂,倏忽听到垂花帐内,瑞珠欢喜的叫了声,“找到了,找到了,晴雯快来!” 有过前一次的经验,为了不让姊妹们失望,晴雯回去后苦心钻研究竟该如何开锁。 用自己铜锁实验了许久,她才明白了,一根针很难捅开,得有另一根按住关键的机关才好挑动。 这次再上手,晴雯颇有自信,来到床榻旁,挽起了袖口道:“放心,我之前练习过许多次了,这次一定能打开。” 小姑娘们也在一旁为她加油鼓劲,而晴雯又确定道:“这里面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吧,要是什么贵重之物,贸然打开了,当真要被责罚的。” 宝珠连连点头,“别担心,姐姐的贵重之物都是由我们来保存的,这里当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事。” 晴雯沉下了一口气,将针慢慢插进锁孔中,尝试挑动着机关要害,不多时便听得咔哒一声响。 晴雯眉间一松,微笑道:“好了,开了。” 众女欢欣不已,在一旁研读的莺儿,香菱此刻都将小册子放在了桌案上,来到她们身边凑热闹。 却见木匣中只是孤零零的躺了一本账目,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晴雯感慨道:“原来是府里的账目,这个我熟悉的很了。竟然将账目保管的这么用心,也难怪林姑娘会让秦姐姐来管家。” 瑞珠宝珠却有些不死心,她们也没少帮忙整理过账目,怎会就将个账目锁在盒子里呢? 瑞珠还是将册子取了出来,翻开扉页,果然没有账目的明晰,再翻过一页白纸,便见得密密麻麻的小字,还记录着日期。 “八月初十,今晚就要去找老爷了,我已经浑身上下都洗的干净,还用花瓣擦了擦,换了新的肚兜,老爷一定能喜欢……” 竟然,竟然是姑娘记录的日常事? 众女读了几句,还看到秦可卿要穿上林黛玉的衣服来服侍老爷,这是多么大胆且不知羞臊的话呀。 小丫鬟们个个脸颊臊红,捂着眼睛不敢继续看下去了,可好奇心的驱使,又让她们将手指分出了个指缝,只露出了一双眼来,看着上面的内容。 最最震惊的还要数晴雯,秦可卿曾经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已经轰然倒塌了,“原来,原来秦姐姐是靠这个上位的啊,这……这不是袭人的手段吗?” 晴雯还是不能将平日里那个十分正经的秦可卿将册子中记录的形象联系起来,更应该说她不想。 毕竟她是将秦可卿当做榜样的,要向她学习,可眼下知道了事情真相,她到底还要不要学了…… 瑞珠帮姊妹们翻着页,越看越察觉到不对劲了,这册子中记录的内容和她们在报纸上看到的极为相似。 故事脉络是一致的,只是人物不同,尤其是那个女师傅的形象,赫然就是仍在房中的妙玉。 联系上了,一切都联系上了。 莺儿愕然道:“原来,那个绮梦轩主就是可卿姐姐?” 今日的信息量有些爆炸了,小丫鬟们的脑子都晕乎乎的。 而正在此时,龄官摸了进来,说些讨巧话道:“你们可在忙着,需不需要帮忙?” 龄官往房里走来,却没在厅堂上见到人,等到入了内室,才见到小姑娘们都围在床榻旁,似是在看什么东西。 等她进来了,还没人留意到她的存在。 同样年纪还很轻的龄官,也是好奇她们在做什么事,只是没走过去,而是见到桌上正有一册书,便随手就拾了起来。 这书册外皮是手工精细包装好的,只是里面的纸张有些奇怪。 不过看上去就知道,应该是她们的珍视之物了。 龄官随意读了两句,结果脸颊迅速飞上一抹红霞,再看床榻旁的丫鬟们,也都齐齐的往后望着,脸颊都似火烧一般。 而且,她们面前也正有一本书。 “安京侯府的风气,这么……这么开放吗?大家看这样的书还要一起看,这也太羞人了吧?” 龄官身子打了寒颤,赶忙将那书册放归原位,没等那些小姑娘开口,便道:“打扰了,你们既然没事,我就先去隔壁忙了。” 龄官赶紧逃了出去,站在廊檐下还不断的抚平胸口,长长喘着粗气。 小戏班子的姑娘虽然都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可她们自小便被传授讨人欢心的本领,也对这男女之事知晓一二。 而今日之间,龄官都不得不多想了。 难道这就是安京侯的喜好,所以她们才会一起看? 不然,一个两个人喜欢也就罢了,在房中偷偷看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必要聚众呢? 一想到林黛玉提点她们要投其所好,用心想一想安京侯喜欢什么,她们在演什么戏,龄官身上就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我当时竟然那么单纯,都没听出林姑娘话中的意思。可我们自小学得是昆曲,唱粉戏……不知道姊妹们能不能唱的了啊……” 龄官满心忧愁的离了去,而房里的小丫鬟们全然没当一回事。 香菱劝道:“我们还是放回去吧,这事要是捅破了,谁颜面上都不好看,往后在园子里还怎么见面了?” 莺儿也连连点头,“别让可卿姐姐察觉出不对劲,我们以后还可以时不时的打开来看。” 见众女望过来,莺儿心虚道:“毕竟这里面是第一版的故事,报纸上都是修改过的,不如这里面的有意思嘛。” 这一点她们倒是都同意,瑞珠宝珠便将册子又放回原位,重新将盒子锁好。 “那就先这样,以后我们每十日来一次?” 莺儿连连摇头,“十日太久,七日,不,五日如何?” …… 湖心亭处, 薛宝钗,秦可卿,妙玉一同站在码头处,望着中心的小岛,而三人的心境却完全不同。 没想到还有故地重游的机会,妙玉睹景思人,当即便想到了那日文会,自己在亭上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侯爷一口。 而且侯爷再过不久就要回来了,她究竟该怎样面见侯爷呢? 妙玉心里如同打鼓,一时也想不出个定论。 而薛宝钗和秦可卿站在她身后远处,正窃窃私语着。 秦可卿乞求道:“今日才搬下来,我又没有存稿,能不能歇一日?灵感也不是日日都有的,每日更新真的累死个人。” 薛宝钗轻哼了声,她付钱聘用的劳工,当然舍不得让她歇了,只不过今日已经有了特大新闻,早就能将报纸买爆好几日了。 薛宝钗挑了挑眉头,道:“那好吧,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看在我们姊妹一场的份上,便就让你休三天,如何?” 秦可卿挎着薛宝钗的手臂,倒在她身上,撒娇道:“宝妹妹最好了,放心,我往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秦可卿眉角一弯,心中已然生出一计,夺回主动权。 薛宝钗倒是没想太多,反问道:“你那册子呢?我已经有许久没看过了,倒是不知道你都记了什么。” 秦可卿挑了挑眉道:“老爷也没回来,还能记什么?而且那是我写给自己看的,也不是给你看的,这可没写在合同里。” 薛宝钗撇了撇嘴道:“写下来的东西,不就是给别人看的?你可小心着些,别让房里的丫鬟们发现了,要是他们见到你写的故事,那你这笔名怕是也难保住了。” 秦可卿漫不在意道:“她们一个个幼稚的可笑,能知道什么事?” …… 苏州府衙, 当安京侯席卷双屿岛,将倭寇尽数铲除的消息传遍苏州时,苏州以及临近苏州的其余几府,已经有第一批来到府衙求见安京侯的江南世家了。 这些世家却出奇的一致,都备上了不薄的见面礼,甚至就在府衙外比了起来,起初没带够银两的还叫人回家去取,真是成了街上的一奇景。 只是他们并没有如愿以偿的见到安京侯,被衙役拒之门外,只是说安京侯此刻不在苏州府。 所有世家子弟都以为这说辞太假了,数万百姓在阊门下迎接了安京侯入城,怎么可能会不在府衙。 刚刚得胜归来,又能去哪? 本来还在门前攀比的众多世家一商议,只当安京侯以为他们带的见面礼太少了,看不出诚意,便又遣人去当地的银号兑换银子,再来求见。 他们皆知,此刻他们若是不拿出血本来让安京侯满意,等到杭州等地的大户过来,他们这些银两反而算不上什么了。 到时候破费的可就不是家财的一成两成了。 但其实,岳凌此刻真的不在府衙,而是已经秘密出城,奔赴宁波府了,只因还有最后的戏码他还没做完。 这种金蝉脱壳的计谋,岳凌百用不厌,效果是毋庸置疑的。 鱼饵已经丢到了杭州署衙,而他这个钓鱼的人,当然要尽快赶到钓点持杆了。 渡边信之介是真实的东瀛使者,他当然有一艘倭国官船来回接送他渡海,而这艘船就在宁波府停靠。 身份不假,事实不假,岳凌根本不担心赵德庸不入局。 从渤海湾调来的新式炮舰上,岳凌初次登临此船,来来回回的巡视了遍。 这是前些年,隆祐帝听从他开海的建议,省吃俭用又集京中巨资,让西洋人监工打造的一艘船只,船只上搭载的火炮,也是之前买来的最新式佛朗机炮和红夷大炮。 四桅巨船,还有十数张纵帆和横帆,一并构成了这艘船的动力。载炮有四十门,红夷大炮充当舰首炮、舷侧炮则由佛朗机炮构成,便是船员水手,整条船上便有近五百人。 为此,皇家三年未开筵席,后宫都在皇后的带领下,除去了繁杂的珠宝装饰,一切衣着用物从简,隆祐帝更是连龙袍多年都没再做一身,若是磨破了,还是皇后亲手缝纫修补。 这艘船此刻承载的不只是如今的精锐士兵,而是隆祐帝开海,强国富民的决心。 岳凌挥师东进,顺长江而下,全速开往宁波府,守株待兔。 这次,他不但要将事情做大,更是要将名声打出去,让东南所有世家瞧一瞧,大昌的兵锋无人能够抗拒,而他们往后也只有配合朝廷的一条路走,再也不要想着徇私枉法。 第84章 炮轰倭船,平定江南 冬月十一, 海面料峭寒风,清早的宁波府码头人来人往,或神色凝重,或行色匆匆。 停泊靠岸的船只中,有一艘较为奇怪,悬着各色的鲤鱼旗,并不常见。 而且这船只的船身不小,非是一般的货船,而是能够远渡重洋,抵挡海浪的三桅帆船。 如果有和西洋人打过交道,便能看出这船只便是仿造佛朗机国的样式,不装配火炮时便是有一定武装能力的商船,若是将船身开洞,也能装配火炮成为一艘海上巨物。 即便是乘这般的大船靠在岸边,渡边的内心依旧不能平静。 在他亲眼见证了安京侯的心狠手辣之后,船一日不驶出大昌,他的内心便一刻也难以安宁。 鬼知道安京侯还有什么谋划? “这可恶的赵德庸为何还没赶来?” 渡边让船只停靠在这边,等的便是江浙的丞相赵德庸。 他当然是想越快走越好,可这是安京侯的要求,若是不等,恐怕他也出不了大昌。 渡边已经知道安京侯的厉害,不敢违逆安京侯的意思,只好乖乖按照安京侯事先的吩咐,与赵德庸一行人取得联系。 适时,船长佐藤隼人来到甲板处与渡边问候着,“在下不知是哪里招待不周,让使者大人的脸色如此难看?” 渡边皱了皱眉道:“没什么不周,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回去。” 佐藤隼人更是不解,“使者大人是担心海路?放心,船上都是极有经验的老水手了,路途中一定会平安无事。” “不是担心海路,我只想尽快出海,大昌不安全。” 佐藤隼人不由得笑道:“使者大人多虑了,即便这里是大昌,也没人能将使者怎样。我们的船只在大昌的水道中肆意行驶,河道衙门从来就不敢监管,最多是警告而已。” “而且,据我所知,大昌如今还没有像样的舰船。我们的船走起来,他们便是想追也追不上,而我们船头的这支撞角,还能够轻而易举的破开阻拦。” 佐藤隼人对自己的船只极有自信,非但如此,在海上纵横多年的他,已经将大昌官员的脾性弄得十分清楚了。 大昌官员奉承的是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都不敢挑起国家间的纷争。 即便是自己一方有违规在先,大昌官员也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事人一样。 他这艘船更是倭国国家级的船支,全国都没造出几艘,可以悬挂幕府的旗帜,地位更是超然,谁敢对他不利? 只是渡边丝毫没被他安慰到,还是一脸急切的望着岸边。 佐藤隼人又问道:“若是使者大人急着离去,我们现在开船,何必等一个大昌人?” 渡边赶忙摇头道:“不可,不可,还是再等一等吧。” 再过了几盏茶的功夫,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见到了几驾马车停靠在了他们船只的近处。 打起轿帘,一个满头华发的老者,佝偻着身子被几个中年人扶了出来。 “敢问可是渡边阁下?” 听见下面人呼唤,渡边也立即让人放下船板,方便这一行人登船。 难怪人来得迟了,竟是拖家带口而出,渡边满心的无语,这人真不打算再回到大昌,要举家迁徙到倭国? 真是异想天开,作为幕后黑手,安京侯怎么可能让他们逃走。 渡边暗暗的摇了摇头,便见得车队排起了长龙,一架架挪上了船。 仔细打量,马车上还携带了不少金银珠宝,甚至还有年轻貌美的女子,似是赵家子弟哪一房的姬妾,将周遭水手看得艳羡不已。 早先遭受了苏州战事的精神冲击,这两日又是舟车劳顿,赵德庸瞧着面色发白,没什么精气神了。 等到登上船只,倒是徐徐吐出了一口气,似是悬在胸口许久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 “爹,我们终于上来了,有救了。” 赵德庸最宠爱的幼子在一旁搀扶着他,还激动的颤抖了几下手臂。 赵德庸叹道:“是使者大人搭救,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让人去取那一车财宝来,分给使者大人。” 赵德庸继续往前走着,拖家带口的来到渡边面前,先行了一礼,“多谢使者大人,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渡边也挤出了些笑脸,道:“赵相客气了。” 赵德庸摇头叹道:“往后就没有赵相了,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说着,赵德庸又用手指着身后自家的女子道:“我这有几位孙女还是待字闺中,若是使者不嫌弃,看上哪一位可以迎入门,做一房姬妾。日后在东瀛国,还望大人能够提携一二。” 赵家的女子娇生惯养,相貌或许没太出众,可这仪态是十足的富家千金。 若是在旧时,便是渡边也攀不上人家一个庶女,而现在却能让他随意挑选,其中内涵不言自明了。 一眼略过,女子都垂下了头,更有些眼角还有泪痕。想来也是去到一个陌生的国家,前路未卜,也难让她们心安。 但渡边并不是个好女色的,而且在他眼中,总感觉这个赵德庸即便站在这里,也与死人无异,哪敢攀这门姻亲。 渡边连连摆手道:“这就不必了,说来惭愧,鄙人惧内,还未有一房妾室。” 赵德庸闻言笑道:“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惧内并非惭愧之时,看来使者大人是觅得佳人,恩爱百年。” 始终在一旁观望的佐藤隼人突然站了出来,与赵德庸笑问道:“使者大人惧内,我倒是还没成家,不知赵相能不能赏脸给我几门姬妾?” 众女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任谁也不愿意在异国他乡还要委身一个倭人,与家人分离。 赵德庸看向一旁的渡边,求问道:“这位是?” 不等渡边介绍,佐藤隼人应道:“我是这艘舰船的船长,这艘船如你所见,刚猛无比,若是装填火炮,威力更是无穷,是我国三大战船之一。” 既然是个武将,而且是这么重要的位置,按照大昌的规制来看,此人少说也应当是个勋贵门第了。 竟然如此好搞定,赵德庸立即道:“那也好。” 随后又与身边家人吩咐道:“之前太过怠慢,再取些金银来一并送与这位为我们护航的船长。” 佐藤隼人的心里却只有赵家的女子了,眼神来来回回刮着,真是看一个喜欢一个。 大昌的女子比东瀛的貌美太多,身姿体态都远胜于东瀛的女子,而且这赵家的女子更是其中优等,佐藤隼人当然很是动心。 一时之间他无法做出选择,又厚着脸皮问道:“能不能多选一个,她们初到异国,也算有个伴。” 赵德庸脸色一滞,二女共侍一夫在大昌可不算什么好事,周遭赵家的男丁更是愤愤然,以为是欺人太甚。 旧时赵家在江浙呼风唤雨的时候,他们哪受过这种气,都是他们欺辱别人。 可眼下他们只有这一条生路,便也只能隐忍不发。 赵德庸按压住身后的子弟,应了下来道:“船长想得周全,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佐藤隼人满脸堆笑,与身边渡边问道:“既然人来全了,使者大人,我们就开船吧?” 渡边颔首道:“也好,时辰不早了。” 船只拔锚起航,赵家子弟被安排进了船舱,此刻都围绕在赵德庸身边,面上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只有女眷眼中含泪,还不知是哪两个倒霉鬼要为家族牺牲。 “祖父,我不想嫁人。” 一个少女伏在赵德庸的腿边痛哭起来,赵德庸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早晚是要嫁人的,我们初到倭国,根基未稳,若是你能嫁这样的好人家也算不错了。这船长大抵是个勋贵之后,不然不会统领这么重要的船只。” 少女泪眼婆娑,又抬起头道:“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才要逃出大昌?祖父教育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能不能去安京侯面前认错,让他原谅我们,这样我们就还能继续在杭州府生活。” 不提还好,一提起安京侯的名号,便让赵家人恨得牙根直痒,连赵德庸眼中都锐利了几分。 “慧儿,别这么任性,府上养你十五年,总该为府上做些什么了……” 其父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得外面响起了仓促的脚步声,让赵家人皆是脸色一凛。 赵德庸顿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与左右后辈道:“扶我出去看看。” 再次来到甲板上,入眼便见得倭人在列队,而这些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是有操练过的士兵,非是普通的水手,而一旁的木箱中放了许多武器,似是在整军备战。 “使者大人,船长,这是怎么回事?” 赵德庸走来两人之间,一脸担忧的问着。 渡边的脸色十分难看,与赵德庸道:“有一个十分糟糕的消息,安京侯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赵相在此处乘船,竟率军队在海面上追赶。他们的船只更大更快,再有不过一炷香的时候,我们便进入他们火炮能直射的范围内了。” 赵德庸膝下一软,好悬没跌倒在地。 一旁的佐藤隼人连忙安慰着这个未来的姻亲道:“赵相勿忧,量这个安京侯也不敢如何。” “此船价值不菲,若是敢发炮打船,我天国不会善罢甘休的,最少要他赔五百万两银子!” “来人分弓,便是他们不敢开炮,我们也要威慑对方,让大昌人看看,我们可不是好拿捏的!” 倭人士兵士气高涨,他们在这片土地肆意惯了,对安京侯也不够了解。 若是他们知道双屿岛的事,也不敢如此的肆意妄为。 知道内情的渡边,脸色愈发难看了,不知安京侯是作何打算,但见得那个船帆上巨大的昌字越来越近,心跳也随着越来越剧烈了。 不多时,便有一艘快船迅速接近了他们的船只,并向船上喊话道:“奉安京侯之命,要求你们立即靠岸停船接受盘查,江浙行省丞相赵德庸畏罪潜逃,无人可以包庇!” 佐藤隼人怒不可遏,张弓便要射向那个喊话的小卒,却赶忙被渡边喊住了,“不可不可,怎好一照面就动刀兵?” 佐藤隼人却也急道:“那该如何,总不能将赵相交出去吧?” 毕竟人家都许了两个女儿给自己,佐藤隼人还是要做做样子的,而且安京侯是大昌的侯,总不能将他杀了吧。 所以他心里想的,冒犯便就冒犯了吧,讨好了这个姻亲才是眼下的关键。 赵德庸才恢复些血色的脸,此刻又被惊的煞白,急道:“使者大人,不可停船啊,万万不可,安京侯狼子野心,一但停船还不知他要做出什么事来!” 再看向一旁的佐藤隼人,赵德庸又恳请道:“若是今日能逃出升天,究竟嫁与将军几人还可以再商议,嫁妆赵家定也出多份。” 佐藤隼人大笑道:“赵相真是客气,既有此言,我今日定会拼死护你周全。” “来人,放箭!” 此刻渡边再想拒绝却也来不及了,毕竟他只是身份尊贵,并没有掌兵权,佐藤隼人会听他的,但佐藤隼人手下的士兵并不会。 一阵箭雨飞过,快船上的士兵只好调转船头退走。 佐藤隼人面上十分骄傲,道:“大昌军队想来如此,雷声大雨点小,只会口头警告,却从来不敢真的刀剑相向。” 赵德庸松了口气,此刻人家贬低自己国家的话,却不知为何,在此时的赵德庸耳中竟是如此顺耳。 可没等两人高兴多久,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云霄。 一颗炮弹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线,只可惜方向略有偏移,没有打中船只,沉入水中卷起百丈波涛,冲天而起。 赵德庸大惊道:“船长,他们开炮了这怎么办?” 才夸下海口,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佐藤隼人只好硬着头皮道:“扬帆提速,他们只是警告,不敢打中船只,我们快速出海,茫茫大海之间,他们再想拦截也做不到了。” 船只拉满了船帆,要满速行使时。 后方又响起了一连串的炮声,有海战经验的人皆知,第一发是为了校准,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佐藤隼人面色一滞,顷刻间甲板便被炮弹砸穿,燃起了熊熊烈火,船尾更是受损严重,三角帆被完全破坏,即便是行驶出海,已经无法通过掌舵来调整船只的行进方向了。 这意味着,他们今日肯定走不了了。 原本还在甲板上列阵以待的士兵,此刻大多都是非死即伤,熊熊烈焰之下,还需更多人出来灭火,否则这艘花费巨大价钱制造出来的战舰,便要在这海面上完全焚毁。 渡边被巨大的冲击波吹的撞在了一旁的护栏上,捂着后腰,爬起来忙道:“快打白旗呀,不然我们都要死了!” 而佐藤也是被弹片划伤,手臂渗出血迹,一脸的飞灰。 此情此景之下,任凭他再嘴硬,也只得听从渡边的话了,他们现如今不是大昌炮舰的对手。 “大昌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炮舰,待我回去禀报神君,定饶不了他们。” 佐藤隼人并不服气,他们的船只没有装配火炮,这不是一次公平的海战。 可人在屋檐,也只好低头了。 当白旗打起之后,对方重新装填完的火炮也没有再发射出来。 船上的人皆是跑出来救火,只有赵家的人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各个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倭船一靠岸,便被大昌军队迅速围了起来。 渡边信之介,佐藤隼人带着一倭兵举着双手从船上走了下来,伴随着他们的还有赵家。 岳凌从阵中走出,眼神微眯,冷声道:“赵德庸,陛下对你不薄,你就如此报答陛下的恩情?卖国通敌,竟还要一走了之,该诛九族!” 赵德庸望着这个一直以来暗中较劲的对手,这还是二人的初次相遇,却没想到,他已经如此狼狈之相,正如丧家之犬。 “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 几次三番的被安京侯打乱自己的布局,此刻依然是无力回天了,赵德庸也丧失了生的希望,一脸的颓气。 再看雄姿英发的岳凌,赵德庸心中万分怅然,一个这般的少年,就让他束手无策,无法应对,等到他再返回京城,开始主政时,还不知是多少人的噩梦。 一想到他不会是唯一受苦受难的人,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人重蹈他的覆辙,赵德庸的心情一时竟还好受了些。 赵德庸抬起头问道:“安京侯,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赵德庸的死和赵家的覆灭是无可争辩的,这个打算,当不是询问岳凌该如何处置他们,思忖片刻,岳凌道:“天下大同。” 赵德庸闻言一怔,片刻又是苦笑,“好一个天下大同,此乃我不如你之根源所在。” 赵德庸心服口服,岳凌也没有作践刁难他的念头,这不是君子所为,又看向一旁熟悉的渡边,岳凌欣慰的点了点头。 渡边一脸惊恐的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正不知如何开口,可对方就好似从未见过他一样,又怒喝道:“大胆倭人,竟敢庇佑大昌恶犯,射杀我朝将士,按律当斩!” 渡边身子一颤,连忙跪地恳请道:“我们是遭赵德庸蒙蔽,被钱财收买了,还望安京侯能网开一面。” 岳凌又冷哼了声,“既然如此,赔付我军的损失,准你们离开大昌,以后再不许入境。” 佐藤隼人瞪大眼睛,愕然道:“什么?” 他还从没听说过如此无礼的要求。 一轮炮火过后,他的士兵死的死残的残,活下来的半数都不到,船只还遭受了重创,竟然还要他反过来赔付大昌军队的损失。 大昌军队的损失,也就是那艘快船被扎的如同刺猬一样,但也没伤到几个人,能有什么损失? 佐藤隼人偏头哼了声道:“恕在下愚钝,不知大昌军队有何损失赔付。” 岳凌目光偏移,踱步来到出言人的面前,大义凛然道:“四桅巨船追击百里,这损耗难道不值个一百万两?齐射火炮六十发,不又是一百万两?快船受损,士兵受伤,不也得一百万两来赔付?” “我们在海面开战,堵塞了往来航道,一时无法恢复,导致大昌商户行商受阻,难道不值个一百万两?” “这合计便是四百万两,四这个数字不好听,凑个整,五百万吧。” 佐藤隼人眼睛越等越大,他竟不知闻名遐迩的安京侯脸皮竟然这么厚,这竟然还要五百万两白银来让他们赔付。 殊不知,岳凌的宗旨对待外族,从来不会讲礼节,尤其是倭人。 外族尊崇的可不是孔孟之道,也不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唯一能让他们心悦诚服的,便只有拳头比他们大,将他们打痛了才行。 而且在打痛之后,还不能轻易扰了他们,这样他们才明白你有多不好惹。 渡边伏地哭道:“我们没这么多银子。” 岳凌点头,“我知道,所以你们要送信回去筹集银子来赔付,否则这艘船,便就抵押在这里了。” 佐藤隼人愤愤不平道:“这种战舰我天国也只有三艘,怎能抵押给你?” “那你就交银子。” 佐藤隼人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安京侯讲理,好似也没讲。 眼见着岳凌就要拔剑了,渡边只好答应下来,“那好就按照安京侯所言处理吧,我们试着让人回国筹集银子。只是还需安京侯能行个方便,让我们能就地修船返航。” 岳凌颔首道:“这是小事,不过出钱雇佣此地的百姓做工,必须要高出市价。” 佐藤隼人又不禁问道:“这是凭什么?” “只凭我大昌是以农业为重,百姓不种地为你们做工耽搁了农忙,得影响多少人的衣食?难道不该出高价?” 佐藤隼人哑口无言,自己挨了一顿毒打,道理却好似都在对方那边。 岳凌再一挥手,与左右士兵道:“将赵家所有人押上船,送入京师,让陛下决断!” 第85章 桃色庆功宴 苏州城,沧浪园, 到处张灯结彩,小丫鬟们将正堂拾掇的焕然一新,自中轴线两旁铺设了多个席位,用于摆宴。 地上也重新铺就了绒毯,难得在家中装饰的如此正式,一切都是为了迎接岳凌回家庆功,接风洗尘。 这绒毯倒还有几分讲究,是羊毛织成的,在苏州这等江南之地也并不常见。 若非是织造局复工赠与安京侯府的礼物,小姑娘们通常也才买不到。 而今日铺设在堂上,最主要还是方便那一班小姑娘们赤脚在上面献舞唱戏,助一助庆功的兴致,才头一遭如此奢华。 筵席间,小丫鬟们最后点齐着所用的餐具器皿,就算桌布,都是她们事先自己准备,颜色各异,是为区分不同人的席位。 堂上一片欢闹祥和的气氛,八角琉璃灯下,林黛玉倚坐在侧,按捺着内心的想念之情。 若用小别胜新婚或许不大合适,但如今林黛玉所怀揣着的,就是这般的心情。 多日未见,那个日日相处的岳大哥,又在外另立新功,乃是一等一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让旁人仰慕不已。 而林黛玉倒担忧他身上有没有添上新伤,便是他能平安归来,就已经很开心了。 “姑娘,外面人传信说,老爷就快进城了。” 紫鹃在一旁禀报着消息,打断了林黛玉脑中纷杂的思绪。 回过神来,林黛玉还不忘那一班小丫头的事,毕竟她与人家许诺过了,会尽量行个方便,她怜贫惜弱,既与自己有了交集,便不愿见到她们再受苦了。 “唤龄官过来问问她们准备的如何了。” “是。” …… 另一间偏房内, 一班未经人事的小丫鬟捧着手里桃色的罗裳,皆是满脸的羞意。 这衣裳不但薄如蝉翼,而且还是断袖,藕段般的玉臂只能显露在外,身下的裙摆虽然略长,却很宽松,随着舞姿摇摇曳曳,只会慢慢垂落在地。 唱粉戏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我们当真要穿这个吗?” 龄官给姊妹们发着衣服,脸上也是臊得通红,解释道:“据我了解,安京侯府里面传阅的都是那类不堪入目的文章,府里风气尚且如此,我们怎好再唱那些唱本上的戏目。” “这可是安京侯府,安京侯可是一顶一的大英雄。龄官,你当真没看错?” “我对天发誓,绝对没错。”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她们自幼便被教导,高门大户的风气皆是不佳,没想到安京侯府竟然也不能免俗。 面色怅然的同时,内心也略有些不安。 总感觉这衣服穿上之后,接下来就是一条不归路。 见姊妹们都还在犹豫,可今日安京侯就要回来了,年纪最长的蕊官站出来劝道:“毕竟是私宴,只有安京侯和房里的姑娘们,也没外人。而且,若是能网开一面,总比牵扯入牢狱要好得多吧?” “倘若侯爷若是喜欢,能够开恩,让我们都留在府邸,往后姊妹们也不用分开了,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她们一十二个女孩子,皆是孤儿或被父母遗弃,而被自幼养在勾栏教导唱戏的小娃娃,可以说至今都是相依为命。 没有亲情只有姊妹情深,若不是万般无奈,她们也不想分开。 蕊官的话深深触动了她们的内心,众女心一横,穿也就穿了。 “龄官?林姑娘叫你。” “好,我这就来。” 姊妹们都下定了决心,龄官也松了口气,“应当是林姑娘最后叮嘱一遍,我去看看,你们好好做准备吧,不能浪费了林姑娘的一片心意。” “腮红再打深一些,我们只这一次的机会。” 告别了姊妹们,龄官来到正堂,避开一会儿要踩的绒毯,绕了个圈子来到林黛玉面前。 林黛玉心情略显激动,眉头都不禁扬了扬,“你们可都准备好了?往常堂上从不唱戏的,这次还是头一遭,可千万不要弄砸了。” 龄官连连点头,“是,林姑娘放心,我们不会辜负了姑娘的好心。” 林黛玉上下打量了下龄官,见她还穿着往常的衣服,不禁问道:“你们还没换上衣装吗?若是没有合适的,可以让紫鹃去帮你们找找。” 龄官摇头推脱道:“不用麻烦了,她们已经换好了,只是我来见姑娘,还没换上。” 林黛玉点点头,对于她们精心准备的态度也十分满意。 府上的确没有个戏班子,若是岳大哥要留她们在身边,平日再分一点粗使丫鬟打水浣衣的活,她倒觉得没什么不好。 比起安京侯府,这些小姑娘若是流落在外,去到别的府上,甚至勾栏酒肆还不知要受到怎般的折磨。 “那你们准备的是什么曲目?” 林黛玉想着她点几首适合时宜的,但转念一想,她们毕竟是初次献曲,若是自己点到了她们并不熟练的,反而是害了她们,便就不欲过多干涉了。 考虑十分“周全”的龄官当然是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们唱的戏一定是安京侯能喜欢的。” “哦?” 林黛玉闻言一怔,她都不敢说能点一出岳大哥一定会喜欢的戏,因为岳大哥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也不出入勾栏,怎有一定会喜欢的戏。 当下,是连林黛玉都不禁好奇起来。 欲要作问,却又不好事先戳破,便换上笑颜道:“好,我等着你们的好戏,且莫出了差错,我会在一旁为你们美言几句的。” 龄官福了一礼,谢过之后,便告辞离去。 只是林黛玉未能发觉,在龄官转身之后,脸上浮现起了娇羞,灿若桃花。 …… “老爷。” 贾芸在园门前接过马缰,按住马匹,迎岳凌归来。 岳凌翻身下马,问道:“林妹妹她们都住进来了?” 贾芸颔首,“进来了,早在三日前就住进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内走着,贾芸又禀报道:“老爷,这几日有好多人来求见,还带了不少礼。” 岳凌笑着摆手,“都是江南的世家?” 贾芸点头,“事事不出老爷所料,世家,豪族,士绅,商贾,但凡在江南地界有些颜面的人物,大多都来过了。” 岳凌点头道:“不用理会,往后我会接见他们的,礼也退回去。” “是。” 走至二门外,当面的大插屏后,已经有众多小姑娘在等候着了。 贾芸识趣的告辞离去,不做打扰,岳凌春风满面,阔步走了进去。 在外如何威风,都不如在家里舒心,再见到这些贴心的小丫头,岳凌的心情也是大好。 可扫视了一眼,岳凌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这怎么还多了两个?” 岳凌一时有些愣神,怎么离开家几天,房中自动就长小姑娘呢,跟野草一样? 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倒是分辨出其中有个身着海青衣的女师傅,熟悉的很。 岳凌无奈扶额,让她们和妙玉躲避灾祸几日,她们竟将妙玉也接回来了? “老爷终于回来了,可让我们等久了。” 秦可卿率先冲上前,一头撞进岳凌的怀里,抱着岳凌的腰不松手。 在众多羞涩的小丫鬟面前,她是最能放得开的了。 初来乍到的妙玉和晴雯,不忍挑了挑眉,安京侯府的风气,看来果然与她们最初料想的差不多。 有秦可卿做表率,其余的小丫鬟们也簇拥过来撒娇,岳凌一个个揉了揉脑袋,亲昵过后,走过薛宝钗的身边,也同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让薛宝钗大为震惊,双目瞪大愕然的望向岳凌。 她倒是没想到她能有和小丫鬟们同等的待遇,只是能在一旁安分的做着她分内之事,维系好薛家和安京侯府的关系就好了。 其实在活了两世的岳凌眼里,她也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只是比一般的小姑娘更要强而已。 “我在岛上遇到了薛家二房的人,他们也帮了不少忙,全赖你统筹了。” 薛宝钗羞赧的低下了头,“那……那是他们应该做的。” 站在薛宝钗身后的莺儿,香菱,一脸艳羡的望着薛宝钗,让余光瞥见这一切的薛宝钗,更加的臊得脸红了。 香菱和自己已经有过了情缘,岳凌倒也没忘了她,同样掐了掐她宛若新剥的熟鸡蛋一样的脸颊,连莺儿也是顺带手的事,一并掐了掐。 小丫鬟们羞涩的垂下头,直到岳凌来到林黛玉面前。 林黛玉赌气的偏开了头,岳凌却不在意,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个戒指,半跪在地,拉起林黛玉的手,为她戴在了无名指上。 感受到岳凌的动作,林黛玉再转过头,疑惑的盯着岳凌奇怪的姿势,不解问道:“岳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岳凌想了想,道:“没什么,只是送给你个礼物。” 林黛玉看向自己手指,戒指上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光彩动人了。 偏别人都没有,独她一个人有,周遭羡慕的目光,实在让她内心暗爽不已。 而且,岳大哥不但送了,还好似伴着什么仪式,为她亲手戴上,即便不知其中是什么含义,只懂得一面是浓浓的爱意,独她一份的爱意。 赌气的心思烟消云散,林黛玉只感觉到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慢慢羞涩的垂下了头。 “老爷偏心,偏只林姑娘有,我们都没有。” “对呀对呀,偏心偏心。” 小丫鬟们起哄开着玩笑,让林黛玉有些无地自容,想要抽回岳凌还攥着的手,却是被岳凌紧紧攥着不松开。 岳凌起身,一脸轻松的问着,“王嬷嬷不在?” 林黛玉颔首道:“月底就是娘亲的忌日了,王嬷嬷已经去陵墓修缮了。” 岳凌略有所悟,“那妙玉在这是?” “嗯,是王嬷嬷唤来唱经的。” 众女让出个位置,推着妙玉向前与岳凌相认,让她好好表现一下。 在山上,妙玉没少带着她们玩耍,众人倒是都挺喜欢妙玉的,虽然她平时模样有些清冷,但对她们还是好的。 自家老爷在外面的地位不用多言,若是能个好处,日渐破落的蟠香寺岂不是能重修山门? 可她们却不知妙玉和自家老爷已有前缘了。 妙玉十分羞赧,不敢往前,甚至隐隐还想要往后退。 在见证了岳凌对林黛玉的感情之后,便愈发为自己当日的冲动而后悔了,她的确喜欢岳凌不假,只是也不想搅浑了别人的好姻缘。 可后面的小丫鬟抵住了她,不让她退,妙玉只好硬着头皮,道:“见过侯爷。” 岳凌笑笑道:“既然来了,就不用太拘束。你父亲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往后你也不必背负仇恨,做一些过激的举动了。不过,我看你这快意恩仇的模样,不像是能修佛的样子,更像是江湖儿女。” “有关林妹妹的事,便劳你费心了。” 妙玉微微点头,松了口气,面色也有些黯然。 毕竟那也是她的初吻啊,献吻之后,就消散了,任那个女孩子的内心也无法平静。 可再一抬起头,却见岳凌下意识的轻轻揩拭了遍自己的脸颊,似正是她曾亲吻过的地方。 妙玉眼前一亮,内心的小火苗又燃烧了起来。 岳凌倒是没注意这一切,再看一旁孤零零站着的小丫头,问道:“她是?” 林黛玉还在失神当中,没听见岳凌的话,岳凌不禁又荡了荡牵着的手臂,林黛玉赶忙道:“这是晴雯,被贾家二太太赶出来了,我便安排她在府里做事了。” “晴雯?” 岳凌一怔,再仔细端详着那小姑娘的面相,眉如远黛,唇似樱桃,果真有几分林妹妹的模样。 相貌是一等一的,和香菱或不分伯仲。 还记得岳凌初次看《红楼梦》的时候,都说晴雯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姑娘。 常常以为这一句在讥讽这个下场凄惨的小姑娘,可仔细读过红楼之后,他却也不这样想了。 在怡红院争宠之中,所有丫鬟都靠身子搏位置,只有晴雯洁身自好,追求她的独立自由,只可惜她是个丫鬟身份。 在丫鬟之间拉帮结派之时,她却也不为所动,病补雀金裘。 她原以为她一心忠诚的宝玉能够护她的周全,却在死前只得到了宝玉的一件袄,死后也只有一首惋惜词。 这种时代背景下的女子,命运并不掌控在自己手中,所托非人,下场就注定凄惨。 进他门来倒是没什么,岳凌只是不想要生事的丫鬟,会与别人针锋相对的吵起来。 岳凌略皱了些眉,正在纠结。 晴雯以为是岳凌对她不满,赶快行礼作福,面上噤若寒蝉,更不敢开口了。 林黛玉也在一旁打圆场道:“今日是岳大哥凯旋,庆功宴也早就摆好了,而且我也有一份礼给岳大哥。” 这一句一下就把岳凌的思绪拉了回来,“哦?还有给我的礼物,那我自是要好好看一看了。” 岳凌牵着林黛玉的手便往堂中走着,迈过门栏,便见得里面悬灯结彩,喜气洋洋像过年了一样。 堂上燃起香炉,袅袅清香萦绕四方。摆在正堂的席案下,正设了两张座椅,岳凌自然而然的携着林黛玉走了上去。 众女都依次落座,揭开了桌案上备好的饭菜佳肴,筵席便就开场。 这般的大宴,便是在府里也不多见,岳凌也久违的喝了些酒水,与小姑娘们举杯相庆。 见得岳凌气色极佳,林黛玉心安了许多,却也不忘提醒道:“岳大哥别喝得太急了,要注意身子。” 岳凌不忍笑道:“竟轮到林妹妹来叮嘱我注意身子了。” 林黛玉挑了挑眉头,一脸得意,“那是自然,我如今可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药罐子了。” “还有,一会儿还有给岳大哥的礼物呢,可是我精心准备的,岳大哥喝得醉醺醺还如何评鉴了?” “哦,还要评鉴?” 林黛玉郑重的点了点头。 岳凌听了林黛玉的劝说,放下酒盏拾起茶水道:“那好,快让人送上来吧。” 说罢,林黛玉便与下面紫鹃送了眼神。 紫鹃离席而去,未及便就返回到堂上,向上与林黛玉点了点头。 这是主仆之间的暗号,所有的一切都完备。 林黛玉内心一安,同岳凌望着门外,片刻后两队小姑娘鱼贯而入,入堂后便就有丝竹之声响起。 小姑娘随着音律舞姿翩翩,此刻还没什么问题,只因她们身上都套了一层宽厚的裙裳。 这是小姑娘们商议的结果。 若是穿着薄裙入场,那冲击力肯定不够,若是按照安京侯府的风气,想必安京侯更喜欢人慢慢脱下裙裳感觉。 堂上,林黛玉同岳凌一起欣赏着,暗暗蹙眉,“跳得不错,只是这就是岳大哥喜欢的吗?” 但见岳凌脸色略有诧异,不过也是聚精会神的看着,便安了些心。 其实,岳凌只是有些诧异,林黛玉会请人来献舞助兴,以此当做礼物。 一曲作罢,曲风轮转,靡靡之音回荡堂前。 在众人欣赏的目光下,小姑娘们倏忽解开了腰间的束带,裙裳滑落肩头,薄透的桃色罗裳显露出来,婀娜曼妙的身躯尽收眼底…… 岳凌才喝了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 “林妹妹,你准备的就是这个?” 第86章 岳大哥,你听我解释 一双双嫩藕似的脚丫踩在绒毯上,裙摆随着舞姿摇曳,可入眼间皆是春光。 席间吃食着的小丫鬟们,除了雪雁,震惊得筷子都无意识的落在了桌面上,愣愣的看着堂上的这一切。 什么时候安京侯府是这种风气了,竟然要这种节目助兴? 片刻回过神来,众女又都羞涩的垂下了头,也不敢去打量上方两人的脸色。 只有秦可卿似是暗暗记着这什么东西,依旧目光灼灼的望着堂前。 岳凌震惊的无以复加,真是想不出在自己外出的这段时间里,林黛玉的身边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眼里,林黛玉还只是个连牵手都会脸红羞涩的小女孩,方才的事实也正是如此,可一转眼,竟请出了粉戏来犒劳他,这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好悬没闪了他的腰。 无限的疑问哽咽在岳凌的喉咙中,但岳凌还是没先开口,用席案上的手帕擦了擦嘴,还将自己方才喷出的茶也擦拭了遍,才不可置信的偷偷瞄了林黛玉一眼。 林黛玉自是愕然当场,她清晰的记得她与这班小姑娘都说好的,怎么就成了这个戏目。 将这个当成见面礼,岳大哥会怎么看她? 小姑娘们的裙摆眼见着就要坠落到小腿弯了,情况已经容不得林黛玉多想了。 不去看一旁岳凌的眼神,林黛玉当即起身,似是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喊道:“等等,先别跳了!先下去,下去洗了妆再来堂上用膳。” 器乐声戛然而止,小姑娘们无措的站在绒毯上,裙摆尽数垂地,却又不知道是不是该捡起来。 叫停表演对于伶人来说,是天大的事了。 便是节目再不好看,一般主家都会等一处戏目演完之后,再叫停,或者在约定好的戏目之后不再加戏。 眼下这出戏,决定了她们的未来,却是让她们给搞砸了,惹得林黛玉中场叫停,有些小姑娘都不禁抽泣了起来。 龄官身子一僵,“难道这还不够魅惑挑逗吗?” 以为是她们太过生涩的表演惹得主家发怒,却又听林黛玉:“紫鹃,雪……算了,香菱,你们将她们带下去,换一身体面的衣服再回来。” 小姑娘们尽皆错愕,便只见两个女孩子从左右两边走出,为她们披着方才落地的衣物。 “走吧,快走。” 紫鹃小声的与她们催促着。 再将她们带离了堂前,来到了廊檐,有小姑娘不忍的问道:“紫鹃姐姐,我们是不是做了错事,惹得林姑娘发怒了,往后我们可怎么办?” 这么说着一个两个的就在游廊中哭成了泪人。 一哭哭了一大片,紫鹃有些头大,连声唤道:“先都别再哭了,老爷是个有善心的,不会怎样为难你们。” 哽塞一句,紫鹃试着问道:“你们是谁出的主意,怎得唱起了粉戏,你们不是学昆戏的吗?” 听紫鹃问来,小姑娘们果然止住了抽泣声,原以为是她们做得还不够好,原来是选择曲目上出了差错,那岂不是成了她们有意当着主家夫人的面勾引老爷? 这么一想,好像事情更糟糕了。 小姑娘们本来就是头一遭跳这种舞,早都羞臊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了,这回更是将颜色彻底填满,各个红得和火烧云一样。 龄官被姊妹们推搡着,站不稳的跌了出来。 没办法事情的起因皆是出自她,龄官也不好辩驳,便将一切都老实交代了。 “我之前想去打听一下安京侯的喜好,可看到你们都在房里拿着一本话本在看,还是那种下三流的话本,还以为安京侯府的风气是这样的……” “人常说,上行下效,我们就猜测侯爷或者就是这样的喜好……” 紫鹃和香菱听得脸烧,相视一眼,无奈的讪讪一笑。 “这……一时倒是不知如何与你们解释,只是这件事仅仅是她们的喜好,与老爷无关。” “老爷也并不是个喜色之人,你们误解太深了。” 龄官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问道:“真的?两位姐姐都没和安京侯同床共枕过?” “这……” 两人一时语塞,偏她俩还真有过。 见两人的态度,龄官真不知道到底哪边是对,哪边是错了,泄了一大口气,蹲在地上发呆。 “是我将姊妹们害苦了。” 紫鹃又将她扶了起来,劝道:“离席太久,姑娘会再派人来问的,你们先回去换身衣服,等到入堂之后,行礼也不要太多辩说。姑娘肯定是羞于谈及此事的,只老老实实的用过膳,等老爷对你们的安置就好了。” “好,多谢姐姐提点。” …… 与此同时,正堂上,中央端坐的两个人,方才还是融洽相处的气氛,这一会儿好似冻结了。 岳凌瞧见林黛玉羞臊红霞一片,连耳垂都成了粉红色,无力的呆坐着,便没先开口提问。 偏越是这样,越让一旁绷着脸色的林黛玉手足无措。 双手紧紧攥着两边的裙摆,脚趾用力的抠着地面,浑身的力气似是都只集中在了这两处,让冰冷体质的林黛玉不禁手脚冒汗。 又过了半晌,林黛玉终于松了口气,不转头的对岳凌嚅嗫着,“岳大哥,你……你听我解释。” 林妹妹邀请自己看粉戏,岳凌做梦都没有这种花样,这怎么可能是林黛玉有意做的呢? 岳凌忙抬手止住,道:“林妹妹莫急,我有一事想先问一问。” 林黛玉刚想好的措辞,被岳凌打了回去,便也只好咽了下去,应道:“好,岳大哥你问。” 反正这都不是她的授意,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个闺阁小姐,怎会组织这样的戏班子? 岳凌轻咳了声,问道:“我虽然不信什么鬼灵精怪,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你当真是我的林妹妹,没被什么狐狸精上身?” 林黛玉脸上滚滚发烫,急得剁了几下脚,忙开口辩驳道:“我当然是,呸,我当然没被什么鬼上身,是她们……” “咳咳咳。” 情急之下,林黛玉还呛了口水,没将话完整的说完,急的眼眶都有眼泪打转了。 岳凌连连安抚,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没事没事,你不要急,我当然是了解你的了。” 喂了林黛玉吃几口水,待她缓过气来,岳凌才轻声问着。 “她们是什么来历,她们登台献舞,应该不知是献舞吧?” 话归正题,林黛玉都有些不想给这些女孩子说好话了,究竟是怎么想得她,怎么想得岳大哥,才能呈出这样的舞曲来。 可转念一想,这些女孩子是学昆戏的,不会无缘无故的作践自己非要跳这种曲目取悦于人,肯定是被什么道听途说的谣言给误导了。 府中好似一直都有这种歪风邪气,林黛玉下定决心,已经要肃清了,将这根源捉出来。 “她们是徐家的那位家主重金买下的戏班子,在岳大哥南下的时候,主张要送给岳大哥,结个善缘的。” “如今,徐家家主入诏狱,她们又没了去处,便就一直在这沧浪园来着。” “都是未及笄的女子,便是有一身才艺也没出路,还更危险,我想着能不能让岳大哥安置了。” 岳凌恍然,“原来是这样?” 一十二个小丫头,人数倒是不少,而且还会唱戏,也算有一技之长,往后未见得不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原来是大观园贾蔷采买的那个小戏班子提前被我撞见了,留在府里倒也没什么。” 岳凌想了想道:“既然没有去处,那就跟在我们身边吧,做些粗使丫鬟的活,也免得紫鹃她们太忙碌。” “不过,她们是徐耀祖斥巨资买下的,名头倒是也不太好听,似是我私收贿赂。还是等我递上奏折,与陛下澄清过后,再告知她们吧。” 林黛玉想了想,也以为很有道理。 她有善心帮别人不假,但前提得是不能影响到岳凌声誉。 不多时,小姑娘们便重返了堂上,列整齐了与岳凌盈盈行了一礼。 穿戴正常了,看着倒是很顺眼,之前跳舞穿的那一身,有种小丫头片子故作妩媚的感觉,让心怀正义的岳凌内心还是有些抵触的。 “先入座用膳吧,改日再听你们唱昆戏。” 见安京侯态度和蔼,小姑娘们都松了口气,谢恩入了席间。 直到如今,林黛玉的心情还是难以平静,总感觉自己没有将事情完全的说清楚。 即便岳凌不多想,她自己都止不住的多想。 轻轻捂着自己的两边脸颊,林黛玉发觉是越来越烫了,真是不知道她这么久的清白,在岳大哥眼中那么好的形象,却是被这一出舞曲都给毁了。 岳凌甚至还怀疑她是不是被狐狸精上身了,实在将林黛玉气得不轻。 随后的宴席上,林黛玉都没再吃下几口。 下面的姑娘们面面相觑,也羞于开口了,满场宴席欢闹不已,却在莫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只是这种奇怪的庆功宴,也是最难忘的了。 入夜, 由秦可卿带着瑞珠宝珠侍奉着沐浴更衣,其中瑞珠宝珠是岳凌坚决要求在身边的,而不是秦可卿有意带来的。 有她们两个在身边旁观,秦可卿倒是规矩的多了,没有肆意妄为的机会,但也少不了暗中揩油,让两个小丫头看得脸红心跳。 之后,便携着岳凌换下的衣物,识趣的带着瑞珠宝珠退走了。 这归来的第一日,自然是要让林黛玉独占的。 没过多久,不及二更天,林黛玉便自己走了来。 褪去了外面披挂的大裳,只着了一身水绿纱衣,内里是淡蓝色的抹胸白纱裙,俨然是睡觉时才会穿得轻薄衣裳,今夜自是没打算再回去了。 听到门前的动静,岳凌笑着迎了出来,又拉起了林黛玉的手,往房里走着。 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林黛玉就显得自然多了,也或许是白天的时候,脸红得都已经够多了,此刻便也没什么反应。 见林黛玉已经适应与自己牵手了,岳凌内心也有点小庆幸。 两人一同坐到了琉璃灯下前,岳凌将一旁的炭盆中又多添了些,免得林黛玉受冷。 “岳大哥,今天晌午的那出戏真不是我有意为之的,肯定是她们会错意了。” 林黛玉犹豫再三,还是将纠结了一整日的事当面说了出来。 岳凌笑着点头,“好好好,我信你的。” 林黛玉瞪起眼睛,表情十分严肃的道:“我没和岳大哥取笑,是真的。” 岳凌也收敛了笑意,郑重的点了点头,“我当然相信了,只不过……” “只不过?”林黛玉疑惑的重复着。 岳凌又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即便林妹妹变成了那个样子,我也不会嫌弃的。” 林黛玉攥起小拳拳,捶打在岳凌的肩头,高高举起,却是轻轻落下,“讨厌,岳大哥只会打趣我!” 岳凌轻轻握住她手腕,慢慢放在自己的掌心,微笑道:“林妹妹一直以来都很完美,就真的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那般精致,今日做了糗事,非但没让我觉得奇怪,倒是更想让我亲近了。” “原来林妹妹也会忙中出错,还是需要人关照的小孩子。” 岳凌揉了揉林黛玉的发髻,舒缓手臂扶着她的肩膀靠在了自己身上。 林黛玉内心一颤,也不再闹了,就静静的靠在岳凌肩头,轻轻呼着气。 她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此刻是宽慰她内心思念之情的最好方式。 就这样靠了一会儿,林黛玉又突然坐起身,推着岳凌的肩头往一旁坐了坐。 “我要自持一点,不能靠得太近了。” 两人相互爱慕已经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了,但没有长辈的祝福,没有一纸婚约,都只是私情而已,还不宜相处的过深了。 林黛玉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铺开的雪浪纸上。 “岳大哥要写折子?” 岳凌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倒也没说什么,会心一笑后颔首道:“没错,战事告一段落,之后的计划也需要告知陛下。而且,一省之地没有了丞相的这一套班子,还是会有些混乱,我倒是也该说一说我的一些建议。” “便是我不说,陛下也会遣人来问,一来一回又要耽搁许多功夫。” 林黛玉默默点头,在一旁红袖添香,研起了墨…… 第87章 社死进行时 正堂里慢慢吹熄了灯,意味着房内的两个人已经歇下了,偏一墙之隔的偏房还染着灯火。 瑞珠宝珠趴在她们的床榻里,望着屏风后,烛灯映照着的身影轮廓,两人内心的念头心照不宣。 桌案前,姐姐又在记着什么事了。 原本她们还以为是姐姐有什么不愿意告知她人的难处,想要一力承担下什么事情,尤其怕是秦家又来闹事,瑞珠宝珠才主张着将那小匣子打开了,却没想到是这般羞人的事。 再一想,秦可卿还沉迷于此,无法自拔,大晚上的秉烛撰写,她们更是臊得红脸。 “你说姐姐写了这么多文章,应该是赚了不少银子的吧。” 宝珠缩了缩脑袋,在瑞珠身边小声嘀咕着。 瑞珠嘴角一抽,道:“赚银子也不见得非用这种手段,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眼下大家都知道了,纸包不住火,往后摆到台面上来姐姐该怎么办?” 瑞珠想了想,又道:“不行,我得去跟姐姐挑明了,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出事?” 宝珠一把拉住道:“你也不能就这样去说吧,要是说了,姐姐问你如何得知的,你怎么解释?” 两个小姑娘正闹起来的时候,秦可卿却是吹熄了灯台,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你们两个还没歇下呀?” 听得床榻扑腾腾的乱响,秦可卿还以为两人又闹起来了。 瑞珠宝珠皆是从被褥中钻出了一个脑袋,望着秦可卿,见她却穿戴齐整,似是要出去的模样。 瑞珠心尖一颤,提醒道:“姐姐,林姑娘应当还在正堂没回去呢。” 秦可卿翻了眼道:“我是那么会讨人嫌的?我去见宝姑娘,一会儿就回来,你们给我留门就好,先歇了吧。” 从秦可卿的背影中回过神来,两人相视一眼,瑞珠不禁开口道:“近来姐姐和宝姑娘走动的越来越近了,不会这也和宝姑娘相关吧?” 宝珠打了个寒颤,钻回被窝里,“那……咱们也说不准呀。” “你说老爷知道了她们的事情会怎么办?” “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应该不算是什么大事吧……” …… 西厢房里, 薛宝钗正在床上辗转反侧,今日岳凌的亲昵举动实在将她唬了一跳。 二房做的事就那么好吗?还要岳凌亲自来慰问她一句。 薛宝钗一时也想不清楚,便打算明日给宝琴送一封信去问问。 “姑娘,可卿姐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 “这倒没说。” 薛宝钗眸眼一转,便知道应当是不足为外人知晓的事,挣扎着起身,从一旁案上扯了根绸缎过来,随意束起了披散肩头的青丝,出门来迎。 见面,秦可卿一脸笑意,挎上薛宝钗手臂便带着她往屋里走着,窃窃私语道:“我又有个好点子,你看看怎么样。” 薛宝钗皱了皱眉,“都答应你歇息几日了,你偏还要再来找我,这当真不是你乐在其中?” 和薛宝钗,秦可卿就自然许多了,毕竟二人互相知晓对方的底细,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乐在其中是真,苦中作乐也是真,你看看再说。” 点起案上琉璃灯,两人又同坐了一处,薛宝钗浅浅翻阅着,秦可卿却也不安分的问道:“你说老爷和林姑娘究竟到哪一步了?” 薛宝钗脸上一红,道:“林妹妹出身名门,还是有分寸的,应该也没什么过于亲昵的事。” 秦可卿瘪了瘪嘴道:“林姑娘当然和我不同了,我只是个丫鬟。” 薛宝钗偏头看了她一眼,道:“又没人真拿你当丫鬟,我看你就是想用这个丫鬟的身份,方便……” 秦可卿狐狸眼微眯,笑道:“方便什么?” 薛宝钗白了眼道:“就方便你那点小心思,不知多少人还羡慕你呢。” “那这些人里,宝妹妹算不算一个?” 薛宝钗脸色愈发红了,将文章一并推进秦可卿怀里,还将她往外面推着,“太晚了,我也要歇息了,你写得挺好,就这篇吧。” 秦可卿嘁了声,嘀咕道:“这还有什么好遮掩的,真是假正经。” 待秦可卿走后,重新躺回床上的薛宝钗更加睡不着了。 夜深人静,屋子里也最是沉寂,莺儿香菱都睡下了,一切都静悄悄的去,却也是这种环境,最容易惹得人胡思乱想。 一闭眼,薛宝钗脑海中就是如今房中林黛玉与岳凌同床共枕的情景,不一会儿林黛玉的面容却转换成了她自己。 想到这里,薛宝钗内心骇然,不禁直挺挺的坐起了身子。 听到声响,莺儿和香菱揉着惺忪睡眼,来到床沿关怀起来,“怎么了姑娘?难不成是做噩梦了?白日的时候也没出什么恶事呀。” 莺儿不解的掌灯打量着,不知薛宝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是怎么回事。 薛宝钗摇摇头,强颜欢笑道:“没事,我没事,你们去歇息吧。” 莺儿和香菱相视一眼,执拗不过薛宝钗,也只好离去了。 再扯紧了被子,直盖到下颚,薛宝钗的脑中似一团乱麻。 她心底的确对岳凌有着情愫,那是因为在她最无助,最迷茫的时候,是岳凌为她指了一条明路,往后的日子她都可以更加勇敢的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再墨守成规,受家人所牵绊。 但在之后相处的日子,薛宝钗一直将自己摆在处理外事的责任担当,不遗余力的为岳凌扫清身后的繁琐事项,尤其资金周转和运输等环节。 而她心中的那一抹情愫,也逐渐在理智中被抹平了,尤其又看见岳凌和林黛玉如此恩爱,她更是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可如今,岳凌似是也很看重她,并且即便有林黛玉在,还不断有人入了岳凌的床帏,那这不就意味着她也可以? 薛宝钗的内心一变再变,任她学识通达,心思玲珑,此刻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妇之位是毋庸置疑,但要想排在秦可卿之前,好似也不是件难事吧? “该怎么办呢?侯爷说的勇气,我能不能用在这里?” …… 翌日清早, 岳凌逐渐苏醒,睁开双眼之后,却是感觉到一半的身子都有些麻木,等到他偏头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到林黛玉正抱着他的一条手臂,睡得正香。 罥烟眉似蹙非蹙,粉若樱桃的唇瓣随着吐息,轻微颤动,实在可爱的犯规了。 岳凌弯曲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轻轻的刮了下。 林黛玉就如同小猫一样,拱了拱鼻子,身子又蜷缩了几分,将他的手臂抱的更紧了。 昨天,林妹妹陪着他写奏折直到深夜,等到进了床帏之后,欢闹一整天的林黛玉早就疲乏的不行了。 说了几句话,却已经睡着了。 岳凌便就为她掖好了被角,也枕在一旁睡了过去。 毕竟他一路舟车劳顿,自带兵之后,还没有真正的好好歇息过,而林黛玉在身边,本身散发出的味道就沁人心脾,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他也就很快的睡了过去。 可没想到林黛玉不知是跟谁学得,睡相却越来越不好了,早上醒来已经踢翻了自己被子,和他躺进了一条被子,还搂得这般紧密。 岳凌此刻有些纠结,这样的确很舒服,可要是不从林黛玉的手臂中挣脱出来,等她自己醒了又要羞恼的跑走了。 若是林黛玉再要几天的冷静期,岳凌就有些寂寞了。 深思熟虑之后,岳凌还是决定放弃眼下的美好,先抽身出去穿戴洗漱,留林妹妹在房里继续酣睡。 可没等岳凌将手臂完全的抽离出来,林黛玉就已经挑了挑眉,慢慢的松开了手。 揉了揉眼眶,林黛玉睁开眼,可映入眼帘的就是岳凌的脸颊,两人贴近的距离哪怕再往前蹭一下,就好似能直接亲吻上了。 林黛玉的倦意一扫而空,震惊得往后仰着脖子,双手推着岳凌的胸脯道:“岳大哥!你怎得睡在我的被子里?我们不都说好了,绝对不允许这样的!” “就算,就算,你非要睡,总也得问过我的意见吧?” 岳凌捏了捏眉心,也往后让了让道:“林妹妹你回头看看。” 林黛玉疑惑的偏过头,瞧见自己的湘妃色锦被早就被自己踢的乱七八糟了,不由得臊了个大红脸。 垂下了头,全没了方才的气势,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下屁股,慢慢从岳凌身边挪走了。 双手捂脸,又扭过身去,林黛玉一面穿戴着外衣,一面道:“时……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梳洗遍,等用膳的时候再来见岳大哥。” “等一下。” 岳凌挽留一句,林黛玉羞赧的转回头问道:“岳大哥还有什么事?” 岳凌调笑道:“昨晚林妹妹可将我睡了,林妹妹要负责,我们都约好了不能这样的。” 林黛玉脸色泛红,猛猛啐了几口,“呸呸呸,得了便宜还卖乖,坏人!” 又在床边懊恼的躲了几脚,林黛玉便就落荒而逃了。 岳凌笑着起身,也穿戴齐整,梳洗作罢便决定久违的去灶房中,为小姑娘们准备些吃食。 昨天的确发生了些不堪的事,为了挽回颜面,维护住大家和谐的氛围,岳凌决定还是要抓住小姑娘们的胃。 “嗯,就做一样糕点好了,等我去看看灶房有什么材料。” …… “可卿姐姐,我家姑娘还没起来呢,要是有事等一会儿用完膳再说吧。” 廊檐下,秦可卿被莺儿告知,向来勤勉的薛宝钗今天竟然懒床了。 秦可卿脸上染起了笑意,就知道昨晚薛宝钗肯定是春心萌动了,还看了她写的旖旎文章,没睡成一个好觉,怕不是做梦自己都成为里面的人物。 天地轮转,不再被薛宝钗掣肘的大作战,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眸眼一转,秦可卿又道:“宝妹妹怎得突然身子就不好了?我去灶房给她烧个汤,一会儿让她自己来喝了吧。” 莺儿不解,“我去取来吧。” 秦可卿连连摇头,“老爷刚回来,本是要一同用膳的,这就开了小灶不太好,宝妹妹面上也会过意不去的,还是去灶房一块儿喝点算了,也方便。” 莺儿以为有几分道理,便点头应下,往房里转述。 秦可卿才伺候了岳凌梳洗,自然知道岳凌是久违的去了灶房,此刻内心暗笑一声,便快步离开了。 等莺儿入了房,要将事情转述给薛宝钗时,却见薛宝钗正呆呆的坐在床沿,眸中完全不复往日的清明。 “姑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莺儿担忧问着。 薛宝钗回眸望了下方才换下的贴身亵衣,其中的秘密,她根本没办法与莺儿开口告知。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做那般羞人的梦,肯定是近来受秦可卿的影响太多了,又看了许多那样的文章才导致的。 薛宝钗是不会相信,那难以启齿的事,是她内心的欲望。 身上的温度逐渐升高,在听到秦可卿正在灶房等她时,薛宝钗倒也想出去走一走,喝点汤水止咳散热。 “好,我这就过去吧。” 与此同时,正在灶台前和面的岳凌,身后却是被人牢牢的抱住了。 感受到来人的大小与挺俏,再加这风流的作风,岳凌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摸过来了,“可卿,你要来帮忙吗?” 秦可卿很是高兴,眉角一扬。不论如何,老爷都不用看自己就能分辨出是自己,那也算是印象深刻吧? “是呀,我就是来帮忙的。” 秦可卿缓缓松开了手,可却没从岳凌的身上拿走,而是滑到更下面去,摸向岳凌的束带了。 “诶!” 岳凌无奈道:“别,别在这里胡闹。小丫鬟们来来往往的,要是有人瞧见了,该怎么想了?” 秦可卿却摇头,“老爷放心,这个时候,她们都在各处打扫了,顾不上灶房的事,等过了两刻钟,灶房的炊烟升得高了她们才会来。” “两刻钟?” 当秦可卿摸到滚烫的灶台时,会心一笑道:“这段日子在军营里,老爷也积蓄的多了吧,昨晚又和林姑娘同床共枕,想必早就需要我来……” 适时,薛宝钗正在姗姗赶来…… 第88章 风气就是被你们两个败坏的? 走过一段长长的环廊,过了一道穿堂,才能抵达这院子中最偏远的一角。 在这四进的大宅院中,便是一间院落中的灶房也都气派的很,三扇对开大门通风,另有几间仓房,柴房等陪衬,背后还有小菜园,布局十分精致。 一般情况,该在这里忙碌的下人都不会少于十位,只是今日安京侯初归,下人们被先打发了出去,只留些亲近之人在院中做事。 这便给了秦可卿可乘之机。 薛宝钗一路孤身走来,她隐隐约约猜到秦可卿或是有什么事想说,所以才要避人耳目,要她来这灶房。 只是避人耳目的地方有很多,她却也想不通为何非要来这灶房。 左思右想,薛宝钗内心一凛道:“她不会要给侯爷下药吧?” 喉咙微动,薛宝钗推开了灶房的大门,复往前走了几步,却听到了些粗喘声。 这里需要做些力气活,按理说有喘气声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这声音似是男子发出来的,要知道在这院子中,男子可只有一人。 薛宝钗有些愕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停住脚步,再仔细辨认了下,不但听清了喘息声,还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起来吧,趴在这。” “真是让我好等,老爷快来……” 这对话,这剧情,薛宝钗好似似曾相识,大脑飞速运转,果然是曾在秦可卿的文章中见过。 念及此,薛宝钗的脸色迅速泛红,不禁暗暗啐道:“这浪蹄子,约我过来,竟然还同侯爷做这种事!” 可薛宝钗如今倒是有些进退维谷了。 往前一步,若是被人发觉定然让她无地自容,可此时退后一步,便是错过了见到梦中之景的机会。 好生思虑了番,房内的动静却越来越大了。 “她唤我来,肯定知道我要来的,我若是退走了,也百口莫辩,当不如去看一眼,看看她在做什么鬼把戏。” 沉住口气,薛宝钗蹑手蹑脚的来到窗下。 她此生光明磊落,还从来没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当,反倒让她内心愈发局促了。 抬头往里面一瞧,果然是不堪入目的景象。 一旁的蒸笼中还冒着白气,而秦可卿是满脸酡红的倒在岳凌的肩头,眸眼迷离,十分沉醉。 岳凌赤裸着上身,那棱角分明的肌肉,宽厚的手臂,用力时的腰窝,都让薛宝钗看得吞了下口水。 因为旧历沙场,身上还有几道疤痕,却也成了点缀,更添几分男子气概。 或许是因为昨晚做了太多的梦,今日一早薛宝钗的身体也变得十分敏感,望着喘粗气的秦可卿,呼吸也逐渐与其变得一致,手也不禁慢慢探进了自己的裙钗下。 正有几分陶醉之时,薛宝钗猛地回过神,却发现秦可卿正靠在岳凌的身上冲着她笑,那笑有几分奸诈,几分妩媚,顿时让薛宝钗有些无地自容,想要迅速逃走。 又听里面人道:“老爷累了吧,后面让奴婢来吧。” 眼看着岳凌就要转回了身,薛宝钗迅速蹲下身,双手捂住口鼻,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 可天不遂人愿,才迈出了一步,竟是踢到了块儿石子,一直滚过了门口。 薛宝钗身子一颤,好悬没直接倒在地上,又听得里面一道男声响起,“嗯?怎么有人?” 秦可卿一把搂住岳凌的腰,笑着道:“哪会有什么人,应当是有闻着腥味的猫,一大早找食吃呢。” 岳凌不信,凝了凝眉头,毕竟在这里野合还是有伤风化了,“就到这吧,我还是先去看看,这园子里怎么会有猫呢?” 秦可卿却是不松手,继续道:“这沧浪园也封了许久了,不常有人烟,有些小兽还不是常事?” “院子里还不少有刺球儿,栗鼠呢,猫也不稀奇,对吧?” 最后两个字提高了几分银两,好似不是给岳凌听的,正是给门外的薛宝钗听的。 薛宝钗急的脸颊都快滴出血来了,只好抿了抿嘴唇,附和着学了几声猫叫,“喵,喵,喵……” 要不是秦可卿此刻正忙着,她肯定要当场笑倒在地。 谁敢想,薛家大小姐,薛家如今的掌舵手,坐拥京城第一大商号,是众多权贵为了购物便利所攀交的薛宝钗,会在窗外偷看春宫,还学猫叫? 秦可卿心情顿时通畅了许多,得意的勾了勾嘴角,内心念道:“让你还拿小辫子威胁我,往后我看你还敢不敢了。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我看你往后还怎么在房里呆了。” 有薛宝钗助兴,秦可卿愈发卖力了,手首并用让岳凌得到了解脱。 却也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小姑娘们的声音。 “诶,有一阵没见到姐姐了,你们可看到她人了?” “没看到。” “莺儿,你看到了没?” “我正是来找的呢,我家姑娘被可卿姐姐约来这里了,竟然还没回去,都要到早膳的时辰了。” “那好呀,顺便将早食一起拿上去吧。” “香菱,你怎么站在这不进去,里面怎么了?” “嘘……” 岳凌瞪大了双眼,赶忙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穿戴起了衣裳。 听小姑娘们的口吻,香菱好似一直都在门外,知道里面有情况所以才没进来。 岳凌顿时心里无限后悔,果然不能听这个狐狸精的,她一心只有那些事,咋可能把别的事都做得周道。 好在只有一个香菱,还好打发些,她也并不是个嚼口舌的。 可同样听见动静的秦可卿已经慌了神,事情好似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愣着做什么,赶快穿好了呀?蒸屉的糕点要好了,再过一会儿就取出来吧。” 吩咐完了,岳凌就想往外走,秦可卿回过神想要拉住岳凌,却已经来不及了。 迈过门槛,岳凌一抬头,正与才起身的薛宝钗撞了个正面。 薛宝钗满面臊红,身上的那一股异香更加浓郁了,即便是在柴火味极大的灶房,都清晰可辨。 岳凌脑中似响起惊雷,愕然当场。 “你,你怎么在这?” 薛宝钗螓首微垂,支吾着不知如何应答。 “你都看见了?” 薛宝钗紧闭双眼,很想自己能够化成一缕尘埃,就此消失不见了。 可一睁眼,岳凌略有些凌乱的裤脚,还是那么的刺眼,薛宝钗忍着万千羞意,只好垂头点了点。 正在此时,小姑娘们也一同拥进了院门。 “老爷?” “侯爷?” “姑娘?你们在做什么?” “姐姐也在?” 众多小丫鬟望向被她们都早到的香菱,“他们怎么了,吵起来了?” 香菱臊得更是脸红,“不是吵,是……” “是什么?” 香菱架不住众人的生拉硬拽,只好嘤咛道:“就是报纸里写过的灶房那一段……” “啊?” 小丫鬟们愣在了当场,薛宝钗和姗姗来迟的秦可卿也愣住了,只有脸皮略厚的岳凌,硬着头皮与小丫鬟们道:“我给你们做了糕点,你们去取到堂上吧。” 莺儿试探着问道:“侯爷,那糕点能吃吗?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岳凌一时语塞,无奈道:“当然能……我还没……不对,算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白日宣淫虽然不是件好事,但这些小姑娘们都是自己人,房中事没少都流传出去了,外人又不知,岳凌也并不在意。 只是他真没想到薛宝钗有偷听墙角的癖好,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薛宝钗已经无地自容了,这里面最里外不是人的就是她。 秦可卿好赖切实得到了好处,而她只是个在外面偷看的,没想到还有人在她后面看她。 那她那些羞人的举动,不都被香菱看了去? 薛宝钗感觉自己只能搬走了,已经没脸再继续待下去了,若是这一切传进了林黛玉耳朵中,林妹妹会如何想她? …… 东厢房, 林黛玉清早归来,洗漱作罢,便痴痴地坐在桌案前,双手捂着脸颊,满心的羞臊。 “和岳大哥越来越抑制不住的亲近了,这怎么办?之前岳大哥牵我的手,我内心还有不安,可如今只会觉得舒服,甚至将岳大哥的手臂抱在怀里睡觉,我却也只觉得安稳。” 总感觉事情在往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了,甚至她最后还说了,岳凌要同她睡一张床榻的话,只需要跟她商量商量即可。 这还叫有自持吗? 好似自小学到的什么礼节,在岳凌面前都作废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那便也无碍吧? 林黛玉内心宽慰着自己,但总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出格了,一时间还不知如何应对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 “姑娘,晴雯唤来了。” 林黛玉收敛了心神,点点头道:“好,你和雪雁都去外面帮忙吧,我与她说两句话。” 紫鹃应了下来,便携着雪雁一块儿走了。 晴雯十分拘束的站在林黛玉的面前,双手团在身前交叠着,浅浅福了一礼。 “见过林姑娘。” 林黛玉摆摆手,让她靠得近一些,坐在一旁的小凳上。 晴雯内心稍安,便坐来了林黛玉身前。 林黛玉思忖着问道:“昨日戏班唱了那等不堪入目的戏曲,并不是安京侯府素日的风气,你莫要见怪。我倒是也弄不清楚,为何事情成了那般模样。” “岳大哥对你的态度冷淡,肯定也不是因为这种事,你莫要担心。” 晴雯点了点头,“谢姑娘宽慰。” 林黛玉又问:“听说你给岳大哥做了套衣服,并要凑齐春夏秋冬的穿着,可还在做?” 晴雯依旧点头,“在做,做到了春季的内衬。” 林黛玉欣慰颔首,“你有这般的好心,岳大哥就不会亏待于你。府内与荣国府不同,会明辨是非,不会冤枉了谁去。你认真做事就好,无需担心其他。” “好。” 话锋一转,林黛玉又道:“我倒有一事问你,你若知晓可从实说来。” 晴雯一直想有表现的机会,能够更好融入这个府邸,自然是知而不言,言而不尽的,“姑娘您尽管问,我不会有丝毫隐瞒。” 林黛玉螓首微点,“龄官说,她们是曾在你们所出的屋子中,寻到了一本下流的话本,才以为这是安京侯府的偏好,你可知那话本是谁的,从何而来?” 晴雯一怔,嚅嗫道:“这,这……” 林黛玉微微蹙眉,劝说道:“我问紫鹃时,她也推说不知,她不在当场,可据我了解,你是在的,难道你果真要隐瞒?” 晴雯哪里敢,效忠主子是做奴婢的唯一出路,可她却也不愿意出卖朋友。 脑中一顿人神交战过后,按照林黛玉的脾气,应该也不会处置谁,晴雯便弱弱道:“是有这么件事,一切都得从秦姑娘说起……” “可儿姐姐?” 林黛玉愕然嘟囔了一句。 “是,秦姑娘在外有个笔名,唤‘绮梦轩主’,是如今苏州城中最受欢迎的文人。” 林黛玉闻言笑道:“她?文人?我要你从实说,可也没叫你自己杜撰,她哪里和文人沾边。” 晴雯却急得红了眼,“姑娘你信我的,且听我说完……” 随着话题的深入,林黛玉才明白过来,秦可卿这个最受欢迎的文人头衔,是如何得来的了。 脸颊愈发羞愤,林黛玉气恼道:“她怎么敢这样做的?若是被外人知晓了,岂不是在败坏安京侯府的风气,外人该如何看待岳大哥?” “在房里胡闹些也就算了,还堂而皇之的写起了文章。” “不对,那报纸是谁家发的?若不是自己人,她的身份怎么能隐瞒这么久?” 林黛玉转念一想,便意识到了其中门道,扼腕愠道:“好呀,这肯定是宝姐姐的手笔,借此来敛财,打响她家报纸的名号。” “这邸报看起来是不起眼的小物,可若是百姓们以读报为潮流,并对其中的内容皆信以为真,往后这报岂不是能颠倒黑白的厉害手段?” 林黛玉的自言自语,晴雯倒是有些听不懂了,便只垂头坐在一旁,为小丫鬟们祈祷着。 适时,紫鹃急着从外面跑回来,道:“姑娘,不好了,大家都堵在了灶房,似是出了大事。” “出事了?” 林黛玉挤压了满腔的火气,正是无处可泄,起身便道:“走去瞧瞧。” “好。” 紫鹃颔首跟在林黛玉身后。 可没等迈过门槛,林黛玉又回过头瞪了紫鹃一眼,冷哼道:“我当你是亲姊妹,早先就和你说过了,不必有事隐瞒,你竟还瞒着我在读那种报,我真以为你是勤奋好学了呢。” “啊?” 紫鹃回过头看了眼羞愧万分的晴雯,便就猜到一切了,只好道恼:“不是有意瞒着姑娘,只是这等污秽的文章,给姑娘看也是污了眼睛。” “姑娘偏爱的是诗词歌赋,我非要呈给姑娘这些,那不是讨嫌,姑娘也不会喜欢的。” 林黛玉嘟了嘟嘴,道:“你都知道污秽,却还有人偏要写。” 紫鹃内心骇然,原来林黛玉什么都知道了。 …… 灶房, 岳凌交代了几句,正要快速退走。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知道也就知道了,曾几何时这傻莺儿就没少误会他,他就也不想辩解什么了。 而且,还有薛宝钗这个受夹板气,更惹人注目的,小姑娘们已经聚到她身边去了。 岳凌不忍一笑,暗道:“真没想到薛宝钗是这样的人,自求多福吧。” 正要出门,岳凌悬在门槛上的脚,却不知该不该放下了。 不远处,就见林黛玉凝眉走了过来。 “岳大哥,你在做什么?” “我……” 岳凌心虚的很,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明。 林黛玉瞪了一眼过来,再往里看场中的景象,没想到这里来的是一个齐全,看热闹果然让房里无所事事的小丫鬟们乐此不疲。 林黛玉捱下一口气,哼了声道:“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当林黛玉看到秦可卿衣襟略有不整,嘴角还泛着些晶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偏岳凌从军营中归来,满身的气血无处发泄,昨晚与她相处了一整夜,也从未轻薄于她,都是规规矩矩的,又不好让林黛玉责备什么。 打仗过后,士兵去嫖宿都成了惯例,更有甚者官军也如同土匪一样,打到一地就劫掠一地,奸淫妇女更是常事。 如此更显得岳凌是其中清流,格格不入了。 在家中荒唐一点,倒也无可厚非。 目光转到了秦可卿和薛宝钗脸上,林黛玉眼神微眯,一时竟被气得不知从哪里开口。 见林黛玉找来了,秦可卿和薛宝钗都像是做错了事一样,垂头不言,就老实的站在那。 小姑娘们围成了一个圈,噤若寒蝉也不敢发声。 终于,薛宝钗开口道:“林妹妹,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 林黛玉道:“那邸报是怎么回事,‘绮梦轩主’又是谁?” 听林黛玉没谈论今日的事,而是问起了邸报,众人皆是慌张,小丫鬟们更是瞪起了眼睛,错愕的张大了嘴。 只有岳凌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邸报,轩主,他怎么什么都没听说过。 秦可卿心下一慌,她原以为给林黛玉道个恼,保证以后规规矩矩的不再白日宣淫便糊弄过去了,没想到林黛玉打蛇打七寸,一下抓住了她的要害之处,身子不由得更低了几分。 “宝姐姐,你做的好事,竟伙同可儿姐姐一起赚起了这银子。若是外人知道,这是出自我们安京侯府,该怎么看待?你想过没有?” “你们两个还乐此不疲的,不但写得文章都可以出书了,今日还在这里切身体验起来了,这府邸的风气就是被你们两个带坏的?” 两人哑口无言,只有深深叹气。 林黛玉环视周遭,见神色各异的小丫鬟,又道:“还有你们,整日不学些正道,还偷偷买回来传阅,倒是真不知你们的小脑袋里装得什么。” “啊?” 秦可卿和薛宝钗相视一眼,再看向一旁本是看热闹的,这遭也被波及到的小丫鬟,一个个都羞臊的垂下了头。 “你们都知道了?” 秦可卿不可置信的望着瑞珠宝珠。 瑞珠只好道:“我们都看过姐姐写的那本小册了……” 全场社死,无一人生还。 而林黛玉今早的那种羞耻感,负罪感也一扫而空,不但是因为别人做的糗事更糗,还是因为这些小姑娘更不检点,她才是府邸中最自持的那个,不愧为管家的人。 在一旁听了许久,岳凌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薛宝钗发行报纸,让秦可卿作为笔手,在报纸上刊登小文章来赚取读者,迅速的抢占市场。 实际上对邸报的掌控,便是在封建时期对舆论导向的掌控,这对接下来,岳凌要制定的方针对普罗大众的宣传是有好处的。 而且其实名声对于安京侯府来说,并没那么重要。 不说安京侯府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个武将府邸,并非文臣要讲清流,对于岳凌而言,现阶段有些污名其实也是好事了。 更何况,并非真是他做的事有多荒唐,只是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事迹的影响。 岳凌想了想,走近问道:“宝姑娘,这邸报你赚了多少银子?” 薛宝钗嘤声道:“自刊发至今日,已经有三十四期,总共获利五千七百两……” “什么,五千多两,你给我才不到两百两?” 秦可卿张牙舞爪的起身,就要和薛宝钗撕扯到一处,薛宝钗抬手遮挡,忙道:“那还有别人功劳呢,丰字号上下出力的上百人,不单单你一个,你拿的是最多的了。” 众女不禁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林黛玉也忍俊不禁,瞧两人滑稽的模样,嘴角弯了弯。 岳凌笑道:“那其实也不少了,邸报是个好事,我想做但是一时也没顾上,没想到你想得更多,接下来倒是能发挥出大作用。” “府邸中能开源是件好事,虽然我们不差吃穿用度,但终究是坐吃山空。更有我如今统了一支兵马,犒赏将士免不了从我身上出些银子,这都是开销。” “往后这倒是条赚钱的路数,可以再试着走一走。” “不过吗,还是林妹妹说的对,你们总不能整日沉湎其中吧?一个个毛都不齐的小丫头,看得倒怪多的。” 第89章 猫叫声,很好听 早膳时间, 戏班的小丫头也被邀请到了正堂来用膳,这倒让她们有些受宠若惊。 原以为她们做出了那般出格的事情,会在不久后就扫地出门,却没想又收到了善意。 只是她们再登门时,迈过门槛,便抑制不住的想起昨日的事,脸上都浮现出些许酡红。 她们是真没面皮来凑热闹,可又不敢违逆主家的邀请。 等来到她们的桌子围坐之后,抬头偷偷瞧着其他人,却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氛围。 别的小丫鬟,似是比她们还羞臊难言,一个个垂头含胸,似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这倒让她们莫名的好受些了,只是也不敢随意开口。 偷偷打量着上方挨坐着的岳凌和林黛玉,就真如同夫妻一样,互相夹菜添茶,没见过这阵仗的小姑娘们又是慢慢红了脸颊,胡思乱想起来。 两人还没成亲呢,便就这般亲昵了,怎不惹人遐想。 不过临近的姑娘们都习惯了,根本视而不见。 迅速的将饭吃过,戏班的小姑娘们就主动的承担起打扫的工作。 在岳凌眼中,如今房中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了,晃得人直眼花。 本就有九个了,再算上妙玉,晴雯,小戏班就有二十三人,衣着花花绿绿的,每个人的脸色都不一样,也幸好今日的气氛微妙,少有人说话。 倘若一群女孩子都开口,叽叽喳喳,真是要叫人头痛了。 做错事的小丫鬟们退走,岳凌同林黛玉吃过了饭后茶,两人便又闲谈起来。 避免再聊起方才的尴尬话题,岳凌率先开口问道:“祭拜你母亲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林黛玉眉头一暗,轻轻点头,“嗯,就在冬月二十二。” 岳凌掐指一算,拢共也只有半个月了,“还差什么物事?我差人去买。” 林黛玉摇摇头道:“不差什么了,王嬷嬷都准备妥当了。” “那不一样,她准备的是她的本分,我总也得带一点心意。我同你一起去见你母亲,总不能空着手吧?” 林黛玉愕然的抬起头,与岳凌对望,眸中倒映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不知不觉间起了一层水雾。 林黛玉赶忙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擦拭遮掩,内心颤抖不已。 总是在这样不经意间的小事,她便能感受到岳凌对她的尊重与关怀,或许就是因此,她才会愿意依赖岳凌,愿意赖在这府邸里和一群狐媚子斗智斗勇。 微微垂头,林黛玉抿了下嘴唇,应道:“好。” 岳凌仰起头来想了想道:“说起来,临近年节,林大人就在扬州所隔也不远,不然我们也挑一点年货送过去?” 林黛玉思忖着道:“年节我们要去扬州过?” 岳凌摇摇头道:“这倒是说不好,得看奏折递上去之后,陛下如何做打算。若是陛下同意了我的提议,那这个年节多半要忙碌些了,若是陛下没采纳,或许就召我还京了,路过扬州府也刚好停一个年节。” 岳凌这样说,那自是还要在苏州再留一段时日了。 说来也是,一个江浙巡抚,在行省署衙倒台之后,便是这地界上最大的官了,有千千万万的公事还在等着他处置,怎可能扫了倭寇之后,抖了抖袖子就走了。 林黛玉心里也清楚,岳大哥在做大事,要复制沧州的繁华到各地,江浙作为国之根基,自然是要稳固之后,才能离开了。 虽然如此,但岳大哥也不可能久留京外,总有一日要回去,到时候还是要路过扬州府。 林黛玉内心其实是有些抵触的,不知为何,爹爹总是对岳大哥不满,书信往来中,透露的都是这含义,她倒是不太想回去。 若是她回去了,爹爹非要留她在扬州府,她怎么抗命,还是等岳大哥将他抢出来? 好似这两种情况都不算太美好,还不如跟着岳大哥在苏杭游玩呢。 “嗯,送一些礼也好,刚好王嬷嬷在这,等她忙完了祭拜的事,就可以带这些回去了。” 林黛玉认可的点了点头。 …… 西厢房内, 薛宝钗和秦可卿就对坐着,也不言语,面上的脸色也都不好看。 莺儿,香菱识趣的出了门,寻到别人房中去玩耍了,只留被林黛玉戴上“败坏风气”帽子的她们,在房中挑着对方的不是。 秦可卿撇撇嘴道:“事情都这样了,我又没想过闹这么大,只是和你开个小小玩笑而已,你就别再和我恼了。” “你可是赚了五千两,我只有两百两不到,多的我也不要了。” 薛宝钗皱了皱眉道:“报纸一开始都是赔钱的,后面转盈利,也要将前期整修店面,印刷作坊,人力还有其他执笔人的稿酬等成本排除出去,真正能攒下的根本没这么多。” “在侯爷面前,我又不敢说少了,只怕侯爷认为做这些事是没意义的,我倒是以为这个很重要。” “可没想到侯爷也很认可我们做的这件事,早知道就先问一问侯爷的看法再去做了。” “按照如今的盈利情况,用不多久就会转亏,苏州本地的邸报如同雨后春笋不说,外面就连松江等地照猫画虎的都多了。” 见秦可卿听不大明白,薛宝钗又比划着道:“就好比这一碗茶,这茶盏就是苏州府,我们先吃了不少,可却没多少余量了,但我们一时间还找不到另外一盏茶,而且别的茶已经有人在吃了。” 秦可卿明白过来,急道:“那怎么办?” 两百两相比五千两是不算多,可若是按照月钱来算,她一个月五两银子,两百两就是二十个月才能攒下。 而她欠下了侯爷五千两,两个月就能赚两百两的话,用不多久就能还上了。 可眼下这个生意按照薛宝钗的说法,已经快要做不成了,秦可卿也不禁为此着急起来。 薛宝钗叹道:“为今之计,只好去问一问侯爷了。” 秦可卿试探着问道:“要不然,以后我多写几篇?” 薛宝钗挑了挑眉头,“先不说林妹妹会不会高兴,你之前不是说你写不出来了吗?怎得又能写了?” 秦可卿嘟了嘟嘴,品着香茗,挑眉道:“大不了,将昨天宝妹妹在廊檐下学猫叫的事,写在文章里面,这个能写好几篇。” “你!” 薛宝钗羞愤不已,扬起手来就要抽在秦可卿的身上,抬起来却也没动,又放了回去,冷哼了一声。 “我好意带你赚些银子,你还不忘调笑我,若是这事传开了,我没颜面继续待在府里,往后搬走,我看你怎么还上侯爷的欠账。” 秦可卿嬉笑的走来她身边,挽着手臂,轻轻推搡道:“好了好了,是姐姐错了,姐姐给你赔个不是。往后我绝对不会把你装小猫的事情往外说的。” 薛宝钗瞪起杏眼,“你还提!”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未及,两人本欲一同去见岳凌,却是还没等出门,岳凌就主动来了。 一入门,岳凌看见秦可卿的身影愣了下,再盯着瞧了眼她胭脂稍乱的红唇,便更是浮想联翩了。 摸着鼻尖,掩饰面上尴尬,岳凌轻咳了声道:“可卿怎得也在这儿?” 秦可卿很轻易的便捕捉到了岳凌灼热的目光,看了眼一旁早就羞愧垂下头的薛宝钗,脸上也慢慢泛起了红霞。 “我……我是来找宝妹妹说邸报的事。” “宝妹妹说,邸报越来越不好做了,找不到新的进项,用不久或许就会亏本了,我们正为此事发愁呢。” 没等旖旎的气氛散开,秦可卿赶忙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并起身将岳凌迎了进来,上座,斟茶。 岳凌佯装从容的接了过来,道:“我来找宝姑娘,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苏州人烟稠密、文风昌盛,是发展邸报的好地方,选在这里已经占据了天时地利。只是受困于运输条件,没办法覆盖苏州以外的地方,要是想要做大,肯定是不容易。” “我给两条建议,一是,尝试利用河道漕运,在河边建立印刷作坊,当日顺江而下送抵周边府城做晚报;二是,给邸报单开个页面,做广告。” “广告?”薛宝钗和秦可卿异口同声的问着。 岳凌颔首解释着:“广告广告,就是广而告之。我们的邸报首先已经有了名气,这个时候,如果苏州有一间门店开业,想要将招牌打出去,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在我们的邸报上,写一条介绍自己店面的词,以此来吸引顾客,这我称之为广告词。” “刊登一次广告词,我们可以以字数的长短收取费用,便是新增了个进项。” 极有商业嗅觉的薛宝钗迅速的领悟了过来,颔首道:“我们每发了一次报,都有不同的广告收入,这便与印钱无异了。” 岳凌微笑道:“还是得益于你们两个,能快速的抢占住苏州邸报的市场。那文章我方才拜读过了,嗯……有些文采,只是留意点,别写出指代性太强的内容了。” 秦可卿瞪大眼睛道:“还可以写?” 随后立即红霞爬了一脸,垂下了头,“我真不是喜欢写,才要写这种文章的。” 岳凌和薛宝钗都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可卿眉眼微垂,片刻后也随二人讪讪笑着。 岳凌想了想又道:“日后,等薛家二房将海运跑通了,也可以将报纸通过海运贩卖到宁波等地,那个时候就要看文章的质量了。” “不能都以下三路来吸引人,当该想些不一样的内容。” “如果真有天走到那一步,我倒是可以帮帮你们,写一篇文章来阐述陛下和我对于新政的韬略,应该会热卖。” 薛宝钗欢喜的拍了拍手,也只有在岳凌面前,她越发有这种小姑娘的模样。 “那再好不过了,若是有侯爷的名声在,肯定能打通销路。” 岳凌颔首,“你与薛家二房多联系些,薛宝琴也是个很出色的小姑娘,我看往后会有不少事还要指望着她。” 薛宝钗面上的喜色一滞,没想到双屿岛上事,岳凌说做的不错,是宝琴去做的。 而且,只这一次,宝琴就获得了岳凌这么高的评价。 宝琴有多少能为,她这个从不断书信往来的姐姐当然最知晓了。 学识通达根本不逊于自己,眼界甚至比自己还宽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无所不通,相貌也是顶顶出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年龄尚幼,没经历过太多是非。 一但在双屿岛上被侯爷提点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她这个外事第一大主管的位置,好似也不牢靠了。 看出薛宝钗有些失神,岳凌问道:“嗯?怎么了?” 薛宝钗连连摇头,“侯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本打算借着此次的事端,羞愧的退出沧浪园避一避风头,可这一出去,怕不是隔天薛宝琴就住进来了。 薛宝钗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并决心更加努力的为岳凌的大事而努力。 岳凌颔首道:“在我正式刊登文章之前,我可以给你一些之后的政策布置,来事先预热,并将邸报当做对大众宣传的一个出口。” “任务很重,你还要努力呀。” 薛宝钗郑重的点了点头,“侯爷放心,我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岳凌起身,往外踏了几步,还没走远,又回过头。 方才薛宝钗的那一时失神,让岳凌很是在意,毕竟薛宝钗向来是干练的风格,老成谋算,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稳重,怎会失态? 联系前后自己说辞,好似是因为提到了薛宝琴的缘故。 岳凌便领悟了些许,女孩子的攀比心太普遍了,更何况是薛宝钗这种要强的。 “你妹妹宝琴,如今还不够成熟,和你比还有些不足,你可以写信多点拨点拨她。” 薛宝钗心下一松,颔首应下。 岳凌又转出笑脸,道:“当然要教一些好事,比如廊下的猫叫声就不要教了,尽管你叫的很像很好听。” 秦可卿顿时捧腹,伏在一旁桌案上,笑得前仰后合,手上还拍打了两下。 薛宝钗:“……” …… 沉寂了数月之久的京城,在破晓之后,正阳门下,百姓们便见得一架架囚车驶进。 官兵环绕看守,囚车之上的人皆是奄奄一息,满脸全无血色,身子还被冷风吹得颤抖不止。 这被远道押来的罪犯,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便是位高权重之辈,由此便因得众人围观。 “这是哪里来的,你们可听了?” “哪里来?当然是江南来的,瞧他们穿得单薄,都不知这京城的数九天有多冷。” “江南?安京侯不是在江南主政吗?” “没错,就是安京侯押送入京的,这都是大官,连江浙的丞相都押来了。” “嘶,这么厉害?这是犯了什么罪过。” “和安京侯作对,当然不是好人了,押送入京肯定是要问斩了,等瞧热闹就好。这些个贪官污吏,一并杀了才对。” “……” 人群熙熙攘攘,吵闹声不断。 一路上,他们也都见得太多了,双目涣散无神,被折磨的快要不成人形,只求一死。 过了正阳门,早有宦官在此处等候。 “尊陛下口谕,罪臣钱仕渊,孙逸才,徐耀祖,甄应嘉等,收入诏狱,择日问斩!” 皇城内,大殿上, 早该散去的朝会,此刻却还没结束,只因一封战报入内,让这朝会不得不继续进行。 战报呈上御案,隆祐帝眉头微皱,心中略有担忧。 如今国库的情况,已经无法再兴战事了,若是有女真人袭边,还真是不好应对。 但军伍出身的隆祐帝,作为马上皇帝,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展开信笺就通读起来。 下方,大臣们不敢直视陛下的脸色,便就当堂窃窃私语起来,问着是哪里又兴了战事。 自多年前北蛮之祸,京畿三辅的生机还未完全恢复,自紫荆关至京城脚下,十户只余三四,大昌根本经不起再打大仗了。 还没等众人议论几声,便听得隆祐帝的大笑声回荡在殿前。 “痛快,痛快!” 隆祐帝将信纸拍在岸上,不禁喝彩了几声。 这一异常举动,将一旁持着净鞭的夏守忠都惊得不轻,忍不住斜眼过来,瞧瞧是什么事。 众人虽然不知是哪门子的战报,但见隆祐帝的反应,便就知道是捷报了,也都松了口气,拱手祝贺着。 隆祐帝一挥手道:“安相,你来读一读这战报,给众爱卿听听。” “遵命。” 年愈耄耋的安景钟,身形愈发的老态龙钟,体恤他为前朝老臣,隆祐帝还在早朝上设了坐,但安景钟坐得真叫如坐针毡。 他早就知道了赵德庸事,作为江浙出身的人,他脱不开干系。 在此之前已经多次乞骸骨了,可隆祐帝偏是不许。 而今日这一份战报入朝堂,安景钟隐隐约约猜到了,或许是与此案有关,若不然,隆祐帝也没必要让他来读。 由夏守忠搀扶着起身,安景钟接过了战报,沉了几口气,一道苍老之声响在大殿。 “冬月初八,双屿岛贼寇汪顺携大量倭寇犯苏州,安京侯设伏成功,京营副都统杨霖战贼寇于阊门下,斩敌三千,俘两百,追杀至江边。” “炮舰开火,正中贼船,贼船大火,汪顺自刎而死。” “冬月初九,安京侯于定海卫屯兵一月,黑袍渡海,日暮战倭寇于双屿岛,斩获头颅两千,俘三千人,已押送入京。安京侯麾下新军,无人阵亡。” 读到无人阵亡这一句,安景钟的语气都不禁颤了颤。 他已经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坐得够久了,可还从来没听过阵亡人数为零的大胜,更何况是素有恶名的倭寇。 大昌对倭寇,本来就鲜有胜仗,这彻头彻尾的大胜,简直是神迹。 难不成岳凌手下的兵,都是天兵天将,有三头六臂? 不仅仅是安景钟有这个疑问,更是整个朝堂哗然一片。 武将震惊于岳凌的领兵能力愈发纯熟,竟然能够达到战胜的同时,控制伤亡,如今战场上岳凌的能为,恐怕要超出他们的想像。 不过,武将之中也并不都是和岳凌一条心的人,也不乏有人质疑战报的真实性。 北静郡王府水溶,身后聚拢了一批未在北蛮之祸中获利的四王八公家子弟,止不住的非议着这份战报。 水溶眉间一挑,暗暗握拳,与身后人传话道:“质疑战报是文官的事,你们急什么?” 众人见水溶脸色不善,尽皆噤声。 文官们当然震惊的无以复加了,虽然他们不上战场,可也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这么大的胜仗,怎么可能没有伤亡。 就算你是杀良冒功,也不敢这样报功劳吧? 立即有御史站出来道:“恳请陛下遣人核查安京侯战报是否属实,阵亡零人,实在骇人听闻。” 隆祐帝却是满面春风,他根本不信岳凌会在战报中藏有猫腻。 而且岳凌不是傻子,如果不是真的无人阵亡,他敢这么写,不是在等着别人质疑? 所以在隆祐帝看来,这战报千真万确。 有人质疑,是常情,隆祐帝也不介怀,笑着捋了捋短须,道:“好,无人阵亡是朕都不曾达到的功绩,按理也该验一验。” “孙爱卿,既然是你提出来的,便由你去查一查吧。” 目光重新落在安景钟身上,“安爱卿,你可还没读完呢。” 殿上为之一静,原来这战报还没结尾。 众官员目光灼灼的望着身型愈发佝偻的安景钟,却看出了几分寂寥之情。 安景钟没有继续读下去,而是双手往上一托,悲声道:“赵德庸是老臣的学生,他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叛国通敌,自是死不足惜,老臣也不能置身事外,臣乞骸骨。” 苍劲的声音,却是那么悲痛,似是老年杜鹃最后的几声啼鸣。 安相固然有他的不对,前朝时期,他固执,抗辩,是为直臣的典范。待年长之后,却成了庆元帝和百官的调和剂,梳理着君臣矛盾。 待新君上任之后,也起到了一定维稳的作用,但门下出了个不肖门生,是无法幸免脱罪的。 隆祐帝微微颔首,夏守忠将战报取回,由他亲自宣读完之后的内容。 “朕来读吧。” “冬月十一,赵德庸与倭寇勾结,约定在宁波府携家眷乘船出逃。安京侯东进追击,炮轰倭国战舰,将其拦下。” “事后,倭国签订条约,干涉大昌国事,率先发箭挑起争端,赔偿白银五百万两……” 百官震颤。 隆祐帝放下战报,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聚在安景钟身上,“安相于国有功,门生不忠,非是安相不忠,乞骸骨朕同意了……” 第90章 荣国府?走了走了 安景钟主持两朝朝政,门生故吏甚广,尤其还是出自江南,人脉遍布各级衙堂。 而江南籍贯的官员,也都将他视作为朝堂一颗苍天巨木,每每有江南籍的考生赴京赶考,第一站总是要到丞相府门下求见。 在隆祐帝答应乞骸骨后,堂上一片哗然,为安景钟请愿者,成片的跪了下来。 安景钟也算是为了大昌鞠躬尽瘁,没有加衔致仕,却是这样寥寥退场,更加让江南出身的官员心寒。 适时,东方治站出来恭敬行了一礼,道:“安相年事已高,回归乡里颐养天年,是陛下体恤。不过,丞相乃百官之首,需辅佐陛下总理朝政,此位关乎社稷安危、天下兴衰,万不可久缺。不知陛下心中对于丞相一职的继任人选,可有圣意?” 隆祐帝定下来的决策,在朝堂上从来就没被扭转过,更何况此时是安景钟自己提出要乞骸骨的。 东方治开口之后,也将众人的心思转移到了这丞相之位的新人选上。 按常理,丞相致仕之前,会与皇帝提供几个人选,而在这朝堂之上,安景钟一时倒是也没开口的机会。 隆祐帝应下东方治的话,道:“相位,朕一时并无人选,中书省之责,暂由你和柴朴共同担任吧。” 被点到名字的二人,站出身道:“臣等谢过陛下。” …… 议完这最后的朝事,隆祐帝便欢心的往后宫走去。 一路来到坤宁宫,正见到皇后在教导着三位皇子,措词十分严厉,几个半大的孩子垂头站着,还有在抹眼泪的。 抬眼见到了隆祐帝就在不远处,皇后便让教养嬷嬷将三人先都带走,随后迎了过去。 教养嬷嬷携着三位皇子与隆祐帝三拜行礼,“见过父皇。” 隆祐帝拍了拍三个孩子的肩头,叮嘱道:“你们可得听娘亲的话,切不可惹她生气,知道吗?” 三人异口同声的应了下来。 待他们离去,隆祐帝才又带上了笑脸,关怀道:“怎么?他们又做了什么错事?” 两人结伴而行,一起来到宫中大殿上,挨坐下,皇后幽幽叹道:“恶习不好改,不好学还顽劣,今日他们捉弄教书先生,故意趁着先生不注意的时候,将不知从哪里带来的虫丢进了茶盏里,又将人家气得来这里告状。” 隆祐帝却是被三个孩子逗得大笑,被皇后瞪了一眼,才收敛了,宽慰道:“尚幼,待年岁再涨些便不必如此操心了。” 皇后却明显没隆祐帝这样乐观,再叹了口气,“教妇初来,教儿婴孩,少时都这一幅德行,岂能等到他们长大就变好了。我们是个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这是皇家。” 隆祐帝牵起皇后的手,抚摸着宽慰,“天子不问私德,岂不闻齐桓公之于管仲,汉高祖之于张良?如今管仲、张良者已然在了,他们不行掣肘之举,便已足够了。” 见隆祐帝一脸喜气,皇后便知他此行的目的了。 “可是岳凌那边发来消息了?” 隆祐帝点头,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水,浅啜一口润唇,应道:“大功,剿灭双屿岛,无一人阵亡。” 不知战事的皇后面上也浮起了愕然,“竟有这般的事,实乃大功一件。无人阵亡之胜仗,闻所未闻,必将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见隆祐帝得意的笑,皇后也不禁莞尔,“此乃君臣佳话,难怪令陛下如此开怀。” 隆祐帝抚掌笑着,又道:“非但是铲除了双屿岛这个东南顽疾,而且此行抄没了岛上钱财,必然收获颇丰,再算上倭国赔付的五百万两白银,或许可赚得大昌一年的赋税,实在是缓出了一口气。” “原以为苏州涝灾,东南都因此震颤,只能迁延稽迟,不想竟是一回赚得盆满钵满。” “少说应当是有八百万两了,这些年的苦头,你也随朕吃的够多了。今年年节,不如邀请百官入宫饮宴,如何?” 不知不觉间,身为天子的隆祐帝,反而比旧时更加在意黄白之物了,为此还高兴不已。 皇后皱了皱眉头道:“赚是赚了,可劫掠海盗积攒的财富,也不是年年都有的事。岳凌在南边,可不只是为了这一锤子的买卖,接下来他肯定还有事要做,是不是还需要很多银子呢?” 隆祐帝颔首道:“岳凌递上奏折,欲要开海,成立一个单独的衙门,市舶司,专管海上事宜。从保护海贸的商队,到收取出入港口的税银,都交由这个衙门处置。” “大昌海岸绵长,这般的衙门从天津卫到广州府,要陆续开办十数个,造船,官员,这都需要大把的银子。” “而且,江浙署衙垮台,如今是岳凌在支撑着,这旧制也需要改一改。他上书建议说,要分权治之,不可再委任丞相,总揽大权否则在江浙富饶之地,就容易滋生出第二个赵德庸。” “军权,民政,律法分为三个衙门,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将这三个衙门的职权厘清边界,互不干涉又可相互监督。” “江浙又太过富饶,人口稠密,他又提到要将江浙分为两个省,江苏和浙江。” “其他的内容还有许多,奏折写得十分详实,足足有数十页,朕只来时略微翻看了些,还没全部读完。” 隆祐帝从袖口中取出一方厚厚的折子,略略叹了口气。 “岳凌他也不容易,文要治国,武要安邦,怕是这重担压得他要喘不过气了,还在操劳着赋税的事。” 皇后拾起翻了翻,道:“分担如此,还担忧了陛下的身子。” 隆祐帝沉重的点点头,未有言语。 皇后问道:“又有此不世之功,想必此刻已经轰动京城了,陛下如何赏他?” 隆祐帝试探着反问:“进封国公?” “先不说有二十二岁的国公,进封国公之后呢,女真未平,他若是再有立功呢?” “封郡王?” “三十岁不到的郡王,之后还怎么封?” 隆祐帝也有些苦恼,“不然,将秦王府封给他?” 皇后偏头想了想,也叹了口气道:“若三位皇子中,有一位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眨了眨眼,皇后的目光渐渐从宫灯移到了隆祐帝身上,“要不然,陛下今夜留宿坤宁宫,臣妾努力下生个公主出来,招他为驸马?” 隆祐帝苦笑道:“你怕不是失心疯了,十月怀胎再生下来,要小岳凌二十多年了。再者说,不都将林如海的孤女指婚给了他吗?” “太医院也说过了,你的身子已经不适合生育了,好好养着便是。” 皇后皱眉佯装不喜,“还不是陛下不努力,试一试又无妨。” 说着,皇后便来扯住隆祐帝的衣角,隆祐帝似触电了一样立即起身,道:“国事繁重,朕还得再仔细读一读岳凌的奏折,就先回去了,皇后好生安养。” “夏守忠呢,快,摆驾!” 隆祐帝匆匆忙忙的走了,惹得在旁伺候的宫女们憋笑。 皇后眉头轻挑,道:“好了,休要闹了,各自去做事。元春,来研墨,本宫想再为玉儿去一封信。” …… 京城, 苏州大捷的消息如同一阵风般,迅速刮过了京城上空,万人空巷,热闹非凡,人们皆是走出了房屋,相互庆贺着这不可多得的大捷。 京中不少有江南人士,当听闻江浙数十年的顽疾竟是被安京侯一朝去除,那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逢人便夸赞着安京侯的功绩。 勾栏,酒肆,茶馆,凡是百姓们常去的聚众之处,今日无不是座无虚席,人山人海。 而他们所谈论的也没有别的事,只有安京侯一人。 有人想起安京侯未知真假的坊间传闻,有人又猜着当今圣上会如何奖赏,又有人推测着安京侯究竟用何等手段完成无一人阵亡的壮举,市井间热火朝天,如同年节已至。 京中的高门大户,尤其勋贵一脉,更是要坐在一块儿,论起这天大的事。 尤其安京侯曾在北蛮之祸中,提拔了一干四王八公的子弟,才让他们如今在京中仍保有一席之地,简直是天大的恩情。 一想到要论起安京侯的事,那就再没有比荣国府更好的去处了。 消息传开还没多久,各家的女眷不约而同的来到了荣庆堂上庆贺,面见贾家的老封君。 而贾母还没从今早上的事中缓过神来。 原来,今早甄家二爷甄应嘉被押解入京了,而且宦官在城门楼下就已经广而告之,会择日问斩。 此时此刻,在与几个管家媳妇打牌的贾母才知道,她让人南下去办的差事,完全没办下来。 找贾琏来了解状况,竟是从他口中得知,安京侯丝毫没给荣国府颜面。 不但如此,若不是因为贾琏伏低做小,成了甄家犯错的旁证,只差毫厘就将荣国府也一并查办了。 这让贾母气得不轻。 求你做事,你不做也罢了,还让贾家来蹚浑水,成了送甄家砍头帮手,这她还有什么颜面再见甄家的女眷,其余四王八公家的人该怎么看她? 贾母还在荣庆堂上急喘着粗气,四王八公家的女眷还真就蜂拥而至了。 “老封君,您可听说今早的事了?” 王子腾的夫人刘氏凑近了与贾母道贺,一脸谄媚的笑容。 可这笑容看在贾母眼中,只有心烦,她还以为满堂的人是来看她的笑话,心中腹诽不已。 “这王家的人倒是惹人嫌,一入门就提这不中听的事,不是明摆着不让我下得来台吗?” 她哪里知道,根本没几个人在意甄家的死活,颓败的无人在意,只有繁盛的鲜花满堂。 贾母皱了皱眉头,只好敷衍道:“听说了,倒是我们做的不够多了。” 众多女眷闻言脸色一滞,没想到安京侯在苏州再立新功,贾家竟然还沾了功劳,果然和贾家搞好关系,没准真能上了安京侯这艘大船。 众人面面相觑,刘氏吞咽了下口水,忍着不堪的脸色,继续套近关系道:“哪里哪里,荣国府能参与其中,简直令我们面上都有余光。老封君向来不问外面的事,这一出手果然不凡。” 贾母心底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前一句话倒是中听,我还以为这王家的人是回心转意了,可后面一句是什么意思,甄家的人都快死了,是老婆子我出手不凡?” “果然这人心术不正,还在讥讽挖苦我。” 贾母看向一旁忙着招待众多女眷的王夫人,不禁心底又升起几分憎恨之情。 可众人的目光,就没从贾母身上移开过,她此时此刻也只得捱下心头的火气,继续搭话道:“谈不上不凡,只是有人他不辨亲疏,成不了气候,我只是稍微提醒了些。” 女眷们又是愕然当场。 传言赵德庸通敌叛国,欲要搭乘倭国船只逃走,被安京侯未卜先知,炮击拦了下来。没想到竟是荣国府率先截获了消息,告知了安京侯。 众人相视一眼,皆是暗叹着,两位老公爷留下的家底果然不凡,就连祖地江南,还有这么灵通的消息,实在是不能小觑。 瘦死的骆驼,真是比马大。 有人按捺不住,问道:“不知老封君有没有与安京侯通过信?若是他归来摆宴,能不能让我们也得一封请柬?” 贾母皱眉,她怎么没通过信,她正是为了甄家的事,才破天荒的给那孽障送了信,不然她哪里愿意惹得一身骚,唯恐避之不及呢。 “这人什么意思,质问我没有帮助甄家吗?” 贾母瞪眼道:“当然通了信了,他是封疆大吏,归来也只有诏书能决定,又谁人能说得准。” 众人一片惋惜,但也踏清了门路,这荣国府果然与安京侯相交匪浅。 不愧是唯一与安京侯有牵扯的府邸。 传言荣国公贾代善就是安京侯救回来的,也算是两代功勋之臣的交接了,更何况除了荣国府外,安京侯从未涉足过别家府邸,还能说二者不亲近吗? 众人不禁感慨道:“安京侯实在太过出众,而年纪尚且及冠,往后到达何等地步,真乃不可估量。” 贾母阴沉着脸色,实在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聚到这里来。 左一句右一句,不像是来嘲讽甄家的事,可总夸赞着岳凌,让贾母内心不爽。 是啊,这人才及冠就完全不将贾家放在眼里,往后再进一步,还不得百般刁难贾家了? 贾母深深叹了口气,拾起一旁的茶盏作饮茶状,可旁人完全不在意,根本没有退走的意思。 未及,下了早朝的贾政,行色匆匆的赶回了家中。 便是少有从政经验的贾政,在历经了这次早朝之后,也清楚的明白,往后会有怎样的结果。 丞相未立,江南党倒台,隆祐帝又要再颁新法,岂不是就在等安京侯出将入相呢? 岳凌再立这不世之功,曾经和贾家闹出的些许不愉快,一定要迅速的开解,否则他们便真是不识好歹了呀,平白错过了东风。 贾政慌忙的往荣庆堂走着,耳中似是听不进一句话,不顾一旁下人的阻拦,一心要登入堂中,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尽数告知贾母。 可等到入堂之后,却发现了满堂的各家女眷,顿时心神回归,羞臊的退了出去。 这后宅之中,女子一般都穿着单薄,更是荣国府高门大户,炭火从来不省,屋内人又多,早有些女眷将外裳都脱掉了。 一片惊呼声过后,贾母着恼道:“这慌慌张张,也不通禀传话,成了什么样子?” 而各家女眷忙不迭的穿好衣物,心中皆是念道:“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宝玉之前会闯门不是没原因。” 只王夫人几个脸上臊得通红,有些抬不起头了。 贾政再入门,便始终垂着头,不敢看周遭一眼,目不偏移盯着地上石砖,“京中如今传了件大事,安京侯在苏州再立新功,剿灭双屿岛倭寇,且无人阵亡。” “此战一举解决数十载东南之患,陛下已经遣人下江南核查战功,不日该有降赏了。” “儿子左思右想,府上是不是也得去庆贺一番?” 堂上众人错愕的望着贾母,贾母还不知道安京侯再立战功的事,那她们刚刚在聊什么? 没想到她的儿子急着来报的也是岳凌的事,让贾母为此着恼不已,而且还是安京侯另立新功,无人阵亡? 没想到越让她看不起的岳凌,反而越来越厉害,就快成话本里的神仙了。 贾母冷笑道:“笑话,打仗还有不死人的?我贾家可是将门,这种事还是糊弄些粗衣百姓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一变,微不可查的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 她们此刻才意识到,荣国府好似和这次苏州大捷没几分关系,这老封君也不是她们想象中的那般精明。 还没等女眷们告辞离去,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甄家的女眷,竟不离不弃的随着囚车,来到了京城。 而等甄应嘉,甄应翰兄弟两个入了监牢之后,她们第一站就是来了这荣国府,赶到了荣庆堂。 在此时,堂上也正是座无虚席,这般的阵仗,正是让她们心中的冤屈多了几分。 甄家女眷跪地便是泣不成声,将众人都看得傻眼了。 贾母的脸上抖了抖,面色愈发阴沉了。 胡氏忽得抬起头,道:“甄家和贾家累世通好,念在故旧之情,贾家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站出来指责了甄家的不是,做成了甄家的案子。” “今日我在这里再尊称你一声老祖宗,你如何给我个说法?” 贾母苍白的脸色,罕见的涨红,众人都在看着热闹,让她彻底下不来台了。 粗喘了几口气,贾母也想不到什么应答的话,一旁的王夫人应道:“非是我们没用心办事,可安京侯只认理,不认情,我们也没办法呀。” 胡氏冷眉,怒道:“只认礼?我们可给了贾家现银,庄子加铺面,折合上百万两,你们得还回来!” 听闻此言,在场众人尽皆哗然。 情急之下,贾母晕厥倒地,眼中泛白,堂上又是乱成了一团。 在侧侍立的丫鬟们赶忙上前搀扶,贾政,王夫人,呼喝着要唤太医问诊,嬷嬷,管家媳妇一个个手忙脚乱,本欲来庆贺的各家女眷,也赶快趁乱逃走了。 今天真是听了不得了的内情,贾家和甄家竟有这么多的银钱往来? “快走快走,往后谁也休来这荣国府了!” …… 苏州府, 果然不出岳凌所料,之前就在府衙门前排起的长龙,今日已经堵成水泄不通了。 途经此地的马车,都不得不绕开路走。 只因除了苏州周边的世家外,整个江浙之地两府、两州、二十六属州、百四十三属县,各处大户,但凡和双屿岛上牵扯了一毛的关系,都不得不来苏州先表明个忠心。 要钱要粮多少都好计较,就怕安京侯要杀要剐。 而此刻,岳凌的应对方式,依旧是避而不见。 隆祐帝脑中,被公务挤压,没有闲暇的岳凌,此刻正在沧浪园的樱花林中,陪林黛玉坐在假山石上,编着花篮。 微风拂过,漫天的樱花花瓣随之翩翩起舞,这般美景,再映衬着林黛玉的笑脸,都不禁让岳凌望得痴了。 林黛玉款步起身,将落在裙裳上的短枝一一掸落,再抬眸,便与那道痴痴望着自己的目光相撞了,忍俊不禁的开口,“岳大哥,你又走神了。” 岳凌木讷讷摇头,“没走神,看得就是我的女神。” 虽然林黛玉不知女神是什么含义,但听起来总不是贬义,甜甜一笑,林黛玉又嘟了嘟嘴道:“岳大哥不正经,整日就是哄我的。” 岳凌回过神来,嘴角微扬,将手中的花环轻轻戴在了林黛玉的头上。 一瞬间,林黛玉的双靥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三千青丝随风舞动,和花环上的花瓣交相辉映,一身月白纱裙的林黛玉,踏着翠青色的绣鞋,正如同冬日的精灵一般,美轮美奂。 秋波一转,人间颜色皆如土。 第91章 岳大哥,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冬月二十二, 一大清早,沧浪园就洞开大门,架架马车驶出,直奔苏州城外。 林家作为四代列侯,簪缨世家,祖祠当然是在玄墓山下的风水宝地。 走了两个时辰,天气也刚好暖和了些,一行人才抵达了林家祖坟。 岳凌先行下了马车,打起轿帘,携着林黛玉踏上脚凳,安安稳稳的走了下来。 一身素白的鹤氅,内里穿着素白飘碎花的棉衣,简单梳了个发髻,不着粉黛的林黛玉,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林家祖地。 驻足环视,山林之间已没有了绿意,只剩光秃秃的枯树枝,寒鸦立在枝头啼鸣,更为此行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意。 横亘在道路中的溪水,也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凝结成冰,暖阳之下,闪烁着破碎的光。 再走过一处吊桥,来到青石板路上,便见得左右两个石狮子镇守在祖地的大门前。 石狮子威风凛凛,气派宏伟,比荣国府门前的,也不逊色几分。 早打点过的林家守墓人,此刻已等在了祭祀堂,引领着林黛玉一行人前去祭拜。 林黛玉触目伤怀,还没见到母亲的墓碑,眼泪就开始一在眼眶中打转了。 抬头悄悄看了身旁岳凌一眼,也正见到他也在看着自己,目光柔和透露着些许心疼。 适时,林黛玉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岳凌轻轻握了下,温热的温度传了过来,莫名让林黛玉心安,慢慢又使她抬起了头。 “两位,请这边来吧。” 守墓人推开了一间房门,堂前摆满贡品的桌案上,还有只青釉香炉十分古朴。 林黛玉脱开岳凌的手,独自走上前去,点燃桌案上摆放的三根香,向上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礼拜三次,最后插入了香炉中。 年逾半百的守墓人微微颔首,为林黛玉的大家风度所折服,却又不得不惋惜,林家最得意的主脉一支,竟是无嗣,难免为宗族的兴衰而忧心起来。 “墓地在这边,随我来吧。” 过了祭祀堂,才来到了林家的坟地,岳凌等人也随着走了进去,径直来到了母亲的坟墓前。 石碑篆刻,皇昌诰授通议大夫林公讳海之配贾氏之墓。 林黛玉的步子愈发沉重了,待守墓人离去,王嬷嬷同丫鬟们走上前,开始布置香坛,祭品,妙玉携着佛龛,佛经,开始盘坐祷告。 岳凌陪在林黛玉的身侧,捧着一个花环,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等着她收拾好心情。 林黛玉天生聪慧,记事也更早,六岁之前她都是在母亲的呵护下成长。 母亲离世的时候,她是最悲痛那一个,多次在房中哭到晕厥,因此身子虚弱的病症,还加重了。 多年以后,重新来到这里再见母亲,林黛玉又念起了曾经在房中悲痛无助的自己和母亲病卧床榻冰冷的身体。 林黛玉抑制不住的划下了两道泪痕,岳凌在一旁轻轻抚顺着她的后背。 林黛玉复又往前面走着,在祭坛之下,用袖袍揩拭遍眼泪,先跪了下来。 “母亲在上,玉儿来见您了……” 岳凌也往前走了几步,将花环献在了墓碑前。 林黛玉本是不忍心看岳凌折了花枝,来为母亲制作花环的,但她知道这是岳凌的一片真心,而且还是亲手来做,足以见证他对自己的重视了,也就没出言阻止。 而岳凌似是看透了她内心所想一样,才与她讲述道:“无论花枝也好,其他也罢,都要将最顶端的这一段掐了去,整棵樱花树才能够长得更好。” “因为最顶端的花,会最贪婪的吮吸着所有阳光,吸取着最多的养分,它周边的花就开不起来了。” “……” 岳凌讲述了很多种花的道理,林黛玉便就将心底最后的一点点负担也放下了。 此时此刻,岳凌在献过了花环之后,却是跪在了她身边。 此举,不但将周遭人惊得不轻,妙玉闭眼唱经,都半睁着打量起来。 王嬷嬷更是激动的想要上前拉起岳凌,可又碍于身份,不敢挪动半分步子,只好在心底暗暗想道:“安京侯这般的大人物,如今就已经官至从二品了,待到回京,还指不定是怎样的富贵。就这也愿意屈尊降贵来陪着林黛玉来祭拜母亲,甚至执晚辈礼,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老爷让我来妨碍人家,这怎么妨碍,岂不是没事添乱吗?两人情比金坚,世上再没这般的好姻缘了。” 林黛玉也微微讶然的望着身旁,口中默默念着的词都停顿了下,瞪大眼睛望着岳凌。 岳凌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只向着林黛玉点了点头。 顿时,如冰雪初融,心坎一暖,林黛玉双手合十,阖目继续轻声向母亲诉说,传达起了心意。 “自母亲走后,玉儿总会记起母亲陪伴在我身旁的每一夜,记得母亲教授我的每一课,失去您的时候,玉儿痛彻心扉,久久无法用食,更不知未来会怎样。” “幸好,玉儿遇到了良人,他如今也跪在母亲面前,母亲看得见吗?” 林黛玉偷偷瞥了岳凌一眼,见他也在闭着眼,双手合十,又迅速回过神,继续叨念。 “他姓岳,名凌,官至从二品江浙巡抚,比爹爹还要官大两级,但他年纪只有二十二岁。” “他是大英雄,曾保卫京城,剿灭倭寇,如今坊间百姓口口相传的都是他的功绩,如果母亲知道的话,也会很高兴吧。” “玉儿希望母亲在那边过得好,因为有他悉心照料,玉儿过得也很好,如今身子也不再柔弱了,也不必吃药如同用饭了,母亲可以不用再担心。” “玉儿庆幸能被送到他身边,这是爹爹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说起爹爹,还望母亲在天上能够保佑爹爹平安,身体无恙。” 揉了揉发烫的眼眶,将心里话讲了大半的林黛玉心情舒缓了许多,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我也不是没有忧愁。不知怎得,最初将我送去京城的爹爹,如今却反对我们的事,娘亲怎样看待呢?” “我是真的钟情于他,非他此生不嫁,娘亲会支持我吗?” 林黛玉内心一暗,“要是母亲真的能给我个答案就好了。” 正在此时,从墓穴之后,飞出了一个五彩斑斓的蝴蝶,扑扇了几下翅膀,便停留在了墓前的花环上,似是在采蜜。 见到这一奇景的紫鹃不禁惊呼,“蝴蝶?这可是冬月!” 林黛玉闻声也不禁睁开了眼,却又见那蝴蝶再次翩翩起舞,像不怕人一样,径直向林黛玉飞来,最终落在她的肩头。 林黛玉没有偏头去看,只怕自己多余一个动作,就将它惊得飞走了。 这般情境之下,这蝴蝶更像是母亲的化身,寄托了万千种情思。 可林黛玉只感脸颊被轻轻刮了几下,不一会儿蝴蝶便又原路飞了回去,再就消失不见了。 这小小的插曲,将众人唬得不轻。 林黛玉震惊过后,内心更是甜得如同饮过了甘泉,“这就是娘亲的答案?玉儿明白了,谢谢娘亲,愿您一切都好。” 祭祀之事经过了一个时辰,唱经,焚烧元宝,祭祀行礼,之后的一切都十分顺畅,一行人又重新踏上了归程。 走出了林家祖地,林黛玉沉重的心终于变得轻松了些,再被岳凌握住手时,也能够露出坦然的微笑了。 这可是娘亲为她选的夫婿,不只是她自己选的。 岳凌握住她的同时,她也用力反握,拉住了岳凌的手。 这小小的举动倒是让岳凌稍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了。 林黛玉眨了眨眼,问道:“岳大哥,你刚刚在母亲的墓前说了什么事?” 岳凌望着林黛玉稚气的脸庞,难为情的扭过了头,“没什么,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林黛玉眉头轻蹙,“啊?怎么这样?” 岳凌反问,“那你说了什么事?” 林黛玉脸色转粉,羞涩的偏过头去,“没什么……” 两人间气氛正是暧昧,要一同登车之时,一旁的王嬷嬷犹豫再三,上前道:“姑娘,侯爷,既然祭祀的事情已了,老奴便先回扬州了,久留在此处打扰也不妥当。” 林黛玉正想赶她回去,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没想到反而是她自己提了出来。 林黛玉忍住心底笑意,面上略显遗憾的道:“岳大哥本来说等他忙完之后,带我们去太湖上游玩呢,嬷嬷这个时候走了,便没办法同行了。” 一听两人要外出,王嬷嬷就更不想跟着了。 “马上就是年节了,我也是府中的老嬷嬷,总得回去主持些事,就不留在这里和姑娘顽乐了,姑娘和姑……侯爷玩得高兴,老奴便也高兴了。” 林黛玉望向岳凌,看了一眼,又转回了头,颔首道:“那好,临近年节,岳大哥说给爹爹送些礼物,嬷嬷刚好一同带回去了。” 王嬷嬷点头应下,与岳凌也行了一礼,便就告辞离去。 岳凌和林黛玉再同乘了一架车,返回城内沧浪园。 一路上,两人紧握的手不松,林黛玉轻轻靠在岳凌的肩头,慢慢便合上了双眼…… …… 沧浪园, 车架驶回,贾芸立在道旁禀明道:“侯爷,京城里发回书信了。” 岳凌打起了轿帘,应道:“好。” 车架内,林黛玉揉着眼睛起身,嘤声道:“岳大哥,你要去办差了?” 岳凌颔首:“嗯,有陛下的批复,事情才能继续推进下去。” 林黛玉点点头,“岳大哥去忙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岳凌眸中眼波流淌,那种温煦却让林黛玉有种被灼烧的感觉,轻轻抖了抖手,林黛玉却是没能轻易的挣脱出来。 岳凌总感觉经历了这一番事之后,两人的关系是水到渠成,更进一步,若是此时轻易的让林黛玉离开,怕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酝酿到这个地步。 林黛玉也或多或少的明白了些岳凌的心思,便只好又扭过头来,顶着羞臊的大红脸,强撑着望向岳凌。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哦,岳大哥公事还忙呢。” 林黛玉微微站起些身子,主动将脑袋靠近了岳凌的肩头,双臂环了上去,深深的将他拥入了怀中。 抱了一会儿,林黛玉内心也似是正在被抚平伤痛,可倏忽之间却感觉身下好似有什么异物感。 被房中众多狐媚子熏陶的林黛玉,已经并非最初那个冰清玉洁,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了,忙起身挣脱怀抱,羞赧的也不言语,就着急的跑下车架了。 “诶,小心些,别绊倒了。” 话传出的时候,林黛玉早就轻盈的跳下了车架,快速转到插屏之后,不见了身影,真是动若脱兔,十分灵巧。 岳凌垂头往下面看了看,真是有些无奈了。 车窗外,传来几声憋笑,岳凌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贾芸见到林黛玉落荒而逃的模样,便也猜测到了,孤男寡女两个人,在车上准没做什么好事,才将小姑娘惹得这般窘迫。 “原来老爷也不是全知全能,处变自若,在面对小姑娘的时候,倒是心急的很呢。” 内心这么想,可当面,他又不敢直戳岳凌的糗事,只好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开心的事。” 岳凌抽了抽嘴角,“把信先给我看看。” 贾芸从袖袍中取出,呈了上去。 岳凌迅速通读了一遍,面上逐渐浮现出笑容,“陛下之信任让人别无他求啊。” “走吧,该去府衙见一见他们了。” “遵命。” …… 晌午, 苏州府衙的衙役满街的敲响铜锣,宣传着安京侯亲自开堂会见各方富商。 这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在之前,安京侯是百般推诿,谁人都不见。 这便导致了江浙众多的大户都停留在了苏州,连苏州商业这般发达的地界,竟是连一间客栈都难寻了。 安京侯要会见众人的消息传出,实在让他们松了口气,毕竟只有见到人了,事情才有商量的余地。 可当他们真正见到了安京侯之后,内心反而愈发惴惴不安了…… 第92章 这样不好,宝姑娘自持些 署衙大堂上人头攒动,几乎囊括了江浙之地所有的显赫名门。 即便是少数未曾与双屿岛上有牵扯的人家,也想要第一时间得知安京侯接下来的动向,而不远千百里来到苏州。 时人皆知,安京侯武能定国,守得住北蛮南下,而文治也有沧州的斐然政绩。 在沧州,安京侯就靠着商业以及向各界名流统筹规划,才铸造了一个新的城池。 眼下,百政具废,旧时赵德庸主政时,一切明里暗里的规矩都已作废,最容易被政策波及的他们,更是不敢马虎了。 堂上噤若寒蝉,许久未能见到安京侯真容,却也无人抱怨,皆是默默站在堂中等候着。 适时,堂后门洞开,两列披甲士兵鱼贯而入,分列在了大堂左右两侧。 一身着御赐飞鱼服,腰扣簪金腰带,悬宝剑的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身姿伟岸,气势凌人,英俊的五官之下,是一幅冷峻的脸庞。 众人伏低行礼,双手作揖,拜道:“见过安京侯。” 岳凌一抖衣袍,坐在长案之后,跟随着岳凌脚步的苏州知府苏墨筠抱书入侧案记录,提笔沾墨,只待着岳凌开口。 岳凌抬手虚扶,道:“诸位不必多礼,今日寻诸位前来,当是有要事相商。前不久,苏州府才历经动荡,诸位或是皆有事想与本侯澄清。今日本侯在此处说明,大可不必,诸位只需全力配合本侯接下来的计划即可。” 堂下之人尽皆松了一大口气,有人不禁开口道:“还望侯爷点拨一二。” 岳凌颔首道:“要事只有两件,其一,本侯在剿灭双屿岛时,是完好无损的接手了贼寇汪顺所造将军府,故其府中账目,往来书信,皆有留存。” “诸位心知肚明,有些事若不摆在明面来说,便就无足轻重,可若是真以律法来论处,诸位可都是读书人,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岳凌冷目环视,方才放松的人,身子又不自觉的紧绷起来,更有甚者还有额头冒出细汗的。 趁热打铁,岳凌微笑道:“本侯并不是个嗜杀之人,而诸位避开赋税做赚钱的买卖,也顶多是富了自家的口袋,未必有多伤天害理。” “沉案积案一桩桩考证,是苏知府的事,本侯并无闲暇,所以今日本侯立下规矩,但凡认为自己德行有亏的,上缴半数家财以充多年漏缺税赋,否则便可去与苏知府争论。” “半数?” 堂上众人震惊不已,皆是瞪大了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与身边人确认着。 岳凌微微摇头,堂上手持兵戈的士兵,以长兵杵地,金铁交击之声,迅速让堂上众人的是非议论停了下来。 “本侯所言半数,并非你家中现银半数,而是算上全部财产的半数,而且本侯只收现银,银票、粮食、布匹、田契、古董字画,一概不取,诸位将其都变现成了现银,再交入苏州府库登录在册。” “可听得明白?” 堂上众人一时间都难以接受,一句话让他们上缴半数家财,十万,甚至几十万两白银,他们哪里接受得了。 而且,这其中还要折换成白银,势必造成白银兑换短缺,无数商货更要折算其价值,里外算起来还不知要亏损多少。 岳凌只收白银的理由,众人当然想不到,只以为是在刁难。 但其实,岳凌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因为新政继续下去,白银的重要性是排在第一位的,如果之后赋税都要转换成白银收取,那官府所掌控的白银总量,便要能足够支持各地的流通所需,而不是让这些白银全部躺在富户的家中吃灰。 先聚拢了江浙的白银,是岳凌的第一步。 适时,堂下与人不禁问道:“侯爷,在下斗胆问一句。这里的各位家中都有生意,若是被侯爷收取了大量的白银,我们的生意也都做不下去了,且不论家中妻儿老小如何生活,只是那些依靠我们吃饭的贫户,也都没了饭吃呀。” 岳凌点点头,“这位乡绅倒是个善人,还惦念着家中父老的吃穿,不知是从何处而来?” 那人拱手作答道:“草民松江崔氏。” 岳凌满意的望了他一眼,继续道:“此人之言,应当是诸位的疑问关键。本侯并不是要将诸位斩尽杀绝,而是供给了一条生路。” “诸位在当地,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若是都家毁人亡,想必造成的影响也不低。所以本侯的第二件事,便是为此设下的。” 岳凌调动着众人的思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岳凌浅啜了口茶水,沉声道:“其二,本侯欲在苏州府,杭州府,宁波府,温州府设立市舶司衙门。” “所谓市舶司,是用来管理与外邦行商的衙门。诸位可在市舶司登记入册,注册之后,可向海外行商,由官府定期组织船队启航,为诸位的商船保驾护航。” “而其中赋税,粗货十五取二,细软十取二,价格如何定,在海外由你们自己做主,如何?” 岳凌放出了开海的信号,而且非但是让他们孤身前往,探索大海,还有官船保驾护航,收入也能有保障,赋税取的还并不多,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岳凌一开口,便知道其中有多大的利润。 没等有人开口提问,岳凌继续劝导道:“而且,诸位若是能从海外带回粮食,赋税还可从四成中,免去一成。” 一旦开海,当世顶尖的华夏手工业势必要飞速发展。 这就不可避免的让许多耕地转为桑田,众多百姓从农耕转为手工作坊做工,这是时代的进程。 转变之后有好有坏,最大的威胁就是国内的粮食产量不足,应对天灾的能力就更差了。 若是能够将海贸带回来的粮食用以补充,才能够有效的缓解这一问题。 而堂上的人眼中大多只有利益,当听闻安京侯给了如此大的让步和便利之后,各个都是摩拳擦掌的想要参与进来。 只是上缴半数家财之后,还能有多少钱财用于打造商队,对于他们而言又是个难事了。 这种利润颇丰的行当,只有走在前列,才能够赚得比别人要多。 有人试探着开口问道:“侯爷,您让我们上缴了家财,还是只收取现银,又让我们去海外行商,这实在是有些难办了。” 岳凌笑道:“不必忧愁,若是缺少了钱财,可向官府借银,利息只取二分,待走商归来交付,若是不能交付,便只能以家财来抵账,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谈论间都很是动心。 起初安京侯让他们各自交上半数家财的时候,他们的确心中很是不平,可迫于安京侯的威压,他们也都束手无策,而今日安京侯不仅仅是来算旧账的,还真的为他们提供了生路,便无人胆敢驳斥了。 “侯爷所图,乃是稳定江山社稷,我们只是一介凡夫,若是能在其中帮上侯爷,那是再好不过了。” “今日侯爷告知了我等太多消息,一时间的确难下决断,还望侯爷宽限两日,两日之后,有意者便就自发往市舶司去了。” 岳凌笑笑道:“好,不过,本侯提醒一句,如今官府船只并不多,能护送的船只也有限,所以第一批出海的名额也有限,自然是先到先得了。” 又有人追问道:“侯爷,出海第一站我们是去哪里?” “吕宋岛。” …… 沧浪园,西厢房, 薛宝钗对镜梳妆,正打算出去薛家的丰字号铺面去看一看。 前不久刚在岳凌那里取了经,也该去外面亲眼瞧瞧,一切工作有没有在有序进行。 还没等出门,莺儿却是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 “姑娘,有二姑娘的书信。” 莺儿口中的二姑娘,便只有薛宝钗的妹妹,薛宝琴了。 薛宝钗编着辫子的动作一滞,用绸带简单束紧后,便先走了出来。 她早就想弄清楚,岳凌和薛宝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岳凌对薛宝琴赞不绝口,连她都沾得了几分光。 也在隐隐担忧,以宝琴的聪慧天资,怕是要慢慢取代她在侯爷心里的地位了。 当莺儿将书信呈上来的时候,薛宝钗迫不及待的展开一看,眉头却又蹙得几分高。 在书信中,薛宝钗果然得到了她想要得知的答案。 薛宝琴将双屿岛上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回,只是没提岳凌最后点拨她的话,以及她当时遇到的窘境。 最终薛宝琴还在书信中说道:“侯爷接下来肯定是要开海的,这就免不了与洋夷打交道,我如今粗通几门外邦话,却也不足够。” “为了将来能帮上侯爷的忙,我便打定主意,要刻苦学习外邦的习俗、语言了,姐姐以为如何?” “与姐姐讲心里话,我倒是羡慕你能留在安京侯身边,那一定很有趣吧,不过,我也很喜欢蓝天大海,靠在安京侯胸膛,也有同样的感觉。” 薛宝钗攥着信纸的手指逐渐用力,使得信纸都褶皱了许多。 “这妮子,究竟和侯爷都做了什么,什么叫靠在侯爷的胸膛里?怎么不把这话讲清楚。” “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姑娘了,怎得一见侯爷,就好似沉沦进去了?这丫头,可还有婚约在身呢。” 回想起自己与岳凌的初见,薛宝钗眸眼逐渐瞪大,暗暗道:“一定是侯爷与她说了什么,很可能就是她并不喜欢的婚约。如果说侯爷会鼓励我更有勇气些,难道不会与她说顺应本心?” 薛宝钗深深叹了口气道:“倒真没见过妹妹还要与姐姐争宠的。” 为此,薛宝钗真是烦躁不已,她十分了解薛宝琴的秉性,天真烂漫,敢爱敢恨,而且对于事事都有着她的一份憧憬,一但入了她的心扉,什么事都不再能拿的出去了。 正在薛宝钗失神之时,却是眼前浮现出了岳凌的容貌。 这似梦境的景象,让薛宝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我心中所想,所以才平白生出了这么个人影?” 薛宝钗遍读史籍,曾了解过有关登州海市的故事。 在蓬莱海滨,海上总会浮现出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曰‘海市’。 人传言是‘蛟蜃之气所为’。 又有人说,是心所及也,才会有此景象可观。 是对美好生活的愿景,在眼前凭空出现,但当你追随着它,想要靠近时,却发现它只会将你引进深海,而永远不及。 薛宝钗目光变得有些发痴,柔媚的望着岳凌的面庞,而后靠近了几步,手指攀上了他的脸颊,内心正是腹诽不已,“凭什么宝琴见侯爷的第一面,就能有这般亲密之举,侯爷见我的第一次,可是将我吓得不轻,实在令人心中难平。” 等到薛宝钗真正用手靠近了那脸颊,却是真实且有温度的触感传回了指尖。 霎时间,薛宝钗杏眼圆瞪,手上一滞,都忘了收回。 岳凌上下打量着衣带不紧,一身轻薄衣物的薛宝钗,微微讶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翻过手背,贴上了薛宝钗的额头,果然热得厉害,连带双靥已是绯红一片,灿若朝霞。 “嗯?病了?” 薛宝钗张了张嘴,此刻她只感觉是半梦半醒,虽然触感很真实,可这场景也太过不真实了。 “侯爷怎么在我房里,不是去衙门了吗?这肯定是梦境了。” 薛宝钗双手摊开,一把搂在岳凌腰间,脸颊靠在那结实的胸膛中,深深吸了几口气,“原来是这种感觉呀。” 适时,外出斟水归来的香菱,掀起了门帘,见到里面的场景,惊得都打翻了茶盏,瓷片崩碎一地,一下就将薛宝钗拉回了现实。 曾在门后偷偷见过薛宝钗小动作的香菱,此刻捂着脸道:“姑娘,姑娘你终于要做这种事了?我,我不知道,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我先出去了!” 薛宝钗眨了眨眼,再仰头看向身前,映入眼帘的是岳凌尴尬的笑脸。 “宝姑娘?先松手,这样的确不太好,我来找你是有事要托付。今日我与众多富户商讨开海事宜,这篇有关开海政策的文章还得由我们刊物发出去告知全城百姓……” “啊?” 第93章 林黛玉的猫咪耳朵 “侯爷,我……” 薛宝钗窘迫的抽回了手,遮掩着已经羞红的侧脸,垂下了头,本想要支吾着解释两句,却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难道要说她是因为幻想着岳凌的模样,情不自禁的上了手? 那也太过臊人了些。 薛宝钗只好赶快去一旁茶炉上取了茶壶过来,为岳凌斟起了茶水,以此来掩饰面上的羞赧。 “侯爷,您先用茶,差事慢慢交代就好。” 岳凌坐入了楠木靠椅中,打量着手上的碧玉茶盏,微微挑眉,试探着问道:“宝姑娘,这不是你方才用过的?” 岳凌扭过了杯沿,对着光问道:“这里还有处吻痕。” 薛宝钗手忙脚乱的又将茶盏收进了手里,重换了盏新的又为岳凌添上了茶,讪讪笑道:“我不是有意的,侯爷,这回请……” 一直以来,薛宝钗在岳凌心中都是老成,干练的形象,还没见过她有这么窘迫的时候,岳凌心底暗暗腹诽起来。 “难道说,她还在介意那日学猫叫的事?” 岳凌随便打量了遍屋内的陈设,便从一旁桌案上见到一封文书,不由得起身靠近些,笑着问道:“难道,你和可卿又做起老本行了?” 脸颊似火烧的薛宝钗还不知岳凌说的是什么,可等岳凌靠近了桌案上信时,她才醒悟了,这是岳凌将她与薛宝琴的书信,当做她与秦可卿写的文章了。 书信之中,还有些闺阁之言,倒不能让岳凌看见。 这段日子,薛宝钗在岳凌面前丢的颜面已经够多了,不能再丢掉更多了。 “不是……呃,是……侯爷,还是别看了吧……” 岳凌停住了脚,倒也不想继续为难薛宝钗了,颔首道:“整日靠这种手段也不牢靠,以后没有文章写了,可以连载些通俗试试看。” “毕竟那类的文章,终归是下三流,上不得台面。” 说起正事,薛宝钗逐渐缓过了脸色,应道:“通俗,侯爷有新主意了?” 岳凌思忖了番,按照此世武风与文风并驾齐驱的风气来看,金庸肯定会很有卖点。 只是究竟连载哪一本,剧情他还能记得多少,还要细细雕琢一番,当面便也没一口应下。 “嗯,只是个点子,供你参考,若是想要我拿出本可供连载的通俗,还得等这段时间忙过之后。” “眼下,开海是江浙的大事。从造船开始,民夫,水手,到供给商货的作坊短工,等等所有环节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这也是给人口稠密的东南地带造就更多富起百姓的机会。旧时,倭寇之所以能够在海面上那么猖獗,也是因为有不少吃不上饭的大昌人加入其中,壮大了他们的队伍。” “我们讲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民一旦打不到鱼,为了生计就很容易铤而走险,如今开了海,也算是另一种的靠水吃水吧。” 岳凌将自己携带的文书塞进了薛宝钗的怀里,道:“这些文书,是有关于市舶司,以及各行各业用工规定的要求,你可以刊登在报纸上,让更多人知道,一切事情都是在官府的统筹下进行的,以此安众人之心。” 薛宝钗颔首应下,双臂将文书紧紧的抱在怀中。 薛宝钗本就天生丰腴,自年岁长了几年之后,如今更是小姑娘们中的佼佼者,细微的动作,便能见得轮廓的改变。 岳凌余光打量见了抹胸之下的细腻,便又立即偏开头,不去刻意回忆方才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 轻咳了声,岳凌刮了刮鼻尖,道:“今日在衙门,我还与那些富户说了,要将半数家财转为现银,以缴纳多年避开的赋税。” “他们必然会低价典当些资产,江南是丰字号的大本营,你可以尽可能调集些现银吃下这一笔利润,也算是个不错的机会了。” “古玩字画,细软头面都不必理会,田契,铺面,这些才是关键。” 薛宝钗暗暗记下,点头道:“多谢侯爷,侯爷这般为薛家着想,我竟不知……” 薛宝钗才想客气的说,无以为报,却立即收住了嘴。 她若是不想报答,怕是薛宝琴马上就要来报答了。 念及此,薛宝钗放下了双手,不自觉的靠近了岳凌几步,扬起了头,一双杏眼秋水盈盈,望向岳凌,其中所含的情愫,就快溢出来了。 “侯爷,我……” 薛宝钗轻轻吐着气,那一股异香,直入岳凌的鼻息,两人挨得实在太近了。 薛宝钗很想再勇敢一次,那胸膛是那么坚实,她很想要再抱一次。 在外,她如今是薛家的台柱子,可以指使任何人来做事,十分强势,可在岳凌面前,薛宝钗只想依偎在他怀里感受温暖,做一个卸下担子的小姑娘。 正当薛宝钗要慢慢倒进岳凌怀里的时候,莺儿推门走了进来,一下就止住了薛宝钗动作。 “侯爷,林姑娘知道你回来以后,正在寻你呢,似是有事要说。” 薛宝钗的双目瞬间清澈,岳凌也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与莺儿搭话道:“好,我这就去。” 临走过薛宝钗的身边,岳凌不由得讪讪一笑道:“还是少写些那类的文章吧,感觉宝姑娘似是越来越像可卿了……” 薛宝钗的脸刹得一下变了颜色,待听到门前毡帘打起的声音,双手捂着脸颊慢慢蹲伏在了地上。 莺儿一脸疑色的打量着自家的姑娘,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薛宝钗嚅嗫着回应,“没怎么。” 莺儿也随着蹲了下来,“肚子痛,我送你去茅房?” 薛宝钗微微抬起头,皱了皱眉。 “姑娘?” “你有点烦,我想把你送到玄墓山和妙玉师傅一块儿修行。” 莺儿:“……” …… 东厢房中, 林黛玉轻抚着晴雯做的衣裳,安抚道:“放宽心,你的衣裳做工精细,款式也很美观大方,岳大哥他一定会喜欢的。” 晴雯垂着的头点了点,内心仍是惴惴不安。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感受到了,岳凌唯独在看见她时才皱了皱眉,似是并不喜欢她的样子。 而且,晴雯的确内心有亏,毕竟曾在宝玉面前说过岳凌的坏话。 那个时候,自己还太过天真,一心想要为主子说话,还不知外事,如今晴雯真的万分后悔。 或许,安京侯早就知道她的事,所以才会对她不满的。 望着锦盘中摆放的衣物,晴雯闭眼深深喘了几口气,只希望安京侯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否则,若是打发她出门,在外无依无靠的她,还不知被苛待成什么模样。 要说亲眷,她还真有个姑舅哥哥,只是她这哥哥,被人称为多浑虫,脾性极差,嗜酒如命,还是因为沾了她的光,能在荣国府谋个伙夫的差事。 她的嫂嫂更是那位在荣国府下人中极有名气的多姑娘,只是这名气也不是好名,有些身段,却和荣国府上下许多男子有过奸情,甚至连贾琏都不例外。 晴雯倒不知他们如今去向何处了,也不想和他们再搭上关系。 多日的相处,她也感受到了,在这安京侯府小丫鬟们是有多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是尊卑礼教约束的荣国府,想也不想的。 就一条从不苛待下人,便是难得。 谁又会不想留下来呢? 不多时,毡帘被掀起,阔步走进来一人。 晴雯垂首行着礼,余光瞥见他径直走到上方,被林黛玉扶着来到桌案旁。 林黛玉拱了拱鼻子,轻嗅了下岳凌身上的味道,眉头微微蹙起道:“岳大哥,你方才去哪了?” 岳凌心里门清,林黛玉这小鼻子最是灵敏了,即便是换了一身衣裳,都能被她给闻出来,只好从实交代,道:“刚刚在宝姑娘房里,有些公事交代给她去办的。” 听是公事,林黛玉也就不好说些什么了,但心底还是止不住腹诽道:“难怪方才我一阵心颤,原来是宝姐姐发功了,哼,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自持。” 撇撇嘴,林黛玉将锦盘推到岳凌面前道:“岳大哥,你看看这件衣袍如何?” 岳凌上手摸了摸,一件青灰色的袍服,领口絮了些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绒毛,用料质地很是细腻,连纹饰也是如意云纹,金银丝交织而成,工艺也当属出众了。 抖开一看,还是个男子款式,肩宽腰窄,倒是符合岳凌的身型。 见岳凌满意的点起头来,林黛玉也面露微笑,“这是晴雯花了月余的功夫织出来的,岳大哥试一试?若有不合适的,还可以让她改一改,等到年节就当做岳大哥的新衣了。” 岳凌眸光一转,望向堂下那个似是做错了事,始终垂着头的小丫鬟,双手交叠在身前,用力的攥在一起,似是不安的厉害。 倒不必于一个小丫头过于苛待了,岳凌叹了口气道:“不必这么拘束,抬起头来吧。” 晴雯轻咬了下嘴唇,微微抬头,望向了岳凌。 岳凌顺手将衣服披在身上,林黛玉也起身帮忙穿戴起来,一双美眸来来回回的打量着,同样很喜欢这件衣裳。 岳凌抻了抻衣袖道:“要是能将这袖口改得松些就好了,还有束腰……” 岳凌指出了几处不太舒服的地方,晴雯都一一用心记了下来,内心反而略有些安宁。 既然岳凌会提出来,那肯定就要用她了,也不会再将她赶出门去。 林黛玉在一旁建议道:“不如量一下尺寸的好,晴雯只是按照岳大哥旧衣裳的尺寸做的,肯定还有不足的地方。” 紫鹃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卷尺,帮着晴雯一同测起了岳凌的尺寸。 两个小姑娘的手在岳凌的身上游走,从对肩,到腰部,再到大腿、小腿的宽窄粗细,到脚底的尺寸都一并量了,没有遗漏。 起初两人的动作还规矩的很,量着量着,就顺势从岳凌的身上抹过了。 岳凌倒是没什么感觉,只当两个小姑娘是无意的。 事实上,两个专心做事的小姑娘也的确是无意的,只是等摸过之后,回味过来,又不禁脸上臊红。 林黛玉眼神微眯,眉头是越皱越紧了。 “看来,这晴雯也不是个能让人放心的。皇后娘娘说的人选,她也不是个合适的!” “真是心烦,这满屋的姑娘,倒没一人能通我的心意,礼法在何处,家教在何处?” 轻哼一声,林黛玉浅啜着香茗,不再看了,眼不见心不烦。 半晌,两个小姑娘收了尺,红着脸道:“都量好了。” 岳凌舒出了一口气,望向晴雯,不禁暗暗想道:“晴雯的这一手女红应该用起来,倒不能浪费了。” “说来……香菱好久没来找过我了,之前她说能为我穿些衣裳助兴,还不知作不作数了。” 岳凌的手放在了那领口的绒毛上,思绪又飘了起来,“不单单是衣服,这绒毛能嵌进领口里,让晴雯做一点小头饰,尾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以后不妨试一试。” “给秦可卿做一双狐狸尾巴和耳朵……” 目光无意之间撇向了始终盯在自己身上的林妹妹,岳凌脑中突然冒出了林黛玉戴着猫咪耳朵的模样。 “猫咪耳朵像是更适合林妹妹……真,真想看看呀……” 只是幻想了一下,岳凌的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得更剧烈了,有种要流鼻血的生理冲动。 轻咳了声,岳凌收回逐渐跑偏的思绪,沉下口气,正了正脸色,道:“外面还有公事没做完,我就先走了,你们在房中顽乐就好。” 林黛玉并未察觉出岳凌脸上的异样,想要出门为岳凌送行,又因天气寒冷,让岳凌留在了房里。 紫鹃一路将岳凌送了出去,林黛玉只好透过月洞窗往外望着二人的背影,直至过了转角处再不见了之后,回过头才与晴雯问道:“要是让你做一件同样款式的,但颜色能适合女子穿,你还能不能做得出来?” 晴雯也很是聪慧,听出了林黛玉话里的含义,自是想与岳凌穿成一样的。 自己的地位能够在府里稳固,晴雯还得要感谢林黛玉呢,此刻林黛玉有请求,即便女子的衣服比男子的更难做,更费时费力,晴雯也都不会拒绝。 “能做,年节之前,应该能做成,姑娘的尺寸也不算大。” 林黛玉欣喜的眨眨眼,“真的,改了这件,再做一件新衣,会不会太劳烦你了?” 晴雯摇头,“我本来就是后来的,平日分不到什么差事,如今又添了十二个姑娘进来,就更没我的活计了,有大把的时间用来裁衣,若是姑娘也喜欢,我也给姑娘量一下尺寸吧?” 林黛玉点点头,起身摊着手问道:“这样吗?” 晴雯又取来了尺子,上上下下的量了起来。 “有点痒……” “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碰到的。” “没事……” 林黛玉脸上微微挂粉,心底念道:“嗯,也算是个好丫头嘛……” …… 冬月二十八, 苏州署衙银库, 要说如今苏州最忙的衙门,还不是新成立的市舶司,反而是这银库。 数九寒冬,衙役们反而赤裸着上身,来来往往的挑着装满白银的木头箱子,清点数目,存入库中。 各个挥汗如雨,不知寒冷。 “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要是都打开摆在面前,如同金山银山一般。” 苏墨筠捧着一册账目,伴在岳凌身侧,一同查验着每一箱的银子。 岳凌默默颔首,从他的角度看来,这银子的数目也有点超过预期了。 苏墨筠又道:“还有人家要以金子来缴税银,世面上的银子越来越少了,连金子能兑的银子都少了,真是奇观。” “这么收下去,我只怕银子收没了,苏州城的铺面都是一滩死水,怕是不好在兴起了。” 岳凌摇头道:“不会收尽的,更何况我们还要放一批银子出去,供给那些来借贷的人去造船。而且,百姓们平日用铜板居多,银子还是这些富户们再用,波及不到百姓,便伤不到根。” 适时,正有个抬着木箱的小吏,脚下一软,滑倒在地。 百斤重的银箱子,顺势就滑了过来,眼瞅着就要砸到那人身上。 岳凌猛地一踏地面,闪身来到小吏面前,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一手顶住了木箱,一手将小吏拖了出来。 片刻安宁,周围一片喝彩之声响起。 小吏也从惊恐中回过神,立即跪倒在地,拜道:“多谢侯爷救命之恩,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岳凌扶着他起身,又环视了周遭众人道:“累了就都去歇歇,做事可千万小心着些,安全第一。” 身旁小吏立即道:“不累不累,只是刚才脚下打滑,一不小心就倒了。今日是我们最扬眉吐气的一天了,哪会累呢?” “正是!” “侯爷,他说的没错。” 岳凌笑着摇头,微叹了口气。 小吏还怕岳凌不知他们是什么意思,又解释道:“从前,百姓们只当我们是欺软怕硬的,百姓犯事我们就水火棍伺候,那些有钱有权的,我们是屁也不敢放一个,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这事,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 “可那大户谁人敢管,披了这一身皮,那也是祖上传下来的,我们可没什么本事。带簪缨的不敢管,我们泥腿子就更不敢了。” “可今天我们从那些大户家中收了这么银子,心里正是爽快,路上遇到的百姓,那都高看我们一眼,虽是借了侯爷的威风,但弟兄们今日真的高兴。” 苏墨筠上前道:“好好,侯爷知道你们的意思,但也得注意点自身安危,可别乐极生悲了。你呢,也别在这忙着了,累了的都下来喝口水,一会儿自还有官兵来帮忙。” 安抚了众人先停了工,岳凌和苏墨筠两人重新回到了衙堂上,核算起了账目。 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阵算盘,岳凌问道:“如今一共有多少两?” 苏墨筠答道:“足足有两千三百万两了,这还没交齐呢。” 岳凌也是微微一怔,当他看到府库已经存不下木箱的时候,就感觉这银子的数目超过预期了,可没想到竟然是超过了这么多。 要知道,这还只是牵扯了双屿岛一案的部分大户,并非整个江浙地区的财富。 见了岳凌的脸色,苏墨筠又解释道:“这其中有两个盐商总商就贡献了不少。” “盐商?” 苏墨筠颔首道:“两个扬州盐商,总计就缴六百万两。” “六百万?”岳凌接过账目一番,叹道:“这些个盐商是真巨富。” 苏墨筠不置可否,“他们有多少家财,或许他们自己都没个明确的数目,只是粗略估算了一遍,便缴出个不小的数目,恐怕这两家,都得有上千万的资产了。” “也难怪每逢国事,陛下都要这些盐商捐输,他们真是占有太多财富了。” 岳凌应道:“这便是我们此举的意义,这财富攥在他们手中,对国家对百姓都无益处,得让白银如活水,在普罗大众中流淌起来,那才叫有用。” 苏墨筠听着岳凌的话,若有所悟道:“时至今日,我倒是能听明白侯爷的一些话了。” 岳凌回过身,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从科举取士,习四书五经,读圣人之言,能很快转变到政事治理上来,也属实不易。” “或许在你眼中,我这种不是科举出身的人,并非正途,也配不上评论经文,但依我之见,圣人之言是劝人向善,而非能治理国家。” “他只会告诉你什么是对,却从不告诉你该怎么做,如何做。日后,还需你在平日多加思考,担起这推行新政的重任来。” 苏墨筠脸色一滞,记下了岳凌的肺腑之言,而后双手抱拳,道:“学生受教了。” 岳凌松了口气道:“之前你所说,想要求陛下宽限苏州赋税,我想,待这些银子押送入京之后,事情应当就八九不离十了。” “可惜,陛下一直忧心国库,突然见到这么多银子摆在面前会是什么表情,我倒是没机会看见了。” 苏墨筠抬起头,与岳凌相视一笑,尽皆摇头…… 第94章 岳大哥,你心虚什么? 腊月,皇宫大内, 隆祐帝一如昨日,在乾清宫处理国事。 自从丞相被罢免之后,需要呈递到御案的奏折便就更多了。 在之前,隆祐帝每日还能余下些空闲,去坤宁宫坐一坐,看望皇后,谈天说地,现如今,就不得不秉烛夜明,处置政务直到深夜。 身体上固然疲惫,不过隆祐帝的精神上倒是轻松了许多。 一来,岳凌主政江南,传回了不少的好消息,就连俘虏的双屿岛士兵,也在和倭国的和谈上,卖出了好价钱,甚至倭国还恢复了中断数十年的朝贡,着实让隆祐帝扬眉吐气了一回。 二来,没有了丞相这个文官集团的代表人,隆祐帝在执政时,便愈发能够随心所欲了,朝堂众人很难与之掣肘,又是为推行新政扫清了一大障碍。 如今正是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怎能让隆祐帝不亢奋。 只是再透支身体,人的精神也是有限的。 步入中年之后,隆祐帝愈发感觉身子大不如以前,旧时在军营中留下的暗疾,也让他在阴雨天身上隐隐作痛。 更是国事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连欲望都少了很多,除了他最喜欢的清点户部奏疏,也就是查一查国库还有多少银子。 是日,暖阳初露,晨光熹微, 在京城地界气候能如此温和,今年倒也算是个暖冬了。 透过窗棂望着天色,隆祐帝的心情还算不错。 自北蛮之祸以后,战争对京畿之地周边的影响,还没能完全消除。 这样的气候对于无家可归的穷苦百姓来说,也不算难捱了,只要能度过这个冬日,往后的日子定然会好起来。 至少,隆祐帝是如此想着。 坐回了御案,隆祐帝用热棉巾捂了捂手,抚平玉镇纸,捻起一份奏折问身旁侍立的夏守忠道:“今个外面可有什么急事?” 夏守忠摇了摇头,“倒没听闻有什么要紧事,昨个陛下没处置完的奏折都在这了。” 隆祐帝微微颔首,“如今没了安相压着政事,你耳朵长些,多与东方先生那问一问,一但有事悬而未决,还是速速报到朕的案上来。” 夏守忠颔首,“是,奴婢这就与外面知会一声。” 隆祐帝暗叹口气,拾起了昨日撂下的奏折,重新提起了朱笔,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拾起一本,眉头皱了三分,再拾起一本,眉头又皱紧三分,将先前的两本都扔下,从御案之下堆放奏折的木箱中随意抽出了一本,隆祐帝眉间便就成了“川”字。 夏守忠试探着问道:“陛下是有了什么难事?要不然,唤几个大臣进来问一问?” 隆祐帝将御案拍在作案上,道:“朕罢相之后,也没给安景钟加衔,他们在朝堂上,正与朕闹别扭呢。” “日日只会与朕出难题,叫他们进来自问自答吗?” “就这甘肃大旱,要朝堂拨款赈灾,国库如今哪有存银,谁来能办?” “还有这建州女真做大,辽东需要屯兵备战,如此大的开销,又有谁人来办?” “更可气的还有最后这本,竟劝朕早日修缮陵墓,朕是不想修吗?难道不是因为国库和内帑都没银子吗?” 隆祐帝一下说出了这么多难题,夏守忠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只是脑中影影绰绰显现出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隆祐帝也跟他想去了一处,叹了口气道:“若是岳凌在朕身边就好了,便是他答不上,派他出去,朕也安心。” “说来他都在外为朕奔波五六载了,也该召他还京了。” 微微摇头,隆祐帝又问道:“近来可有江浙传来的新消息?” 夏守忠细细琢磨了下,道:“没传来什么新消息,只是奴婢听说了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隆祐帝才有些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道:“还有朕听不得的事?” 夏守忠慌忙跪下叩拜道:“并非是陛下听不得,只是奴婢怕说了,陛下以为奴婢是在抹黑安京侯。” 隆祐帝脸色一怔,“什么事,竟牵扯上了岳凌?” 夏守忠心底暗暗给远在扬州的岳凌道了个歉,为了逗隆祐帝的开心,便决定将岳凌的糗事讲一讲。 “薛家,陛下可还记得?” 隆祐帝思忖着道:“是那个紫薇舍人之后,有皇商之名的薛家?” 夏守忠连连颔首,“陛下的记性果然好,正是这薛家。” “薛家在苏州府效仿皇城办了个邸报,只是这邸报并不是免费发出,而是卖一文钱。” 隆祐帝眨了眨眼道:“一文钱?这个价格且不说是否能够自负盈亏,一个铜板,有钱人瞧不上,贫苦之人又舍不得,书生看邸报又未有所获,这生意能做得成?” 夏守忠拍手道:“奴婢也以为成不了的,还真让他们给做成了。” 隆祐帝起了些许兴致,“那定是这邸报中,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夏守忠讪讪一笑,道:“说来有趣,这邸报多是些坊间传闻,市井小事,要说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邸报的一角,有些不堪入目的小文章,很是受人追捧。” “不堪入目?” 隆祐帝瞪大了眼睛,看到夏守忠略显猥琐的笑容,便恍然大悟道:“这……写出来岂不是有伤风化?还惹人追捧?” 夏守忠摇头,“这其中的乐子,奴婢也不知。只是的的确确是因为这一件事而热销的。” “因为后来还有不少人效仿,可都因为那文章,写得不如薛家的好,才比不过的。” 隆祐帝点点头,或许在民间,没什么乐趣,且闲来无事的时候,这报纸能算作一个不错的消遣。 “那你说,怎么就牵扯上岳凌了?” 夏守忠应道:“这邸报,后来便被安京侯收编了,在上面一直登些有关政务的事。” “因为是第一手消息,比城门下的告示榜方便的多,已经成了苏州百姓每日必读之物,甚至连周边几府,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还有那薛家如今是个姑娘在管事,那姑娘,就住在安京侯下榻之处,锦衣卫便猜疑,这文章其实是安京侯所写,故意吸引眼球的。” “而且,薛家在京城的生意,后来也都得知,是安京侯的主意,这猜测也不是没来由的。” 隆祐帝一怔,“嗯?不是林如海的女儿在与他相处吗,何时又多出了个薛家的姑娘了?” 夏守忠摇头道:“那奴婢便不知了……不过,安京侯年轻又有能为,屡立战功,想必在外不少受女子的喜欢。” “之前安京侯不还传过奏折说,留了一个一十二人的戏班子,听说那都是江南的瘦马,各个出挑。” 隆祐帝微微扶额,“这……人无完人嘛,若是他十全十美,那岂不是就是圣人了?” “年少时,气血正旺,好色,倒也不算什么过错。只是总得留意些身子才好,可不能年纪轻轻,因为泄了元阳,战场上力气露怯。” “只是,这写风流韵事给别人看是怎么个癖好,朕真是有些看不懂他了。” 夏守忠陪着讪讪笑。 隆祐帝轻叹一口气,也是不觉笑道:“就当他是与民同乐了,毕竟也是赚了银子,手段虽然不光彩些,总也不能算是件坏事。” “他啊,总是能在各方面给朕开开眼界。不论战事,朝事,还是平时的小事。” “这倒是苦了林家的丫头,若是皇后听闻了,定要为林家的丫头鸣不平了,此事还是休要让皇后知道了。” 夏守忠心里门清,皇后最是痛恨滥情,不检点之人,就连隆祐帝本人,三宫六院都填不满,还是因为百官奏报,联合情愿,才在登基之后选过一次秀女,更是没有封号的妃子。 “奴婢清楚。” “岳凌年岁也不小了,也是该成亲收一收心思了,若是一直这样可如何做事?” 这边两人正念着岳凌的事,门外便有小黄门急匆匆的入门来报。 “陛下,有急事。” 隆祐帝收回了笑意,凝眉道:“什么事?” 下方小宦官跪拜禀报道:“安京侯送入京城的银子,如今就快抵达皇城了,不知如何处置。” “银子?” 隆祐帝瞪起眼,内心掀起了些许波澜。 轻咳了声,缓和些口气,隆祐帝道:“这都是公事,便让户部来人清点吧,一并充入国库。” 听了吩咐,小宦官跪地不起,夏守忠有些急道:“没听见陛下的话?” 小宦官连连摇头,“安京侯传信来说,恳请陛下亲自清点,清点过后再充入国库。” 隆祐帝皱了皱眉,“哦?还有这回事?可还说了什么?” 小宦官道:“没了。” 隆祐帝面上生笑,与身边夏守忠道:“这是岳凌在给朕准备个惊喜呢,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搜刮了多少两银子。” 隆祐帝对银子的数目是有清晰的认知的,毕竟对于国家的运转来说,户部是非常重要的部门,其中的不少账目,他都亲自查验过。 只是对于皇帝来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倒是怎么真用过银两,点过现银,听了岳凌的话,倒是也以为稀奇。 本来心情不佳的隆祐帝,顿时也起了不小的兴致,站起身挥了挥衣袖,与下面宦官吩咐道:“就让运银子的马车送进皇城里来吧,朕点一点总共有多少。” “遵命。” 夏守忠在一旁取过了大裳,披来隆祐帝的肩头,又听隆祐帝笑着问道:“我们来猜一猜,他能送多少两银子来。” 夏守忠一时有些为难,说多了若是岳凌没达到,倒显得他在鄙夷安京侯的能为了。 可若是说少了,反倒衬得他对外面的事太不了解,这个锦衣卫把控的也不是很称职。 夏守忠试探开口道:“倭寇赔偿便能赔个五百万两,我想安京侯至少能给陛下凑个整数,再送五百万两过来。” 隆祐帝摇摇头道:“五百万两倒不值得他炫耀这一次了,朕看,至少得有一千万两。” 乘坐宫辇,一路来到太和殿外。 隆祐帝才立在了汉白玉石阶上,便见得一架架马车从宣武门排着队往里面进呢,而且这队伍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也幸得宣武门的门足够宽,进出能同时走四辆车,才不显得太过拥挤。 很快,宫人指挥着,一个个木箱摆在了空地上。 隆祐帝一时有些错愕,“这一个木箱,能装多少银子?” 夏守忠忙提着裤脚跑下石阶,与场中的宦官打听过了,回来喘着粗气禀报道:“奴……奴婢打听了,一个木箱便有一百斤重。” “一百斤?” “一个木箱就有一千六百两银子?” 夏守忠颔首道:“回陛下,应当没错。” 隆祐帝远远眺望过去,从挨着正阳门的墙壁,一直到早朝要踏过的石阶下,总共数十步的距离,竟是堆满了木箱。 “一,二……三十六,三十七……一列便是八十余个。” “纵向……” 隆祐帝遥遥望过去,因为面前都铺满了,远处还在摆放着木箱,竟不知哪里是尽头。 隆祐帝就驻足站在原地,呆愣的久久未言,好似方才他看过的奏折,如今都已经有答案了。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所有木箱都已罗列整齐,当木箱的顶盖齐齐被解开时,便是白茫茫的一片映入眼帘。 在暖阳之下,雪花银更是五彩斑斓,看得人眼花缭乱。 无数侍立的宫人,将木箱都打开之后,才知道,这一箱箱的都是白银,不是什么之前曾送过的盐块,石砖。 所有人皆是呆愣在了原地,鸦雀无声。 隆祐帝不自觉的迈步走下石阶,来到这银山面前,俯身取出一块儿,用力捏了捏。 是真的银子,非是粗制滥造的假货。 这并不是隆祐帝不信任岳凌,只是在此情此景之下,出于本能的动作。 任谁也没想过,有朝一日真能见到银山。 “这里到底有多少银子?” 夏守忠听出隆祐帝语气都变得急促了,赶忙回过神与人问着。 “快来人,说一说总共有多少?” 一个宦官飞奔而出,跪倒在隆祐帝面前,便要行起了大礼。 隆祐帝激动道:“先说有多少!” 宦官回道:“回禀陛下,按照账目,这里总计该有五千六百八十一万两。” “五千……万?” 隆祐帝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夏守忠眼疾手快,将身子摇摇晃晃的隆祐帝扶住。 “陛下莫急,陛下莫急,我们这就清点数目。” 隆祐帝深吸了口气,摆正了些脸色,道:“这里的银子,便能抵我大昌至少三年的赋税,朕出自皇家,自幼锦衣玉食,可见了这般景象,着实难以镇定啊。” 夏守忠连连点头,出自秦王府的他,最是知道从前隆祐帝所经历的困境。 在外行军大帐的时候,粮草总是不济,若是那时有这么多银子,隆祐帝能立下怎样的功绩,便根本不敢想象了。 “老奴更是吓了一跳啊,这五千万两明晃晃的摆在面前,是国库都没有的事。每年就算盈余,算上旧的也至多不过两三千万。” “还是奴婢的眼界窄了,安京侯非人哉。” 望着精神抖擞的隆祐帝,夏守忠不禁垂头看了看,陛下内里打着补丁的龙袍,试探问道:“陛下,现在有这么多银子了,该如何处置呢?便是留在内帑一部分,如今还没入户部对账,也是无人能知晓的。” “安京侯让陛下来清点,多半也是这个用意。” 要将公款充入内帑,隆祐帝心底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从内帑拿银子到国库,是明君,可翻过来就是败坏朝纲的昏君了,若是让御史言官知晓,那朝堂上又没法消停。 如今正是他与百官对立之时,更是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了。 隆祐帝话锋一转道:“岳凌果然是会做生意的,他写那种文章肯定是有他的用意,朕也权当不知好了。” “这些银子……” 一想自己的陵寝都没修呢,还是个乱草地,隆祐帝一闭眼道:“挪一千万进内帑吧……不,两千万,两千万吧。” “陛下,这有一张安京侯的字条。” 隆祐帝睁开眼,意外的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回禀陛下,上面书‘恳请陛下减免苏州一年赋税,用以安民’。” 隆祐帝大笑道:“一年?真是小觑了朕,三年,给苏州三年的宽限时间,好生养民吧。” “另外,准岳凌将市舶司事宜,安顿了之后,便可还京。” 夏守忠也伴着隆祐帝笑,果然人有钱了,是会变大方的。 适时,打午门外来了一伙不速之客,立即有羽林军来报道:“陛下,户部大小官员听闻有安京侯送入京城的银子,如今正往宫里来,要求见陛下呢。” 隆祐帝一瞪眼,道:“这些属狗的东西,闻着味就来了,快带人将他们堵住,等内帑存完了,再将余下的归入国库。” “遵命。” 羽林军抱拳离去,隆祐帝却是撸起了袖子。 眼看着隆祐帝自己要下去搬箱子了,夏守忠忙阻拦,“陛下,陛下,使不得呀,陛下乃是万金之躯,怎能做这粗活?” “聒噪!你也来随朕搬,等那些人进来,这些都不是朕的了!” …… 春去冬来,又是一载, 苏州的灾祸,如今已经很难寻到痕迹了,太湖周边是万亩良田,而长江之上,因为市舶司的兴起,数不尽的货船,似能把江水阻拦。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来源于一人个,便是在苏州民心所归的大人物——安京侯。 沧浪园, 门前站了两个老妪,皆是花白了头发,衣着也并不华贵,只是一身的粗布麻衣,背上皆是背了一个小包袱。 “请问,这里是安京侯的住处吗?” 两人犹豫半晌,才与门前的守卫问着。 “是,但安京侯不接待外客,还请见谅。” 两人连连摇头,其中一人道:“我们不是来寻侯爷的,我们是来寻房中的一个丫鬟,我,我是她的娘亲,她名唤香菱,不知官爷能不能帮忙代为转告一声?” 说着,妇人便要将从口袋中拿出的钱财往守卫手中塞,“官爷,您行行好……” 守卫赶忙拜托掉,应道:“你是问里面伺候侯爷的丫鬟?我可以代为转告,但至于她会不会出来见你,就另当别论了。” “多谢官爷。” 眼下的沧浪园,也是忙成了一团。 小姑娘们进进出出,拾掇着各处的用物,一同归在庭院中装好,等候马车拉出去。 原因无他,如今苏州一切步入正轨,市舶司大兴江浙赋税,又无倭寇为患,甚至海盗都少见了,岳凌即便继续待在此处也是个甩手掌柜,便欲要还京了。 “林妹妹,给林大人带的礼品再清点一下吧?若是有了纰漏,真就丢了颜面。” 岳凌搓了搓手,又要去箱子中翻找。 林黛玉哭笑不得,道:“这没一炷香的功夫,岳大哥都找了三遍了,怎么感觉岳大哥很是害怕见到我爹爹呢,慌慌张张的,真不像你。” 岳凌讪讪一笑,真就有点心虚。 当初的确是林如海将林黛玉交到他手上的,而且叮嘱他要好生照顾林黛玉,岳凌也从未食言,只是照看的有些太好了,现如今分不开了。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背过了手,岳凌复往房里走着,心底暗暗道:“只是摸过了手,抱着睡过觉,别的什么都没做过,连接吻都是林妹妹亲过一次我的脸颊,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与此同时,西厢房内, 莺儿,香菱并几个戏班的丫头,也在忙着拾掇。 薛宝钗这里最是难弄了,虽然她房中没什么陈设,但她有些必须要带的瓶瓶罐罐,还是得十分小心的往外运。 香菱正是忙着,忽得有个粗使丫鬟找进来,道:“香菱姑娘,外面有个自称是你娘亲的人来寻你。” 香菱面色一滞,本就有些呆,听到这消息就更呆了。 上次她见到娘亲时,还是在薛家的茶楼上,那时候姨母被姑娘好生排揎了遍,说得她五体投地,后来还帮助侯爷做了人证。 再然后,因为身份过于敏感的原因,香菱也没出去寻过姨母和母亲了。 按照之前的判罚,姨夫死刑,表哥是三载刑徒,姨母充当人证得以幸免。 两个年老的女子,要在此时生活,也很不容易。 香菱只怕二人找过来是想要她跟着走,或是想要入安京侯的府邸。 她最是不会处置这样的事了,首先想到的便是去寻薛宝钗帮忙。 可又一想,这毕竟是她的血亲,总该由她自己来面对。 侯爷南下陪自己寻母,而如今就快启程北归,这一切也该由自己画上个句号。 第95章 北上,扬州府! 玄墓山,蟠香寺, 海青衣随意的铺在床榻上,妙玉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对镜理妆。 身上只有一套象牙白交襟内衬,头上也没戴着巾帽,而是三千青丝垂落在肩,她一点点编织着发髻,手上的动作很是僵硬。 或是她很少自己做这种事,又或是她当下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邢岫烟在身边的时候,这种事向来都是由 但现在自己学会了老爹的魔法,对付圣主就很容易了,要是对方不识相的话,叶玄就送他去地狱,陪他那几个难兄难弟们团聚好了。 回到门前,我敲了两下门,里面没任何动静,凑到猫眼往里瞧,什么都看不到。 “哼,我爷爷好心过来讨教,是给你们面子,哪知道你们如此不懂礼数,今天,我就替我爷爷好好教育一下你们!”苏洛璃攥着粉拳,一副要动手架势。 “顾客是上帝?可笑,我们就是上帝,顾客什么上帝”吴姐大声吼道。 “你是想让我帮你一统魔教?”听完叶玄的话,涂山雅雅一下子反应过来,一脸诧异的问道。 我喝了一口酒,我知道,郑哥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而已,我不用插太多的话,默默的听着就好。 然后,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门,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只要自己推开这道门,门口,便是我所渴望的那片无线广袤的天空。 黛丽等人在听见火云说他们的教官已经回来了,心里早就激动的不得了了,一别多年,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教官了,没有想到今天再次见到了教官。 “来!”高飞作为老大,可不这么怂,也打开一桶酒往下灌,气势上,总不能输给高兴吧。 “咦……这四周似乎有邪气,你们感应到了吗?”就在我与沈浩英拌嘴之时,玄天忽然眉头轻皱起来,目光警惕的向着四周观望着。 淡黄的酒液从她嘴角溢出,从细白的脖颈往下淌去,浸湿了她身上的警备队队服,湿润的队服凸显出了赛琉那玲珑的身段。 但是,王二黑却依然非常平静。他在等待,这个隆迪终于是出现了。 华天答应不会欺骗姜雪寒,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不愿意奉上自己的真实姓名。 四周都是高耸、光滑的石壁,连凸出来的地方都没有,根本就不容易攀岩。脚下都是尸体,两人就好像陷阱中的困兽一般。 “老饼叔在吗?”就在我和爷爷畅聊人生之时,一道粗壮的声音忽然从前门传来。 这神降术看似无赖,可反复劣实神基,但浪费的时间太多,危险性也太大,在修行路上可能会错过太多的风光。 他是要在不损伤云景公主天赋的情况下,帮云景公主突破,这就难了。 乾坤袋中还有两件东西引起华天的注意,一个便是那邪修用来收集阴气的漆黑珠子。华天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珠子是何物,拿在手中奇冷无比,仿佛握着一块千年寒冰。 “呸!谁会相信你的鬼话!再说借给你我有什么好处?”黑妖王道。听到华天说只是暂借,黑妖王心中微微放松了一些,不过让它就这么将自己居住的洞府借出去,黑妖王还是十分不甘心。 海伦说道:“如果这里是空中车站,应该有车可以带我们下去,就像公交车和计程车一样”。 见到魔法攻击无效后,无数精灵手里出现一把弓,向着佣兵射去,可因为力量很弱,全部也都被剑直接砍碎,对佣兵丝毫也都不能造成伤害,最后佣兵直接冲上去。 第1章 此马车停于外,安否? 扬州府,巡盐御史衙门。 临到年底,衙门中的公务反而愈发繁重。 其中盐课考成,便是全国各地巡盐御史肩上的重担,一但在考察中,发现盐引和盐税的数目对不齐,轻则从下至上被牵连责罚,重则罢官夺职归于庶民。 而林如海能够在盐科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一坐十数载,不仅仅依靠隆祐帝的信任,还有他出色的能 电话是胡老师打来的,他今天打开机器让他们的微机员试了一下,感觉机器很好,他就帮他介绍给了其他县的教育局,那边技术学校和教育局也要七八百台,问他有没有货。 像斯坦福大学这种以内线建队的球队,在分区锦标赛中被他们疯狂军训,最后成功击败了对手。 他说完在直播还没结束时就急忙跑了出去,留下了巴克利一人对着镜头。 刚刚迈步到摄影棚门口,顾明的手腕就被一股软绵绵的温度抓住了。 阿妮西娅带着顾明跳出了死胡同躲过了君焰,楚子航还想追击,可是自己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了手臂。 不再有什么笑谈与轻松,此刻近距离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三人心中仅剩下了对那深渊的蓬勃杀意。 好你个封子盈,每次事情败露,都将罪责推卸到奴仆身上。眼看众人几乎被她蒙蔽,或者说,她出身名门,又贵为太子妃,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恐怕帝后也愿意息事宁人,以免丢了皇室体面吧? 郑州穿着一身锦缎质地的长袍,跟军中穿着泾渭分明,被人追问倒也并不奇怪。 她只是故作姿态,不想在属下面前丢人,其实她现在心中紧张的不行。 尝到新房投资利润更高后,他们的投资视野向更广阔的二级销售市场转移。 然而,怒火难填的张耀权却再次挥出了满力的一拳,随即把江城策又一次击倒在地。 就在他警惕之间,忽然,这无尽混蒙之中,出现了一幅幅虚幻的场景。 一眼无际,景象再变。星空浮现,明月升起,夜幕再一次悄无声息的降临,有所预示。 “总有一天,今日之辱,当百倍送还!”确定了落羽的脚步已经消失不见,闫世恩狠狠地念叨了一句。 燕归尘就不明白了,看观玉影的样子,也就二十来岁,正是青春年华,怎么开口闭口老娘老娘的叫着,也不怕被人听到,影响了形象。 “不错!你看看那边就知道了!”极阴话完,用手指了指先他们而去的那些冒险者。 戴平海豪迈的大笑了起来,迈着大步向前走去,吟唱出自己的诗句。 陈红一愣,一时之间无法领会到何清凡的深意,也根本不了解何清凡那一刻闷骚的心,她倒是显得纯洁了,在谈正事,怎么也是想不到那件事情上去。 只是几句话,便把她与三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交’待得一清二楚。 古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來。反正在自家师父面前可不丢人。 董建国抱着角落里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呆呆地想:幸亏刚刚没起冲突,要不然人家这东西,碾都能给他们碾死了。 阿春觉得皇妃这脑子实在是太厉害了,竟能想出这么多厉害的吃食。 突然,寂静的黑暗中,一只肌肉萎缩的手臂从长廊石壁中伸出,突然抓住楚真的胳膊。 夏白瞬间便意识到,这可能便是之前第二辆重型箱货里拴着这头极端变异体的残存锁链,第二辆重型箱货早被军方一通乱射,伴随着爆炸估计早已支离破碎了,这头怪物才冲了出来。 第2章 玉儿,该有自持 门檐下,一身青灰衣袍的青年,五官依旧棱角分明,没多少变化。 只是神态,已经褪去曾经的锋芒毕现,由一个带刀侍卫,彻底成长为了三军统领,坐镇一方的大将。 这份沉稳老练,与他的年纪并不符,但在林如海眼里,看到的是大昌的砥柱之臣,脸上也显出些欣慰之色。 毕竟是自己看好的人,还曾上书与隆祐帝 “去吧,神奇宝贝球!”科拿放出的第二只神奇宝贝是白海狮。真不知道科拿是不是气疯了,面对比自己“强大”的阿治,还用出在陆地上行动不便的白海狮。 蔚蓝的海水映着明亮的月光,瑰丽而深邃。各种奇妙的鱼儿在海水里徜徉,游过五彩缤纷的珊瑚,游过随着海水舞动的海草,也游过一个在海水中静止不动的半透明光幕。 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连慕容倾冉这个现代人,对寒冰珠也是无比的好奇,只是,傲元并没有告诉她,他拿来寒冰珠的用途。 瞧得那寒光闪烁的剑网,陆无尘淡淡笑道,身形一动,便自令狐冲密不透风的剑网之下从从容容的脱身而出。 “主子,你去休息会儿吧,这属下来守着就行了”,穆乐堇立在椅子旁,望着慕容倾冉那张有些苍白的脸颊,心有不忍的说道。 “就是就是,武藏我同意你的做法,我也不会背叛的喵。”一心想当板木宠物的喵喵恐怕是三人里面对板木最死心塌地的一个了。 “呼。”螺丝有些泄气,没能跟团发动第二击,她的瞄准还是欠火候。 云霄巨人,卡利姆多大陆上最高大的生物,在落日山脉中建造了恢宏的山中之城巴特农。 第九愿。我作佛时。我刹中人皆不闻不善之名。况有其实。不得是愿终不作佛。 忽然,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地乔姨娘冷笑了一声,她睁开双眸,悲哀地看了一眼慕之召,见他英俊容颜难掩伤心之色,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是不想再看,转眸看向慕云歌。 在这一点上,安洁拉和李林很象,绝对的控制欲,不允许他人染指。不过,安洁拉显然更加强烈一些。 “不就是黑皮么?你不是早就知道?”秦擎转过身子,一脸疑惑看着秦思。 太后正与大黄在逛花园,见得宁王前来,大黄兴奋欢愉地扑向宁王,汪汪直叫,太后也一脸欢颜。 杀了天级魔兽赤目黑熊只取晶核?楚南接住晶核放入空间手镯中连连摇头,这白虎就算是圣兽也太浪费了。 在其身后,无数人族修士震骇的望着杜浚,久久无语,此一刻,这天下又有何等言辞,能形容他们此刻对于这前方男子的敬畏? 茶仙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其实他只是这样坐着说话,也已十分疲惫了,这次的伤势对他的影响很大,凶级能力者可以用能量形式强行抵挡致命的攻击损伤保住性命,但精神和肉体超负荷运作的不良影响或许会持续数月之久。 “你是个有主意的人,我也不劝了,你自己当心别被骗了就好。”唐凌峥淡淡地说道。 克劳维斯下马,眼睛盯着那张淹没在斗篷阴影中的脸,好象要把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用目光刺得稀烂。 慕云歌眼泪顿时就下来了,但云娆神色坚决,此事绝无回转余地,只得答应下来。 场上的比赛在拉卡泽特庆祝结束后继续进行,从阿森纳领先切尔西一个球后,阿森纳就将阵形向后移了不少,摆出防守反击的架势,诱敌深入,再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第3章 爹爹,你不了解他 林如海略带几分呵斥的语气,当即便惹得林黛玉不悦,微蹙着眉头,与林如海相视不肯退让。 父女二人暗暗较着劲,岳凌无比汗颜,刚起身想要打个圆场,却被两人一人一个斜视的目光给吓了回去。 林黛玉有了较真的心思,那真是满府的人都执拗不过她,自安京侯府上就是如此。 许是管家管的久了,林黛玉拿出这 要是没有金手指的话,赵公子得怂,可现在系统加身,地球上的经典随手拈来,还特么需要愁赚不回来? 现钱是不能搞来多少,但赚个名声,将来也就是能“进阶”,至于能进到什么程度,就不太好说了。 “哈哈哈,林宁,你别吓唬他了,你看他脸都吓白了。”韩坤奚落的笑道。 好在,事情完美解决了,他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因此看向古阳这位功臣的眼色也愈发亲切起来。 唐居易万万没有想到,黎轻风带他来的地方居然会是盘垛城内的风月场所。 “好了,全体准备一下,准备上鲲鹏号,黑洞出现在坐标上了,准备出发。”赵奕椿吼道。 只要带着拔灼的首级回去交差,也算是大功一件,也就没必要这么较真。 灾难降临后,全国的电力系统就彻底瘫痪了,那么冷冻室里的冰块自然也都融化成水,倒是不缺水源了。 侍卫不敢怠慢,立刻接过竹筒转身飞奔而入,将紧急军情交到刚刚回到长安不久的李二手里。 李承乾和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国家大事,以及一些需要改变的地方,如怎么改变民生,让大唐百姓的生活更加富足。 当再无一人上台确认夺冠之后,几轮大战已经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杨韧,高昂着头颅大声对在场众人说道,他要为青萍一脉正名。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安格玛玩笑着向泰坦星魂伸出了右手。 苍说完这番忠告之后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他的眼睛缓缓闭上休息,伏灵玉见状之后只好轻叹口气静静离去。 宇智波富岳左眼突然盯着盛着茶水的茶杯,一道黑色火焰顿时就将其吞没。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是如此,尤其是第一组的阿尔托莉雅她们,在她们看来,40号的态度和36号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另一边,石少坚对他师父说道,就是知道自己是师父的私生子的事情,他才能够如此嚣张,他觉得虎毒不食子,但是最终他依旧是死在自己的父亲手中,而且还被练成僵尸。 玄阳子对黄皮子说道,阴兵只能够晚上行动,白天对修四海的监视力度就大大降低,有黄皮子这个地头蛇,玄阳子相信这里所有的黄皮子都会是自己的眼线。 孙悟空推到了人参果树,这是诸天神佛的算计,玄阳子觉得,这肯定不是镇元子的本意,人参果树是他的命根,怎么能够让人给推到。 生门状态下易秋有18点的敏捷,18点的敏捷在战斗反射的支持下让易秋完美地驾驭住了他的力量。 因为是新生报到的日子,大学门口人满为患,有新生也有高年级的学长,学长是为了负责迎接新生来的,引导新生去接待处报到。 林飞羽的七窍之中,都有鲜血流淌而出,只不过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反而是消失不见了。 南宫苒哭了一阵,这才问郗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问他遇到什么,会伤的如此之重。 第4章 一提爹爹,我就心烦 正堂吵得不可开交,而岳凌此刻已经被引到了一处偏院中。 迈过了过堂门,岳凌左右环视竟是无一人在侧,这间院落更是与京城古槐巷陌的那小院落大小相似。 就连冷清的样子都很相像。 不过,念在毕竟是住在别人家里,与家中女眷相隔开倒也没什么不妥。 回身,岳凌问管家韩大道:“随我来的那些丫头 “所以洛家就寻来了洛雪,让其常伴在洛地生左右,克他?”我朝他问道。 之所以会出现假死症状,是因为服用病毒解药跟安眠药时间太近,两个药效冲撞在一起,所以才出现了这个症状。 因为我们的家庭背景差了太多太多,她不敢确定,我们还能走多久。 “一千万,你有吗?”锦年把苏苏的话,复制给电话那头的人听。 洗了个澡,换上了雪绮穿过的“新衣服”后,茉莉真可以用焕然一新来形容。 但是这两个愚蠢的家伙,竟然敢袭警,杨队长一定会把所有责任的后果都加在两人的身上,这个事件,恐怕就不能善了。起码也要坐个十来年的局子。 李卫东也不废话,他不知道星魂天外面的情况,要速战速决,把吴凯解决。 盘坐在船舱,老龙负责去继续解除戒指内的封印,而陆野则开始修炼,一边吸收天地间的龙息,一边直接掏出一些龙珠放在周围摄取,然后一次次提炼精纯,成为真正的修为。 叶凌风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件事搞定了,他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也怪自己,偏偏摊上这么个事。 因为洞穴外面都是厚厚的植被,再加上夜黑风高视线有限,从外面看不出来这头狮子是土做的,还是岩石做的,不过这洞里,倒是全都是岩石层。 毕竟,这种东西在南北圣主面前,都会心动,何况,现在灵之雪要是不接受,那就等于是拂逆了独孤剑宗的面子。 “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我送给她的东西了吧!”他以为他自己已经将张芬忘记了,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能与那个他已经死去的世界联系,于是第一时间居然再次想起他。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思的;封行朗竟然把封十五认成了大诺。 如今严俨不在,骆洛神作为骆氏、严氏、沐氏三大家族的最高掌权者,有一些事情必须由她拍板。 李拂弦长睫微垂,掩住了幽深的眸色,他缓缓的点点头。既然卫玉筱不愿说,那他便不问。总有一日她会主动告诉他的。 两个当事人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旁边的一些人的心里却是有些不爽。 如果仅仅只是重新弄一具躯体,哪怕是顶级的能量之躯,对于零组织来说,或许只需要几天。 在这三个英雄里面,他最熟悉的还是亚瑟,因为那个英雄是他最早接触的一个英雄,如果这局是用那个英雄的话,许辉自信完全可以狂虐对面的鲁班七号。 孙悟空眼神一闪,唐僧助自己脱困,后一路相随,师徒之情怎会作假,心中不免担忧。 可是,也没有具体地点,这可有点难办了,就是俞梵一起来也不好办,也得慢慢循着蛛丝马迹寻找。 在院子黑暗中一僻静角落,政委和侦查排长曹勇坐在石凳上低声交谈。 御枫不想动用自己的关系,现在事情已经走到难以收的地步了,难道真要动用关键时候保命的关系吗?这可是用过一次,就浪费一次,关系要用就得用到关紧的地方,而不是胡乱使用。 第5章 我,需得自持 回林府第一次与爹爹交谈不欢,让及笄之年的林黛玉起了很大的逆反心理。 又或许是岳凌始终宠着她,家里近乎于她的一言堂,林如海偏要来管教束缚她,这也惹得林黛玉不悦。 如今的林黛玉,已经不是当年六岁的幼童,不是当年那个林如海让她和谁走,她也不会说一句话。 林黛玉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是林如 这也是为什么他还是让别列佐夫斯基继续掌控这些的原因,除了是对别列佐夫斯基表示信任以外,真是因为手中没人能掌握这些。 魎老四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是知道的,说到剑法,他不服任何人,说到陆谦玉,他则不敢拔剑,陆谦玉在武林盟众多高手的围攻之下都能或者走出来,与会嵇派的掌门人打得不分输赢,他有多少本事能和这样的人物板板手腕? 回想整个作战过程,陆寒有点后怕,若不是灵光一闪,想到先用感知狙杀弓刀怪首领,那让怪物们在佯攻多一会儿,箭塔弹药就全部耗光了。到时候,这些偏敏捷系的弓刀怪,会瞬间跨过三道壕沟冲进来。 那要不要兑换一把呢?毕竟秘境里是有东西可以带出来的,如果武器占优势,能获得更多的物品带出来,是可以卖钱的。更何况,除了赚钱,保命也很重要。 四处望了望,这间房子里的医疗器械的配置堪比省队的医务室,甚至,更高级。这里连做心电图、做ct、做血液检测的机器都有。 卓云岚杀了一个也不停留直接又奔向另一个跳伞刚落地的外星战士,一记竖劈,直接劈成了两半。 他话音刚落下,就听到胡夫人冷哼一声,感受到胡瑞芝冰冷目光,就连胡清闲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觉得年轻人有些狂妄了。 咱们是卫视频道,说道宣传,重点在网上宣传就可以了,卫视频道放宣传片就行了。 歌瑶哪敢近距离抵抗这只巨蝎,匆忙又对着巨蝎释放了一记魔法,转身就跑。 “先生……”黎塞留有些出身的看着那个笼子,嘴里无意识的呢喃着轻轻的话语。 此时,在正前方,大长老冷洪端坐中央,他面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慈祥笑容,他此时正遥遥的看着中央的牧云。 叶青甚至在想,如果金剧奖上,自己能够拿一个视帝,霍飞拿一个最佳男配角。 天下第三的面色终于变了,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只要落入我们三人手中会是什么后果,不管我们那一个,都对他恨之入骨,都有上千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夜晚中双眼炯炯有神的黄炎轻声提醒着同伴。大家就在黄炎的带领下,纵马穿梭密林中。 罢,孙悟空径直离开,返回房间,开始参悟最后一幅神图中的奥妙。 这一次黄炎出动的车队,远比上次古勒吉斯带的队庞大不少。大家争分夺秒采集火山灰,总共耗时三天,这才把四十五辆马车装满。歌瑶也采集到了不少珍稀药材,准备回去研制药品。 这时候,虽然见到他们的头领,红衣大主教塞西身死,并且,带着浓浓邪恶气息的滚滚黑气,向着他们涌来,这些骑士们也是没有乱了阵脚,一个个骑士头领纷纷呼喝着,鼓舞着大家的士气,向着隆冬的大军冲去。 竟然一刀下去就是102点伤害,还没造成暴击,按照这伤害,林天在逸少手中过不了五刀。 第6章 岳大哥,你也不想…… 林府, 卧房中,林如海坐在床沿,阖目养神,轻轻呼着气。 两位姨娘环侍在侧,为林如海洗漱着,换了一身没酒气的内衬衣裳,才搀扶着林如海,往榻中歇息。 枕在床上,林如海即便醉酒,心中仍有隐忧,皱眉问道:“玉儿呢?她可也是回房歇息去了?” 周姨娘应声接口道:“方才老爷将她拦下来,她便 但是对于一点他始终深信不疑,就是眼前这个男子的心狠手辣,他深有体会,要是张大彪的事情,影响到他父亲的仕途,别说他,就连他的家人同样也没有法子幸免。 楚傲天见此也笑了笑,二人都清楚,他们交手的开始,只会是一个瞬间而已。 接连不断的爆炸猛然从那道妖气上产生,一阵阵剧痛从周天龙的左臂上传出来,周天龙脸庞的肌肉都因为疼痛而逐渐扭曲。 苏游边整理自己的房间,边寻思着买车的事情,他准备明天找个时间出去买辆代步车,不需要很贵,方便出行就行了。 在程子玲说话的这段时间,他在思考,要不要立下遗嘱,安排一下身后事儿,要知道,这次去肯定是危险的不能再危险了,明知道危险,但也是必须要做的,这便是一个军人,既然答应了队长查这件事儿,怎么能够退缩。 “如此,下官便告退了。”叶三郎说完便退出了房门,走到府门前时,门房追了出来,一定要用马车送他,想来便是刘昭的旨意。 林青竹受到惊吓,尖叫一声,直挺挺的坐了下去,紧接着,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又惊又怒的叫尖叫声。 他到江宁惹了好几拨人了,都不知道这货是那里派來的,不过这都不重要,既然來了,那就别回去了吧,叶天心道。 她们的眼中露出痛恨的光芒,然后像飞蛾扑火一样向李福冲去!李福对两人的到来毫无所觉,他的感官只关注不痴一人,在他心目中,在场的人只有不痴对他能造成伤害。只要他没有异动,他就能安心的和信仰之力争斗。 戴安娜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道:“其实绕了这么一大圈,我想得到的仅仅是这个而已。”说完戴安娜颠了颠手中的蚊子。 她发现聚在窗户处的人多了三五人,立马低下头,被子里面的手用力掐着她大腿处的软肉,红着眼眶可怜兮兮的看着姜夏暖。 不过,据刘全福所说,孵化出紫府的修士并不多,许多修士甚至都跨越「先天」铸就「金丹」了,还是没能觉醒出紫府,因此,觉醒出紫府的修士,实力未必强劲,但绝对是天命所归,世称「紫府真人」。 而任思念所说的那个建议竟然是要他和秦逸三合作,由他们三方共同完成这个“白茶花”的项目。 许愿端着一杯沏好的牛奶,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处,停了下来,整间二楼只是一间屋子而以,就如陈诺自信所言的一样,李俊秀非但留下了他,还把他请上了二楼,允他同和自己同居一室了。 这叫什么事?宋格格自己贪嘴,导致睡不够,慌神摔了,差点害了自己和皇孙。 少卿话语已尽,西陵陌和东陵言两人再次变了脸色,两人愣了一秒后,西陵陌直接转头责怪起了东陵言。 “是的,十四你赢了。看来,我要把月亮的名字也改一改了,毕竟月亮跟星星,是一套。”吕雉很是遗憾道。 第7章 这一吻,是还你的 实话说,林黛玉回眸一笑的瞬间,那种芙蓉花般俏皮可爱的颜色,让岳凌有了片刻的心神失守,想要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真就放进帐中藏匿起来。 可握住了林黛玉的手腕时,一抹冰冷的触感传到指尖,还是让岳凌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这种美好是不能亵渎的。 轻抚了下额头,岳凌只好顺从林黛玉,道:“来都来了, 任你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关东翰两次弹腿都被陈琅琊以太极绵绵之力给卸了下去。 一队队士兵,走路都是那么整齐,出腿都那么整齐划一。还有的士兵在唱歌,整齐的歌声嘹亮。校场上还有上百名士兵学骑马,不时有军官的叫骂声和士兵的哄笑声传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尘枫化作一道龙影冲锋袭来,撞击在boss的腰眼上,剑锋一摆,龙破之力化为一道寒芒穿透了裆处,带出龙破碎空效果的攻击光芒,非常璀璨。 杨羚大概明白了,辛追心里最爱的男人是法老王诺卡,一开始姜豪将曹博士幻化成诺卡的样子,令辛追爱慕不已,后来她吸了曹博士的阳气,两人心意相通,自然爱得如胶似漆。 两人气喘吁吁的回到工作室,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将一大堆零食塞在了唐悠悠的房间里,吃了点零食当宵夜,一直和唐悠悠聊到了凌晨1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这兄妹两人完全不当自己是外人,处处以主人的姿态与赵成民、静柔公主说着讨喜的话。想对于郑通面对霍青松的冷脸有些压力还矜持些,郑芳菲完全忘记自己还是个客人的身份,主动地坐在静柔公主旁边。 石秀突然低声道:“徐达面前,切切不可稍微露咱们密谋之事。”他虽和徐达并不相识,但对其为人也有所听闻,知道他对朱元璋忠心耿耿,是以有此嘱托。 说这些话时,霍青青的语气与神态都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似乎成熟了不少。不过,在吕香儿收起了悲伤的情绪,与霍青青说笑起来,她的笑却还是那么的开怀,那么的干净。 \t“他开了一个安保公司,销售一些安保设备外,还专门训练安保人员,然后输送给各大企业或者有需求的地方。”梁心芝说道。 谁知,就在陆辰的食指,刚刚触到那一团黑色光球上的时候,一团黑色的光华,却是暴起,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内。 因为现在,就连崔老都是先天七层巅峰的境界,一个凌震不算什么。 人就是这样,情绪到了那个点上,明知道这么做不合适,还是控制不住地这么做。 但没想到,这次脚蹬地之后回来的反作用力实在太大,竟然直接让她飞窜出去,身体直接到了空中。 没有丝毫意外,那参赛者虽拥有第六劫级的实力,但此刻也依然陷入了骇然与恐惧之中,刚想要哀求的他,却是被那黑衣邪异男子的言语给挡了下来。 一般来说,开出大块翡翠之后,当场卖给赌石坊的人其实很少。虽说市面上原料的价格确实如此,可是一旦加工,那价格便会更上一层楼。 都很清楚,这些死去的修炼者也都是这样想的,可最终呢?还不是丢掉xing命? 高顺刚才在一边,听见孙策与吴用的全部对话,自然明白孙策的意思。对孙策的全力支持心中已是十分的感激。 第8章 公若不弃,愿拜为岳父! “安京侯?” “见过侯爷!” “下官,见……见过侯爷。” 盐院衙门,本该来坐堂的林如海却意外的没有出现,而是安京侯背负双手,阔步的走来了班房内。 许是初来乍到,对房里的一切都还不熟悉,正好奇的东瞅瞅西看看。 一众处置公事的师爷,小吏尽皆傻了眼,惴惴不安的站起了身,恭敬向 呵呵,屋里的情绪马上被调动起来,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打过仗的老兵都明白把对手的老巢发现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又将是一个大胜仗。 范思嘴巴发烫的接了过去,耐着性子一条条的谨慎的看着,害怕林甲在合同内设置什么陷阱。 开玩笑,人家怎么还会要钱呢?区区一万亿人民币又有什么用?自己发一下压岁钱,恐怕一百万亿人民币都是消失在人海了——今年的标准。 龙依妍一边钻进被子里,一边轻声的说道。声音很轻,好似蚊子一样就响在同样正在往被窝里面进的方逸尘耳边。 周围已经搅成一团,他有足够的目标,却心有不甘,似乎战争胜负在此一举,也发性子下马追上去。 可要是就这么退走了,不要说是摩末,就连阿契合都不甘心,这一次契丹一族,在肃州城外,损失了多少勇士,却半分好处都捞到,这让他如何甘心。 有人将时间用在学习上,也有人紧紧抓住这近水楼台的机会,观察自己周围的年轻异性并从中寻找可以发展的目标,显而易见的是,年轻护士们对此并不反感,甚至已经有了神情和举止颇为亲密的准情侣。 此刻,很多人心中都升起了强烈的后悔念头,后悔不该脑子一热,让张晓轩把自己也算进去,这下好了,今年的支教怕是跑不了了。 那些流落的热内亚人,跟威尼斯混当然比跟他黄胡子混保险多了,至少在奥斯曼人那里好说话。 “左舷进水!损伤控制!”雷达阵列舰中,警报声疯狂的拉响着。 怀疑自己弟弟可能要跟金鱼一个下场,许煜脸色不由得开始发白。 田不一抬头,眸子的光芒忽明忽暗,生死之间的摇晃,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抹的光芒,就熄灭了。 那时的沈归,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恐怕只是闲着无聊在陪他们玩吧? 通天大陆的人都亢奋了,墙倒众人推,这个大陆还跟地球差不多呢。 疑点之三,这卞和特么太能活了吧,腿被打断,眼睛被挖,竟然还能把几位大王给熬死了,难道和氏璧当真有神器的物质,能够让人长寿? 现在疫病风暴,已经算是过去了,虽然影响还在,可该生活的还是要生活,该做事情还是要做事情。 电影宣传的关键,在于给予观众和影迷一个稳定的心理预期。通常的做法,都是在电影开机前后,就把这部作品的定位准确传递到大众眼里。 靠在门边的尤沫坐到了沙发上,给自己的杯子加满水,红色的枸杞像是一只只娇嫩的鱼儿,在水中调皮地翻滚。 只要得到“软泥怪”的能力,即便真的被抓起来,自己也有逃生的能力。 刘晴无语的看着赵翔这张臭脸,合着无论是输是赢,她晚上都得在床上乖乖躺好。 南宫云遥他们一行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腾云部落的上空,随后向着流云客栈的位置降落而去。